躁郁症的受害者

躁郁症的受害者

费雯·丽的直接死因是慢性肺结核，但困扰她一生的疾病则是躁郁症。

1898年，现代精神病学之父、德国精神病学家克雷丕林（E．Kraepelin，1856—1926）首先提出，躁狂与抑郁同属一个精神疾病单元，并把它命名为躁狂抑郁性精神病，简称躁郁症。它的特征是躁狂发作与抑郁发作交替地或混合地出现，因而又被称为双相情感障碍，医学上则称为主要情感障碍（major affective disorder，MAFD）。

克雷丕林医生

躁郁症患者在情绪上的变化会很极端，可能前一周还快乐得不得了，下一周就抑郁得想自杀，出现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特性。

躁郁症通常呈间歇性发作，发病间隙期精神状态正常。有的病例同时具有精神分裂症和躁狂抑郁症的特征，被称为精神分裂性情感障碍。

躁郁症处于抑郁发作期的主要特征为：情绪低落，心情沮丧，反应迟钝，缺乏活力，对外界事物失去兴趣，感到生活没有乐趣，总是高兴不起来，常常躺在床上，懒得动弹，说话缓慢，很少主动开口，遇事老往坏处想，对自己的能力丧失信心，认为自己的病无药可治，觉得自己已活不下去，常为过去的细微过错而自责自罪，对前途完全绝望，时常叹息，万念俱灰，悲观厌世，自残轻生，多次企图自杀。患者多数有睡眠障碍，表现为难以入睡或早醒，疲累无力，还可有食欲及性欲减退，等等。

躁郁症处于躁狂发作期的主要特征为：情绪高昂，健谈多话，自夸自大，意念飞跃，盲目投资，疯狂购物，睡眠减少，易怒失控，等等。躁狂期又可分为轻躁与狂躁。轻躁会逐渐发展为狂躁。

狂躁时，患者的情绪高涨，有些患者在高昂的情绪与幻觉中会产生激怒、暴力或自残的行为，有时也会做出不可理喻的行动或决定，常有思维联想加快，言语动作增多。患者自我感觉良好，精力旺盛，思维活跃，说话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常夸大自己的才能、成就和地位，整日忙碌不停，但做事常不能贯彻始终，举止轻率，好管闲事，认知能力受损，并可能产生妄想、幻觉和认知扭曲。

轻躁时，患者会感觉特别有活力或创造力，且能维持正常的生活，因此许多患者留恋轻躁期的感觉。它是一种持续高涨和激奋的情绪状态，思想和行为也与这种情绪状态保持一致。轻躁的症状包括舒适愉悦的心情，精力充沛，有远见，有生活追求，以及对于成功的渴望，有时也会自负，不会惧怕和疑虑，富有号召力。经历轻躁的人还特别喜爱社交聚会生活。实际上，许多患有躁郁症的艺术家在轻躁时作品的产量与质量都特别好。例如下面要提到的贝多芬、狄更斯、梵·高等。

由于躁郁症直到1898年才被命名并确定为一个病种，所以，贝多芬、狄更斯、梵·高等，都是后人做出的回顾性诊断。

费雯·丽是由医生明确诊断为罹患躁郁症的。

与劳伦斯·奥利弗结婚后，费雯·丽经常在家中举行社交聚会。她的交谈能力极强，不论什么话题都能谈得头头是道，如数家珍。她精力旺盛，即使当晚刚结束演出，还能在家中大宴宾客，轻歌曼舞，直到天亮。这种不可遏止的精力显然是她躁郁症的早期征兆。

1944年，费雯·丽的左肺被确诊为结核，在医院待了几周后，病情转稳。春天，她在拍摄影片《恺撒和克列奥帕特拉》时怀孕，但是不幸流产。她非常沮丧，情绪低落，心情抑郁，有时会对劳伦斯·奥利弗辱骂和殴打，直到自己倒在地上哭泣。这是她第一次精神完全崩溃，后来又发生多次。医生确诊她患有严重的躁郁症。劳伦斯·奥利弗认识到，他将无奈地面对费雯·丽时而躁狂、时而抑郁，交替发生，循环往复的婚姻家庭生活。

1948年，费雯·丽与劳伦斯·奥利弗和伦敦老维克剧团到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巡回演出6个月。费雯·丽的精神病症每况愈下。她深受失眠的困扰，有时又会突然大发雷霆并对人大打出手，有时还会无缘无故地对朋友横加指责，用极其恶毒的语言随意中伤，对劳伦斯·奥利弗更无所顾忌。劳伦斯·奥利弗在他的自传中写道：“尽管她会突然脾气暴躁、沮丧，并且越来越糟糕，她还是保持了她特有的谨慎——一种除了我之外在所有人面前掩盖她真实精神情况的能力。在我面前，她不必如此费心。”最严重的一次发生在新西兰的克赖斯特彻奇（又译基督堂市）。当时费雯·丽突然拒绝上台演出。劳伦斯·奥利弗打了她一巴掌，费雯·丽给予还击并咒骂，直到她走到舞台上。在巡回演出结束后，两人都精疲力竭。劳伦斯·奥利弗后来叹息说，这次巡回演出使他失去了费雯·丽。

1953年1月，费雯·丽应美国好莱坞派拉蒙电影公司的邀请前往斯里兰卡拍片。影片开拍后不久，她经历了又一次精神崩溃。派拉蒙电影公司只好请伊丽莎白·泰勒来顶替她的角色。劳伦斯·奥利弗陪她回到了英国的家中，她在几个月内逐渐康复。这时，又有电影公司来邀请她拍新片，正当她喜出望外时，却因怀孕而被迫放弃。几周后，她再度流产，又经历了一次精神抑郁，这次长达几个月。接着，她和劳伦斯·奥利弗一起参加欧洲巡回演出，整个旅程中，费雯·丽经常与劳伦斯·奥利弗以及其他同事爆发冲突。

与劳伦斯·奥利弗离婚后，她的精神病症已经恶化到了极点。她的躁狂发作更加频繁，会突然扯下所有珠宝首饰，大声喊叫，见人就打，拒绝睡觉，即使彻夜不眠依然躁狂不已。有时候，她的躁狂还会表现为一种无以复加的洁癖，不停地打扫房间，擦拭屋内目光所及的每一件家具。费雯·丽对自己喜怒无常的行为也非常不安，试图寻求治疗。但当年治疗躁郁症的药品和方法还很不完备，对她没有什么效果。她曾对朋友伤感地说：“我已经变成了一个疯女人，是不是？”她有一次无奈地对身边的人说：“我为什么就不能得一种体面一点的病？”

劳伦斯·奥利弗的自传中提到，这些年两人遇到的问题是因为费雯·丽的疾病。离婚是劳伦斯·奥利弗于1960年5月提出的。费雯·丽立即用很奇特的方式表示同意。她向媒体发表声明：“奥利弗爵士夫人谨此庄重声明，劳伦斯爵士提出离婚……本夫人自然悉听尊便，以遂其愿。”

半个多世纪以来，这场举世瞩目的离婚引发了许许多多、各种各样的评论。笔者在这里也试着分析如下。

在劳伦斯·奥利弗方面，他所面临的问题与他扮演的哈姆雷特所面临的问题相似。“To be or not to be，that is a question．”对哈姆雷特来说，“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对劳伦斯·奥利弗来说，“事业还是婚姻，这是一个问题”。最后他艰难地选择了事业。他在自传中写道，尽管他觉得有义务对妻子负责，但他不能为了她而牺牲自己的事业。他还写道，他是在第一时间获知费雯·丽去世消息的，他描写自己“极度悲痛”，当时他正在附近一家医院接受前列腺癌的治疗，闻讯后立刻赶到费雯·丽的住所，“站在那里祈求原谅所有我们之间发生的不快”。他还将自己的爵冠置于她的遗像之前。

在费雯·丽方面，则是体现了这样一句话：“分手，不是因为不爱了，而是因为爱得更深。”自从分手之后，她对劳伦斯·奥利弗的爱情丝毫没有消减，反而与日俱增。她的床边始终摆放着劳伦斯·奥利弗的照片。她总是拿出劳伦斯·奥利弗过去写给她的所有情书，一遍又一遍反复朗诵给自己听。她说过：“宁愿和劳伦斯·奥利弗度过短暂的一生，也不愿意和别人共度漫长人生。”在最后的日子里，她在病中表示：“如果能重新拥有生命，我还会做一名女演员，还会嫁给劳伦斯·奥利弗。”费雯·丽在遗嘱中将自己收藏的名画——法国印象派人物画家德加（E．Degas，1834—1917）的《浴女》赠给劳伦斯·奥利弗。

躁郁症患者本人及其亲人在病魔面前是很无助的。因此，完全能想象，这种状况发生在两位有世界影响的天才表演艺术家身上时，他们所承受的超乎常人的折磨和痛苦。我们完全有理由给他们多一点同情、多一点理解、多一点宽容。

毕竟，他们都是躁郁症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