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降临,卸下盔甲,慢慢喝一杯热的白开水,坐进一团宁静里。
在北极,极夜尚未完全结束,早上八点天才亮,而天色到下午四点就暗下来。这时,我的小房间里有一片雪地反射进来的昏黄。很快,星星亮了,雪变成铁灰色,夜色覆盖天地与冰封的大洋。这里距离北极点八百英里,除了苔原,就是冰川和海水。它们本来就是静的,到深寒的夜里,更是大静。
后窗被冰雪埋住了。窗台上有一小盆默默的塑料花,因为不可向北极地区带入任何陆生植物,所以房间里只有塑料花来装点极地的冬天。我住的小房间里,还有一桌,一椅,一床,一柜。我用了多年的小随身电脑,里面存着《圣经·旧约》的朗读版,旅行时,我有时放出来听。电脑内置的扬声器并不出色,但这平扁单薄的声音却最适合调和陌生空间与自己身心的关系。这朗读声有种奇异的空间能力,令我安心保持自己,不至于为独处而恐慌。
有时候,独处的恐慌来自于将要面对自己。人总有一些巨大的问题,从小时候读童话时起,就盘桓在心中,如“我应该如何度过自己的一生呢?”这是一个永远具有挑战性的问题,年轻的时候,这个问题带来了“要奋斗啊”的激励。后来,就一直被“什么是应该?我又做错了什么”的疑问跟随着。面对自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屋外是从未有人踏足过的永冻荒岛,岛外是千万年冰封的蓝色冰川,这里是世界上最孤独遗世的地方。北极暗夜驱赶着人蜷缩进一个温暖的小空间里,像蜗牛安心地缩回到它的壳里,将本可伸展的软体曲里拐弯地安置下来。那个软体,是旅行者在温暖而灯火灿烂夜晚里的猎奇心。它原是一个人旅行想要满足的基本欲望。所以,在北极的旅行更像是放逐自己。其实,这更是一个人旅行想要满足的深埋于心中的欲望。对日常生活的背叛总埋在世人心中,在北极,它浮上了心 头。
◆ 在特罗姆斯港口的自拍像。
我坐在唯一一张靠背椅里,靠在我换下的黑毛衣和黑色冲锋裤上。所谓冲锋裤,是防水防寒的棉裤,仔细穿戴好,它便能保护我又干又暖地在没过膝盖的雪地里走几个小时,即使滚在雪里也无碍。所谓卸下盔甲,不光是脱下防水防寒的长衣裤与笨重的鞋子,用热水将身体冲得柔软暖和,驱赶留在体内的寒气,并安静下来,断绝了闲聊的愿望。人在旅途中总有小孤独,这漆黑的夜晚能将孤独放大到极致,赶走日常生活留下的所有烟火气。因此,卸下盔甲,还要让在嘈杂中紧张的心松口气,能把心打开。心虽然在自己体内,但却是一样最不受控制的器官,如一个少年般敏感独立,人根本奈何它不得。
夜里唯一的声音,是电脑在缓慢朗诵《创世记》。那声音似乎更是在解释这个世界的秘密。这是一种放弃了任何努力的解释,不征服,不窥探,不占有,弃绝任何欲望。世界的真相就这样安静地大白于天 下。
我出生在一个无神论者的家庭,十九岁才开始阅读《圣经》,但此后,却总未停止对信仰的探索。我希望自己获得信仰。有时进入圣公会教堂参加礼拜,后来又常参加福音教堂的礼拜五查经班讨论,但漫长的岁月中,我发现一直都在信与不信中犹豫摇摆,难以确定。其中,最不能确定的,就是耶和华在七日中造了世界。但在北极这样的蛮荒之地,我却时常想到《创世记》。原来将它当成神话传说来看,如今听着再干净不过的男声朗朗读出世界的被造,光的来临,亚当一家颠沛流离的生活,巴别塔,洪水和鸽子,这些事,在冰雪之间,竟呈现出了寓言式的真相。这真相,即人并不是世界的中心,这个世界并不是围绕人而运转,它自有自己的中心所在。
◆ 我的北极小屋。
温水顺着喉咙来到体内,顺理成章的。
我想着人在自然中的本分,好像并不惊奇。我只是为自己的不惊奇而感到惊奇。
我的文化背景,大多与文艺复兴运动的成果有关,少年时代读的小说,青年时代使用的哲学,听的音乐,还有无数出自意大利人之手的油画与大理石雕塑,我的文化基督徒倾向,我的文化背景中,有米开朗基罗式的写实主义和波提切利式的温情。这些明亮的部分一直都像阴沉海岸线上的灯塔,与我心中黯淡孤寂的广大水域形成反差。实际上,人大概更是令自然反感的动物,因为他心中充满狡计,他不能甘愿如雪,树或星光一样安静地生存与消失。
人心中总是充满喧嚣,不能不征服,不能不窥探,不能不占有,不能没有欲望。想起我第一次到纽约,在圣诞节点灯的晚上去曼哈顿岛。和我一起去的朋友,本是个隐居在新英格兰乡村的高中老师。走在灯光璀璨的街道上,远远看见洛克菲勒中心前的那棵圣诞树,他突然说:“每次走到这里,我都觉得自己应该努力挣钱,都觉得钱的好 处。”
此刻,灯火璀璨的曼哈顿岛真是遥远。
我在北极。它强烈的冷,无法抗拒的黑和弃绝人烟的洁净,让我变得顺从。在这里,似乎能感受到世界自身的逻辑,如光运行在渊薮之上。暗夜的庄严有由衷的安适妥帖,并不令人害怕。这大概就是上帝之土。我不知道为什么在美景如画的地方,甚至在存放圣母乳汁的教堂里,或者展出耶稣受难衣的教堂里,我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受到上帝的存在。在冰雪重重围困中的小屋,犹如圣马可修道院中安洁利科修士的密室那样密闭而惬意。
我在喝一杯热开水。电脑正在朗读该隐的故事。
那男人亚当与妻子夏娃同寝。夏娃怀孕,生下该隐(Cain)。她说:“天主助我,我生了一个男丁。”后来,她又生了一个孩子,就是该隐的弟弟亚伯(Abel意思是虚无)。亚伯是个牧人,该隐则是个耕田人。到了向上帝供奉的日子,该隐拿了些土地的产品献给天主;亚伯则献出一些精选的乳羊。天主看中了亚伯和他的供品,而没看中该隐和他的礼物。该隐很生气。他的脸沉了下来。天主对该隐说:“你为什么这样生气,脸色也变了呢?如果你做得好,你就会被接受的。反之,罪恶就会像个魔鬼潜伏在你的门前。它在等待时机找你,你会被它控制的。”该隐对弟弟亚伯说:“我们到野外去吧。”当他们到了那里,该隐就动手把他弟弟杀死。后来,天主问该隐:“你的弟弟亚伯在哪里?”该隐回答说:“我不知道。我又不是看守着他的。”天主说:“你做了什么事?听着!你弟弟流出的血从地上向我哭诉。你受到控诉,你要被流放,逐离这块吞噬被你残杀的兄弟的鲜血的土地。你要耕种,那地也不会再长出佳禾。你会成为流浪汉,到处漂泊。”该隐对天主说:“我受不了这个惩罚。今天你把我从这里赶走,不让我再出现在你面前,我将成为一个流浪汉,到处漂泊,遇见我的人都可能杀死我。”天主回答他说:“不,如果有人杀死该隐,他就会遭到七倍的报应。”上帝给该隐做了个标记,这样遇见他的人就不会杀死他。
在冰雪重重包围之下,这个故事如此熟悉,却又遥远。我想到所见到的那些荒岛上巨大的白色雪山。我见到时,那座被称为“上帝讲经台”的雪山静静站在广大的蓝天之下,阳光从地平线下方反射到天空中,再散射下来,万物仿佛失去了影子。在地球北部之巅,总是让人感受到《创世记》。洁白的千年之雪古老洁净,就像是耶和华与该隐谈话时的桌子上铺的桌布,该隐曾在上面放过他奉献的果子。现在在黑夜里,星光也许正覆盖在那里的冰雪之上,那星光从太空中发出,经历了亿万年,才照射到这里的冰雪上。而这里蓝色的冰山,本也有亿万年之久了。该隐问耶和华要到一个免死的记号时,也许就在那时 候。
我猜想,自己应该是该隐的后代吧。该隐的骄傲,嫉妒,不信,我也都有。住在城市里,被物质包围,但心中时常有流离漂泊的伤感,还有被毁灭的预感,我也过着当年该隐离开土地后的生活。耶和华给该隐做了什么记号?这个记号保证该隐不被世人所杀。如我是该隐的后代,我身上的某处,也应该有这样一个记号。
百分之百的孤独到来,没有欲望,没有期待,带有一些感伤,但并不怨怼,只是转向自己内在的世界,没有打扰和羁绊地走进去,对一切都袖手旁观。这孤独犹如上帝创造世界时的自在和肯定。它还附带有一种奇妙的力量,让人感受到内心世界的存在,它微小的一沙一石,它脆弱的一花一草,你可不被打扰地清点它们,整理归顺。人的本性大概是害怕孤独的,所以它到来时,心中总有种类似忧伤的东西升起,堵在嗓子里,并不舒服。
小婴儿在黄昏时分常常莫名地哭起来,非得母亲将他抱起,贴在靠近自己心脏的地方,让他听到母亲熟悉的心跳,才能安静下来。儿科医生说,这是小婴儿感到孤独了,需要母亲的陪伴。所以在我的孩子小时候,我常常不敢在黄昏时候出门,因为她曾哭哑了嗓子。她并不哀哭,而是雷霆万钧地号叫,紧握双拳,眼泪一直流进耳朵里。
我对孩子最初的同情,就是建立在她的黄昏号哭上。抱着她,拍着她,心里想,你还是太小啊,以为孤独就有理由这样大哭。你还是对人太信任啊,以为哭了就能有人来帮你解决这一问题。我对孩子最初的责任感,也是建立在黄昏号哭上。我知道这是我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被这紧握发紫小拳头,与她的孤独宣战的小孩劫持了,不得不做雇佣兵。“宝宝,妈妈来了。”这种宣言一点也没用,所以我很快就不说了。亚热带的黄昏很短,天地间充满阳光照射大地留下的温暖气味,如同米饭开锅时刹那的醇香。我抱着孩子在阳台上,好像抱着一个具体的孤独。她抽抽搭搭的,一边听着我的心跳。这大概就是她在学习如何与她的孤独相处。学习与孤独相处不容易,但迎接它的到来也并不容易。要是能够通过这孤独感受自己的内心世界,则是可遇不可求的。
我会与我的孤独相处了吗?有时候似乎我能够享受它了,有时又觉得痛苦。那时候,我会想起那个捏着紫拳头的小孩,为什么我就不能像她一样哭,这让我觉得不公平。但是此刻,我似乎是能享受它的,由它带领着,能顺利走进自己内在的世界。
流离飘荡的人是很难静下来,进入自己的内心世界的。甚至很多时候,都不能感受到有一个自己内在的世界存在。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使自己奔波在各种目的地之间。人需要借助孤独,才能进入自己的内在。一个活着的人,感受到自己,却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
我想起在朗伊尔偶尔遇到的一个年轻工程师。他是个中国人,从小竭尽全力地忙碌,做一个好学生。小学,中学,和大学,都一路顺利读完了。他找到一份工作,做了工程师。但是,他心中不安。他以为这种不安是因为由于同事间剧烈的竞争带来的,所以他决定到北欧继续学业,读一个博士出来,以提高自己的竞争力。他就这样来到挪威。北欧的冬天很长,学校的假期也很长,他决定去旅行,来驱赶孤独。哪里知道独自旅行,更加孤独。
我是在旅馆登记处门外的雪地里遇见他的。他正从滑雪板上下来,滑雪板上绑着行李,后背上背着背囊和来复枪。他选择的是北欧最孤独的旅行方式:滑雪走完北欧四国的北极地带。这时,他已向导师申请休学一年,用在独自旅行上,为了有时间想一想,自己想要如何生 活。
其实他很危险,我听说过北欧曾有这样旅行的青年,最后选择了自杀。
人有时也是不能放任自己对孤独的享受,和对自己内心世界的追寻,那个世界并不安全。
该隐的故事让我想到了他在雪地里的样子,他竖起长长的滑雪板,他宝蓝色的防寒面具上方,年轻的黑眼睛由于长时间的独处而闪闪发光。
“会用枪吗?”他出入的,正是北极熊出没的冰川地区,所以我问 他。
“会用。也有许可证。”他说。
我们在起居室里喝茶,昏暗而温暖的走廊里,靴底齿缝里的冰雪化了,湿漉漉的。他说要在极寒的冰原上奋力滑行,天地寂静无声,就能思考了。他说二月正是思考最好的季节,因为这时已有了天色,太阳却还未能跃出地平线,冰雪的颜色柔和,变化细微敏感,不会打扰到自己的精神生活。通常的情形是,一个句子黏着在脑海里,久久不去,好像默片时代的黑字幕。
“通常都是些什么句子呢?”我问道。萍水相逢的人,常常能问些深入的问题,而且也能得到真实的回答。能这样做的前提是,彼此从不知道名字,也没可能再见。我们正是这样的。
我想,我们是在对的时间和地点遇到了。
“这些天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句子。”他缓慢地说,“我的不安恐怕是永久性的,与学业无关。”
很可能啊。看上去,他的静默里有些被控制住的哀伤。
“我想知道,我想要怎样的生活。我想那是简单的生活。”他说,“但是怎样的简单合适呢?”
我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简单。要听从自己心中的声音去找,才能找到。
这个年轻工程师已知道这一点,所以他要用滑雪板旅行。他要避开所有的声音,所有的人。他得先找到巨大的孤独,然后才能做别的事。命运有时是奇妙的,它指引着他,从温暖宜人的亚热带来到北极的冰原上,曲折迂回,找到的却是自己的孤独。二月的风雪是如此之剧烈,连北极熊都在雪窝里躲着,而他却飞快地滑行。
在我走向自己的内心世界时,想起这个男人。第二天他在登记处结账,滑雪板和枪都留在外面的雪地里。我等在门厅里,为了不与他照面,我怕打扰了他。清静的早晨,天地被阴沉的天色压住,满目冰雪泛出浅灰色的光线。我看见他结完账出来,在雪地里收拾停当,给来复枪上了膛。斯瓦尔巴群岛上雪路漫漫,我看他戴上宝蓝色的面罩,在冰雪上起伏颠簸,滑向他的内心世界。如果他在自己心里遇见那个词:应该,他会怎么对付这个词呢?
隔着长走廊,夜里能听到公共厨房里的冰箱启动声,微轻的“嗒”。因为太静,那声“嗒”,好像幻觉一样地传达过来。我的窗外,越过一大堆雪墙,对着德国站的门。漫漫冬夜,北极熊来了,就站在门外等。德国站的人在屋里困了两天,熊才离开。我第一次见到那个气象学家时,感觉他似乎是在冬眠。他的面孔犹如熟睡般的平静与空洞,但他却睁着眼睛,而且在说话,他说话的声音寂静缓慢,好像声音也在睡梦之中,但却很清晰。他在解释他在北极站的工作,每天向天空放两只安装有检测仪的白色气球,检测仪会传回北极的气象数据。一天中其他的时间,他就处理这些数据。这些年来,为监测北极的气候变化,每天德国站都放出两个一次性使用的气球,迄今为止,已经放出了六千多个气象气球。它们应该是降落在北极的冰原与荒岛以及冰川之上,被无穷无尽的雪花掩埋了。
他总穿一件灰蓝色的羽绒衣。但他总让我感觉到,那六千多个曾经飘浮在北极上空的白色气球就沉浮在他周围,好像他心中的无限思想。那个想象中的情形几乎是美丽的,在铁灰色的天空与蓝色的冰雪之间,白色的气球和穿灰蓝色外套的人。
他是个高大但体形松垮的人,在雪地上走路的时候,摇晃着肩膀,缓慢的,恍惚的,就好像一件挂在阳台上透气,但晚上忘记收回的,穿过的呢大衣,随风摇摆着。
他在食堂吃饭时,那些来自阳光灿烂地方的水果,炸鸡和带有彩色果粒的酸牛奶,与他沉寂黯淡的灰眼睛和发青的皮肤形成尖锐的对照。他缓慢地吞咽食物,好像阴影笼罩住了草地。我总注意地看他,他似乎代表了沉湎于孤寂的形象。
他让我想起在新奥尔松今年冬天的自杀传闻。极夜期间,有人在住处自杀了。大家更多将它归结到一种崩溃,一种因为太缺少太阳照射和室外活动带来的身体不适,皮肤对光的饥渴,头脑对快乐甚至轻浮念头的需求,以及色素的缺乏,一种遗憾。
◆ 德国气象学家。
◆ 新奥尔松无人区中300米的科学社区。
那个自杀者似乎就曾住在我住的这栋房子里。
微轻的“嗒”,从空无一人的公共厨房传来,那里散落着咖啡热情而抑郁的气味。在新奥尔松,各国北极科考站的人都去吃食堂,所以厨房只是备不时之需,比如晚上失眠,肚子饿了的时候。是谁在这漫长的夜里失眠了呢?
人的内心世界,好像一口古井那样幽深,落入其中,是否最终会爬不出来呢?
是谁光着脚轻轻走过门边的走廊,去到厨房寻求一点令人兴奋起来的咖啡因?
是谁在冰箱里存放着启了封的奶,为了调和咖啡剧烈的苦香?黑若死亡的颜色,被注入牛奶后,立刻变成令人愉快的咖啡色,让人想起阳光中路边的小圆桌,恋人裸露在衣袖外的手臂上金色的汗毛,店堂里的音乐声,20世纪90年代的德国电子乐队激越的歌曲:“多少奇遇没在现在发生,多少歌曲我们忘记去唱,多少梦想等待我们让它们成真,因此我真是,真是想要韶华永驻。”这是时常会在我耳边回荡的歌曲。和咖啡一起浮现出来的,总是一整个闪烁世俗生活光芒的世界。在《创世记》里记载的遥远年代中,离开土地的该隐在世上建立了城市,他的子孙都生活在城市中。不信者的后代们,再也见不到造物主,他们靠物质生活护卫。东方人的厨房里,散发着米饭的清香,西方人的厨房里,散发着更富有刺激的咖啡芬芳。
是谁在咖啡里加进了足量的白色粉末,白色粉末落入咖啡中,瞬间就化了。捧着这香喷喷的杯子,踱到窗前。厨房窗外有一堵瓦蓝的雪墙,挡住瞭望海湾的视线。一百多颗星星的大熊星座和小熊星座,将它们的星光铺洒在雪上,冰凌在雪中闪烁微小而锐利的蓝光。这个地方很适合睡眠,也很合适如梦游般的失眠。
我杯子里是白开水。
万籁俱寂中,我在猜想该隐的记号。《圣经》上没说那记号到底是什么,也许那就是孤独。这孤独,与生俱来,终生相随,带领人寻找自我,享受独处,又能将人逼入绝境,令人勇于弃世去寻找永久的寂静。它是一个凡人得以接近自己内心世界的途径。它是一种既令人感到耻辱,又让人与众不同的感情,一种形而上的感情。它既令人害怕,又令人依赖。
其实,在北极自杀是个不错的选择。它恒久的寂静和古老的冰与星光,都给人永恒近在咫尺的感觉。我想这地方能安抚自杀者对死亡的恐惧,让他走得从容,也许走得没有哀伤。以这样不被驱赶逼迫的方式告别人世,平心而论,这是不错的结尾。信仰者不可自杀,但该隐的后代,似乎有这一项自由。
造物主给该隐孤独作为记号,让人们不敢伤害他。因为这个记号既令人避之不及,又有令人向往之处。
◆ 从窗口望出去的奥尔松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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