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积雪六月天

４　太白积雪六月天

在炎炎的夏初，即或盛夏里，于瓦蓝耀眼的天空中，在八百里秦川，在山色天色一例的视角下，人们望见南山，南山的太白山山峰，山巅如淡淡的白云，那就是太白积雪，高山积雪，酷热中的人们忽然间体会到一种意象，真实的意象，冰凉的希望滋生于心头，它的真实性那么强烈，不容分说，自然炎凉会于一心，这就是秦岭太白山对人的垂爱。

郦道元在《水经注》里写到，太白山“于诸山最为秀杰，冬夏积雪，望之皑然”。元代人朱铎写太白山“雪花点翠屏，秋风吹不起”。明代时，王圻在《三才图会》中，对太白山的终年积雪又作了进一步的描绘：“山巅常有雪不消，盛夏视之犹烂然。”清代朱集义在《题关中八景》中描述太白积雪:“白玉山头玉屑寒，松风飘拂上琅玕。云深何处高僧卧，五月披裘此地寒。”

“太白积雪六月天”是典型的高山寒带气候现象。宋·苏轼《水调歌头》中“高处不胜寒”，生动地表明了温度随高度降低的气象原理。夏季，太白山呈现山下热、中山凉、高山冷的气温垂直落差规律。据太白山自然保护区的一份资料：1979年7月下旬，山下平均气温27.4℃，中山是18℃，高山（3 000米以上）是12℃，拔仙台一带更下降到7℃左右，最低下降到－2℃以下。“六月积雪”，理固宜然，高寒气候，于斯宛然。

“太白六月积雪天”自古被文人骚客传诵称奇，在夏商称“物山”、两周称“太乙山”之后，从汉魏开始，“太白山”终于由于“六月积雪”之奇景而获得沿用至今、名副其实的太白山本名。

盛夏积雪既是地理景观，也是自然奇观。雪是空气中的水汽凝固时的降落景象，气温一般在0℃以下，这种气温在关中地区显然已属冬天。夏季的关中，“清明时节雨纷纷”，气候一般升高到20℃~30℃，降水一般是“穿林打叶”、屋檐淅沥之雨露。而雄居关中地区的太白山巅，却不降雨而飘雪、非雨露滋润而是白雪飘洒，就纬度而言，夏季飘雪乃是万里之外高纬区乃至北极圈的造化景观；就季节而言，这在关中平原实在是夏日含冬、火中栽莲与颠倒反季的自然异象。

近几十年来，太白山的地形雪线已然不甚明显，至少在夏三个月是这样。地形雪线是指地面上实际可见的雪线。它是在山坡的坡向、坡度和坡形等地形条件影响下，山坡上终年积雪在夏季也不全融化的最低界线。温度、降雪量和地形是影响地形雪线的三个主要因素。地形还是原来的地形，但是关中基座温度的升高，北方干燥的加剧，使得太白积雪六月天的自然美景成为传说，于关中道很难看见，寻觅它只有登上太白山顶，身临其境，近观其质，搜寻冰雪的身影。

在山顶的一些阴坡洼处，你仍会看见分片的雪积——在夏季惊奇这冬天使者。而勇于挑战的登山者，时不时会遇见天色大变，飞雪来袭。去岁残冰犹未消，新雪片片冷夜落，寒帐无火相拥暖，六月恍如铁马年。

海拔3660米的山梁上的文公庙，有时在七月中旬，庙内阴处仍有残雪，常刮大风，气温难以上升。大爷海上的坚冰，一般到7月份方可融尽。例外的年份，游人如织，而坚冰还在，给人恍然不真的感觉。

拔仙台北侧崖壁上的冰洞，洞内阴冷潮湿，寒气袭人，不知何年冻结之冰柱、冰块，至今依然晶莹清丽，令人惊异。《眉县志》上称“洞中有万年不融之冰”，实在是真实的写照。

太白山的顶峰拔仙台，一年绝大部分时间都处在冰天雪地中，有时直到来年六月初，土壤仍未解冻，这样的情况下，积雪自然可以保存得更长。在那些寒冷多雪之年，这里冰山雪峰，耸立碧空，终年不化，极为壮观。这里忽晴、忽阴、忽风、忽雨、忽雪、忽雹，天气瞬息万变，有时一天就能遇上几晴、几阴、几雨的变化，把太白山高山区的变幻莫测，风云万般彰显得惟妙惟肖。

在全球气候变暖的大环境下，冬季降水量减少，特别是夏季，在太平洋副热带高压的控制下，盛夏期间常出现高温炎热天气，形成伏旱，因此每年农历六月，太白山已很少有积雪存在了。“太白六月积雪天”，作为气候雪线与关中远眺的审美景象，正随着全球变暖日趋式微、依稀于梦境了。

尽管全球气温变暖升高，是太白山雪线变化的世界性背景，但从太白山的地理纬度、绝佳的地形特征言，恢复往日雪线景观仍有希望。从地理纬度看，东经107°，北纬33°，太白山的雪线高度大致在4 000~2 900米之间，是可能性区域。就地形而言，地势愈平缓，雪线高度相应愈低。太白山脊，不仅异常平缓，且呈40里的跑马场，准平原遗迹，是雪线下降的天赐理想地形。另外，北麓较之南坡，雪线一般也较低。现在的关键变量是降水与空气湿度。太白山现在的年降水是800毫米左右，空气湿度中等。如果降水量能提高到1 000米以上，空气湿度再略微提高，再加上太白山顶的极佳地貌，北麓的关中温梦重望，唐代诗人祖咏笔下“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就可能重现眼前，就能重新成为关中的现实美景，就能唤回我们沉睡多年的审美意境。

我们相信，作为一种恒常的自然地理规律，不会因为短暂的旋回而失去它的本真，随着人类对生态的修复，它卓异超拔的高度，身处酷暑包围的太白山巅，它本真的属性给外围造成的美学景致是可以重现的。

这迫切地需要我们对自然的爱护保护做得更好，于人类的精神栖息地更加珍惜。

太白山，六月积雪，它是不变的梦幻。

“太白积雪六月天”是关中八景中最让人神往，最给人慰藉，最飘渺超然的一种美景。

我们呼唤它。

六月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