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岁月

最后的岁月

哥氏逝于1543年，世人对其最后十五年之生活所知甚少。在这段时间，哥氏仍继续对教会财产作有效之管理，行医治病、观察天象，并努力完成其著作。然而，他变得更加寂寞与孤立了。约在1512年，哥氏的哥哥安德拉斯染上了当时在普鲁士一带流行的麻风病，哥氏对此亦是束手无策。其他教士深恐这种可怖的病症会蔓延开来，遂将无助的病人送离当地，以求医治。安德拉斯因而在1518年病逝于国外，可能死在罗马。岁月流逝，哥氏眼见其相交一生的挚友一个个死去。

另一个造成哥氏孤立的原因，来自欧洲宗教改革之风日炽，并影响了波兰。虽然该国仍虔守天主教，但马丁·路德的教导却渐得人心。哥氏及其所崇敬的朋友基瑟(Tiedemann Giese)——后来成为瓦尔米亚主教——对某些新的观点保持开放的态度。哥氏虽未曾写下自己的观点，但却授权基瑟在一本具争论的书中援引他的见解，以期能够采取中间的立场，避免教会的分裂。

当时的瓦尔米亚主教费伯(Maurice Ferber)是反对路德宗之强硬派。虽然哥氏宗教上宽容的态度人尽皆知，但却因身为一位医师所受的高度尊重而得以幸存。费伯主教因罹患疝痛与痛风，时常召唤“温和派教士”哥白尼入诊。然而在教区内，这位天文学家却因同僚不容许对固有信条之挑战，而渐感孤立。

1530年间，哥氏继续为其《简论》书中之公设，找出数学上之支持。为了种种理由，他一再拖延公布其观点。他知道手稿中仍存有许多数字上的矛盾，尚未完全发掘日心模型所提供的潜力。尤有甚者，即使教皇克莱门特七世(Pope Clement VII)对其观点深表兴趣，但哥氏仍惧怕人们会对抵触日常生活经验的理论大肆讪笑。由于远离学术中心，哥氏亦缺少与素有技术训练之同行讨论其研究之机会。此外，哥氏亦未觅见一国际性印刷中心，足以出版其篇幅巨大且技术性强之著作。

1539年春天，这些问题为来自德国的年轻数学家雷帝库斯(Georg Joachim Rheticus)所解决。雷氏年方二十二即荣任威登堡的路德宗大学(Lutheran University of Wittenberg)教授。由于对新的宇宙论深感兴趣，雷氏成为哥氏第一且唯一的弟子。当这位热切的弟子开始跟随老天文学家作为期两年之学习时，深厚情谊在两人间滋长。雷氏对哥氏之手稿深感震动，便征其同意出版了手稿之梗概，名为《第一份报告》(Narratio Prima)。1540年，该书在但泽(Danzig)发行，为哥氏体系中最早问世之著作。

这本小书唤醒了人们对新宇宙论的兴趣，并促使哥氏出版全书。由于健康状况日下，原定之改动遂长期延置。雷氏重返威登堡，并于1542年出版了论述三角学之著述中较无争议的两章。雷氏借由一位专营科学著述出版之友人彼得伍斯(Johannes Petreius)安排全书在纽伦堡(Nuremberg)出版。纽伦堡素有“德国之雅典”之称，乃盛极一时之文化与贸易中心。

同年11月，正当此书付梓之时，雷氏接受了莱比锡(Leipzig)大学之聘任。由于无法继续督管哥白尼全书之出版事宜，雷氏遂将此任委予著名之路德宗教士阿西安德(Andreas Osiander)，其人深谙数学与天文学。阿氏在1540年时，即因请教问题之故，与哥氏有书信往来。哥氏则向其询及地动说成书后，为人接受之可能性，以及亚里士多德派与托勒密学派学者可能之反弹。

1541年4月，阿氏提出了走出困境的一个方法。他相信天文学有一目的，在于提出假设(学说)，以利计算与预测行星之位置，而非呈现其真实之运动。故他写信给哥氏:“我总是相信假说并非信条，却为计算之基础，因此，即便不真，亦无大碍，只要它们能确实描述运动之现象。”^[10]阿氏忠告哥氏采取上述之陈述，以平息亚里士多德派哲学家与神学家之对立。哥氏拒绝了此一建议，因坚信其原理为真实且适用的:其谈论的乃是真实的物理世界。

令人感到讽刺的是，《天体运行论》之最后编校工作送至阿氏手中时，他却决定自行其是。他加添了一封名为《致读者书》(Ad Lectorem)的前言，阐述阿氏对科学理论之目的与原貌的看法，可惜与哥氏对己学说的看法大相径庭。前言中道:“一个学说不需是真实的，甚或不需是可能的，但是，假如能提供与观察所得相符之计算，就算仅止于此，这个假说即已成功……诸君不必期待自天文学，或假说所涉之处，得到任何确定之事，因其不能提供任何这一类之事。”^[11]

阿氏因为加插此篇声称出自作者之匿名的前言，大受谴责，因其阻碍了此部作品之接受度与使用性。然而当时的评论无论褒贬，均未引用此前言为理由。从好处想，阿氏的努力是保护哥氏免受可能的严厉批评。^[12]《致读者书》之作者就如此数十年无人知晓，直至开普勒发现一纸短笺，才知是阿氏。

1543年初，《天体运行论》付梓问世。此书以拉丁文写成，全书约四百页，第一版印行不足五百册。扉页上载有一则广告，颇似现代书籍封套上之评介:

勤奋的读者啊!你可从这本新出炉的著作中，目睹古往今来对恒星与行星运动之观测;书中更刊有崭新奇妙之假说。诸君可自其中最便利之星表计算任何时间之星位。^[13]

所以先买，先读，先获益。

为了解此书之价值，我们需先回顾哥氏所继承之天文学的景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