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灿烂的射艺文化
弓弩在中华民族文明发展史上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在原始社会至清朝中期这一漫长悠远的历史岁月中,其无论作为先进的劳动工具还是先进的军事武器,在历代帝国的军事、政治中都扮演着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因此我国古代对射技十分推崇,古人视射技不仅为一种军事技能,更视其为国之大礼、立德正己的教育手段和健身娱乐的活动,并形成了灿烂的射艺文化。
一、射艺文化的萌芽
后羿射日的故事在我国家喻户晓。传说远古的时候,天上10个太阳齐出,烈焰焦烤,江河干涸,大地龟裂,草木枯死,百姓遭受空前的灾难。于是,天帝派遣天神后羿下凡,赐给他“彤弓素矢”,为民除害。后羿面对苍穹,弯弓搭箭,一口气射落了9个太阳,吓得最小的一个太阳战栗着躲进了扶桑木的浓荫。后羿又一鼓作气,射河伯之目,风伯之膝及其他危害百姓的妖怪恶兽等,为民除害。于是,大地又恢复了生机,百姓又能安居乐业。
后羿射日是一个关于射艺的古老的传说,反映了当时原始社会人们对于弓箭和善射者的崇拜,是最初的射艺文化的雏形。在原始荒蛮时代,弓箭是最具威力、最先进的武器。人们利用弓箭狩猎获得了丰富的生活资料,用其来抵御猛兽的侵袭和外族的侵略,可以说弓箭是当时人类赖以生存的重要工具。正因如此,人们形成了对弓箭和善射者的崇拜。在生产力极为低下的原始社会,弓箭被赋予了万能的神力,即使是被人类奉为神灵的太阳也屈居其下,而拥有出色射艺的人更是被视为能战胜一切妖魔、克服一切困难、给人们带来幸福的英雄。后羿射日的传说正是远古人类射艺文化的发端。
二、历代射艺文化表现形式及其发展
(一)以射艺为主的教育文化
“射”乃中国古代六艺之一。“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射”不仅是一种体育活动,更是一种修身养性培养君子风度的方法。
古人很早便将射艺作为一种技艺和教育手段,用于教育后代。远在3600多年前的夏代就有了“序”,《孟子》中说:“序者,射也。”可见序是学射、训练武士的专门学校。
射箭是当时战场上重要的作战方式,因此,商朝极重视对贵族青少年的射箭训练,沿袭了夏朝的习射制度并有所发展,亦有专人从事习射的管理工作。学校中教射箭的方法为“五射”:“白矢”,即射穿箭靶,看见箭镞;“参连”,即连珠箭,三箭连发;“剡注”,谓矢之疾;“襄尺”,谓臣与君射,臣与君并立,让君一尺而退;井仪,四矢连贯,皆正中目标。这5种教学法为以后学习射箭提供了一定的经验。
西周时期,学校以礼、乐、射、御、书、数“六艺”为教学内容并根据年龄的差别,规定不同的内容。15岁后学射、御。可见射箭是重要的教育内容之一。男子自少年起就普遍习射,射也成了男子本领大小的象征,被称为“男子之事”,男子以不会射为耻。
西周教育重视射箭能力的培养,但其目的并不仅仅是军事的需要,通过“射”对学生实行礼乐教育,侧重德行的修养,为社会培养文武兼备的人才。《礼记·射义》强调射箭要“内志正,外体直,然后持弓矢审固;然后可以言中,此可以观德行矣”,说明射箭除了强身健体、增强武艺外,还是培养人品质和素质的良好手段。其实儒家的射礼,实际上就是逐步诱导射手学习礼乐,使心志与形体都合于“德”的教化过程,是一种培养和考察品德修养的教育形式。
春秋时期(公元前770~前476年),我国著名教育家孔子提倡诗、书、礼、乐、射、御,与传统的西周时期的“六艺”教育大体相同。射,指射箭;御,指驾驭战车。在诸侯兼并、战乱频繁的春秋时代,射、御是重要的军事教育内容。孔子本人也常习射。据《礼记·射义》中记载“孔子射于矍相之圃,盖观者如堵墙”,其擅长射箭自不待言,但孔子注重体育和健康是以“仁”和“礼”为准绳的。因此,他崇尚礼射,他教导学生比射箭时既要力争胜利,又要讲究礼让。
从射艺在古代教育中的发展可以看出,古人不仅将射艺当做一门技艺来传授,而且通过射艺的习练来立德正己,培育受教育者的高尚道德,以达到育人的目的。可以说射艺是古代学校体育教育的发端。
图1-12 周人射礼图
(二)以射艺为礼制的射礼文化
“军器三十有六,而弓为首;武艺一十有八,而弓为第一。”足以见射艺在中国古代军事中的地位,因此,射艺备受历代统治者的重视。
西周时期统治者为维护自己的统治,制定了一套宣称以“礼”治天下的“礼制”,其中“射礼”是西周统治者以射艺为载体,进行军事训练和道德教育的重要的社会活动。它使射技成为寓政治、道德、体育、娱乐于一体的仪礼。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周王在举行盛大祭祀活动前,都要在射宫举行隆重的“射礼”。射术既是当时评判男性贵族与“国人”能力大小的尺度,也是西周王朝选拔人才的标准,同时也关系着国家的强弱盛衰。
古代射礼,有大射、宾射、燕射、乡射4种。大射是天子、诸侯、卿大夫祭祖、祭神前所设之典,以射选择参加祭礼的贡士。宾射是天子因诸侯来朝而举行的射礼。燕射是天子与群臣燕息之射。乡射是举行乡饮酒礼时所行的射礼,用以竞技、选贤,表长幼之序。4种射礼,仪节有别,所用弓、箭、侯(箭靶)、乐舞等都相应而异。《周礼·司裘》:“王大射,则共虎侯、熊侯、豹侯,设其鹄(靶心);诸侯则共熊侯、豹侯;卿大夫是共糜侯,皆设其鹄。”如同当时的时代特征,处处彰显着等级色彩。周王朝时期以宗法制度为核心,“以天为宗,以德为本”的伦理框架束缚了人们的思想观念,“尊礼”成为一切道德规范的核心。
春秋时期,孔孟更是将射礼传统提升到了哲学的高度,融进了儒家的礼乐教化体系,射箭成为春秋“六艺”之一,其文化内涵得到充分彰显。
据《周礼》记载,在射礼的整个流程中,第一番射是不计成绩的,只要求外表和体态合乎要求;第二番射才属于正式的比赛射中箭靶才能计算成绩,称为“主皮”;而从第三番射开始,射手不仅要容、体合于礼,要射中箭靶,而且射姿还要与乐节相配合要按照音乐的节奏发射,以体现射手的深层修养。
据《礼记·射义》记载,孔子与弟子在矍相(古地名,在山东省)的园圃中举行射礼,围观者层层密密如同墙。立司马时,孔子派子路手执弓矢延请围观者参加射礼,说:“除了败军之将,对国家灭亡负有责任的大夫,以及为了贪财而成为别人后嗣的人之外,都可以入内。”于是,大约有一半人惭愧地离去。比赛结束,将要旅酬,孔子又让公罔裘和序点邀请人就座。公罔裘说:“从少年到壮年都有孝悌之行,到了六七十岁依然好礼,不从流俗,修身以尽天年者,请到宾位就座。”于是又走了一半人。接着,序点说:“有好学不倦,好礼不变,到了八九十岁甚至一百岁依然言行合于道的,请到宾位就座。”于是,刚才留下的人又走了不少。可见,孔子赋予了射礼太多的内涵,只有有德行者才配参加射礼。射礼中的宾,更是作为道德形象来要求人们取法,只有德行超群者才有资格担任。这对于提倡正气,形成公众舆论,警世导民,具有重要意义。
图1-13 投壶之礼
与射礼相仿的还有投壶之礼。有人推测投壶乃是射礼的变异,或者由于庭院不够宽阔,不足以张侯置鹄,或者由于宾客众多,不足以备官比耦,因而以投壶代替弯弓,以乐嘉宾,以习礼仪。投壶,以箭矢投入壶中为胜。壶束颈鼓腹,壶中盛以小豆,使箭矢投入后不至于弹出。箭矢用柘木削制而成。投壶可在室中、堂中或庭中举行。壶放置在与主、宾席距离相等的位置,一般约距投射者二矢半。根据箭矢的长短,实际距离也略有变化,投壶时先由主人奉矢,司射奉中,派人拿着壶,到来宾面前,请求以投壶娱乐嘉宾。宾主拜揖行礼,宣布投壶之令(规则),主要有:必须将箭矢的端首掷入壶内才算投中;要依次投矢,抢先连投者投入亦不予计分;投中获胜者罚不胜者饮酒;等等。投壶之礼春秋时多见。
《史记》《汉书》皆不记宫廷有大射之礼。《通典·军礼》记载汉宣帝甘露三年(公元前51年),与诸儒于石渠阁讲论经义,议及大射礼与乡射礼用乐之区别。《后汉书·明帝纪》云,东汉永平二年(59年),“临辟雍,初行大射礼”。这是史书始见记大射之礼。两汉时,军队中别有一套秋射比试之法。东晋咸康时,庾亮曾依据礼经制定乡射之礼。后齐的射礼,史籍记载较详,每年三月三日及季秋举行,季秋为大射,在专设的“射所”行礼。三月三日射礼规模较小。
唐代在射宫举行射礼,每年三月三、九月九两次,射礼基本上照礼经制定,但必由皇帝初射,群官射中者有赏赐。开元初,有人奏告射礼“耗国损人”,“既不观德,又未足威边”,曾一度取消唐开元二十一年(733年),唐玄宗又以“永鉴大典,无忘旧章,将射侯以观德,岂爱羊而去礼”(《全唐文》)为理由,恢复秋季大射但仍未能持久。五代时亦未见有射礼举行。
北宋大体沿用唐代制度,南迁后即未见记载。辽、金、元各有其俗,射法与中原古制不同。明太祖比较重视射礼,明洪武三年(1370年)举行大射礼。他认为,只由武夫弯弓习射而文士不解弧矢之道是不对的,下令太学及郡县学生都要学习射箭。然而这一诏令似乎并未长期执行。
清代射礼在大阅及秋狝时举行。清康熙十二年(1673年)阅兵南苑,树侯而射。康熙帝亲射五矢,箭箭中的,驱驰而射,一发又中,遂传为佳话。这也可以看到清初对骑射军训的重视。
(三)以射艺竞赛为主的体育文化
周代的射礼活动非常盛行,射箭活动在社会生活中的地位进一步增强。射礼既是一种礼制,也是古代射艺比赛的最早形式,这可以说是世界历史上最早的射箭比赛了。
周代射礼的核心内容是射箭比赛。每次参加的射手为6名,分为3组,每组2人。赛程共有3轮,每轮比赛,每人均射4支箭。《诗经·大雅·行苇》中曾描述,敦弓既坚(彩绘的雕弓多么刚劲),四既钧(每人都是同样4支箭),舍矢既均(待大家都发射完毕),序宾以贤(就凭成绩来定贤能)。
比赛时,第一轮是初射,由3组射手轮番比试;第二轮,芒、客和众宾也参加比试,败者罚酒;第三轮,也是难度最大的,要奏乐,射箭者要随音乐节拍发射。孔子曾说:按音乐节拍射箭,既要听,又要射,真是很难啊!
射箭时,有专人各司其职:有人专管布置靶架,有人专管靶纸(侯),有人负责丈量距离,有人给参加礼射的诸侯排列秩序(编排),有人供应防护用具,有人用音乐伴奏,有人管节拍,有人数射中的箭(裁判员),有人负责从靶上取箭,有人负责提供奖旗,等等。
由此可以看出,当时的射礼比赛已经具备了严密有序的组织、清晰明确的规则和奖励制度,已经十分接近现代的竞技比赛了。
秦汉三国以后,随着射箭在卫国强兵的军事战争和民间竞技活动中地位的日益凸显,促使有关射箭的著述大量付梓,仅《汉书·艺文志》中就汇载有《逢门射法》《李将军射法》《魏氏射法》等8种69篇,说明不同特点的各家射法已经形成。
民族大融合时代的两晋南北朝,射箭的竞技和娱乐色彩渐浓,并产生了正式的射箭竞赛活动。魏晋时期,出现了最早的“银杯赛”,许多文物资料的发现就充分证明了这一点。北朝的魏孝武帝十分重视武功,为了提倡射箭,他经常举行射箭比赛。一次,他设置了一个银杯,把它悬在百步之外,命十来个善射的人共射,谁能射中银杯,就把银杯赐给他。后来,一个叫王顺的人获得了杯子,他的名字被刻在杯上。此后,该银杯一直是银杯赛的奖品,被每次比赛的胜者暂领,上面也刻上他的名字。这是到目前为止,有记载的最早出现的银杯奖,与现代竞技体育竞赛中获得奖杯,并将获奖者的名字刻在奖杯上有非常相似之处。
“武举制”是唐代武则天首设的一项选拔与培养军事武艺人才的制度。在其中的9项测试科目中,仅射箭就占了5项,即长垛、马射、步射、平射和筒射,反映出射箭这项军事体育活动在唐代的作用愈来愈突出。
宋代的射箭活动,在民间十分普及,民间出现了大量以习射为主的“弓箭社”。与此相适应,为推广射箭活动,北宋于元丰二年(1079年)颁布了《教法格并图像》,对步射执弓、发矢、马射等射术,均有文字说明和图解。这一时期,从维护本阶级的利益出发,统治者从礼制的角度对射及由此发展而来的其他活动进行了规定。如投壶,就是由最初的射礼发展起来的,这种活动主要是贵族阶层用于饮宾中的游戏,以箭投壶,中者为胜。司马光从礼仪的角度对投壶的作用和意义进行了格定,这就是《投壶新格》。这种活动形式直到明清时期还在流行,反映了射的多样化演变和传统礼制形态向体育娱乐活动的渗入。
辽、金、元以迄明清,射箭活动十分盛行。清朝时期,由于满族人入主中原,把少数民族的射箭活动也带入中原,射箭得到了更广泛的开展。康熙六十一年(1722年),曾经将“木兰秋狝”定为恒制,把承德作为涉猎的一个重要活动场所,提高了整个射箭的开展。当时流行的娱乐射法有“射月子”“射鸽子”“射捆”等,并都有较高的技巧要求。这表明此类射箭活动已逐渐脱离军事而具有明显的娱乐性,属于体育活动的范畴了。
三、射艺文化的内涵及价值
射艺文化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组成部分,是中华民族五千年文明发展过程中弓弩文明和军事、政治、文化、礼仪、娱乐、教育结合的结晶,是中华族气质、性格、思想和文化的重要表达载体,体现着中华民族的精神内涵和价值观。
(一)立德正己——射艺文化的教育价值
射礼是古代射艺文化的重要表现形式,是我们民族气质、性格、思想的重要表达载体。射礼倡导人格的塑造和精神文明的培养,讲究谦和、礼让、庄重,提倡“发而不中,反求诸己”,重视人的道德自省。射礼本质上是一种健康道德的巧妙导引方式,是华夏先民寓德于射、寓礼于射、寓教于射的珍贵的人文实践成果。
射礼的诸多细节中,处处闪耀着人文精神的光芒。比如,主持乡射礼的是宾,而不是地方行政长官。宾是尚未获得官爵的处士,但德行卓著,由宾来担任射礼的主角,彰显了提倡尊贤的风气。在射礼的三番射的环节,大夫身份虽然比较高,但射礼要求他们也要与士一一配合为耦。这种不论等级身份、崇尚德行、讲究平等的精神在传统文化中是相当难能可贵的。
(二)内外兼修——射艺文化的人文体育价值
射礼中蕴涵有华夏特有的人文体育精神。中国自武王克商之后,开始脱离神话时代,转向人本主义时代。儒家特别注重人的全面发展,认为人的精神与体魄都是由人自己主宰的。人类不仅要有健康的体魄,而且还要有健全的精神。只有在健全的精神的前提下,体魄和技能才有价值。射礼在保留田猎之射形式的同时,“饰之以礼乐”(《射义》),重塑了射击竞技运动的灵魂,将它改造成为富有哲理的“弓道”,成为引导民众全面发展、社会走向和平的教化之具,这是中华文明对人类的贡献之一。
(三)尚武卫国——射艺文化的爱国价值
“赳赳武夫,公侯干城”。“礼、乐、射、御、书、数”,是儒家要求儒生们必须学习的基本知识和技艺。“射”就是其中之一。古时的男孩子必须学习射箭,学习射礼,学习驾驭马车,国民普遍拥有健康的勇武精神。在冷兵器时代,学习射箭直接有助于国民国防观念的塑造,有助于国民勇敢、卫国精神气质与性格的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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