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全国各地,云南民族风最炫,56个民族56朵花,将近一半都插在云南这只阳光明媚的大花瓶里。那么,去云南体验最炫民族风吧。
到了云南的首善昆明,一出火车站,风就扑面而来:五音不全的葫芦丝,真真假假的玉石和银饰,没准已经过期的各类小食品,千篇一律的披肩和头巾,小工厂批量生产的扎染大路货,以及一年到头、从早到晚没个完的好消息:厂家倒闭,回馈客户,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这不是民族风,而是这个民族的粗制滥造、假冒伪劣之风。那么,去昆明的海埂吧。海埂有个村,名叫民族村,据说住着20多个少数民族,村里没有鸡飞狗跳和水田里的蛙鸣,没有遍地牛粪、坑坑洼洼的小道,更不会有一群小猪挡住去路,道路干净整齐,房子干净整齐,连草地都修得干净整齐,村民们穿着干净整齐的衣服,说着洋泾浜英语和椒盐普通话:“Ladies and gentlemen,欢迎您到民族村来。”一头雾水地出了村,直奔长途汽车站。在开往各个地州的汽车东站、汽车西站、汽车南站和汽车北站,也许终于可以一睹昆明最真实的民族风了:三五个穿“那种衣服”的老乡,背着印有“耐克”、“阿迪达斯”甚至“苹果”或“微软”标志的大包,有的还用一根扁担挑着铺盖卷,左顾右盼,面有菜色,如此而已。
但其实,在昆明,茫茫人海、人海茫茫,擦肩而过的任何一个陌生人都可能是彝族或白族,也可能是佤族或傣族,甚至可能是基诺族或独龙族,谁知道呢,除了塞在皮夹里抑或是根本就没带在身上的身份证,基本上无从判断他们的民族属性。昆明有六七百万人口,其中有80多万是少数民族。他们收起了祖先留下的语言和衣饰,穿上了从商场买来的服装,普通话和云南话越说越顺溜,黝黑的面庞也一天天白皙起来,不动声色、不留痕迹地将自己隐匿在人群里,或许也可以说,是被吞噬了。“我们是被吞噬的少数民族。”某个深秋的夜晚,在黄土坡的路边烧烤摊上,几瓶“澜沧江”啤酒下肚,一位在丽江土生土长、在昆明读书和工作了十几年的纳西族朋友开起了忧伤的玩笑:“我们被这个城市吞噬了!”说完他狂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在开玩笑。就算被吞噬了,“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城市就有这个能耐,社会就有这个能耐,主流文化就有这个能耐——通吃的能耐,管你是哪个民族,管你有什么传统、有多少文化,通吃。就像宇宙中的黑洞,能量巨大,你不是被吸引、被诱惑着,就是被无形的力量推搡着,因各种原因、以各种理由与之死缠烂打,并且迟早发现,它跟你不可能有多少实质上的联系,你却再也难以摆脱和它的联系。
何止是云南,整个中国西部的少数民族地区都是二元化的:城市是一元,乡村是一元;城里是汉文化,乡下是本民族的文化。与其在昆明的长途汽车站望梅止渴,不如索性坐上开往各地的长途大巴,到了景洪或六库,昭通或蒙自,情形便有所不同,穿“那种衣服”的人们要多一些,也要从容一些,比起昆明来,这里更像是他们的城市,或者说也有他们的一份。这只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只有换乘中巴到县城和乡镇,民族风才渐渐炫起来,街头巷尾,四处可见穿“那种衣服”的人。这也不过是浅尝辄止。只有搭“面的”、坐马车甚至徒步到那些遥远的村寨,民族风才够炫,人们穿着“那种衣服”上山砍柴、下田插秧,这些村寨,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穷乡僻壤,云南籍舞蹈家杨丽萍为创作《云南印象》四处采风时,也曾有过半个多月不洗澡的经历。然而,民族风最炫之处,并不是某个特定的地方,而是遍布云南各地的乡街子:街子上挤满了穿“那种衣服”的人,来来去去、买进卖出,甚至“那种衣服”也是不可或缺的商品。在坝区,街子稀松平常,而在山区,“物以稀为贵”,街子像过节一样热闹,也像秀场一样缤纷,老乡们不管平时干农活多脏多累,都会穿上干干净净的“那种衣服”、精神抖擞地来赶街。
· 德钦县茨中村,抽烟斗的藏族老太太。滇西北的藏族服饰实际上是多种民族服饰的“混搭”。
说了半天,“那种衣服”就是少数民族的传统服饰,也可以姑且称之为“女人的衣裳”,这是因为少数民族的男人,老年人穿中山装、中年人穿西服、青年人穿夹克衫和运动服,他们的衣着与汉族人并无两样。可见穿衣打扮这件事,古往今来都是女人的专利,男人顶多穿得体面些,穿不出名堂,穿不出风韵,更穿不出文化。云南有20多个少数民族,也就有20多种服饰文化。以彝族为例,作为云南少数民族的第一大族,彝族有很多支系,每个支系都有自己独特的服饰,仅大理州的彝族服饰就有上百种,云南少数民族服饰的繁缛与庞杂可想而知。想想都觉得头大。“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看热闹”,就这件事而言,我是十足的门外汉,而且看热闹也看得不大真切,毕竟一个大老爷们儿,成天盯着人家少数民族的女人看来看去的,也不像话。
这里避重就轻,说一说对大理、丽江和香格里拉三地“女人的衣裳”最深刻的印象。在大理,一身白衣白裤的“金花”固然令人难忘,却不光是因为她们身上的衣服——所谓金花就是年轻姑娘,何况除了逢年过节,平时只有酒楼的门迎、观光车上的导游、旅游纪念品商店里的导购员才会这身打扮。更为日常的一幕是,在街头、集市甚至公交车上,有一袭青衣、戴着草帽的白族妇女,就有裹着头巾、穿得花花绿绿像只绿皮鹦鹉的彝族妇女,青菜萝卜一般的鲜明对比不但饶有趣味,也意味深长——在空间上,彝族是云南人口最多的少数民族,而白族是大理人口最多的少数民族;在时间上,大理历史上两个辉煌一时的王国,南诏由彝族先民建立,大理国则由白族先民建立。在“纳西人的故乡”丽江,彝族同样不可忽视,实际上在整个丽江地区,彝族人口要多于纳西族人口。纳西女人的衣裳一向青白分明,肩上的羊皮披肩也黑白分明,这使得她们看上去的确有几分像喜鹊;如果说纳西女人是一身喜鹊装扮,那么小凉山彝族女人就是半身企鹅、半身鸭子的装扮:头顶巨大的黑色“锣鼓帽”、身穿短小的黑衣、拖着及地的彩色长裙,当她们这样一身装扮款款向你走来时,哪怕走来的是一位左手锅铲、右手砧板、被烟熏火燎得面目沧桑的大婶,摇曳婀娜的姿态也不输给在米兰时装周的T台上迈着猫步的模特们。而香格里拉藏族女人的衣裳,给人最深的印象就是没有印象,说不清她们穿着什么样的衣裳,既不同于西藏的藏族,又有别于云南任何一个少数民族,假如把她们穿的戴的一一拆解,会发现头帕像白族的,披肩像纳西族的,上衣像西藏藏族的,而裙子也许像普米族的,她们就这样,把几个民族的衣裳七拼八凑地穿在身上。
· 大理白族“金花”的传统服饰。
· 小凉山彝族女人的传统服饰。
· 丽江市宁蒗县,赶街的彝族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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