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岩”名考

“玄武岩”名考

李鑫　王方正

摘　要：文章考证了玄武这一中国传统祥瑞的象征如何成为地质学火成岩basalt的中文译名；论述了由“玄武洞”的命名引出“玄武岩”的命名的过程。

关键词：地质学史　岩石名词考　玄武

玄武岩（basalt）是基性火山熔岩的岩石总称，多呈黑色、灰绿色至暗紫色；隐晶结构或斑状结构，气孔、杏仁构造。玄武岩巨厚的岩被面积达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平方公里。它不仅在大陆上广泛存在而且是构成洋壳的主要物质。

图1－1　玄武岩标本　采自德国莱茵

我们考证“玄武岩”的来历，就必须从“玄武”说起。对于这个具有中国文化特有内涵的名称，至今仍有以其获名的玄武山（位于广东省陆丰市碣石镇中部）、玄武湖（金陵名胜）、南京市玄武区、河南鹿邑县玄武镇等地理名称。

关于“玄武”，在中国历史上存在着两种不同的内涵。

一种偏重“玄武”是龟蛇合体。《礼记·曲礼》曰：“行前朱鸟而后玄武，左青龙而右白虎。”《易经·系辞上传》曰：“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这里的四象是指东宫青龙、西宫白虎、南宫朱雀、北宫玄武。《后汉书·王梁传》：“玄武，水神之名。”李贤注：“玄武，北方之神，龟蛇合体”。以上记述的玄武形象是从北方的斗、牛、女、虚、危、室、壁七颗星想象成龟、蛇相缠形象而来。因而龟蛇便是玄武的化身，是玄武的象征。经考古发现于汉茂陵汉武帝刘彻的陵墓区的汉四神纹玉雕铺首，正面雕饰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图案，因此，称之为“四神纹玉雕铺首”^[1]。这件国宝级文物1874年发现于陕西兴平茂陵园。高34.2厘米，宽35.6厘米，厚14.7厘米，重10.6公斤，是由一整块玉雕琢而成，其外表呈青绿色，质地莹润，质密细腻。其上的玄武形象为龟蛇合体，龟作爬行状，被塑造得敦实稳健，蛇身线条流畅柔婉，自然缠绕于神龟之身。

另一种偏重“玄武”是龟。唐代孔颖达《五经正义》中有如此描述：“玄武，龟也，龟有甲，能御侮也。”宋朝高似孙的《讳略》说：“龟，水族也，水属北其色黑，故曰玄；龟有甲，能御侮，故曰武”。朱熹《群谭采余》中对玄武有了更为具体的描述：“玄武，则是乌龟之异名。龟水族也，水属北，其色黑，故曰玄；龟有甲能捍御，故曰武。其实只即乌龟一物耳，北方七宿如龟形，其下有腾蛇星，蛇水族也，借此以喻身中水火相交，遂绘如龟蛇蟠虬之状，世俗不知其故，乃以玄武如龟蛇二物”。

作为玄武形象出现的龟蛇合体或龟的形象，充斥于各种文物、古迹之中。玄武作为人们消灾降福的祥瑞之物，也存在于神话传说与道教信仰中。

“玄武”崇拜在宗教信仰中的地位，是一个缓慢提高的过程。在道教尚未形成以前，玄武有龟蛇、北方星宿和水神等涵义，常与青龙、白虎、朱雀并称之为四灵，受到民间的崇拜。道教形成以后，将它吸收为诸神之一。在东汉到六朝时期（公元2～6世纪），玄武在道教神仙体系中的地位并不高，仅仅视为四方护卫神^[2]之一。如东晋葛洪《抱朴子内篇·杂应》称老君李聃“左有十二青龙，右有二十六白虎，前有二十四朱雀，后有七十二玄武”，为老子的护卫。宋代初年，因受到契丹、辽国的侵扰，为了提高防御外敌的自信，急需仰仗北方神玄武的护佑，玄武信仰逐渐兴盛起来。宋真宗大中祥符年间（1008～1016）为避宋圣祖（赵玄朗）讳，改玄武为真武，并加玄武为“翊圣保德真君”。自此，玄武由四方护卫神升格为道教大神，与翊圣、天蓬、天猷合称“四圣”。明成祖在位期间，十分崇奉真武，除在京城建真武庙外，又于永乐十年（1412）命隆平侯张信率20余万人修建武当山道观，使玄武崇拜达到顶峰。玄武神从之前的四方守护神变成北方玄武神又称真武大帝或玄天上帝。玄武的崇拜广为流传，并从我国传到了朝鲜、日本等邻邦。

在中国儒家思想占重要地位“格物致知、即物穷理”的朱熹思想对邻国日本早期地学思想的形成产生了深远影响。朱子学说在镰仓时代（1192～1333）早期传到了日本，江户时代（1603～1867）早期得到了普及。在这种文化背景下，文化4年（1807）儒学者柴野栗山（しばのりつざん1736—1807）将兵库县丰冈集市的一个溶洞命名为“玄武洞”。他依据此地岩石颜色略黑，从石纹的条路富于变化联想到龟蛇缠绕的样子，将该洞命名为“玄武洞”。但是到此时为止，玄武与地质学名词“basalt”还是没有关联。

图1－2　兵库县丰冈集市玄武洞

最初到日本进行地质活动的是德国人希勃尔德（rhilipp franz von siebold 1796—1866），他于文正6年（1823）应荷兰政府的委派，在长崎荷兰商馆当医生。期间他成立了鸣熟学馆，教授博物及医学临床讲义并治疗病人，在此期间他介绍了欧洲自然科学教育。日本经过最初的地质学启蒙之后，大量地翻译了外国的地质学著作。其中嘉永三年（1850），永井则所著的《泰西三才正蒙》（七册）中有以下的描述：“……其八为玄武岩所组成，有关地球本质的论述，各家观点莫衷一是，或说出于水中，或说多出于火山近旁，是火山喷发所致，有的认为二者兼具，究竟哪种观点正确则不得而知。然而玄武岩的石质能形成自然奇观……”，其中就具有玄武岩成因的争论。与此同时他同时代的佐藤政养《地质矿学》、《地壳图说》明治12年（1850），“火城建造：喷火岩即玄武岩等，火成建造岩即花岗岩。玄武岩，有橄榄石和长石二种矿物合成组成。”也有对玄武岩的描述。但是此时的日本有关玄武岩的记述还停留在音译的阶段。

同时期我国“洋务派”在西学东渐的过程中大量翻译了外文的资料。咸丰10年（1861年）为了对抗欧美势力，在安徽省安庆设立了安庆军械所。开始从事国家现代化，最终由江南制造局向上海制造局扩展事业，作为上海制造局的附属机构，并设置了翻译局。在1872～1873年，美国玛高温（Mocqewan）翻译，华蘅芳笔记，翻译英国雷侠儿（Lyell）的《地学浅释》中卷38（867页）中有：“维纳儿解脱拉泼石（粗粒玄武岩，辉绿岩等总称）亦为水成，谓巴佛里绿石（斑状绿岩）、倍索尔脱（玄武岩）等石之为兑克（dyke岩脉）皆因他石中本有缝，故有物自从上而下沉积凝聚于其中。”其中也包含有玄武岩的音译词：倍索尔脱（basalt）。那么英文basalt又是从何而来呢？

basalt^[3]由bashan而来。Bashan是古埃及东部埃塞俄比亚出产一种大理石的地方。Bashan最早出现在《圣经·创世纪》第14章第5条的记载中，“基大老玛和同盟的王都来到亚特律加宁，杀败了利乏音人^[4]”。亚特律加宁（Ashteroth）就是Bashan国的巨人国王（OG）的王宫。“随后，以色列人就进入了乐土（上帝允许给亚伯拉罕的地方）。巨人从城堡里出来反击他们，但最终寡不敌众而失败。”

古希腊人所称tarukilsi（basalts）意思是Bansan的石头。最早描述玄武岩的大概是阿古里可拉。他把萨克森斯多潘城堡的暗色角柱状岩石命名为“basalt”。

古罗马的博物学者老普林尼（Pliny）在《博物志》中对此进行了记载，他称它为“黑色的石头”。当中世纪《博物志》通过拉丁语翻译成各国文字，影响巨大。

最早将basalt翻译成“玄武岩”的是东京大学的小藤文次郎博士。他于明治17年（1884）依据“玄武洞”的命名将basalt翻译成玄武岩^[5]。并于次年1885年的万国地质会议上使用了玄武岩这一名称。

随着大规模的中日文化交流，“玄武岩”的名称在清末逐渐被我国学者所使用。在邓毓怡于光绪32年（1906年）翻译日本学者胁水铁王郎的《近世矿物界教科书》^[6]第二编的岩石土壤中已可见“玄武岩”的描述。至此，“玄武岩”（basalt）这一地质学名词传入我国。

19世纪后半叶，近代的地质学几乎是同时从西方传入中国和日本。但是，“玄武岩”同众多地质学名词却是从日语翻译过来的外来语。“玄武”作为中国名词存在了几千年，但日本科学家却对这一汉语词与岩石相关联，使之成为适合于岩石学的译语，而且这一翻译并没有曲解“玄武”的原本含义。现代岩石学研究表明，玄武岩岩溶性小，易于流动，喷出地壳后常呈熔岩绳状，产出状如蛇，而后形成熔岩湖，冷却形成柱状，解理其断石状如龟甲纹，用玄武岩命名基性熔岩，既暗含其颜色为黑色与“basalt”原意黑色的石头相合，又暗示其岩浆粘性小的特点和冷却后具有的构造特色，这一译名不得不让人拍案叫绝！

参考文献

［1］崔元昊.中国近现代矿物学史.北京：科学出版社，1995：56～97

［2］马鸿文.工业矿物与岩石.北京：地质出版社，2002：253

［3］［日］土井正民.日本近现代地学思想史.北京：地质出版社，1990：5，22，78～92

［4］王清建.论汉画中的玄武形象.中原文物，1995（3）：38～39

［5］［日］泉水吉男，高桥正夫.地学の語源をさぐる.东京：东京书籍公司

股份公司，1991

［6］庄宏谊.宋代玄天上帝信仰的流传与祭奉仪式.台北：中华道统出版社，2000：458～549

［7］吴树仁等.英汉地质词典.北京：地质出版社，1993

【注释】

[1]铺首，是中国古代装置门环的兽首底座，多为金属质地，玉质铺首少见，四神纹饰的玉质铺首更少见。

[2]青龙孟章神君、白虎监兵神君、朱雀陵光神君、玄武执明神君。

[3]basalt：a dark－green or black rock formed when hot liquid rock from a volcano becomes solid.

[4]Chedorlaomer and his confederates smote the Rephaim in Ashteroth.

[5]“玄武岩”：日文名（とそれぞれ）。

[6]河北译书社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