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眉赤蜻
摄于重庆溯源居
给
好吧，现在我接受你的看法
一个无法分辨雾气和河水的人
永远无法获知自己的边界
我这只盲目的蜻蜓
飞着，看着，听着
却不知谁在驾驶，谁又是乘客
但我不能为此否定这一切——
我在生活的边缘飞着
也在迅速变黑的田野上飞着
正是我看到的，听到的
堆积起来，构成了我的心灵
2002年5月2日
这是我仅有的一首写到蜻蜓的诗。或者说，是一首因为被身边飞着的蜻蜓激发出来的诗句。作为一首现代诗，也仅仅使用了蜻蜓为素材而已，它表达了我在那个黄昏的一点联想，却没有考虑去表述蜻蜓的生活。
绝大多数人对周边昆虫也处在这样的看似密切，却无兴趣深入理解的关系中。在忙碌的当代生活中，如果推而广之，不只是对昆虫，人们对周边活动着的所有东西，恐怕也处在这样的关系中。甚至不会像我这样，产生一些联想。
但是最近去重庆七跃山区，看见了一幅图画：一个小女孩用缠绕着蛛丝的小网，在努力捕获飞着的蜻蜓。这是一个古老的中国民间游戏。在她踮起脚的姿势中，在她兴奋的眼神中，我看到了遥远的中国先民的活跃的影子。
当然，这幅图画也像一面镜子，从中可以看到我的童年。
捕蜻蜓
摄于重庆七跃山
利用蜘蛛网捕获飞着的蜻蜓，是历史悠久的民间游戏。
网脉蜻
摄于云南西双版纳
玉带蜻
摄于重庆四面山
小时候，我所居住的四川武胜县城里，树林的密度远远超过建筑的密度。在没有电视、电脑的时代，我们的生活却一点也不苍白。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几乎所有的男孩都是天生的昆虫爱好者。或者说，昆虫在孩子们的游戏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而我们经常玩的昆虫是蜻蜓、金龟子和知了。
我还记得一些捕捉蜻蜓的技巧。一招是用蜘蛛网，其成败的关键是蜘蛛网的粘性。以我的经验，新鲜的蜘蛛网是最有粘性的。为了获得新鲜的蜘蛛网，需要物色好蜘蛛，先把它的旧网一举扫荡，但又小心地不能伤害到它们。方法是：先用竹竿敲打蛛网，网上的蜘蛛就会乖乖地溜到一边去，这时才把网缠绕捣毁。第二天，就有非常新鲜的蛛网被织出来了。以竹片和竹棍做成的网架，直接卷走新鲜蛛网，使其紧绷在网架上。这样的蛛网适合对付不知疲倦的飞来飞去的蜻蜓。特别是夏日黄昏的时候，蜻蜓喜欢成群在空地上飞行，灵巧地使用蛛网拦截，十分有效。
锥腹蜻
摄于重庆溯源居
华斜痣蜻
摄于重庆溯源居
另一招须在麦熟时候，取一把饱满的麦粒捣碎，并不断去除其淀粉，就会得到一团粘性极强的麦胶。这过程并不需要工具，收集好了新麦，用嘴慢慢嚼就行了。再用一根纤细的竹棍，把麦胶固定在细棍的顶端。使用这样的工具适合眼力极好的人，且手既稳又巧，因为对付静止的蜻蜓时，须准确地让麦胶快速地粘住它的背部。
粘来的蜻蜓做什么？我记得多半是小心地放在盒子里带回家去。因为听说蜻蜓喜欢吃蚊子，我希望它能在我们的房间里生活下来，让我们免受蚊子的困扰。或者，这只是一个理由，为了享受捕获过程的快乐而找到的理由。因为不受约束的蜻蜓到了房间里，只会四散乱飞，最终都从窗口飞了出去。
现在的城市里的孩子们，很少有人再去捕捉蜻蜓了。虚拟的物种通过电脑显示器，吸住了他们的注意力。他们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起落，同样灵巧，但不再有我们当年在麦田里那种猎人般的原始而专注的眼神。
树林减少了，蜻蜓还是很多。在我现在居住的重庆一个小区里，有四五种蜻蜓成功地适应了环境。白天，它们四处忙碌，晚上飞到高处的枝条上静静休息。这高处的枝条，有时，就是我露台上栽种的植物。所以，我早晨起来，经常能看到悬挂在各种枝条上的蜻蜓。当然，我也没了当年强烈的想要捕获它们的欲望。
想起来，古老的蜻蜓是很能适应人类的生活的。南方郊外的水田，城内的水景，都成为它们繁殖后代的场所。它们飞舞在这些场所周围，为我们的视野所及之处，增加了很多生趣。
但是，人类活动带来的很多陌生事物，也给蜻蜓带来了困扰。我经常看见蜻蜓被石材地板的反光、轿车的反光所吸引，兴奋地在它们上面产卵，它们以为那些反光是一些水洼！
多么盲目的母亲啊。每当这个时候，我会想起我写的那首小诗。盲目，盲目生活的堆积，往往是我们世间生活的一个真实侧面。
蜻蜓的稚虫
摄于重庆南岸
六斑曲缘蜻
摄于重庆铁山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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