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顿时代人类想象力的悲哀

三、牛顿时代人类想象力的悲哀

牛顿的宗教信仰和炼金术活动与牛顿的科学成就之间是否有着密切的关系，一直是人们争论的焦点。1936年以来，牛顿炼金术、神学以及其他手稿于伦敦索斯比拍卖行被公开拍卖后，促使现代学者开始以更复杂的心态看待牛顿，并引发了现代对牛顿的研究。著名的科学史专家柯瓦雷（Alexandre Koyré，1892—1964，法国）则将牛顿“非炼金术士化”，他认为牛顿的这些研究其本人从未在皇家学会公布，表明他的这些炼金术活动是私人性质的工作，与科学的整体进步无关，因此不予理睬。但是如果将历史中的合理性因素和不具合理性因素区分开来，我们认为这种研究方式，是一种辉格史观，无法真实地反映事实。这种写史也是“为贤者讳”，并不是客观的研究范式。

牛顿的宗教信仰和炼金术活动，对科学的发展既有积极方面的作用，又有消极方面的作用。牛顿的宗教观和炼金术活动，对他的科学工作的积极作用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宗教信仰是牛顿进行科学研究的动力。正如与牛顿同时代的波义耳所说：

关于上帝杰作的知识是同我们赞赏这些杰作的程度成比例的，这些杰作享有并显示出它们的创造者的永不枯竭的完美至善，因而，我们愈是深入地加以凝思，我们所发现的造物主完美至善的足迹和印记就愈多；我们的最高科学就只会使我们更有理由崇拜上帝的无限威力。^[20]

牛顿所进行的科学研究，也是为了证明上帝创造世界的完美性。一方面，他认为，科学工作是对自然界万物的观察、研究，而这种观察、研究是认识、了解上帝的必由之路。科学工作除了赞美上帝的旨意与万物的属性外，自身并无什么价值。牛顿晚年专注于神学研究，可见宗教信仰是牛顿进行科学研究的动力。

另一方面，牛顿认为上帝是无所不能的，他所创造的就具有完美性，因此自然界的各种现象也是完美的。即科学理论不应该是互不相关的、杂乱无序的，而应该是由各个部分组成、互相联系、遵循一定规律的有机整体。这一信念，成为牛顿从事科学探索的方向。正是由于牛顿的这种信仰，促使了牛顿将哥白尼、第谷、开普勒、伽利略、笛卡儿、惠更斯和其他学者在天文学和动力学上的发现汇集起来，进行了一次科学史上的大综合。牛顿通过这次综合，建立起一个完整的力学理论体系，概括成迄今为止仍能站得住脚的经典力学体系。运用他的运动定律和万有引力定律对极其广泛的自然现象，从天体运行、潮汐涨落到物体坠地，都可做出统一解释，成为科学史上伟大的成就之一。

其次，牛顿的宗教信仰和炼金术活动，的确促进了牛顿的一些科学研究。有人认为：

过去数十年，一些历史学家一直不愿对牛顿炼金术正眼相看，并对牛顿炼金术一定与其公开阐述的物质理论存在着内在联系的这种见解嗤之以鼻。而现在我们知道，牛顿是将炼金术当作一块至关重要的砝码，以填补古代与当时原子论的种种不足之处，这些不足之处涉及内聚性与活性、生命与生长，以及上帝的支配与庇佑。牛顿在炼金术、神学、形而上学以及观测方面的探索，促使他逐渐形成了对于物质的性质以及同物质相关的种种动力的最后解构。^[21]

最后，牛顿的宗教信仰，为科学研究争得了地盘并回避了困难。牛顿的宗教属于新教，在牛顿那里似乎宗教信仰与科学研究之间有着良性互动的关系，宗教信仰给科学研究以原动力，科学研究使宗教信仰更趋合理。正如默顿指出：

清教主义本身赋予了科学三重效用，首先，在对科学家皈依状态做出实际证明方面，其次，在扩大对自然界的控制方面，第三，在赞颂上帝方面，自然哲学都起着工具性的作用。^[22]

英国科学史家梅森（Stephen F．Mason）也认为：

除了新教国家没有宗教法庭这一点外（按：这一点梅森不是很精确，应该是17世纪后的新教国家），可以归之为三个主要因素：第一，早期新教徒的风气是与科学态度相一致的；第二，运用科学达到宗教的目的；第三，新教徒的神学宇宙观与早期的近代科学的理论相一致。^[23]

牛顿的宗教为科学争取到的这个地盘，实际上就是自然界及其万物的运行、发展规律。牛顿科学研究的目标是，探讨和发现自然界及其万物所遵循的规律。牛顿的探讨是很有成效的，他发现了一系列自然界的规律。正是由于这种新教宗教观，使得科学与宗教达到一种妥协，科学研究的终极指向了宗教，反而造成了对上帝的限制作用，为科学的研究争得地盘；另一方面，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把一些难以解释的问题推给上帝，这有助于牛顿集中精力解决某个具体的科学问题。例如，当牛顿遇到难以解释的天体运动时，提出了“神的第一推动力”。在牛顿看来，宇宙哪里出现混乱，上帝将会看到并改正它：

上帝永远存在而且到处都有，并凭自己的永远和普遍存在构成时间和空间……［上帝］统驭万物，熟悉万物，并懂得一切可做的事……我们靠自己意志挪动自己的肢体，上帝由于无所不在，更能靠自己的意志挪动处在他的无边而统一的感官内的物体，从而形成并改造宇宙的那些部分。^[24]

牛顿将这些难题的解决归于上帝，并将其搁置起来，主观上可能是牛顿自己的宗教信仰的影响。但这样做，客观上却促进了当时的科学界集中力量去解决生产实际中的问题。由于牛顿在当时的崇高地位，围绕在他周围有许多科学家，牛顿用上帝来解决这些问题，从而避免了浪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去争论。

牛顿的宗教信仰和炼金术活动，另一面又阻碍了牛顿的科学研究：

首先，牛顿把自然界的存在和运动建立在上帝的基础之上，认为自然界是上帝创造的，这就把科学理论建立于虚构的假设和荒谬的信仰之上，使科学在根源上缺乏实证性，不能使科学研究在真实的基础上取得最大的成就。

其次，牛顿在宗教神学上和炼金术上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从而影响牛顿产生更大的研究成果。

最后，牛顿对上帝的信仰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一些错误概念的提出，例如绝对时空概念以及以太理论。正如沃尔夫（Abraham Wolf，1895—1966，英国）所说：

他证明绝对空间和绝对时间之合理的根本理由是神学的，而不是科学的。^[25]

牛顿的宗教信仰和炼金术活动对他科学研究有着很大的影响，它们既有利又有弊。一方面起着积极的促进作用，另一方面又起着消极的阻碍作用。我们认为牛顿的宗教信仰和炼金术活动是时代的产物，当时的社会处于宗教思想统治的时代，几乎人人都不能脱离宗教的束缚。因此，有人就得出结论说：因为有宗教信仰，牛顿才可能做出伟大的科学发现，宗教促进了科学发展，它们是和谐一致的。事实上，宗教与科学的关系是比较复杂的，在一定时期可能会促进科学的发展，但在另一个时期可能会阻碍科学的发展。而炼金术当时也是非常流行的。事实上，与牛顿同时代并对他产生过巨大影响的巴罗、波义耳等人都曾痴迷于炼金术。当时的化学还没有从炼金术中完全分离开来，正如中国方士在寻找长生不老药时意外地发明了火药一样，这种时代的气氛与周围具体环境的影响可作为解释牛顿同样陷于炼金术的原因之一。因此，谈到牛顿那个时代科学家与宗教、炼金术关系时，我们认为这都是那个时代的产物，人类认识水平还未达到能正确认识某些自然现象，也是这时候人类想象力的悲哀。

对于牛顿的评价，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牛顿墓碑上刻写的文字是最好的评价：

伊萨克·牛顿爵士静静地躺在这里。

他以超人的智慧，第一个证明了，行星的运动和形状，彗星的轨道和海洋的潮汐。

他孜孜不倦地研究光线的各种不同的折射角，颜色产生的种种性质。

对于自然、历史和圣经，他是一位勤勉、敏锐而忠实的诠释者。

他以自己的哲学证明了上帝的庄严，并在他举止中表现了福音的淳朴。

让人类欢呼吧，曾经存在过这样一位伟大的人类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