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时间与空间之相对观
自爱因斯坦(Einstien)普通相对论出世之后,物理学中之基础观念,都经受了极大的变迁,于是学术界中放出一阵奇异的光彩。然而由我们一班的人看来,却同放花筒一样,只见它的光怪陆离的芒焰,而不知它里面的构造是怎样,成分是什么东西。有些物理学家(包含爱因斯坦自己)却也引以为憾,于是用通俗的或比较专门色彩减少的名词术语,将相对论的道理陈列出来,把科学园里的甜葡萄,也送给园外人尝尝滋味。这一篇叙述,就是从《爱因斯坦的相对之理论》——一本通俗的小书,和此种叙述之散见于其他书籍中者,节录下来的。因为它与联续和无限,有深切的关系,所以附属于此。
现在我把这篇叙述分作三段来讲:(一)引导的说明;(二)历史的发达;(三)结论的推广。
(一)引导的说明
在这种说明里边,我们或者用常见的事情引入相对之原理,或者用相对的眼光,观察常见的事情,往往都可以得与常识不同的见解,——并且往往是极有趣味的故事。
(A)我们在日用的词语里边,常时用“这里”或“那里”等代名词。依相对论讲来,这些代名词,若是真正代表空间中一个绝对的地方,都无意义之可言。例如我指着这个讲台说,我今天在“这里”讲书,我明天再到“这里”来讲书。我觉得这句话是很明白的,大家也以为这句话是无疑问的。其实这句话不过是一个便利的虚诳。这个“这里”,——讲台——在空间中并没有绝对固定的所在;因为地球是旋转不息的,今天下午一点钟,这个讲台是在空间中一个一定的地方,到了明天下午一点钟,它在空间中,也不知道转到什么地方去了。所以我所说的“这里”,不过是就地球上一件东西做相对的标准而言。于是刚才所引的两句话,可以翻译为:我今天在距离景山亭子一百八十丈的一个讲台上讲书,到了明天,我还到距离景山亭子一百八十丈的讲台上来讲书。但是倘若我如此说,大家一定说我是有神经病,不然就要说我是哲学家。我因为不愿意领受这些好头衔,也只好不如此说了。(“那里”之解释依此类推。)
(B)我们用度量方法所得的空间之长短,也不过是相对的,并不是绝对的。例如我今天拿一个很准确的尺,量得这张桌子是四尺长,二尺宽,三尺高。我觉得很对,大家都觉得很对。倘若今天夜里,我们正当浓睡的时候,忽然来了一种神力,把宇宙间所有物件的体积都加大了,——试说加大一倍:这张桌子之长变成八尺了,宽变成四尺了,高变成六尺了,他如房屋,器具,树木,城池,都加大了一倍,我们五尺长的人,也变成了一丈长的人,就是我们所用以量长短的尺,也变成二尺长的分量。然而到了明天清早,我们起来的时候,丝毫不觉得这张桌子的长宽高,曾经加大了一倍,我们还以为这张桌子是四尺长,二尺宽,三尺高。因为所有的物件之长,连我们用作标准物的尺,并且连我们所用以观察外界的眼珠,都加大到同等的地步,我们就没有绝对不变的标准去辨别这个变迁了。所以度量所得的结果,都不过是所量物与标准物分量之比例。倘若有人驳我:“你所说的假设,完全是无稽之谈,宇宙间断没有这样的一回事。”我却要反驳他:“你有什么方法可以证明宇宙间一定没有这样的一回事?”换言之,还是原来的话——倘若宇宙间有这样的一回事,你有什么方法可以觉察出来。
(C)我们平常对于时间,似乎把它当做确定的客观的东西,所谓纪元前若干年,民国若干年,等等,似乎都是在这一条时间的绳子上,结了若干纽子。即至比常识深入一层的科学里面,也以为时间像一条河,宇宙间的各种事情,(即现象)就同河里的鱼一般(旧力学中的观念)。其实时间的本身,并不存在。宇宙间只有事情,没有时间。我在这里讲书,是一件事情;太阳在那里发光,也是一件事情。离了事情,就没有时间。至于时间的先后,自然也是就宇宙间发见的事情相对而言。所谓纪元前五百年者,乃是打那个时候算起,地球绕过太阳五百个圈子,耶稣才出世。所谓民国十五年者,乃是自辛亥革命的时候算起,地球又曾经绕过十五个圈子了。耶稣降世,辛亥革命,地球绕太阳而作公转,都是事情。除了这些事情,我们决找不出一个绝对的时间,绝对的日甲,绝对的年月日;这也可以看得出时间之相对的性质。
今有一件事情,经历若干时间;例如我们在这个教室里讲一点钟的书。我把这件事情的起端,例如敲钟上课,叫做一件事情A;又把这件事情的终了,例如摇铃下课,叫做一件事情B。从我们的眼睛里看起来,A与B两件事情之间,是有一点钟的时间隔开的。但是倘若有一个人在太阳里观察我们,他却可以说这A和B两件事情之间,是有若干空间隔开的;因为地球自转,自西徂东,就我们所在的地方而言,在一点钟以内,已经走过十五度的距离了。所以两件事情之关系,或为时间的,或为空间的,可以因我们所择取的标程而不同。前之标程为地球,后之标程为太阳,这也可以表现时间与空间相对之性质。
(D)设若有一个人,在跑得很快的火车上,抛下一个石头,他从窗子里望着,这石头自上落下的途径,是一条曲线。但是,倘若有一个人在铁路旁边看着,这石头所经历的途径,却是一条直线。所以空间中一条线之曲或直,也是因我们所择取的标程而定的。前之标程是火车,后之标程是铁路。然而有人可以说:此项判断须以铁路的标程为准,因为火车是动的,铁路是不动的。对于这个斤察的询问,我们只要转问一声:铁路是在地球上边,地球是动的呢?还是不动的呢?
(E)设有一个扁鱼,例如比目鱼,扁到薄如一张纸的程度,放在两块玻璃板之间,这两块板中间,有水流通贯注,它就在这个上跼下蹐的宇宙间生活着。它的行动,只有前后左右之漂游,而无上下之升降,它只能“光被四表”,而不能“格于上下”。于是它以为宇宙是二积次的,(two dimensional)(线是一积次的,面积是二积次的,体积是三积次的。)是有长有宽而无高的,是有前后有左右而无上下的。倘若有人告诉它:实在的宇宙是三积次的,有长,有宽,还有高,它必定抵死不承认。倘若再有人忽然把上面一块玻璃板提高,中间仍然有流通贯注的水,它必定仓皇失措,不知道怎样行动,不知道怎样思想(假定它也能够思想),总括一句话,不知道怎样底生活着。此无他,不过是这个三积次的宇宙,和它的生理与心理的习惯不相符合罢了。依相对论讲起来,我们的宇宙是四积次的,有长,有宽,有高,有时间;换一句话说,宇宙的长,宽,高是随时间而不同的(参观B段)。我们骤然听到这种说法,也就茫然莫知其所为,和那个二积次的宇宙里的扁鱼,到了三积次的宇宙里一般,也是因为这些宇宙观,和我们思想的习惯不相符合故耳。其实我们三积次的宇宙观,不过是大致底可以满足我们生活的要求,并不一定是不可动移的真实。我们照这样的宇宙观去走路,不至于绕湾子走不到;我们照这样的宇宙观去测度一件事情发生的时候与所在,不至于茫无头绪底测度不出来。所以我们的思想,都是向这一条途径上往前进行,就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种族的习惯。现在四积次的宇宙观,自然是和这个习惯扞格不相入的;然而,倘若我们因为这个缘故而不承认相对论,我们不必在这里笑这一支扁鱼,恐怕爱因斯坦先生要在那里同样的笑我们了。
(F)依劳伦兹氏变换公式(Lorentz’s formula of transformation)(见B段)而言,时间之短长——即快慢,也依我们所择取的标程而不同。如果所择取的标程走得快,则此标程之上钟表所记载的时候较长。这样看来,火车上的时间,较长于地面上的时间。然而这个公式,只能在火车的速率小于光的速率的时候,是有效的。倘若在火车的速率等于光的速率或大于光的速率的时候,还照这个公式去推求,就要得很奇怪的结论。这个结论叫做夫拉摩里的幻言(Flamerian fiction)。设有一个人坐着一辆火车,从地球上朝天空里走,倘若火车的速率和光的速率相等,则地球上的各种事情,从他看起来,都是同时发见,那真是“齐彭殇为妄作,天地曾不能以一瞬”。倘若火车的速率,还大于光的速率,则地球上的各种事情,从他看起来,都是前后相反的,先有日落,后有日出;先有今日,后有昨日;先有死,后有生;先有民国,后有前清;先有二十度左右的地球,后有六千余度的火云。庄子说:“今日适越而昔来。”若是附会起来,倒是同这个幻言相像。写到这里,我忽然又想起我们乡里又有一曲儿歌:
顺唱歌,倒唱歌,先有我,后有哥,妈妈出阁(出嫁也)我打锣,摇篮(小儿所睡之篮)里睡着老家婆(外祖母也)。不觉喟然叹曰,不图这些乡里小孩们,早已知道了相对论!
(二)历史的发达
相对论之历史的发达,可以分做三个阶级:(A)是旧力学中之相对原理,(B)是特别相对论,(C)是普通相对论。
(A)旧力学中之相对原理
依此项相对原理而言,一个定律,若是对于K标程是真实的,对于K'标程也是真实的,只要K'标程是对于K标程举行等速的直线的动。
旧力学中之“速率相加”的算法,就是与此项原理相依附的,试为陈述如下:
今有一火车,在一条铁路上向前行动,其速率为V;又有一人在火车上向前行动,其方向与火车同,其速率为W。依“速率相加”之方法算之,此人向前行动的速率,若有一个人在铁路旁边计算,为V与W相加之总数。若以W'代此人行动之速率(依铁路旁边的人的计算),则
W'=V+W
这是说,以火车为标程,此人行动之速率为W;以铁路为标程,此人行动之速率为V+W。只要火车之行动对于铁路,是等速的、直线的,则无论用铁路为标程,或用火车为标程,都可以计算此人行动之速率。这个算法,在力学范围以内,固然没有例外的困难,但是移到光学里边,可是就要发生不同的结果。我们且举一两个例子,来看看它们的结果如何。
今有光自A点射至B点,其速率为C(每秒钟三万万密达),又有一火车向前行动,其方向与光相同,其速率为V。依速率相加之方法去计算,火车和铁路两个标程,和上段所举的例是一样的;不过前例之中,是计算人之行动,此例之中,是计算光之行动,似无其他区别。所以,若以铁路为标程,光之速率为C,以火车为标程,光之速率为C-V,那么,光之速率是不能有不变的价值了。
然而依海恩波动之理论说来,光是以太之波动,以太是布满空间,包罗万象,无远弗届,静止不动的宇宙之海洋,(此不动是就其全部而言,其中发生的波动,乃是局部的动,全体仍然是不动的;例如海上起浪,浪是局部的动,海之全体仍然是不动的。)其中所发生的波动,是不随标程而变迁的。所以光之速率,无论以地球为标程,或以太阳为标程,或以天南星为标程,都是每秒钟三万万密达。那么,光之速率不变之原理,和速率相加之算法相冲突了。
我们再举一例子,来看看其中是否包含有更深的意义。
在一条直线的铁路上,有A B二处同时闪电,又有一观察者立在M点,而M点恰在A B线之正中,A B两处的电光,自然是同时传到M点,于是这个观察者,以铁路为标程,自然可以断定A B两处的电光是同时发生的。今有一极长的火车,沿铁路向B点进行,其进行有一定的速率,火车上也有一个观察者立在M'点,而M'点也恰在A'B'线之正中。当A B两处电光刚发的时候,从铁路上看来,火车上A'M'B'三点恰与铁路上A M B三点相符合。但是,当A B两处的电光到M点的时候,火车已向B移动若干距离——无论此距离是若干的小。所以B处的电光,到M'点较早,A处的电光,到M'点较迟。于是在M'点的观察者,势必断定A B两处的电光,不是同时发生的。这就是说,以铁路为标程,A B两处电光之发生是同时的;以火车为标程,A B两处电光之发生,是不同时的。所以每个组体(system),各有它自己的时间,与其它组体不同;于是时间失其普遍性了。倘若从火车上M'点观察,A B两处的电光也是同时发生,则是“光之速率不变”的定律,又须得取消了。
(B)特别相对论
要免除“光之速率随标程而不同”的困难,仅用旧力学中速率相加之方法,是不够的,于是有劳伦兹(Lorentz)氏变换之公式发见。试为叙述如下:
当光沿x轴往前进行的时候,x=Ct
试将Ct代x于(1)中则得
试将Ct代x于(4)中则得
即
试将代t于(5)中则得
这样看来,时间之快慢,和空间之长短,可以随所择取的标程而不同。但是在劳伦兹的变换公式里边,还不过是形式的计算。爱因斯坦更进一层而成为物理的解释。他说时间空间之依标程而不同,乃是真实的,不是虚伪的,乃是实质的,不是形式的,这是他的特别相对论。
体量,时间,空间之观念,为一切物质科学之基础观念。所以我们所用以权量它们的单位,就叫做基础单位。从前以为它们是确定而不变的,各项物质科学,都建筑在这个原理上边。现在以为这些存体的分量,都因所择取的标程而不同,这是科学中最大的改革。
(C)普通相对论
奈端力学中之相对原理,只能应用于力学范围以内。若应用于光学,(此乃海恩以光为以太之波动之光学,不是奈端以光为微点之激射之光学)就要发生困难。劳伦兹的变换公式和爱因斯坦的特别相对论,能够解除这种困难。但是只在“K'标程对于K标程所举行的动是等速的直线的”的时侯,方能应付得了。倘若K'标程对于K标程举行非等速的非直线的动,则特别相对论也要发生困难。所以爱因斯坦又有普通相对论之发明。依普通相对论讲来,设有一物对于K举行等速的直线的动,同时对于K'举行非等速的非直线的动——即是有速差的曲线的动,则K必发生吸力之现象。此吸力之发生,即由于动之速差与其曲线之性质,——不但如此,动之速差与其曲线的性质,和吸力,并且是同一的东西。今试举二例说明如下:
设有一个箱子A,悬在四无着落的空中,有一个人在这箱子立着。设有一种神力,将此箱子往上提升,逐渐加快——即是举行有速差的动。这个人手上原有一块石头,现在忽然把它放开,于是这块石头就坠落在这个箱子的地板上,并且坠落得逐渐加快。从这个人的眼光看来,石头之逐渐加快的坠落,是因为地板下的吸力。然而倘若另外有一个箱子B,也在空中悬着,但是没有神力将它往上提升,永久在那里停住,也有一个人在这个箱子立着。从B箱子里的人眼光看来,A箱子里人手中所放开的石头,丝毫没有动;它所以逐渐加快落到地板上的缘故,是因为那个箱子A逐渐加快的往上提升。所以这个石头坠落之一个现象,从一个标程看来,是原于吸力的,从另一标程看来,是原于有速差的动的。其实它俩本是同一的东西。两方面的见解都是对的,不必持二者必居于一的批评。
复次,倘若A箱子里的人,用一根绳子把这块石头悬在他的天花板上,自然是石头下垂,绳子紧张。他的力学的解释,是吸力将石头往下吸引,而石头所以不坠落者,因为绳子的张力,恰恰将它抵消了。我们只要权量绳子的张力,就得到石头所受的吸力。然而从B箱子里的人看来,是这个箱子的有速差的往上提升的动,从天花板穿过绳子而传到这块石头,而绳子之张力,恰可以收到传达所动之效果,所以石头也随着箱子往上提升。我们只要量得绳子的张力,就可以得到石头的惰性。所以惰性与吸力,并不是两件东西。
以上所举的例,我们把它叫做箱子的例。
复次,今有一盘,在一个平面上绕轴而旋转,有一人坐在盘子上,不在中心,也不靠边,他必定经受一种辐射的外向的力——离心力。在盘子以外的人,以为盘子是动的,其速差自圆周向中心,将此力解释为惰性,就是离心力。但是在盘子上的人,以为盘子是不动的,(依普通相对论讲来,他的这个见解并不是十分对的)将此力解释为吸力。所以以K为标程者,可以说它是惰性,而以K'为标程者,可以说它是吸力,其实彼此都是对的。
以上所举的例,我们把它叫做盘子的例。
设若盘子上的人,制造两架完全同样的钟,把一架摆在盘子边上,把一架摆在盘子中心。这两架钟对于盘子是不动的(就是随着盘子一道动)。他以为这两架钟记录同一的时间。但是盘子外边比盘子里边走得快,至于盘子真正中心的一点,是完全不动的。依劳伦兹原理讲来,盘子边上的钟所记录的时间,比盘子中心的钟所记录的时间长得多。倘若另从一个不举行旋转之动的标程上看来,在不同的地方,时间是不同的,但是这个人不能够觉察出来。
又依劳伦兹原理讲来,一物当动之时,它的与动之方向相同的长,比不动之时较为缩短,动得愈快,缩短愈多。设若盘子上的人,拿尺来量盘子之圆周,因为盘子举行旋转之动,他的尺在量圆周的时候,受了此动之影响,分量减小了,于是他所量得的圆周之长,比此尺不向前动之时所量得的圆周之长较大。他又拿此尺来量盘子之圆径,因为盘子的旋转之动,与尺之长无关(旋转之动与尺之长不同方向),所以他所量得的圆径之长,和此尺不向前动之时所量得的圆径之长一样。若另从一个不举行旋转之动的标程上看来,他所量得的圆周与圆径之比例,不是三小数一四,但是大于三小数一四。然而盘子上的人,却是看不出来。
同样的结论,又可应用到物之体量上去。盘子边上的物件动得快,所以体量增加,盘子中心附近动得慢,所以体量减小。但是这也是从另外一个标程上观察的结果,盘子上的人也看不出来。
在这样的组体上边,各处的时间空间之长,物之体量都是不同的。但是这样的不同,——试说盘子边上一尺之长与盘子中心附近一尺之长之不同——不是跳跃的剧变,乃是联续的缓变。在这样的组体上边,我们若要规订一件事情之所在,仅用x y z三个标线,是不够的,我们还要用时间t做第四条标线。而且我们所用的标线,不是直的(笛卡儿的标线),乃是曲的(高司Gauss的标线如下图)。我们并不能设想x y z是属于三积次的空间,t是属于另外加入的一个东西叫作时间的。我们要设想这四条标线都是属于一个组体——时间空间之联续体(space-time continuum)。这个联续体,不是像有固定性(rigid)的石头(假定石头是有完全固定性的),但是像有柔软性(mollusc)的煤胶。在这样联续体里面,规订一件事情发生之所在,我们须求这个所在点和所设的各级系中那一条标线相值,或与那一条标线之距离(参观下段;)和在有固定性的联续体里边,须求一件事情之所在点与三个标线之距离,也是相同的。因为这四条标线,同是约束一件事情发生之所在点的网罗,无须把前三条属于空间,后一条属于时间。所以我们只须用x1,x2,x3,x4,去做记号,用不着x y z t几种老记号,使人联想到它们的涵义。爱因斯坦的普通相对论,比特别相对论较优之点,即是:普通相对论可以用有柔软性的组体为标程,而规订一件事情发生之所在,而构造各种天然定律,而以特别相对论中所用的有固定性的标程,为一个特殊的例子;换一句话说,在吸力范围之内,它也可以构造天然定律。
姑以平面而论,试设想有一级系的曲线u=1,u=2,u=3……而且两个邻次的曲线之间,仍有无限的其他同样的曲线;但是它们是永不互相交切。再设想另有一级系之曲线v=1,v=2,v=3……其性质与u相同。今欲规订一件事情发生之所在点P,我们说:P之标线u=3,v=1。在此平面上任取一点,都有这样的两条标线可以系属它。这叫做高司标线。不但是在二积次的平面上,可以应用,就是在上段所说的四积次的空间时间的联续体上,也可以应用,而且就是在五积次六积次的联续体上,也都可以应用。
依箱子的例,吸力是由于动之有速差,依盘子的例,吸力是由于有速差的曲线的动。由此推之,凡一组体举行有速差的曲线的动,则此组体之附近,必发生吸力之现象。若有一物行动,经过此组体之附近,必受吸力之影响,而改变其方向。将此原理应用于光的例子上去,凡天空中恒星之光,经过太阳附近而至地球的,在太阳附近必为曲线。此项结论,是双方重要的:第一,光在吸力范围之中,举行非等速的曲线的动,与光行直线之旧观念不同;第二,光经过太阳附近而至地球,所改变的方向若干,是可以算得出的。
(三)结论的推广
把相对论的结论推广起来,在科学中既发生了很大的改革,在哲学中也解除了很多的困难。兹将这些结论之推广,试为陈述于下:
(A)依奈端力学而言,行星绕太阳而旋转,其轨道为椭圆,太阳居椭圆二心之一。如果我们把恒星当作绝对不动的,而行星之吸力又不能彼此互相牵动,则一个行星绕太阳而旋转之轨道所包含的椭圆面积,对于恒星是不变的。但是从这两个原因所发生出来的错误,我们可以更正。更正之后,一个行星所行之轨道,应该成一个完全无缺的椭圆。以一行星年度计算,从某点起首,必至还至某点终了。换一句话说,一个行星轨道所包含的椭圆面积,对于恒星,永久占据同一的地方。依天文家的观察,所有行星之轨道,都和这个结论相符,但是有一个例外。这个例外,就是离太阳最近的金星。金星轨道所包含的椭圆面积逐渐迁移,其迁移之方向,与其公转自转之方向相同。故其一年所经过的轨道,不能成一个始终衔接的椭圆。其迁移之速率,为每一百年经过角度四十三秒。天文家早已将这个很小的分量测量出来了,但是没有方法可以解释它。
依相对论讲来,凡行星轨道所包含的椭圆面积,对于恒星,本不是固定的,它们都要依着公转自转之方向而迁移,不过因为离太阳太远,或因其轨道几为圆圈而不甚成为椭圆,所以迁移得很少,我们没有方法可以测量得出来。惟有金星之椭圆面积之迁移,每一世纪四十三秒,是比较快的,——虽然还是很小的速率——才能发现于天文家观察范围之中。它不是例外,它是一个易于观察的例子。而且理论的计算和观察的结果,几乎完全相符(其错误不过数秒而已)。于是这一层历史沿袭下来的难题,从此可以解决了。这是相对论之第一个试验的证明。
(B)以上已经说过,凡光线经过一物之吸力范围的时候,同其他物质一样,也要受此物之吸引而与此物较近,改变它的直线的途径而为曲线的途径。依此而言,凡恒星之光,经过太阳之附近而至地球,皆受太阳之吸引,而倾近于太阳。今试以图说明如下:
S为太阳,E为地球。今有一恒星之光自D1来,到了太阳附近,为太阳所吸引,而与太阳接近,改变其原来D1之方向而为D2。从地球上观察,这个恒星之光似乎是从D3来的,于是D1D3之间,成了一个α角度。这个角度,可以从一个公式算出来的。此公式中之Δ,即为光线在改变方向处与太阳中心之距离。这一层测算,是极其重要的,因为它可以让我们用试验去考查。这个试验如何做呢?我们要选择一个完全日食的时候,把经过太阳附近传光到地球的一些恒星,用相片照下来,因为在平常时候,太阳光太强,这些恒星是完全看不见的。再在以前数月或以后数月,太阳在他处的时候,也把这些恒星照下相来。将平常的时候所照的相片为标准,来和日食的时候所照的相片相比较,则日食的时候,太阳周围附近的恒星,必定都向外边迁移至若干的地步。这一层结果,是完全证实了。一九一九年,英国皇家学会和天文学会派人到南美洲的索布拉尔(Sobral),和西非洲的普麟栖粕(Principe)岛,于五月二十九日完全日食之时,将太阳附近之恒星,都照下相片来了。其迁移之角度,果然都和理论所测算的完全相符。这是相对论之最有实力的辅助。
由此言之,同一原质,在体量大的星球上所发露的光份摆度较小,在体量小的星球上所发露的光份摆度较大。摆度小则浪长大,摆度大则浪长小。浪长大的近于红光份的一端,浪长小的近于紫光份之一端。所以星球体量愈大,则其所发露之光份向红光份之一端迁移愈多。但是迁移之分量甚小,难得精确的权量罢了。试以太阳和地球比较,这种迁移之分量,不过为浪长之百万分之二。至于在天空恒星之例子之中,这种迁移分量更难测算,因为我们还不曾知道它们的体量和半径。
总之,同一原质,在天体上所发露的光份,都较在地球上所发露的趋于红光份之一端,因为多半天体,都比地球大。此项推论,若是确实的证明了,将来我们可以用上列的公式去计算天体的体量和半径。同时,它又把朋孙(Bunsen)克希荷夫(Kirchhoff)的有名的光份分析基础动摇了,——至少在理论方面是如此的。
以上三项是经算学的测算,可以用试验去证明或否证的。还有以下四项的推广,虽不是具有同样的性质,然而在哲学方面所发生的影响,也是很大的。
(D)凡一组体举行有速差的曲线的动,必发生吸力之现象。若另有一个举行等速的直线的动的物件,经过此吸力的范围,亦必改变其行动的原状,而举行有速差的曲线的行动。依此说来,凡光经过吸力范围时,皆举行有速差的曲线的动。从前光行直线的见解(物理学中常以光线代表理想的直线),不能存在了。从前光之速率不变的见解(每秒三万万密达),也不能存在了。
(E)在旧力学中,物质之有吸力,是一个知其当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现象。纵然在科学中不成多大问题,而在哲学中确是一个屡费思辨的问题。他们只能说:它是物质里边的一种力,或者说它是物质的固有的性质,有物质即有吸力,吸力即为物质之所以成为物质的第一个条件。现在依相对论讲来,它是原于一个组体之有速差的曲线的动,用不着假定物质里边包含着一种特别的力了。
(F)依旧力学讲来,宇宙中充满了以太,各种物质之活动,都发生于以太之中。以太譬如是海,各种物质譬如是海里的鱼。物质之活动,譬如是鱼之游泳。物质是动的,以太是绝对不动的。于是各种标程虽是相对的,然而以以太为标程,应该是绝对的。现在依相对论讲来,宇宙间完全没有绝对的标程,那么,我们也用不着假定以太之存在了。这一层结论和上一层结论一样,也是替哲学减除一个很大的困难;因为我们从来没有感触过以太是什么东西,而相信它的存在,乃是奥康刀(见方法论)所不允许的。穆勒在七八十年以前,对于以太之存在,就曾经怀疑过。当时学术界里的人,对于以太,和宗教家对于上帝一样的信从得真切。揭方司简直说:穆勒是实证哲学的精神过于充分。殊不知到现在,他的怀疑,竟成了确实的真理,可惜他早已死了,不能看见这一层真理的发明了。
依奈端定律推演而言,物质的世界,应该是一群有限的岛屿,团聚在无限的空间海洋的中心,愈到中心愈密,愈往外去愈疏。如果宇宙是如此的,则凡自中心发出之光,都循着辐射的方向,往四围分散到无限的空间,永远不得回头。于是这个有限的物质世界上的能力,渐渐底贫乏下去了。我再将引到这个结论的证明,陈述于下:
依相对论讲来,宇宙是有限的,但是无止境的。试用一举例说明如下:
今有一球于此,球面上有人住着。但是这些人只懂得二积次的宇宙,不懂得三积次的宇宙,只能沿着球面一个极薄的世界里过生活,和第一段里所说的扁鱼一般。在甚小的范围以内,他们可以求得直线。倘若距离甚远,他们只能求得曲线,——虽然他们还以为是直线。在这个世界里,圆周与圆径之比例,不是π(3.1416),但是较小于π。设若他们以一点为中心,往周围放出辐射的“直线”,而这些“直线”都是等长的,把这些“直线”的末梢联接起来,则得一个圆圈。倘若此圆圈之半径加大,圆周也必定加大;但是,倘若此圆圈之半径加大不止,则必抵赤道的地方;过了赤道之后,则半径愈加大,圆周反来愈缩小;一直到对极而后止。所以从起点算起,所放出辐射的“直线”,首先是逐渐离散,以后是逐渐汇齐,最后是达于对极点。
同样的方法,可以应用到三积次的宇宙上边。设若有一位神仙,立在极高的云头上,手上拿着几千几百个风筝,四方八面的放出去。这些风筝不是仅此朝上走的,却是朝周围分走而成辐射的直线。设若这些风筝线是等长的,我们把风筝所到的地点联合成为面积,可以得一个圆球。风筝线之长,即为此圆球之半径。此圆球之面积,为4πR2。但是这是假定宇宙是欧几里得的(Euclidian),然后得这样的分量。倘若宇宙是非欧几里得的(Non-Euclidian),则此圆球之面积,比4πR2较小,它实在是。此处c为圆周,d为圆径。倘若半径加大,球面也加大,但是过了一定的限制(和上例的赤道一样)之后,半径愈加大,球面反来愈缩小,一直到相对点而止。所以从起点算起,所放出辐射的“直线”(风筝线),首先是逐渐离散,以后是逐渐汇齐,最后是达到相对点。
所以宇宙是有限的而无止境的。何以是有限的呢?因为是只有此数;何以是无止境的呢?因为是周而复始。于是能力逐渐贫困的困难,就可以根本解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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