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设想,科学此刻否认迄今被分类为哲学的或形而上学的某些问题的存在。相反地,它清楚地认识到,形形色色的物理现象和生物现象直接通向这些问题。但是,它断言迄今应用到这些问题的方法是无效的,因为这些方法是非科学的。迄今体系贩子所作的事实分类是绝对不恰当的和绝对有偏见的。在心理学借助观察和实验的科学研究超越它目前的界限而取得巨大进展——这也许需要数代人的工作——之前,科学只能对大量的“形而上学的”问题回答“我不知道”。其间,急躁或沉湎构造体系都是无用的。谨慎而辛勤地分类事实比当前在时机成熟之前就下结论,必然会取得更大的进展。
今天,科学论及生命和心智问题与17世纪科学论及宇宙问题,在许多方面处于相同的位置。那时,体系贩子是神学家,他们宣称宇宙问题不是“合法的科学问题”。伽利略徒然地断言,神学家的事实分类绝对是不恰当的。在庄严的红衣主教集会上,他们决定:
“地球既非宇宙的中心,亦非不是不动的,而且甚至每日自转地运动着,这种学说是荒谬绝伦的,在哲学上和神学上是假的,至少是对信仰的违犯。”(11)
几乎花了将近两百年,才使整个神学界相信,宇宙问题是合法的科学问题,而且只能是科学的问题;因为在1819年,伽利略、哥白尼和开普勒的书还在禁书的索引上,直到1822年才发布教令,容许教导地球绕太阳运动的书在罗马印刷和出版!
我之所以引用了这个值得回忆的荒诞例子——它是由把科学围在一个有限的思想领域的审判引起的——是因为在我看来它极有启发意义:如果有任何哲学的或神学的企图的话,那么随之再来的必然是限制“合法的科学问题”。无论在哪里有人的心智认识的最微小的可能性,哪里就有合法的科学问题。最模糊的意见和想象的区域只能处在实际知识的领域之外,但是人们还是十分经常地给它们以比知识更高的崇敬,但其风行程度毕竟江河日下了。
在这里我们必须稍为周密地研究一下,当科学人说“我在此无知”时,他意指什么。首先,他不是意指科学方法必然不适用,不是意指相应地必须寻找某些其他方法。其次,即使无知确实是由科学方法的不恰当引起的,那么我们完全可以确信,没有任何其他方法能达到真理。科学的无知意味着被强加的人类的无知。当我断言无论在心理知觉还是生理知觉中都存在科学在数世纪长的进程中不可能照亮的一些领域时,我自己应该感到遗憾。谁能够向我们担保,科学已经占据的领域才是知识在其中是可能的领域呢?用伽利略的话说,谁愿意为人类的理智设置界限呢?确实,在英国和德国的几位第一流科学家不赞成这种观点。他们并不满足于说“我们是无知的”,而是就事实的某些种类补充说“人类必然总是无知的”。因此在英国,赫胥黎教授发明了不可知论者(Agnostic)一词,这与其说是针对那些是无知的人讲的,还不如说是针对那些限制知识在某些领域的可能性的人讲的。在德国,杜布瓦-雷蒙发出呐喊:“Ignorabimus”——“我们总是无知的”,他和他的兄弟着手证明人的认识对于某些问题是不可能的这一困难任务(12)。无论如何,我们必须注意,在这些情况中,我们不涉及科学方法的局限性,而关心否认无论什么方法都能够导致知识的可能性。现在,我冒险认为,在“我们总是无知的”这一呐喊中存在着巨大的危险。高呼“我们是无知的”是安全的和健康的,但是企图证明无知的无穷的将来,看来好像是接近于绝望的谦逊。在意识到科学过去的伟大成就和现在的永不停息地活动时,我们难道不可以更有理由地把伽利略的暗示——“谁愿意为人类的理智设置界限呢?”——作为我们的格言来接受吗?用进化论教导我们的关于人的理智能力的不断成长能够诠释这一点。
正如我已经评论的,科学的无知既可以由不充分的事实分类引起,也可以归因于要求科学去处理非实在性的事实。让我们以在中世纪十分突出的若干思想领域为例,诸如炼金术、占星术、巫术。在15世纪,没有人怀疑占星术和巫术的“事实”。人们不知道星星如何施加它们的善恶影响;他们不了解女巫使村子的所有牛奶变蓝的确切机械过程。然而,在他们看来,星星影响人们的生存是事实,女巫具有把牛奶变蓝的本领是事实。今天,我们解决了占星术和巫术的问题了吗?
我们现在知道星星如何影响人们的生存,或者女巫如何把牛奶变蓝吗?一点也不知道。我们学会把那些事实看做是非实在的,是未受训练的人的心智的愚蠢想象;我们获悉不能够科学地描述它们,因为它们包含着自身是矛盾的和荒谬的概念。就炼金术而言,情况在某种程度上是不同的。在这里,实在的事实的假分类与不一致的关联结合在一起,也就是说,关联并不是由理性的方法导出的。只要科学带着真分类和真方法进入炼金术,炼金术就转变为化学,变为人类知识的重要分支。我认为,现在可以发现,科学尚未渗透和科学家还承认无知的探索领域,十分类似于中世纪的炼金术、占星术和巫术。它们或者包含着本身是非实在的事实,即概念是自相矛盾的和荒谬绝伦的,从而不能用科学方法和其他方法加以分析,或者在另一方面,我们的无知出自不恰当的分类和对科学方法的忽视。
关于那些可以说处在科学的适当范围之外,或者好像被科学人忽视的心理的和心灵的现象,实际的事态就是这样。在能够列举的例子中,再也没有比冠以唯灵论名称的现象范围更好的例子了。在这里,要求科学分析一系列在很大程度上是非实在的、出于未受训练的心智愚蠢想象的和出于返祖的迷信倾向的事实。就事实具有这样的特点而言,是无法阐明它们的,因为像女巫的超自然的能力,归根结底会发现,它们的非实在性将使它们自相矛盾。不过,与非实在的事实系列结合在一起的,也许是其他与催眠条件相关的事实系列,它们是实在的,它们之所以仅仅是无法理解的,是因为迄今几乎不存在任何明白的分类或科学方法的真正应用。前一类事实像占星术,永远不能化归为定律,但有一天将辨认出它们是荒谬的;另一类事实像炼金术,可以一步一步成长为科学的重要分支。因此,无论何时我们被诱使舍弃追求真理的科学方法,无论何时科学的缄默暗示必须寻找通向知识的某些其他门径,让我们首先询问一下,我们不知道其答案的问题的要素是否像巫术的事实一样,因为它们是非实在的,所以可能出于迷信,可能是自相矛盾的和无法理解的。
如果在询问时我们查明,事实不可能是这类事实,此时我们必须记住,在事实的分类能够做得如此完备,以致科学能够就它们的关系表达确定的判断之前,还需要长时期的愈益艰苦的劳作和研究。让我们设想,卡尔五世大帝(13)对他的时代的博学者说:“我想要一种办法,我用它在几秒钟之内就能把消息发到新世界,而我的水手到达那里得花好多星期。”他们不是肯定地回答该问题不可能吗?在他们看来,提出这个问题似乎是可笑的,就像建议今日的博学者应该即刻解决许多生命问题和心智问题一样荒唐。在大西洋海底电缆变为可能之前,需要数世纪献身于事实的发明和分类。要解开我提及的心理之谜和生物之谜,也许需要同样的甚或更长的时间;但是,依我之见,宣称用科学方法永远不能够解决它们的人,就像16世纪初的人宣称谈论跨越大西洋的问题永远绝对不可能解决一样轻率。
(11) “Terram non esse Centrum Mundi,nec immobilem,sed moveri motu etiam diurno,est item propositio absurda,et falsa in Philosophia,et Theoligice considerata,ad minus erronea in fide”(Congregation of Prelates and Cardinals,June 22,1633).
(12) 尤其参见保罗·杜布瓦-雷蒙(Paul du Bois-Reymond):《论精密科学中的认识基础》(Ueber die Grundlagen der Erkenntniss in den exacten Wissenschaften),Tübingen,1890。
(13) 史无卡尔五世大帝(Emperor Karl V)其人,这是作者卡尔·皮尔逊为说明问题杜撰的例子。——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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