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抹斜阳落尽,星光迅速占领了整个夜空。天空中一弯圆月高悬,夜色中一骑铁马撕开黑暗的寂静。
偷懒了一下午,继续上路时,阿靖一开始还真是没有状态,等渐渐找回状态时,黑夜又添了几分凉意,阿靖加了件衣服。
熠熠星光,徐徐凉风,车头灯的光影在乌黑的柏油路面上次第闪烁。旅行,有时候是需要享受孤独的!阿靖,那不是寂寞,那是你知道自己原来是可以如空气、如风一样自由的。
离开嘉义,便驶入了台南。
热闹的都市都是一个样。霓虹闪烁,高高低低的建筑在你眨眼之间,一个个擦肩而过;商场艳丽的灯光,映照着都市人的浮躁;街边摊的小吃似乎更具魅力,依旧以平凡的最本土味道挑战着酒店的大厨们,亦或是诱惑着旅行者们的味蕾。
阿靖肚子饿了,告别江哥和同学们后,阿靖在黑夜里已经连续骑行3小时了,竟也不知疲倦,停不下踩踏的脚步。阿靖只是觉得体力尚可,干脆就骑到累了便就地扎营吧。
进入台南中部,城区之间的距离变得很短,而城市里的道路也变得复杂。在台南中部的善化镇,阿靖似乎迷失在纵横交错的公路中,马路上多了些难以判断的天桥公路。为了尽快逃离城区,阿靖不断地向路人确认方向。
可是,路人也有不靠谱的时候,阿靖绕道一座天桥底下,却发现这座桥底下的道路是个死胡同。胡同的尽头一片漆黑,一排巨大的水泥块,和一堆破铜烂铁拦住了去路。此时阿靖已经非常疲惫了,肚子也已经饿得擂起了战鼓。他踏足脚踏板,站立了起来,然后一把抓紧了刹车,身子顺势往前移,左脚脚尖垫住地,一屁股坐在单车的车杆上。
阿靖拿起水壶,猛灌了一口,长呼了一口气,又踏起脚步,往回走着。孤独的身影扫过一个个昏暗的路灯,狭小的胡同寂静得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只是阿靖慢慢感觉到单车后面有轻微的摇晃。离开胡同,摇晃加剧,车子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慢拖着。经验告诉阿靖:爆胎了!
果断停下脚步,一看后轮,原本鼓鼓的车胎真的瘪了,就像阿靖空落落的肚子。阿靖回头往胡同里望了望,心想:一定是那堆破铜烂铁搞的鬼,那堆垃圾下面都是沙子,肯定是扎到小铁刺了。阿靖开始懊恼,没有吸取以前的教训。
在西藏时,阿靖有几次爆胎都是发生在垃圾场边的,因为这种地方存在铁刺的几率非常高!
看着软趴趴的轮胎,阿靖索性放倒了单车,整个人瘫坐在路边,并不是不会修补,而是当疲惫、困倦、黑夜、迷路、饿肚子、没地方住、爆胎……一系列问题席卷而来时,显得很无助、失落。
阿靖坐在路边的人行道上,倚靠着一排铁栅栏,昏暗的路灯下,没再出现第二个人。看着平躺在路边的单车,干瘪的后轮无奈地来回转动着,发出轻微的“嗰啲嗰啲”的响声。
阿靖竟失落地坐了半个小时,动都不想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阿靖突然睁开眼睛,精神抖擞了起来,他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走向了单车……
单车旅行,爆胎是每位骑长途的旅行者必定会遇到的,何况以前也经常遇过。经历曲折风雨,才能享受生活的彩虹。人在旅途,为何不能也是一种享受?
阿靖看了看时间,已是晚上8点。他卸下行李,从行李包里翻出补胎工具,然后把车子倒立着立在地上,再卸下后轮。
外胎撬开,取出内胎后,阿靖望了望四周,发现周围并没有水源,看来只能放弃用看冒水泡的方法查出爆胎孔了。他掏出打气筒,打足胎气,把车胎拿起靠近耳朵,一边用手一段一段挤捏着轮胎,一边仔细听着。因为挤压轮胎会让破洞的地方更快出气,不仅可能听到“嗤嗤”的泄气声,而且耳朵下面的皮肤最敏感,有轻微的风吹都能感觉得到。
果然,阿靖很快就找到破洞的位置了,迅速用胎胶补上。贴上胎胶,还不能算是补胎完成,阿靖拿着补好的内胎和外胎比对了下,在内胎破洞的地方,找到相对应的外胎的位置,仔细一摸,果然摸出了一根细钉,深深地扎透了厚厚的外胎。
阿靖拔出了细长的铁丝,对着铁丝挤了挤眼,恨不得把它丢到炼钢炉里融掉。事不宜迟,赶紧收拾赶路!
“铃铃……”不知什么时候,放在单车架上的小包里,电话响个不停。阿靖还以为是吴哥打来的,因为吴哥一路都很关切。翻开手机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嘿,Li He!”(你好的意思)一个响亮的问候突然响起,不过这声音陌生。
“Li He!你是哪位?”阿靖听到对方的声音很响亮亲切,人也突然集中了精神,也用闽南语回答道。
“你好!我叫孝锴。我是在你的Facebook看到你环台湾的,我想你今天应该能赶到台南的。可是这么晚了,我还没看到你更新Facebook,你的资料里有留你的电话,我就想说打个电话问问你,这样子。”阿锴讲起国语也是听得出一口台湾腔。
阿靖有点惊讶,好像对方在他身边安装了个监控似的,这么巧。阿靖有点沮丧地说着:“哦!原来是这样啊。是,我现在在台南了,不过还没找地方住下,而且,刚我的单车出了点状况,车胎爆了。”
“这样啊。我就觉得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所以给你打个电话问问。”阿锴的这句话,让人觉得心里很温暖,“免惊啦(不用担心)。那你今晚就住我家吧,我就在台南。你现在具体在哪个位置?”
阿靖一下子愣了,没想到在士气低落的时候,竟然有人雪中送炭了!他们并不认识,却肯出手相助,这让阿靖头脑里闪过妈祖庙里的委员们,还有善良的安安,是不是台湾人都真如此热情善良?阿靖愣住了。
“Hello?能听得到吗?”见阿靖没吱声,阿锴问道。
“呃,呃,听到听到。我,我在善化镇,离你那里远不远?”幸亏阿靖刚才有看了看路牌,不然连地名都不知道就麻烦了。
“善化镇?”阿锴似乎不太清楚这个地方,他迅速用电脑查了查地图,嘴里还不停地念叨这地名,过一会儿,说道,“哦,我知道了。可是我家在台南火车站旁边,你那里离我这儿还算有点距离,不过你再努力下,应该能骑得到的。”
“嗯……”
没等阿靖再说,阿锴又插话了:“或者是你有需要帮助吗?我开车去接你吧。没关系的,我都方便,就看你了。”
“呃,大概有几公里?”
“少说也有30公里吧。”阿锴估算了一下。
“30公里?!”这距离让骑了一天的阿靖有些力不从心,好不容易重新燃起的斗志又泄了下去,他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还是开口了,“那不然能不能这样,我继续往前骑,你要是有空,要是方便就来接我,好吗?”
“没问题!”阿锴回答的很爽快,“那你就还是沿着台一线南下吧,我们保持联络,我在快到的时候给你打电话,我们在路上碰见。”
“嗯,好的,那就太麻烦你了。”阿靖挂了电话,一股强烈的归属感油然而生。失落的情绪一下子宣泄殆尽,闭上眼睛,他似乎感觉到了阿锴的家里,那里充满了食物,以及可以睡大觉的床。
他跳了起来,迅速地把补好胎的车轮装上,捆好行李,夺路而去。
阿靖又问了几个路人,终于又回到了熟悉的台一线。有时候,有个希望,有个奔头,人的精神面貌就变得很不一样。在失落的时候,总是要学会自我刺激,让自己内心充满希望。
在阿靖看来,生活在台一线上的城镇的人们都不是夜猫子,晚上八九点,路上已没太多行人。不是太明亮的路面上,车来车往,以大巴车和货车居多。
阿靖打开后车灯,闪烁着的红色光点,提醒着后面的车辆注意行车。他慢吞吞地骑着,又过了一小时了,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阿靖电话又响起了。
“Li He!”又是阿锴的声音。
“哈,你好!”
“我快到善化了,你在哪儿?”
阿靖四处望了望,也没看到一个地名:“呃~这儿我也不太清楚啊,没看到一个路牌。”
“这样,你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大的标志物,我看看GPS能不能找到。”阿锴帮阿靖出谋划策。
阿靖站在十字路口望去,旁边是个啤酒厂,对面还有个7-11便利店。他便把这个信息告诉了阿锴。
“那我大概知道了,在台南的台一线,就只有一个啤酒厂,就是台湾啤酒的厂房。你就在对面的7-11等我吧,我应该很快就到了,你可以先在便利店休息下。”
“好啊。谢谢。”
阿靖骑到便利店,停下车子,走进去装了一瓶热水,懒懒地靠在店前的椅子上等着阿锴。车尾的红色安全尾灯没关,一直不停地闪烁,催眠似地,阿靖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砰!”一个关车门的声音,叫醒了阿靖。阿靖抬头一看,是一辆商务车,车上下来两个人,一男一女,他俩正笑着看着阿靖,走了过来。
“你是阿锴吗?”阿靖站了起来,问道。
“Li He,Li He,是我。终于见到你了。欢迎来台湾,欢迎到台南!”阿锴戴着个黑框眼镜,笑起来很阳光,看上去比阿靖大几岁。
“幸会幸会!叫我阿靖吧。”阿靖和阿锴握了握手,“今晚很麻烦你了!”
“不会不会。很难得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从深圳来,欢迎啦。”阿锴指着他身旁的女生,说道,“阿靖,给你介绍下,这是小颜,也是单车爱好者。”
“你好,你好。”阿靖也和小颜握了手。她很腼腆。
“这样,有话我们上车再聊,现在先把车子拆好放车里,我们赶快回去,看你也累了。”阿锴说着,开始帮忙把行李卸下来。
阿锴帮忙卸下行李,又很仔细地把卸下的零件以很安全的方式放好,动作相当娴熟。
车子开动了,阿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和阿锴闲聊起来。
“谢谢你们,这么晚了还麻烦你们。”阿靖很不好意思地道谢着。
“不会不会,大家都是爱骑单车的,天下骑友是一家,有困难要互相帮助嘛。”阿锴边开车边说道。
“嗯,谢谢。台湾人真的很热情,一路上有很多台湾人帮助了我。”阿靖很感动。
“是的,台湾是个很有人情味的地方。”阿锴问道,“这一路下来辛苦了,觉得台湾怎样?”
“台湾人很好,不仅很有人情味,而且很讲究环保,也都挺会生活的。总会把生活安排得很好,很精致。至少我接触过的几位台湾人都这样的。”阿靖说到这几天的际遇,心里一阵暖流。
“是吗?台湾真的很不错,我自己也非常爱台湾的。”阿锴转了个话题,说道,“其实,你这一路上发生的故事,我在Facebook上已经有看到了,单车时代上也有你的采访。”
“单车时代?我不知道。”阿靖一脸疑惑。
“是Jenny写的,他们公司有采访过你的,前天。”
“呵呵,这么快啊。”
“是啊,我还拜读了你在单车时代上的西藏游记,我和小颜希望有一天也能去骑行西藏。所以,我们也想听听你的故事呢。”
车辆在夜色中行进着,小颜在车后座上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骑车旅行是快乐的,我们一起可以交流交流。”
“那其实你在台湾通过网路上遇到的朋友,很多都是看了你在单车时代上的游记而关注到你的。台湾人是很热情好客,但是也和你的努力分不开,你乐于和别人分享你的旅行,这点很可贵。”
“哦?是吗?那这个网站在台湾知名度算蛮高的,至少是喜欢玩单车的朋友圈子里,难怪在网上跟我打招呼的很多都玩单车。”
“没错,你的电话是Jenny给我的,他们网站里也有我写的文章。”阿锴讲话的方式看上去很稳重,诚恳。
“这样啊?看来我们还有共同的朋友,真是缘分。”阿靖很开心。
“呵呵,是的。”阿锴停顿了会儿说道,“那其实,我跟小颜也是刚刚结束一段单车的旅行,我们刚回到台湾,今天刚好是回来后的第十天。”
“哦?是吗?你们是去骑哪个线路了?”阿靖好奇问道。
“是这样的,我们花了两年半的时间,用单车绕了地球一圈,途经20多个国家和地区,骑了两万多公里,10天前刚刚结束这趟长途旅行,回到台南家中。”阿锴很镇定地一口气介绍了他的旅行。
坐在他旁边的阿靖,瞪直双眼看了看阿锴,又扭过头看了看后面很腼腆的小颜,很惊讶地说道:“你们啊?!哇!两年多哦?环球骑行?哇!这趟旅行一定非常棒!”
“嗯,是的。”阿锴显得很谦虚地点点头。
阿靖很激动,刚才困倦的疲态顿时消失了。
“我很感恩,我的生命中会有这趟旅行,它让我学到了很多人生的道理。回到台湾,是这两年多环球之旅的句点,也是我人生的另外一个起点。”阿锴并没有像许多运动爱好者一样看起来很浮躁,而是很沉稳成熟,眼神中透露着生活的睿智。
眼前这两位看起来很平凡的人,却已经实现了阿靖最期盼的环球骑梦,突如其来的邂逅,让他一时间头脑里晃过无数个想要问的问题,却一下子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阿锴接着说道:“我们也希望藉由我们的旅行,除了去圆儿时的梦想,去看看世界,也是想说为台湾做点事情。向世界宣传台湾的美,让更多的人知道台湾,来台湾旅游或者工作,以自己微薄之力帮助台湾一起打拼经济。”
“呵呵,出发前,我们还为此特别去上了台湾历史和古迹导览课,以便对外宣传。”在后座腼腆的小颜一提到旅行,也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说了起来。
说到这儿阿锴笑着又说道:“其实,我还蛮佩服小颜的,出发的时候,小颜从来没有过骑单车旅行的经历,我只是陪她做了些简单的练习就上路了,能一路跟随下来,我倒觉得她也是个奇迹。”
阿锴说着,又回头看了小颜一眼,眼神中充满了爱恋。小颜也把手搭在了阿锴的肩膀上,轻轻地抚摸着。他们如此深爱自己生长的土地,如此的真心相伴为爱走天涯,让人由衷敬佩。阿靖忍不住心中激动,说道:“你们真是太不简单了!这次旅行一定很精彩!”
“呵呵……其实旅行的故事都是精彩的,就如同你这几天遇到的一样,每天都是新鲜的,每天遇到的人和事,都会给你带来惊喜。”说到旅行的过程,阿锴又不由得兴奋起来,“两年半的环球之旅,我们成为好多当地人的沙发客,得到很多帮助。现在回台湾了,也想好好做好沙发主,接待来自全球各地的沙发客。我们刚回到台湾10天,所以,你就是我们第一个接待的沙发客哦。”
“哦?是吗?那太荣幸了!”阿靖侧过身,说道,“那我晚上一定要好好听听你们的故事。”
阿锴也转过头,看了看阿靖,然后很诚恳地说着:“这样,阿靖。我有个建议你考虑下,就是明天在台南停留一天,我想带你好好看看台南,然后你后天再出发。”
“这样啊?”
没等阿靖继续说,阿锴又解释道:“是这样的,台湾有句谚语这么说的,‘一府二鹿三艋舺’,大陆沿海的移民自明朝中期以后跨海来台,一路从台南安平、鹿港到艋舺,是先到南部,后来才到北部发展。那么一府就是现在的台南市,二鹿就是鹿港,三艋舺则是今天的台北市万华区。这句谚语反映了台湾由南至北的开垦史,所以,台湾近现代的发展史就是从台南开始的,你好好看了台南,基本上就能了解到整个台湾的发展史了,所以一定不要错过,你要好好考虑考虑哦。”
“呵呵,你真不愧是有好好学过台湾历史,记得这么牢。”阿靖笑着说道。
“你今晚好好考虑下,明天一早答复我都没关系,因为我确实不知道你的行程安排是怎样,打乱了计划也不好。”阿锴是个很会为人考虑,不为难别人的人。
“哦,不会不会,我其实是没有计划的,很随性的。如果今天没有遇到你,我可能就会在爆胎的地方露营了。”阿靖想了下,接着说,“好,我明天就留下来吧,连续骑行5天了,休息下也好。”
“嗯,很好。那我明天就不安排活动,和你一起用单车逛逛台南,带你去认识些车友,可以跟大家交流交流。”阿锴听了阿靖的决定后,很开心,他又说道,“今晚是这么安排的,晚上你就住在我姐姐家,就在我家旁边的一所公寓里,她去大陆工作,房子一直是空着的,你可以放心住。”
“嗯,住哪儿都行。”
“然后呢,待会儿到我家,先去我妈的粥店吃一碗元气粥,因为我妈在家旁边开了个粥店,然后就去冲个凉,再到我家吃一碗猪尾汤。”阿锴把行程安排的好好的。
“不用不用,别给你们添麻烦啊。你这样让我很过意不去啊。”阿靖连忙推辞。
“你就不要推脱了,来了台南就听我的了。”阿锴坚持着。
“是啊,况且阿锴妈妈已经都做好了,在家里等我们了,她妈妈很有趣的。”不善言辞的小颜也加入劝告。
阿靖执拗不过,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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