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对哥白尼的误解

一、世俗对哥白尼的误解

关于哥白尼，很多介绍都是这样的：

哥白尼，波兰天文学家、日心说创立者，近代天文学的奠基人。哥白尼经过长期的天文观测和研究，创立了更为科学的宇宙结构体系——日心说，从此否定了在西方统治达一千多年的地心说。日心说经历了艰苦的斗争后，才为人们所接受，这是天文学上一次伟大的革命，不仅引起了人类宇宙观的重大革新，而且从根本上动摇了欧洲中世纪宗教神学的理论支柱。从此自然科学便开始从神学中解放出来，科学的发展从此便大踏步前进。

这一介绍正确吗？我们想如果哥白尼在世，知道人们冠之以“日心说”的创始人，必然会反问：“这是我的学说吗？”正如美国科学哲学家科恩（Bernard Cohen，1914—2003）在《科学中的革命》一书中指出：

哥白尼的《天体运行论》的学说，并非像人们通常描述的那样，真的是日心说（或以太阳为中心的）理论，而只是太阳静止说（即太阳是不动的）理论。

图3‐13　哥白尼

图3‐14　哥白尼的宇宙体系

在17世纪的大半个世纪中，每当人们谈论起哥白尼体系时，其实总是在指开普勒体系。这也正如20世纪初丹麦天文学家德雷尔（John Louis Emil Drey‐er，1852—1926）率真指出的那样：

哥白尼并没有创造出当今人们所说的“哥白尼体系”。

如果说天文学中有过一场革命的话，那么，这是一场开普勒和牛顿的革命，而绝不是什么不折不扣或确凿无疑的哥白尼革命。可见，我们现在常说的哥白尼体系，实际上就是开普勒体系。

就哥白尼的数理系统而言，处在宇宙中心的不是太阳，而是与太阳齐平的一个虚空点。所以我们感觉，对于哥白尼的天文学体系似乎说成“地动说”更适合些。这不禁让人想起人们对托勒密天文体系的误读，托勒密体系中的宇宙中心并不是落在地球上而是落在偏心匀速点上。此外，地心说只是托马斯·阿奎那对托勒密学说的一种错误解读或者是一种有意的歪曲，仅仅是为了支持神学理论：上帝在宇宙的中心——地球上创造了人类，人类是上帝的选民，诸如此类种种。其实，日心说中具有革命性的关键步骤是由开普勒做出的。因为哥白尼的理论在古希腊自然哲学中都能找到相关的思想：关于日—地的位置关系，阿利斯塔克早就提出了日心说；关于虚空点中心论，可能源于毕达哥拉斯的“中心火”理论，好像比“中心火”理论还有所退步，因为“中心火”起码强调了实物，而哥白尼强调的是虚空点，难道哥白尼强调的是反物质？我们觉得应该不是。因为，托勒密地心体系实质上也是一个地静偏心圆模型，诸天体围绕旋转的根本不是地球而是一个虚空点。且不说诸天体围绕旋转的各均轮、本轮的中心就是许多一层层的虚空点！除此之外，哥白尼关于天体运行的圆周轨道和均速运动早就被古希腊天文学家所应用了，并不是什么创新。

但关于哥白尼的伟大之处，我们不能因为他的观点都能在古代科学思想中找到而抹杀掉。哥白尼最伟大的创新，就在于他是第一个运用近代数学工具对天文学进行研究的人。尽管哥白尼的学说和著作的气氛并不是近代的，其中很容易看出毕达哥拉斯学派在和谐审美方面投下的影子，但哥白尼通过对古代著作的研究提出自己的看法，对沿袭了1500年的托勒密体系提出批评，进而提出自己的一套见解。哥白尼反对陈陈相因，教人用新的眼光去观察世界，从而使其学说成为西方乃至世界科学史上的一个分水岭。这是哥白尼学说的重要意义，也是他400多年来备受崇敬的一个原因。“追求科学需要特殊的勇敢。科学要同知识打交道，通过怀疑才能成功。”^[5]正如德国诗人歌德（Johann Wolfgang Von Goethe，1749—1832）所说：

哥白尼地动说撼动人类意识之深，自古无一种创见，无一种发明，可与之比拟。……谁还相信伊甸乐园，赞美诗之歌颂，宗教的故事呢？

然而，对于近代天文学更具建设性的人应该是开普勒，因为他否定了几千年来占据统治地位的天体运行的圆周轨道和均速运动，并用数学语言描述行星运动三大定律。这三大定律是牛顿万有引力定律在行星运动学中的特例，试想开普勒曾经是多么接近万有引力定律啊！由此，我们不禁为开普勒鸣不平，为什么只能是“哥白尼—开普勒革命”呢？真正的革命者却成为千年老二！我们有理由怀疑：后世评价哥白尼时，是否是由于当时没有科学技术史这门学科，造成当时学者学术思想的张冠李戴呢？我们认为，科学思想史研究的缺位至少应该是造成误解的一个必要条件吧！

为何这个世界上总是存在着种种错误的解读，甚至不断地以讹传讹。明明是尼德兰（The Netherlands，相当于今天的荷兰、比利时、卢森堡和法国东北部的一部分）科学家斯台文（Simon Stevin，1548—1620）在荷兰做的自由落体实验，却被人传说为是伽利略在意大利比萨斜塔上做的实验。300多年以前伽利略接受罗马教廷的审判，当他被迫承认地心说的时刻，有人记载说，伽利略喃喃自语道：“可是地球仍然在动啊！”伽利略真的说过这句话吗？如果伽利略真的说过这句话，并且被人听到，估计他会上火刑台的。这句话完全是后人杜撰的，借以表明科学家的坚贞不屈。事实上，这完全是画蛇添足。“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即使伽利略在教庭上认罪了，也无法抹杀他在近代科学史上的功绩。还有人说爱因斯坦小时候如何笨，连个手工板凳都做不好，恐怕也是文学作品中的励志篇吧！像这样的例子在科学史读物上比比皆是，其实这是与编史的方法有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