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司马迁笔下的古滇国
人们知道滇国的存在,源于太史公司马迁的《史记·西南夷列传》。《史记》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纪传体通史,约成书于西汉时期公元前104年至公元前91年。近人梁启超称赞这部巨著是“千古之绝作”,鲁迅誉之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由此可见其影响之大。
在这部鸿篇巨著中,司马迁把当时汉朝皇帝统治版图四周族群的历史情况,用类传的形式记载下来,如《史记·西南夷列传》、《史记·匈奴列传》、《史记·朝鲜列传》、《史记·大宛列传》等,这就为研究我国古代边疆民族或周边国家的历史,提供了重要的史料。《史记·西南夷列传》记述的是西南方的情况,滇国就在其中。
上古时代,聚居于黄河流域的炎黄族群,曾将周围的各族群分别称为“北戎、西狄、东夷、南蛮”等。夏商时期,“夷”被用来以泛指周边各族群﹐有“四方之夷”﹑“夷夏之别”之说。“西南夷”就是汉代对西南包括今四川南部、云南、贵州所居各族群的称谓。在甲骨文中,“夷”字从人从弓﹐是猎人的形象。
《史记·西南夷列传》就是司马迁站在中央王朝的俯瞰视角,记述西南各族群概况及其与汉朝关系的极为珍贵的史料,也是最早的史料。
《史记·西南夷列传》只有1500多字,但内容十分丰富。它不仅介绍了西南夷诸多族群的名称、分布的地理位置以及习俗和生产状况,而且记述自战国时期公元前339年至汉代元封二年(前109年)200多年间西南夷与中原的关系和西南夷被纳入汉朝版图的主要历史。
从《史记·西南夷列传》中,人们可以知道:西南地区自古分布着难以计数的族群。
《史记·西南夷列传》开篇即说:“西南夷君长以什数,夜郎最大;其西靡莫之属以什数,滇最大;自滇以北君长以什数,邛都最大。此皆魋结,耕田,有邑聚。其外西自同师以东,北至楪榆,名为嶲、昆明,皆编发,随畜迁徙,毋常处,毋君长,地方可数千里。自嶲以东北,君长以什数,徙、筰都最大;自筰以东北,君长以什数,焻駹最大。其俗或士箸,或移徙。在蜀之西,自焻駹以东北,君长以什数,白马最大,皆氐类也。此皆巴蜀西南外蛮夷也。”
这段文字中,司马迁把西南夷分为“西南夷”(狭义)、“靡莫之属”、“滇以北”、“同师以东”、“嶲东北”、“筰东北”、“蜀之西”等七个板块,每个板块上都居住着数以十计的族群。每个板块的若干族群之中,都有一到两个人口较多、势力较大的族群。
司马迁这里所说的地名和族群名称,狭义的“西南夷”指今贵州、广西一带,最大的族群叫做“夜郎”;“靡莫之属”即今天的滇中和滇东北地区,最大的族群是“滇”;“滇以北”指的是今四川省的西昌、凉山地区,最大的族群是“邛都”;“同师以东”指的是今滇西,最大的族群是“嶲”和“昆明”;“嶲东北”指今四川雅安一带,最大的族群是“筰都”;“筰东北”指今四川省的岷江流域汶川县一带,最大的族群是“焻駹”;“蜀之西”则为今天甘肃南部的陇南一带,最大的族群叫做“白马”。
也就是说,司马迁所指的西南夷,其范围包括了贵州、云南的大部分地区,也包括了四川的西南部和甘肃的南部,范围相当宽广。
不过,在《史记·西南夷列传》中,司马迁给予了“滇”特别的关注。直接记述“滇”的文字,1500余字中竟有600余字,而且整篇文章似乎都是围绕“滇”展开。《史记·西南夷列传》,俨然一部古滇的专门史。
居住在滇池附近的滇族群已经进入农耕时期
按照习俗和生产方式,司马迁把西南夷数百个族群分为三类:一是“魋结,耕田,有邑聚”的族群;二是“编发,随畜迁徙,毋常处,毋君长”的族群;三是“或士箸,或移徙”的族群。
魋结,就是把头发束结于头顶或脑后;编发,指的是将头发编成发辫或散披。这种发型的不同,往往是寻找到他们的族源的重要依据,从而大体能知道他们来自何方。而“耕田,有邑聚”或是“随畜迁徙,毋常处,毋君长”,则是判断其生产力和社会形态的主要尺度。
“耕田,有邑聚”,标志着人们已经开始定居,以农业生产作为主要的生活来源,形成了有组织结构的社会群体,而“随畜迁徙,毋常处,毋君长”则说明这个社会群体还处于游牧生活之中,四处飘移。
依《史记·西南夷列传》所述,西汉早期,靠近中原的今贵州的夜郎、云南东北部和中部的靡莫之属以及四川南部的邛都等,都进入“耕田,有邑聚”的农耕社会,而滇西的“嶲、昆明”等还处于游牧之中。处于今四川岷江流域和甘肃南部的“焻駹”、“白马”等,则还处于土著和迁徙族群的交融之中,社会形态还不明朗。
庄王滇
司马迁专门写到滇国一段重要历史:
始楚威王时,使将军庄将兵循江上,略巴﹑(蜀)黔中以西。庄者,故楚庄王苗裔也。至滇池,(地)方三百里,旁平地,肥饶数千里,以兵威定属楚。欲归报,会秦击夺楚巴﹑黔中郡,道塞不通,因还,以其众王滇,变服,从其俗,以长之。
[释文]当初在楚威王时,派将军庄率领军队沿着长江而上,攻取了巴郡、蜀郡和黔中郡以西的地方。庄是从前的楚庄王的后代子孙。庄到达滇池,这里方圆三百里,旁边都是平地,肥沃富饶的地方有几千里。庄依靠他的军队的威势平定了这个地方,让它归属楚国。他想回楚国报告这情况,正赶上秦国攻打并夺取了楚国的巴郡、黔中郡,道路被阻隔而不能通过,因而又回到滇池,借助他的军队统治滇国。他们改换服式,顺从当地习俗,统领滇人。
楚威王时,是公元前339年至公元前329年之间。庄率部入滇,是云南地区有文字记载的重大历史事件。自此,庄王滇、庄开滇之说成为史家们津津乐道的盛事。史家们认为,庄大军进入云南滇池地区,为落后的云南带来了先进的理念和先进的生产力,促进了边疆地区与内地的联系,大大促进了云南社会的发展。
不过,按照司马迁的说法,庄虽然以武力统治了滇国,却“改换服式,顺从当地习俗”,完全融入当地社会,不见了踪影。甚至200多年后,滇部族首领尝羌居然不知道“汉”和“滇”,哪一个更大,实在令人不可思议。
对汉王朝友善的滇王
公元前22l年,秦始皇灭六国统一中原后,曾开通了进入云南的五尺道,并在西南夷诸国设置了一些官吏。但秦朝匆匆而亡,未能建立有效的统治。
公元前202年,汉朝建立。但汉朝初兴之时,放弃了对西南夷诸国的统治,只把蜀郡的原来的边界当作关塞。西南夷诸国成为“国外”。但巴蜀一带的商人通过与西南夷做买卖,变得十分殷富。
公元前141年,汉武帝登基。汉武帝是一位热衷于开疆拓土的帝王,在他登基后仅六年(建元六年,前135年),就发兵征服了南越(两广),并从巴蜀四郡(川南)进军南夷(贵州)。但是,汉武帝进军南夷的军队受到高山峡谷的制约,军粮运输困难,饿死不少士兵,同时,又受到南夷各部族的顽强抵抗,导致汉军“耗费无功”。在北方匈奴进犯的背景下,汉武帝只得权且作罢。
过了十三年(元狩元年,前122年),当汉武帝听从西域回国的博望侯张骞说,匈奴西边的大夏国(阿富汗一带)倾慕中国,但被匈奴阻隔,无法联系。他在大夏国见到了四川出产的蜀布、邛竹杖等物品,经打听,这些物品来自“身毒国”(印度),而身毒国的蜀布、邛竹杖等物品,又是四川商人通过从四川经云南到印度的“蜀身毒道”贩运而来。
出于对付匈奴的战略考虑,汉武帝对“蜀身毒道”产生了兴趣。他决心寻找这条通道,以通过此道联系大夏,以威胁匈奴后方。于是,汉武帝派王然于、柏始昌、吕越人等,出使云南(西夷西),寻找这条通道。
王然于等到达滇国后,滇部族首领尝羌虽然不了解汉朝的情况,甚至问王然于“汉”和“滇”哪一个更大,但他对汉使十分友好,不仅热情接待,还派出了十多批人马,协助王然于等西行探路。然而,位于洱海附近的昆明人说什么也不让探路的人马通过,致使王然于等寻求“蜀身毒道”的使命无法完成。
王然于等人虽然没有完成使命,但通过此行,对云南及滇国的情况有了更多的了解,他们回到长安后,向汉武帝禀报了滇国的情况:滇部族之本土虽然不大,仅限于滇池地区,但滇联盟地区,“君长以十数”,其境界辽阔,滇王号令所及广远。同时,他们极力向汉武帝陈说了滇部族的亲善。汉武帝对此十分重视。
汉武帝赐滇王金印
汉武帝元鼎五年(前112年),南越叛乱,汉武帝派兵镇压,依附南越的夜郎投降,其首领受封为夜郎王。之后,汉军又击破了“邛都”族群(今西昌、凉山地区)和“筰都”(今四川雅安一带),诛杀了他们的首领邛君、筰侯。“焻駹”、“白马”等族群纷纷投降。汉武帝乃以邛都为越嶲郡,筰都为沉儣郡,焻駹为汶山郡,白马为武都郡。
夜郎投降和邛都改为越嶲郡后,位于今云南滇东北和滇中的劳洸﹑靡莫、滇等部族成为与汉帝国势力接触之地。汉武帝又派王然于赴滇国,劝告滇王归顺,但滇王依仗自己有军队数万人,并与附近的劳洸、靡莫等部族相互依靠,拒绝了王然于的劝告。于是,汉武帝于元封二年(前109年),调动巴郡和蜀郡的军队攻打并消灭了劳洸和靡莫,大军逼近滇国。在大兵压境的情况下,滇王率部向汉朝投降,并进京朝见汉武帝。于是汉朝就把滇国设置为益州郡,赐给滇王王印,仍然统治他的百姓。司马迁记述说:“西南夷君长以百数,独夜郎﹑滇受王印。滇小邑,最宠焉。”
滇王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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