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光下追寻丹普斯特
口述/凯撒 整理/Molly
凯撒和他的伙伴曾经两次去到北极探险,上一次他们更多是想拍北美的灰熊,然后看看极光,而这一次他们再次踏上去往北极的路,只是想走进这片冰雪封盖的土地,想抚摸她们的温暖,找到她们的生命奇迹。
● 伊努维克小镇木屋外的极光。供图/gaopinimages
是一座城,其实看起来更像是一座大一点的县城。北美非常重要的河流育空河从域边迤逦而过,往西北又调皮地流向西南,最后注入白令海。
到达白马市后,当地旅游局官员很重视,他们给我们做了一个简单的欢迎介绍会,说之前是没有中国人走过这条路,我们是第一个。谁都知道中国人拥有强大的消费能力,既然有第一个来,肯定会引导着更多的中国人来。
这是我第二次到北极了。第一次去是为了拍北美灰熊,还有就是看极光。现在很多人去都是为了这个,后来我发现不用刻意来看极光,只要到了这个地方,看到极光的概率远大于看不到。后来再有人说要拍极光,我就说我要睡觉。
第二天,我们就要开始追寻传奇的“独行侠”加拿大皇家骑警丹普斯特的足迹,踏上著名的丹普斯特之路,感受1000多公里的北极冰原无人区,直达北冰洋边的小镇伊努维克以北的图克托亚图克。
这是加拿大唯一一条通往北极圈的全天候公路,也是一条冰面上的路。当年,丹普斯特负责巡查这条路,于是,他就一个人在这条路上默默走了37年,直到退休。后来,这条路就是用他的名字来命名的。
向导奥列弗老人
第一次去北极,向导是位当地的原居民,语言不通给我们的行程带来了很多问题。这一次去北极,我们请的是一位白人向导奥列弗,他在北极生活了几十年,有丰富的经验,沟通起来也顺畅。奥列弗长得非常像老年版的“憨豆”,白胡子,白头发,看起来很有亲切感。
我们在育空河一个弯道边跟奥列弗合了影,俨然是我们此行的出发仪式。似乎,在那一刻通往图克托亚图克狂风暴雪中的冰雪大道在我们心里顿时清晰了起来。
我们从白马市出发。走了整整一天,天快黑了,雪又很大,我们行走得极为小心。最新的消息是前方的暴风雪会持续一整晚和明天一个白天,奥列弗皱着花白的眉毛告诉我们。而现在我们面临的是极为糟糕的道路与天气环境,我对奥列弗说今晚这条路不能再往前走了,不然会出问题。奥列弗很固执,他想让我们从山坡上俯瞰道森市傍晚的美景。我们在去的时候山上风雪非常大,我坚持说现在这样的环境不适宜,而且我们几乎一天没有吃饭了(北极圈附近没有餐馆),中午就啃了几个冷的三明治,我们都极度疲劳了。老人依旧坚持没有问题,当时
上图 直达伊努维克小镇的丹普斯特之路。供图/东方IC
下图 冰封的北极圈,如同置身于外星,寰宇似乎只剩下蓝色和白色。摄影/凯撒
穿着厚厚的北极熊皮毛,挎着猎枪的因纽特人。供图/Gaopinimages
包括随行的翻译都觉得中国游客是来玩的。但是他们不知道在探险这方面我们是专业人士。最终我们没有走到他说能看到美景的地点,没法再往前走,还因为固执的奥列弗老人在给他的两驱小客车的轮胎上防滑链时不慎撞破了脑袋。红色的血液淌在他花白的头发和胡子上,滴到厚厚的雪上,奥列弗却浑然不觉。我们劝他叫救援车,倔强的老人耸着肩膀说这种情况他已经遇到1000次了,让我们不用担心。
那天很晚我们才到了一个小镇上,一个酒吧勉强给我们提供了食物。老人向我们道歉,说他错了。我其实很欣赏老人的这种坚持,我知道他是想让我们看到一幅完美的画面。我们后来在回来的时候去了奥列弗说的那个地方,确实是观看道森市的好地方。
奥列弗是育空省旅游局推荐给我们的向导,有50年的驾龄和37年的飞行经验。奥列弗出生在挪威,年轻时移民到育空省。目前拥有一家航空公司,有15架飞机服役,一家大型的度假村,以及度假村附近的山林,还有远在挪威的半座山。拥有如此多的财富却过着普通的生活,还在这儿给我们做向导,我们顿时对他肃然起敬,不是财富,更是老人这份对生活的理解。
我们从白马市出发已经两天了,500公里到道森,400公里到伊格尔平原,现在停在巨大的暴风雪前。这里没有手机信号,我躺在被窝里不停地尝试发图片或信息。此地是北纬66°2′,我们很快就要进入北极圈了。
北极有北极的意思
我们进入了北极圈,在一个叫作“黑城”的印第安部落居住点停留。
印第安人和我们有着相似的肤色和轮廓,或许他们是我们早年穿过白令海峡到达北美大陆的同宗。在经历数百年主动或被动的现代化进程后,现在的他们虽然偶尔还会在餐桌上用传统的圆弧状的小刀分享新鲜的鹿肉条,或穿着厚厚的北极熊皮毛,挎上猎枪在海边、森林里碰碰运气,但更多的时候,他们住在有暖气的屋子里,喝纯净水,看冰球联赛,开大尺寸的越野车四处溜达。他们不再试图用皮毛来换取白人的玻璃珠子,他们欢迎每一位到达这里探访他们生活的客人,现在这里是他们的家。
北极圈附近除了印第安人之外,还有长得像蒙古人的因纽特人,他们皮肤黝黑,骑着雪地摩托。我们也尝试坐了下狗拉雪橇,但是现在年轻人都不爱用这个,他们觉着雪地摩托好用,舒适还跑得快,更不会被狗甩掉。实际上,如果一个人驾驶狗拉雪橇摔倒了,没有指令,狗是不会停的,它们会不停地跑。这里的人们说,即使你摔倒了,也一定不要撒手,撒手很可能就死了,尤其在荒野中。
由于暴风雪的原因,我们在黑城多待了两天。偷闲走走,我在当地发现一个小的纪念碑,碑上雕刻着两位老人的头像及对他们生平的介绍。纪念碑上面的老头是这个部落的酋长Shaba(1898-2002),一百零四岁;女士是酋长的妻子Mitchell(1904-2005),一百零一岁。为什么当地人给他们立纪念碑呢?因为酋长对这个部落做出的贡献——他为部落修桥铺路;也因为酋长给部落带来了教育,当地人感其恩。其实,当地人对我说,最重要的是他们结为夫妻并在一起幸福地生活了87年,直到去世。当地人竖立纪念碑是为了纪念他们这段世纪爱情的。
有爱情,也就少不了战争。在白人踏上北美土地之前,印第安人和因纽特人在历史上积怨很深,冲突不断升级。奥列弗带我们去看了附近的一条河和一个瀑布。河叫红河,我说我们中国也有一条河叫红河,他说这条河是红色的河,是因为当时印第安人和因纽特人互相厮杀,血流成河之故,旁边的瀑布叫血瀑布,这是两个部族历史共同的记忆,虽然他们现在逐渐淡忘了这段历史,泯掉了恩仇。不过,这一点却引起了我的兴趣,虽然它并不是我的民族历史,我并不能真切体会这段历史之于他们的特殊意义。可是我一直在探险的路上,我去过南极,只是南极除了有冰雪,还有企鹅、海豹、贼鸥等动物,少有人文的东西。而北极则有原住民,有猛兽、北极狐、狼、北极熊、北美灰熊,更关键的是这儿还有如此让人动容的故事。北极有北极的意思。
继续往北。阳光暖暖地照着不知道何时才能解冻的积雪,伊格尔平原客栈是伊格尔平原唯一的客栈,门口的空地停着一长串各种油罐车、大货车。这是最后的一家小汽车旅馆,餐厅有很多野生动物标本。老板娘对我们一脸爱理不理的样子,我们倒不在乎。
上图 北极圈里,寂静的山谷没有一丝风。摄影/凯撒
下图 伊努维克镇里的雪橇犬。供图/全景图片
上图 因纽特人正在家中做饭。供图/东方IC
下图 图克托亚图克的因纽特人。供图/东方IC
3000勇士的小镇
说是又有暴风雪,要封路两三天。路上一个大横杆上也写着封路,而其实更多只是因为有一辆卡车被吹翻倒在路边,当地人就觉得这是重大事故。我觉着这不叫事儿。
在奥列弗的沟通下,负责丹普斯特路段安全的女官员同意我们在暴风雪稍小的时候继续向北行驶,因为他们有一些运送生活必需品的运输车,以及油罐车急需进入伊努维克,官员安排了铲雪车在最前开道,我们紧随其后。
理查德森山(Richardson mountain)的垭口是个著名的风口,翻车的大卡车就是在这里遭遇了暴风雪的嘲弄。奥列弗说这个山谷在夏天会是花的海洋,他一边说一边开心地看着窗外。这里是他的家,有属于他的四季。他的眼神抚摸着暴风雪,眼里闪烁的是这块土地赐予的光彩和荣耀。
从伊格尔平原开始,我们就进入了冰雪的国度。而此刻,在到达北纬66°34′(北极圈的纬度)之后,车窗外像极了影
视剧里出现的外星世界。寰宇似乎只剩下蓝色和白色,蓝色覆盖穹顶,白色铺满天际。我喜欢这样的感觉,我始终觉得这是探险意义的所在。寂静的山谷没有一丝风,连呼吸都有回声。这种空旷让我常常在瞬息之间,找到自己与周围的联系,与自然的联系。这儿没有懦夫,这儿只有向前的生命。
晚霞给并不遥远的天际描了一道粉红的金线后,大地换了暗暗的装束,周遭越发深邃,夜行的我们终于在当地时间晚上9点左右赶到了伊努维克——西北特区最后一个小镇,因纽特人最后一个小镇。
从白马市到这里我们用了五天。
伊努维克是有3000位不惧严寒的勇士生活的小镇,有一座木质的小教堂——天主教的教堂。看到这些,我暗暗叹服。人类最有开拓精神的探险家,大约一个是商人,另一个往往就是传教士,他们可以走到别人走不到的地方,并在那里留下文明的印记。在伊努维克镇里有很多雪橇犬,有的主人会拿一根绳子把它们拴住,有的就在雪里面卧着,它们习惯了雪的温度。我一直想再见到的因纽特人的传统雪屋也还有,只是已经很少了。我们第一次到北极时候的向导,他家那里的木屋,破旧一点,但是你能看出是规规矩矩搭出来的房子。当然现在的因纽特人也有雪地摩托,政府也给他们提供教育、文化、医疗方面的福利。这些都还是受到外来文化的影响,当然这也是阻挡不了的文明进程。
夜晚12点半左右,外面的温度大约零下35摄氏度,我推开木门,极光静静地悬浮在我的头顶,如同巨大的神迹。
因纽特人认为极光是引导灵魂上天国的火炬,那一瞬我似乎理解了他们的精神。奥列弗没有和我们一起膜拜这极光,这个骄傲而大方的“国王”终于可以享受安稳的睡眠——这里是他的家,包括附近的冷杉林、六七座大小不一的木屋、美丽的妻子和女儿,他们住在其中的一座木屋里,屋外是50只纯白的哈士奇雪橇犬。
我们一行在伊努维克休整了两天,白天游荡在大雪飘飞的街道,走进每一间开着门的商铺,在不大的柜台里寻找每一丝可能的惊喜,甚至一家旧货商店也没能逃过我们的足迹。这里只有一条主街,政府、邮局、学校、图书馆、超市,还有唯一的餐厅。
这里是北纬67°,我在静静地等待着明天即将踏上的最后征程,我们将行驶在冰封的北冰洋上,抵达进入北极圈最后一个定居点:图克托亚图克。
丹普斯特以北
丹普斯特公路从道森市开始,由南至北在伊努维克小镇结束。我们从伊努维克继续向北,行驶在北冰洋上。
我们在海面疾驶,却不是一艘船。蓝绿色的冰面一望无际,海水在几米厚的冰面下悄然流淌。你无法描绘那种神奇,如同生命涌动的宇宙。
远远地,我们似乎看见有几座小房子隐藏在路尽头的两边,图克托亚图克到了,我们此行的重点亦是北行的终点。全球定位系统(GPS)定格在北纬69°26′25″,西经133°2′1″。没有旅馆,没有餐厅,没有洗手间。当然,什么都没有的图克托亚图克还建有一所学校、一座教堂,似乎在说明知识和信仰即使在世界的尽头也不能被放弃。图克托亚图克四面环着冰海,不大的小街,几分钟就转完了。一片白色的十字架,静静地站在路边,面朝冰海,不知它们面对的是早期清教徒到来的方向,还是更早时期亚洲人的迁徙。
没有餐厅,奥列弗安排我们中午去一户因纽特人家中做客。房间暖气充足,脚下是厚厚的灰色羊毛地毯。棕色油蜡皮的沙发上堆满了各种手工制成的皮毛防寒用品,甚至还有一条北极熊皮毛制成的肩带裤。墙上挂了一幅中国书法,挂在一起的是身穿北极熊皮、手握猎枪的主人照片。冰箱门上贴满了五颜六色的小纸条和“易拍得”。大小不一的锅具整齐地挂在白色的瓷砖上等候灶具给它们温暖。餐具已经摆放整齐,菜已经上桌,主人是一位岁数比奥列弗还大一点的老人,有些颤颤地在厨房烹制最后一道主食。
这一路,我们结识了不少因纽特人,他们都很友好,我们去他们家里做客,他们总是把鲸鱼肉、海豹肉端出来给我们吃,还有就是非常暖和的用北极熊皮做的衣服一再被披到身上(对于原住民,当地政府给他们一定的额度,比如一年能捕杀几头鹿,一家人能打一两头熊)。
从因纽特人的菜单看,除了生肉之外,我们至少还品尝了风干的鲸鱼肉粒、腌制的鹿肉干,还有一种不知名的鱼的鱼干、一盘甜甜圈。
告别略微有些遗憾,我们在表达出对他们家手工皮毛制品有极大兴趣的时候,因纽特老头耸着肩说他不知道价格,因为太太出门了,不便打电话,因为她可能在冰面上驾驶汽车,接电话会有危险。我们的遗憾霎时被老头这份相守虽不明媚但极温暖给融化了。
返回途中的奥列弗给大家朗诵了一首当地诗人罗伯特·瑟维斯的诗,大意是,育空是个神秘而神奇的地方,如此荒凉而寒冷,让人时刻感受到生命与死亡。很多人忍受不了这里的艰苦,离开回来,再离开又回来。我看见眼泪从奥列弗深陷的眼窝里滚了出来,落在他花白的胡子上。我们并没有真正地了解老人,原本不属于这儿的他,到底因为什么在这儿扎根下来。他写过一本书,后来他签上名送给我们时,我只能再次表示对这个老人的欣赏,我说:“希望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这个固执的老头。”老人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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