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富的山区经济林特产资源

一、丰富的山区经济林特产资源

谈及秦巴山区的经济林特产资源，乾隆时任陕西巡抚的清代能臣陈宏谋指出：

陕西……崇山峻岭，树木繁茂，其中如药材，竹笋、木耳、蘑菇、香蕈、核桃、栗子、棕树、构穰、桐、漆、葛条、葛根、蜂蜜之类，亦自不少，但可食用，即可卖钱，小民生长山中，田地窄狭，衣食艰难，即此便是恒产。其无木之地，全在转相学习，以广生计。⁽¹⁾

安康所属汉水南岸山区：“南乡…岚河三铺，广袤数百里，山地宜玉黍（俗名包谷），亦宜粱、宜麦菽。平地宜稻，砖坪大道河稻畦尤饶美。又产药材、菌、蕈，岁数万斤。山坡宜柞、漆与木耳，岁可数千斤。哺糟牧豕，岁数千蹄。深山老林，多材木，浮溪达汉，岁不胜计。物产饶富，犹长安之有终南也。”⁽²⁾道光《石泉县志》亦论及类似问题：“高山峻岭虽不可播种五谷，未始不可栽植树木，就所宜之木随处种植，加意培养，如漆、如桑、如竹、如花栗，皆能取利。即橘、柑、枣、梨，省垣每来贩运，亦非无用之物。”⁽³⁾构穰和龙须草作为重要的手工业生产（造纸等）原料，乃洵阳县的两大特产，有《洵阳竹枝词》称：“几处荒山胜石田，龙须草长青芊芊。老妻相对打绳出，换得太公买米钱。”“构园铺里新穰早，趁着寒天雪水造。字号家家贩山货，穰庄如雪长安道。”“洵河大半楚人家，夜夜篝灯纺手车。宝庆女儿夸手段，明年多种亩棉花。”⁽⁴⁾在很大程度上道出了经济林特产在地方社会经济结构中的重要地位。

川东北山区和鄂西北山区之山林特产大体类似，这从有关地方的方志等文献记载中也可以看得出来，特别是对于山货土产在地方经济生活中占据的重要地位，当时人记述颇多。如嘉庆《达州志·物产》就将山产之货与民食视为同等重要之事，认为：“八政之序，一曰食，二曰货，货与食并重者也。达邑山多田少，产材之胜，尤甲于川东。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称善为政者矣。”又如道光《通江县志·物产》亦称：本地“山高林茂，地广人稀。黑木耳、茶叶、药材、桐油、白蜡虫产量甚丰”。康熙年间郧西县令郑晃作《西山绘图记》，述及本县西境的社会经济状况，指出：

西山一带为津阳里，陡壁悬岩，人居皆凭高瞰下，众山在平地，人所号为高且大者，西山视之悉如培嵝。以故水田绝无，间有沟田，多忧旱賛，其民困于赔累者十居八九，有数升而输数斗之粮，有数斗而输数石之粮，揆其所由，皆由国初定鼎之时，其地去县远且僻，宦是土者徒知多报粮额为考成计，实未尝一履亩焉。五六十年中，其民不过藉所出土产，如山果、木耳、五倍之类，赖有客商相与转移，故正赋不取给于田而取给于山。迨岁月浸久，日就消耗，由是逋赋之民典妻鬻子，继以逃亡，其邻近亲族又以追呼波及，相率而去，所以户口寥寥，不知有食安问饱，不知有衣安问暖，按籍而稽，拖欠累累者，皆西山之民也。⁽⁵⁾

郧西县深山区农民“正赋不取给于田而取给于山”，即藉所出山果、木耳、药材之类的土特产完纳赋税，足证经济林特产在山区社会经济结构中无可取代的重要地位，而且，这中间还必须有一个中间环节——“客商相与转移”，又对山区经济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此种生产形态当然不止存在于郧西一地，归州、兴山一带亦类似。归州知州有《劝民歌》云：“敝坏由来难掰尽，穷乡何处易催科。漆桐典尽依然少，菽粟炊残赋税多。”⁽⁶⁾

如前所述，在清代以前，秦巴山区各主要州县已有经营农林经济作物的传统，并在山区经济中占有重要地位，只是由于相对分散而未形成规模，记载中也显得零散而无系统。时至清代，秦巴山区乃至全国的社会经济状况变化，推动了山内经济林特产资源的迅速开发：

其一，山内人口大幅度增长，特别是外地流民、客商大量进入山区，既增加了山区内人口生存的压力，也为山区资源开发带来了动力及资金，以致“深山邃谷，到处有人，寸地皆耕”；“昔之鹿豕与游，上巢下窟者，今则市廛鳞接，百堵皆兴矣。昔之林木阴翳、荆榛塞路者，今则木拔道通，阡陌纵横矣”。⁽⁷⁾资源开发的广度和深度大大提高了。

其二，商品交换的发达。明清时期商品交换的水平明显提高，城镇辐射能力增强，各级市场发育程度亦有较大提升。也就是说，秦巴山区的资源开发是在全国社会经济发展的背景下进行的，对山货特产的重视程度随商品交换的发展而提高。在明代，“贩有山货土产”已是进入山区人口的重要经济活动。秦巴山区多次抚治流移人口，都专门提到开店铺、贸易一种类型。到了清代，这种现象更有增无减，“赖有客商相与转移”成为山区经济发展不可或缺的环节，越来越多的“客商”携资进山，经营山区林特产品。因此，伴随着山区垦殖的急剧扩张，山区的林特产开发也出现了一次新的高潮。

其三，值得注意的是，在清代山区土地垦殖、资源开发过程中，官府对于林特产品也给予了相应的关注，并通过相应的政策规定加以保护。光绪《大清会典事例·开垦》载有乾隆六年（1741年）的一个决定称：

陕西荒地，全无出产者，招民开垦，其有现在割漆、砍竹、采取构皮、木耳等项者，听民自便，地方官不得目为荒地，强令垦种，亦不得以现获微利，勒报升科。⁽⁸⁾

这样的规定如果真正地贯彻执行，对山区林特产的经营、开发将是非常有利的，其中“不得以现获微利，勒报升科”一条，对这类经营的激励效果是可想而知的。其实，真正为百姓生计着想的地方官，大多会注意因地制宜这一基本原则。如清苑举人高奎（字映薇，号聚所），万历年间任郧阳知府“……见白马、滔河一带不宜五谷，令民广树枣柿，以收地利”⁽⁹⁾。

地方志物产门一般列有“货之部”，所记基本上是本地开发、生产的能够投入流通领域进行商品交换的产品，而非一般的物产，也不是简单地记述本地资源。以光绪《巫山县志·物产》为例，其木之属载有漆树：木有液，以斧斫其皮，以竹筒承之，汁滴成漆，可饰器物。有荏桐树：即今桐子树，花成筒子，子作桐油。有乌桕树：俗名木子树，其实如鸡头，迮之如胡麻子，其汁味如猪脂，收子取油，甚为民利。子外白穰压取白油造蜡烛，中仁压取清油，燃灯极明。有胡里树：皮可浆鱼网。同时在货之属载有漆：七八月间入山采取。有木油：乌桕树子榨为油，邑产最多，行荆沙一带。有桐油：四乡皆有，每年装运下河，行销颇远。有芦皮：即胡里树皮，浆网必需是物（是物亦多销往中下游渔业发达之区）。漆、木油、桐油、芦皮等商品正与前述数种物产资源相对应，可知货之为货，与一般物产资源并不完全是一回事。陕南紫阳等县，市镇贸易，尤其外出之货，多由当地特产中的茶、漆、桐油、木耳以及药材、丝麻占绝对优势。⁽¹⁰⁾为能较全面地了解山区林特副业产品的分布概况，亦为便于进行分析，特将秦巴山内部分州县方志所载物产“货之属”种类选录如下，以见梗概。

太平县：茶、布、药材、木料、漆、蜡、木耳、桐油、菜油、煤、铁、蒲席、皮纸、石灰、土石膏、蜜等。⁽¹¹⁾

大宁县：生漆、胡里树皮、花椒、木耳、红菌、羊肚、火纸、冻绿皮、药材、烟叶、桐油、木材、柴炭、茶、黄蜡、白蜡、盐、煤炭、干笋、蕨粉、蜜、皮货等。⁽¹²⁾

城口厅：漆、漆蜡、桐油、木料、木炭、药材、木耳、香蕈、羊肚蕈、茶、花椒、蜂蜜、蕨、蜡、竹笋、皮货等。⁽¹³⁾

巫山县：漆、木油、桐油、虫白蜡、冻绿皮、柴白炭、药材、芦皮、蜜、煤炭、蜡、漆蜡、菌、青果、铁等。⁽¹⁴⁾

奉节县：生漆、桐油、草纸、黄白蜡、烟叶、盐、铁、煤炭、木耳、麻油、花椒、香菌、蜜、苎麻、皮货等。⁽¹⁵⁾

广元县：茧绸、绵绸、棉布、茶、麸金、铁、硝、硫磺、白蜡、漆、桐油、小棉纸、蜜、木油、木耳、丝、绵油、菜油、药材等。⁽¹⁶⁾

通江县：茶、椒、黄蜡、白蜡、木耳、香菌、丝、药材、棕等。⁽¹⁷⁾

南江县：茶、漆、漆蜡、桐油、蜡虫、白蜡、木耳、香菌、黄花、药材、山果等。⁽¹⁸⁾

昭化县：茧丝、绵绸、山丝、黄蜡、漆、桐油、木油、蜜、麸金等。⁽¹⁹⁾

营山县：苎麻、棉布、麻布、蓝靛、黄白蜡、桐油、清油（茶油）、漆、火纸、绵纸等共十八类。⁽²⁰⁾

洋县：棉花、烟叶、木耳、药材、蜂蜜、姜黄、大小木炭、漆，花椒、菜油、桐油、漆油、白烧纸、毛边纸、草鞋、木板、铁等。⁽²¹⁾

洵阳县：构穰、药材、龙须草、麻、漆、漆油、桐油、麻油、木油、纸、炭、木耳、棉花、花椒、金针等。⁽²²⁾

石泉县：榆皮、槲皮、茶、棉花、棉布、纸、漆、蜡、麻、蜜、金针菇、香菇、木耳、药材等。⁽²³⁾

砖坪厅：漆、蜡、炭、铁、蜂蜜、木耳、榆皮、构皮、葛粉、香菌、蕨粉、漆油、桐油、菜油、皮纸、火纸、草纸、苎麻、绵布、麻布、麻丝等。⁽²⁴⁾

孝义厅：绵麻（子作油）、葛、漆蜡、木炭、蜂蜜、蜂蜡、火纸、构纸、冻绿皮、金针、木耳、山漆等。⁽²⁵⁾

白河县：棉花、葛、麻、漆、蜜、纸、炭、木耳、香菌、金针、碧镇、构皮等。⁽²⁶⁾

汉阴厅：槲绸、纺绸、茶、纸、木棉、漆、蜜、黄蜡、木耳、香蕈、石煤等。⁽²⁷⁾

平利县：漆、蜡、炭、铁、蜜、木耳、榆皮、槲皮、构皮、葛粉、香菌、漆油、桐油、菜油、香油、皮纸、火纸、草纸、苎麻、葛布、麻布、药材等。⁽²⁸⁾

定远厅：火纸、皮纸、黄表纸、毛边纸、茧、黄蜡、白蜡、蜂蜜、漆、铁、木耳、麻、漆油、花椒、茶、石灰、棉布、煤炭、木炭等。⁽²⁹⁾

宁羌州：漆、漆蜡、白蜡、油、石炭、木炭、缣绸、木耳、香菌、黄花、丝、布、山果、药材等。⁽³⁰⁾

凤县：漆、白蜡、蜂蜜、漆蜡、铁、硝、杂皮、毡、烟叶、木炭、葛、竹、碱、桐油、皮纸、煤、铁、药材、山果等。⁽³¹⁾

略阳：丝、棉、红花、蓝靛、火麻、黄蜡、白蜡、漆、药材、纸、蜜等。⁽³²⁾

西乡县：木耳、香菌（十余种）、花椒、漆、蜜、丝、纸、茶、黄蜡、葛麻、棉花、橡槲、桐油、椰榆、药材（一百多种）等。⁽³³⁾

宁陕厅：铁、布、麻、葛、油、炭、蜜、香菌、冻菌、黄蜂蜡、漆蜡、构纸、火纸、金针、木耳、山漆、洋芋粉、家漆、药材、材木等。⁽³⁴⁾

紫阳县：茶、漆、漆油、苎麻、桐油、蜡、竹、木耳、菌、草纸、火纸、木蓝、蓼蓝、大蓝、桔、柑、材木、石灰、石炭等。⁽³⁵⁾

雒南县：葛、麻、丝、楮皮、漆、蜜、黄蜡、白蜡、木耳、花椒、药材、木材、橡斗、砺石、石灰、煤炭等。⁽³⁶⁾

商州：漆、漆油、构纸、木耳、药材、核桃、桕油、铁等。⁽³⁷⁾

商南县：漆、丝、油、麻、穰、蜜、蜡、茶、柴炭、兽皮、木耳、葛、石棉、靛、棉花、药材等。⁽³⁸⁾

竹山县：漆、蜜、黄蜡、笋干、桦皮、洋芋粉、桃皮、苎麻、棠麻、棉花、麻油、车轴、木器、大布、山茧、桐油、棉油、菜油、荏油、熊掌、蚕茧、麝香、鹿筋、绿松石等。⁽³⁹⁾

房县：棉、丝、葛粉、蜡、花椒、漆、烟、靛、房绢、皮纸、火纸、蜂蜜、铁等。⁽⁴⁰⁾

郧县：丝、麻、棉花、漆、桐油、木油、漆油、麻油、菜油、蓝靛、槐子、冻绿皮、橡子等。⁽⁴¹⁾

竹溪县：麻油、白蜡、黄蜡、花椒、红花、棉、棕、板木、熊掌、蜂蜜、炭、漆、紫草、麻、羊筋、藕粉等。⁽⁴²⁾

谷城县：苎、丝、蜡、蜜、漆、纸、木耳、素绢、绵花、石灰、靛、葛麻、棠麻、火麻等。⁽⁴³⁾

南漳县：苎、丝、桐油、木棉、素绢、绵布、蜡、蜜、石灰、靛、纸、火麻、漆、棠麻、好麻、麻、均麻等。⁽⁴⁴⁾

物产资源及社会经济状况是不断变化的，而一部方志所载则相对静止，难以全面、及时地反映变动情况乃无可避免之不足。当然，修志有传承、沿革，而传承沿革过程中也存在各种复杂情况，导致方志记载出现问题。如修志者不加调查实证而一味沿袭旧志记载，可以说是修志中存在的普遍问题。⁽⁴⁵⁾再如，为各自不同的目的而有意保留一些“古有而今无”的内容，亦为常见。道光《巴州志·物产》有这样一段话：“至如麸金、璞玉、娑罗桃笙、花油之属，举未之见，亦鲜有知者，爰胪列传记所载。以见古今物土之异同。其五谷六畜竹木蔬果禽鱼诸类为他处所共有者不备书。”他志也有相同或相类的记载。总之，方志所载物产商货，有时未必完全反映情况的变动、发展，有时会有漏载，也会存在溢录，这是必须加以注意的。以上所录各县货类特产，仅供分析、参考。

以下根据地方文献等多方面的记述，选择在山内种植、经营较为普遍，产量较大，价值较高，影响较大的生漆、桐油、木耳、香菇、茶叶、虫白蜡、药材、烟叶等品种，对其生产情况以及相关问题分别加以论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