“四谛”解茶说

第四节　“四谛”解茶说

茶道中由千利休确定的四规“和、敬、清、寂”被看作是茶道的法则与伦理规范，也是日本茶道最重要的思想理念，被称为“茶道四谛”。四谛的根本在于“寂”，它可以表现为佛教中心的涅槃、寂静、空寂、寂灭，也可以说成是“无”，即是“主体的无”的含义。因此“和”、“敬”、“清”、“寂”四谛是以“寂”为根源，以“寂”为最高层次而体现的法则，也可以说四谛归结于“寂”这一谛。

四谛中表示和谐的“和”，也表示着和悦，它体现了支配茶道整个过程的精神。“和谐”注重形式的方面，而“和悦”就表示了内在的感情。在茶道形成初期的封建时代，虽然存在着严格的等级制度，但是小小的茶室中，各个阶层的人都是无差别的。在这里一切世俗的贵贱都随风而去，平民与贵族促膝而谈，这同时也是禅的精神。“以和为贵”、“以和为本”的意境亦是禅宗直指人心所依托的氛围。从禅的角度而言，人与人之间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禅宗吸收了“和”的概念，主张淡泊的人生态度，“不生憎爱、亦无取舍、不念利益”的清静本心去体验、了悟“我心即佛”的真谛，从而达到“佛我一如”的“和”境。因此，茶道是禅宗自然观外化的一种艺术形式，是调和人际关系“以心传心”的人工渠道，茶道所极力渲染的氛围，是摒弃世人纷争，追求平和、静谧的“和”境。茶室中庭园的设计、茶室的布局、礼仪的程序、礼节的规范，都别具匠心地突出“和”的氛围，尤其是一张半榻榻米大小的茶室，更是把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凝缩到咫尺之间，突出了心心相印、以茶会友的情境。茶室里的气氛就是在这种“和”的精神下建立起来的。

在茶室里，香气味一定不能太强、太刺鼻，最好是淡香轻柔地散漫在茶室内。室中的窗子是分布在茶室内的和美之源，白色的宣纸过滤而透进茶室的光线是轻柔、诱人冥想的。风从茶室外老松树的叶缝中吹过，与炉子上茶釜的煮水声音互相附和，让这种和谐的环境之美与参与者的和悦之美奏出一曲美丽的乐曲。在茶室可以通过触觉、嗅觉、视觉以及听觉来感觉“和”。这就如同一只好的茶碗不在于它的外形如何，而在于它的手感，客人拿起它时不会觉得冰凉、扎手、太重或太轻。

四谛中“敬”的思想本源来自禅宗，禅宗主张“我心即佛”、“万物皆有佛心”，认为在“真如”面前所有的人都是平等不二的。茶道吸收了禅宗“心佛平等”的观点，并加以升华和提炼，形成了茶道中“敬”的情感概念。日本茶道鼻祖村田珠光也曾说过：“此道最忌自高自大、固执己见，妒忌能手、蔑视新手，最最违道。须清教于上者、提携下者。”这里的“自高自大”和“固执己见”用禅的话说就是“自我主心”与“我执”。禅宗认为人的一切杂念和欲望都是源自此二者，要想成佛，就要实现一种超越经验，就是无意识的内心自悟。而这种超越的先决条件之一就是“敬”，只有领悟了“敬”的禅意，才能“见能者近之，惊佩其才；见后于己者，则须鼎力协之”，这点示出了茶道与禅宗是一脉相承、息息相通的。

茶室里最能体现这种“敬”的意念的是茶汤中的“一座建立”，所谓“一座”，是指参与茶事的所有的人，而“一座建立”是说参与者的地位都是平等的，人们之间要相互尊重，创造、共享一个和谐的茶室气氛。在茶室中，宾主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都处在一样的位置上，在这里人们相敬相爱，情感出于“本心”的流露而达到自然的、非理性的交融。最先在茶室中有为贵宾设置的“贵人入口”，后来改成不论身份地位一律自由出入的“小入口”，所有的客人都要从小入口钻进来。如果有武士佩刀，就要将刀放在茶室外，茶室内是一派平等和平的世界，这一创意彻底地体现了茶道所提倡的“敬”的思想。

四谛中的“清”是指清洁，有时也指整齐，这是受到日本人民极大推崇的修养要素，它是形式与内容的统一，也是佛理的体现，它用独特的文化式样表现出了“物我合一”的禅境。其实“清”更多是指对灵魂的洗涤。茶道经典枟南方录枠说：“茶道的目的就是要在茅舍茶室中实现清净无垢的净上，创造出一个理想的社会。”

在被称为露地的茶庭里，茶人们要随时泼洒清水，在迎接贵客之前，茶人们还要用抹布擦净茶庭里的树叶和石头，因为茶室里要求一尘不染，就连烧水用的炭都被提前一天洗去了浮尘，茶人就是这样通过去除身外的污浊达到内心的清净的。

作为茶道四谛的第四个构成要素，“寂”是茶道追求的最终境界，没有它就没有茶道存在的意义。在这个概念上，禅与茶被密切地联系在了一起。“寂”在梵语中是指“静寂”、“和平”、“静稳”，在佛典中它被给予了“死”、“涅槃”、“无”的含义。茶道中这个词又与“贫寡”、“至纯”、“孤绝”的意思相近，指的是当修禅者或是茶人完成了对各色事物的否定之后，就进入了一个无的世界，这里没有声音，没有色彩。虽然“死”是令人伤心的事，但谁能否定死对于生来说更富于原始性、归属性，死比生占用的时间更悠长，死是绝对的，而生是相对的。死亦被称作“无”的世界，“无”又是产生“有”的本源，这也是佛教的轮回思想给了人们再生的希望。“本来无一物”，“无一物中无尽藏，有山有水有楼台”，“无”在艺术领域里被看做是艺术创作的源头和出发点。当茶人们否定了一切固有的审美价值，抛弃了所有的思想束缚后，这种脱离俗世的超脱就孕育而生了。

日本的茶道对外国人而言是一种难解的文化现象，由于茶道的内容极为丰富，不只在形式上如此，在思想层面上亦然。茶道在结晶了日本文化的同时，也体现着东方文化的精华。而茶道“四谛”是茶道思想的精辟概括和总结，从“和”、“敬”、“清”、“寂”这四个字中世人可以初窥日本茶道的精神内涵，更可以从中体会到日本人所推崇和理解的文化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