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节的聚会

据说，1620年9月6日，120名英国人离开了英格兰的普利茅斯，经过两个多月的海上历险，终于在11月底到达美国新大陆的马塞诸赛。这批英国人已经筋疲力尽，上岸后又遭遇严寒、饥饿和疾病，有一半人死去。就在这时，善良的美洲土著印第安人向他们伸出援助之手，教他们适应环境以及种植庄稼。这样，这批新移民得以平安度过了1621年。为了庆祝他们到达美洲后庄稼丰收，为了表示对于印第安人的感谢，从1621年12月13日开始的三天里，他们举行了盛大的欢庆活动。这种庆祝活动年复一年地持续下去，后来就演变成了感恩节。

如今，在美国人心目中，感恩节是仅次于圣诞节的重要节日。圣诞节是固定的，每年的12月25日；感恩节却是“浮动”的，即在11月第四个星期四。后来我明白，感恩节“浮动”的原因是为了使感恩节永远是星期四，由于美国规定感恩节休假两天，这样再加上星期六、星期日，便可以休假四天，成为美国人难得的“长假”。

在美国人之中，96％是基督徒，他们在感恩节感谢上帝，感谢上帝保佑美国五谷丰登。如今的感恩节，已经发展成为美国人合家团聚、祝福未来的重要节日。感恩节这一天，美国人都尽量从天南海北回到自己的家中，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火鸡、饮苹果汁、尝玉米糖，沉浸在其乐融融的家庭亲情之中。所以，如果说在美国，圣诞节相当于中国的春节，那么美国的感恩节也就相当于中国的中秋节。

记得，2001年我在美国过感恩节的时候，是在沉重的气氛中度过。因为那是在“9·11”恐怖袭击事件发生后不久，美国人处于恐怖的阴影之中。那时候美国人害怕乘坐飞机，不敢外出旅行，以至布什总统不得不发出号召：“美国人民应当回到空中旅行中去！”

2002年我在美国过感恩节，要比2001年热闹多了。来来往往于机场的美国人多了起来。在高速公路上，举家出游的汽车川流不息，四千多万美国人前往距家50英里以外的地方旅行。这一回感恩节，我和妻子、小儿子、儿媳应邀前往美国朋友戴维家过节。

戴维家在旧金山南湾的弗利蒙，那里正是美国高科技的“首都”——硅谷。

戴维的“小家”，总共四口人，我都很熟悉：他，他的妻子游小姐，三岁的长女丽比，才十一个月的小儿子艾迪生。平时到他家，遇到的总是这四口人。

然而，今天我见到的，是戴维的“大家”：戴维的父母，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来到此地；戴维的岳父、岳母，则从中国台北来。游小姐的妹妹以及妹妹的同学，在旧金山一起攻读硕士学位，也从学校里赶来了。还有游小姐的朋友一家四口，加上我们家四口，总共十八个人济济一堂，真可以说是家庭大聚会。

戴维是道地的美国白种人，碧蓝的眼睛，白皙的皮肤，壮实的个子。说来话长，我跟戴维已经相识十四个年头。记得，那是在1988年，他和他的女朋友游小姐从美国旧金山来到上海，前来我家访问。当时，他在大学里学习汉语，暑假期间，前往中国访问。老师给他开列了一张中国作家的名单，我是其中之一。这样，他一来到上海，就跟游小姐一起来找我。不巧，当时我正在北京，他在上海见到了我的长子和次子。我的长子跟他年纪相仿，正准备到美国留学，很自然的，就跟戴维一见如故。长子从上海给我打电话，告知戴维的到来，我就请长子陪同戴维、游小姐前往北京。一路上，戴维跟我的长子结为好朋友。

在北京，我与戴维、游小姐见面。戴维那时候是一个瘦长个子的小伙子，来自中国台湾的游小姐则穿一件桔黄色的T恤。他俩正处于热恋之中——按照外国汉学家的“规律”，大都娶一位中国姑娘为妻，以便有一位朝夕相处的“汉语老师”。我记得，当时戴维的汉语不怎么好，总是由游小姐担任翻译。我回答了戴维的提问，就这样算是跟他认识了。我的长子陪同这位美国小伙子登上了长城，戴维深深为中国文化的悠久、博深而叹服——因为美国只有二百多年历史，而中国则是拥有五千年文明的古国。

此后不久，我的长子、次子相继获得美国大学的奖学金，前往美国学习，先后都获得硕士学位，并在美国公司工作。我的长子与戴维成了莫逆之友，而我的次子后来定居于旧金山，也与戴维过往甚密。

戴维与游小姐结婚多年之后，才有孩子。不过，女儿出生之后，紧跟着便是儿子降临，使戴维家庭的成员一下子就扩大了一倍。戴维非常喜欢这一对混血子女，家中四墙粘着丽比和艾迪生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照片，就连冰箱上也贴满女儿和儿子的玉照。

戴维穿一件薄毛衣、一条牛仔裤，腰间缚着围裙，正在厨房里忙碌。戴维这副“家庭主男”的打扮，很使我惊讶。

游小姐告诉我，戴维的厨艺不错。不过，平时总是由她“主持”厨房工作，戴维只有在重要时刻才露一手。今天是感恩节，要做近二十个人的饭菜，戴维也就亲自“挂帅”，成为“家庭主男”，而戴维的母亲担任“大助理”，游小姐则成了“二助理”。

火鸡是感恩节的主菜。每年，纽约感恩节大游行，在队伍最前头“领衔”的，便是硕大无朋的火鸡模型彩车。对于美国人来说，感恩节的餐桌上如果没有大火鸡，就像迪斯尼乐园没了米老鼠一般。戴维在三天前就从超级市场买来火鸡。美国超市里出售的是冰冻火鸡，毛已除尽，一个火鸡起码有七、八只普通鸡那么大。火鸡化冻之后，戴维洗净火鸡，在火鸡的肚膛里塞进各种香料、作料。最关键的技术是在烤炉里烤火鸡。火鸡个头那么大，肉那么厚，想把火鸡烤熟、烤透而又不能烤焦，真不容易。戴维告诉我，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慢慢地烤，一边烤一边缓缓转动。每隔一段时间，要在火鸡的外皮上涂作料。我见到火鸡身上插了一根粗粗的电子温度计，戴维告诉我，这温度计测量火鸡膛内的温度，只有膛里也达到需要的温度，才表明火鸡里里外外都熟了。

我看着戴维从烤炉里取出蜡黄色、香喷喷的火鸡，用刀切成薄片，再浇上卤汁和盐花。他说火鸡肉特别鲜美。在我看来，火鸡肉有点粗，而且太油腻，不如鸡肉。不过，戴维这“家庭主男”的手艺确实不错。这么大的火鸡，烤得那么好，不焦不生，真不容易。

那天，十八个人分成两桌，大人们一桌，孩子们一桌。餐桌上摆满戴维的“作品”。

虽然我多次到过戴维家，却是头一回见到戴维的父母。戴维的父亲是退休航天工程师。戴维母亲的厨艺也不错。戴维的父母常常开车前来看望戴维。戴维的岳父在广东投资办厂，所以他和戴维的岳母经常来往于中国大陆、中国台湾和美国之间。戴维的岳父告诉我，按照美国人的习惯，子女成家之后喜欢单独居住，不愿跟长辈住在一起。然而，他们来到美国，住在戴维家，这位“洋女婿”很欢迎他们，彼此相处很融洽。他们跟美国亲家也很谈得来。戴维的一对混血子女最有趣，小小年纪就懂得跟爷爷、奶奶讲英语，而跟外公、外婆则讲汉语。

吃完感恩节“大餐”，洗碗是“大助理”、“二助理”的事。戴维提议，跟我“杀”一盘象棋。他拿出一副在中国买到的象棋，每一个棋子都足有银元那么大。我俩捉对厮杀，一家人在侧观战。尽管我三战三胜，然而，论棋艺，戴维应当算是不错的，特别是他作为一个外国人，能够如此精通中国象棋，难能可贵。我问他，何处学棋？他的回答令我惊讶：“是从网络上学的！”

在戴维家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感恩节。中西合璧之家其乐融融，尤其是“家庭主男”戴维这么能干，令我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