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和护理

创世和护理

“起初上帝创造天地”(《创世记》一章1节)。圣经开宗明义便以一个简单而隽永的陈述，把宇宙之存在归功于上帝。目前对创世记的讨论多集中于创世的历史年代上，即世界是何时并如何肇始于洪荒。然而上帝过往的创世，并不是圣经教导的唯一焦点。一位新约圣经作者宣称，上帝借他儿子晓谕我们:“……曾借着他创造诸世界……常用他权能的命令托住万有……”(《希伯来书》一章2－3节)。根据圣经的教导，宇宙的存在——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完全仰赖上帝的创造大能。

然而，上帝和世界存在着什么关系呢?这问题的答案可以作为一个基础，解释神迹与科学法则的关系。不过，我们还是要从亚里士多德谈起。

与其他希腊思想家一样，亚里士多德把宇宙看作是无生、无灭地永恒存在。他认为自然的本质有两个主要方面:它是可理解的，又是活的机体;是神圣或半神圣的。亚里士多德说:“自然使万事符合一定目的。”^[13]他的“第一动力”(Prime Mover)并不是有效的动因(创造者，the creator)，而仅是一个与目的有关的目的因。神圣的自然普遍存在整个世界里。

圣经的教导与希腊的自然神论以及以色列邻邦更原始的自然崇拜截然不同。创世记第一章说得很清楚:唯有上帝是有神性的;至于日和月(其他氏族最高的神)，还得服侍人类呢!“你安置月亮为定节令，日头自知沉落”(《诗篇》一○四篇19节)。而且，上帝在创造宇宙之后并未退隐，而让万物在“自然固有的定律”中运行。圣经视上帝为创造主，这观点还包含他继续维持和更新这世界的意思。^[14]在陈述上帝的创造时，使用了几个希伯来文分词，强调这是一个持续不断的活动。(可惜英文译本没把这意思传达出来，这或许反映了现代西方思想潜在地倾向于自然神论，将上帝一切创造活动，都变作过往一次的功劳。)^[15]以赛亚一口气述说了我们所称的创世和护理:

创造诸天，铺张穹苍，将地和地所出的一并铺开，赐气息给地上的众人，又赐灵性给行在其上之人……(《以赛亚书》四十二章5节)

新约圣经记载使徒保罗颂扬基督的一段话:“他在万有之先，万有也靠他而立”(《歌罗西书》一章17节)。圣经所说的“万有”(有生命的和无生命的)，从其起源至其存在，全依赖上帝的旨意和工作。因此，一个独立自存的“自然”，并非圣经的观念。

读到圣经关于上帝持续不断的工作时，我们一方面必须区分“谁”(who)和“什么”(what)两方面的问题，另一方面也要分辨“如何”(how)的问题。作者清楚知道是谁在行事，以及他所成就的是什么，然而绝少涉及他是怎样行事——即“科学化”的解释。作者的目的不在于满足读者的好奇，而在于激发我们对上帝的敬拜:

他使云雾从地极上腾，

造电随雨而闪，

从府库中带出风来。

……

以色列家啊，你们要称颂耶和华!

亚伦家啊，你们要称颂耶和华!(《诗篇》一三五篇7～19节)

神的创造大能也伸展至动物界和植物界，原则是一样的。^[16]

他使草生长，给六畜吃;

使菜蔬发长，供给人用;

使人从地里能得食物。

……

少壮狮子吼叫，要抓食，

向上帝寻求食物。

……

这都仰望你按时给它食物。

……

你收回它们的气，它们就死亡归于尘土。

……

你发出你的灵，它们便受造;

你使地面更换为新。

……

我的心哪，要称颂耶和华!(《诗篇》一○四篇14～35节)

耶稣也论到上帝在我们所谓“自然事物”中不断的作为:“你们看那天上的飞鸟，也不种、也不收，也不积蓄在仓里，你们的天父尚且养活它。”(《马太福音》六章26节)

圣经描述上帝看护他所创造的万物，是不同文化在千秋万代所认知的。科学家也自由地去观察、实验、总结，……以解释自然现象的发生;提供给天文学家、气象学家、动物学家、农业学家等做不完的工作。不过，神学家麦凯(Donald Mackay)说出重要的一点:

从圣经中关于“我们这世界的存续是依赖上帝”的论说中，我并未发现此种“依赖”必须借着(过去或现在的)某些“科学上的怪事”来证明。任何类似“上帝在世界中行事”即意味着必须发生一些“科学无法解释的事件”的观念……都是完全武断的想法。我们所发现的“自然定律”并非否定上帝的作为，它们只是我们将这种作为的正常的彰显，加以规则化的描述罢了。^[17]

我们看到，阿奎那于公元1250年左右，如何巧妙地对待那充斥西方大学的希腊神学。他的《神学大全》(Summa Theologica)一书，把亚里士多德的自然哲学和基督教神学融会综合起来。阿奎那把圣经观点套在亚里士多德概念之上，来解释自然世界。在相信上帝是创造主，并他继续统管和托住万有这点上，阿奎那是毫不动摇的。他也相信奇迹。但是他却在理性与信仰、“自然”与“超自然”之间，划了一条清楚的界线。

阿奎那先以理性(应用于普通启示)尽可能地对物质世界作出解释，然后以信心来接受所启示的教义，如创世说、三位一体说、道成肉身说。据阿奎那的观点，自然的日常秩序是上帝所制定的，上帝往往又以超自然的方式来介入它，这便是神迹之由来。研究自然界(在那里神迹很少发生)是必要的，另一方面又可借此认识只有上帝能行的奇事。

阿奎那这种“理性信仰区分论”，直接产生一个观念，即以上帝来“填沟补壑”。这种观念在随后几个世纪颇受人接纳，直到现在仍不乏支持者。科学对自然所知愈多，便愈少需要上帝来解释自然，上帝的活动也局限于我们现今知识的鸿沟内。这个观念就好比把上帝从一个机构的创办人和领导人，贬低至一个临时雇工的地位，最后更沦为被解雇者。那些如阿奎那般把自然与超自然区分的人，很少察觉到他们把上帝置于一个与技术工匠同等的地位上，后来贬为生产在线的故障检修员，最后更被机器人取代了。

在阿奎那时代，自然被视为有等级的体系:地球居宇宙中心，天球层绕，载众星以运行。星之上是天堂，地球之下是地狱。牛顿之后，这个中世纪的概念让位于一个依循定律运行的机械模式，这是一个由不变的规律支配着的机制，它的每一个环节都能被准确预测到。

牛顿本人则相信，这架宇宙机器是由一个有大智慧的造物主所设计，并表达上帝的旨意。他认识到需要上帝的特殊行动，来调整行星运动中某些不可解释的反常现象，而且需要他在一些关键之处，支撑这宇宙体系，使它不致坍塌。然而近一个世纪以来，牛顿这两个难题都已得到圆满的解决。宇宙一旦形成后，便毋需创世主的看顾。更有决定论和唯物主义哲学家应运而生，把科学方法提升为形而上学。人看自然界，就成了对宇宙的整体描述。

最后，机械观受到两方面的攻击。19世纪的生物学和地质学，赋予自然一个可发展的过去和未来。20世纪的科学，发现牛顿的物理定律不足以解释那“极大”和“极小”的现象。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和海森伯(Heisenberg，1901—1976年)的不确定论敲响了丧钟。没有一个单一模式可以代替亚里士多德、阿奎那和牛顿的概念。依循定律运行的机械模式仍然有广泛的追随者。对神迹奇事的讨论往往陷入僵局，因为有人提出，上帝干预或破坏了自然规律的运行，才会有奇迹出现。然而，对于必会发生的事情，这是否为一种合理的描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