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地大“西藏人”
——读梁定益《西藏进行曲》有感
中国地质大学退休教师 胡昌铭
2011年10月底回国,我去北京地大母校看望老师,得知梁定益教授完成了一万多字的大型进藏史诗“西藏进行曲”(《地大人2011》中全文登载),心中十分高兴。因为两年前我也写了一篇5万多字的回忆录“走进西藏”,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当然我不是英雄,有的只是“西藏”这两个字在心中的份量。
令我十分惊讶的是这篇巨著竟是在梁定益老师尽乎双目失明的情况下,凭着顽强的意志和毅力完成的,他就像奥斯特洛夫斯基一样,用双手在特制的纸板上写出斗大的字,这在常人是难以想象的,也很难达到的,令我感动万分。我看到梁老师乐观地、执着地回忆着西藏的那些点点滴滴,还向我提及西藏阿里托塔那剖面,面对这位我记忆深处的登山勇士,如今已尽乎双目失明的慈祥老人,我心中有说不出来的痛,泪水充满了我的眼眶,差一点儿就掉下来了。他是一位多么令人敬佩的具有顽强意志、坚定信念和倔强性格的老人呀!真不愧是我们地大“西藏人”的代表!
“承前启后西藏队,十年藏西南边陲,
献出年华不后悔,艰险苦乐一烟炊。”
这是梁定益教授在退休之年完成的大型进藏史诗“西藏进行曲”序曲中的几句诗词。它概括了他们10年艰辛的里程,豪迈的气概和宽广的胸怀。
西藏是世界上最高的高原,平均海拔高度4 500米,面积250万平方千米。它地广人稀、天高地厚,号称“世界屋脊”和“地球第三极”。这个神奇的地方深深地埋藏着打开地球奥秘的钥匙,吸引着全世界无数科学家探索、揭秘的雄心和希望。然而却因为它地势艰险,高寒缺氧,使许多人只好望而却步。纵然是心向往之,也只能望洋兴叹,无可奈何!
然而在梁定益老师的史诗中,就活生生地描述了一批可歌可泣、挺进西藏的勇士——地大的“西藏人“。
20世纪70年代,在中国地质大学有这样一批人,他们不怕鬼,不信邪;不怕天,不怕地;不怕苦,不怕死,敢于向天神问路,向山神开战,攀登起一座座高峰!他们的每一个足迹似乎都是那个神秘遥远的地方开天辟地的第一足迹。他们一路走来,风餐露宿,与悬崖峭壁、冰雪严寒为伴。他们走一路喘一路,贪婪地吸取着仅有内地三分之一的氧气,忍受着强烈紫外线的日照对眼睛的灼伤,忍受着天寒地冻、饥饱无常、冷热巨变对身体的摧残,强撑着那些令他们欣喜若狂但又沉重无比的标本对腰部和双腿的压力。他们就是这样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用意志、用信念去挑战人的生理极限,用他们的苦换来了几十吨重的标本和资料。这些稀世珍宝,为他们自己乃至那些如饥似渴地期盼研究西藏地质的同事们提供了重要的科研基础,使地大在西藏科考研究中占有举足轻重的一席之地,西藏科研硕果累累!
然而辩证法是无情的,世上的事情有得就有失,没有白给的“蛋糕”。暂且不说常年在西藏工作无法照顾家庭和子女,就是他们自己的血肉之躯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作为地大的教员,在西藏工作的待遇和条件比当地的地质队和地质队员还要差,致使他们的身体受到过度的磨损和透支。长期超负荷运转带来的潜在危险,在他们古稀之年显现出来:病魔开始抬头,毫不留情地折磨着这些当年身强力壮、朝气蓬勃的地大人。
如今梁定益老师已是76岁高龄,他近乎失明的双目源于西藏高原上强烈紫外线长期照射的结果。郭铁鹰老师的全身器官都严重损伤,其功能大大减弱,已经卧床不起了。聂泽同老师的双腿和膝盖已经支持不了他自身的重量,举步维艰,似乎又回到了曾经在西藏登山时“一步一喘气,两步一歇脚”的困境。
这些人被地大的同事们戏称为“拼命三郎”,褒义地叫他们“老混蛋”。所谓“老混蛋”,是指那种“枪一响,老子今天就死在战场上”的大无畏精神。谁都知道身体健康和青春年华的宝贵,难道他们就不珍惜吗?之所以选择去西藏吃苦受累10年,是因为他们对地球科学的执着和奉献精神。他们凭的是高昂的精气神儿、坚定的意志、百折不挠的勇气、吃大苦耐大劳的作风和一身的热血正气。这就是人们从心底里敬仰他们,称他们为地大的“西藏人”的缘由。
在梁定益老师的诗词里,详尽地记叙了他们在西藏科学考察的日日夜夜,每一个前进的足迹,娓娓地讲述着他们战天斗地的故事和趣闻轶事。这些故事有的催人泪下,有的令人鼓舞,有的叫人欢乐,有的让人担忧。这支可歌可泣的“西藏进行曲”在梁老师的诗词中,也在地大师生的口碑中,更在地大“西藏人”的心田里!
凡是参加过西藏科考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发问:亲爱的朋友,您可曾记得,在那险峻的雪域高原,咱们地大“西藏人”惨遭过多少次灭顶之灾?多少次我们死里逃生?多少次我们有惊无险?多少人献身西藏,长眠于世界屋脊?多少人晚年遭受高原后遗症的煎熬?正是因为这些“多少次”才换来了极其珍贵的揭开西藏地质奥秘的丰硕成果,也带来了无数次的惊奇、惊喜和地大人的由衷的欣慰和欢笑。在世界屋脊他们才真正领略到了“无限风光在险峰”的含意和真谛,真正地感到了作为地大“西藏人”幸运和骄傲!
是啊,这些“多少次”就是他们进军西藏的赞歌,就是一首首响彻云霄的西藏进行曲!正因为这些“多少次”的经历是发生在这块被称之为神奇、神圣的地球的最高点,才练就出了地大“西藏人”神奇的威力和意志。再苦再累,再难再重的负担,再多的风险和威胁,他们都会迎头而上,勇往直前。这就是地大“西藏人”的伟大精神。在他们承受病痛折磨的晚年,他们身残志不残,依然乐观。梁老师的这部史诗的出世就是明证!正如梁定益老师在他的序曲中写的:“献出年华不后悔,艰险苦乐一烟炊。”
我有幸于1980年同他们一起参加了西藏阿里地区的科学考察,耳濡目染,真实地感受到了他们身上绽放出来的那种地大“西藏人”的可贵精神。梁定益、郭铁鹰和聂泽同老师,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优秀品德,那就是无论在任何艰难困苦的场合,他们总是身先士卒,冲锋在前,把困难危险留给自己,只要是科学考察需要他们就毫不犹豫,不讲条件地冲上去,出色完成任务。
当然,在日常工作和生活中也渗透出他们的这种精神力量。这种精神力量是靠一点一滴地锤炼,一点一滴地积累,从中我受到了点点滴滴的感染。
别看梁老师外表粗犷,其实却是一个十分具有内涵和内秀的人。他性格活泼,多才多艺,为人豪爽热情。记得我们曾经在一个文艺宣传队,他的新疆舞是我们地质系的经典保留节目,一直都能获得热烈的掌声。他为人有情有义,对同事的事情总是有求必应,从不怠慢。他总是笑呵呵的,心态平和,以礼待人,按理处事。
郭铁鹰老师曾是我们地质系的系主任,他一向为人正直,一身正气,表里如一,即使在政治气候多变的年代也能坚持原则,坚守气节,刚正不阿。记得在科考地质四分队,几位年轻的司机、炊事员曾多次对我说:“郭老师、梁老师是最好的人,从来都是吃苦在前,从不考虑个人,对我们这些年轻人也特别关照,平易近人。”郭老师还十分爱好运动,是我们系教师篮球队出色的后卫,也是我非常默契的篮球搭档。他篮下的长传可以一球传到对方篮下,球如飞箭一般。他还曾经在北京地质学院演过话剧《年轻的一代》中的肖继业,曾被温家宝总理比喻为现实生活中的肖继业。说也凑巧,我也曾在湖北地质队演过肖继业。肖继业是剧中人,是我的偶像。郭铁鹰是现实中的人,同样是我崇拜的偶像。
聂泽同老师曾是我们教研室主任。我记得在我研究生毕业分配到武汉后,是他一大清早骑自行车陪我到武昌大东门火车站去取行李,我对此一直有深刻的印象。我和聂老师曾在西藏同一个地质组,他的言传身教,敢于吃苦、敢于负责的精神一直鼓舞我们当时的一群研究生。聂老师爱好摄影,他的许多作品被选用并公开发表。梁老师的“西藏进行曲”中的许多照片都出自聂老师之手。
他们不仅是献身事业的铁人、强人,也是热爱生活、有情趣的人,是活生生的平凡人。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他们的事迹给我们当时的年轻人以信心、意志和不怕苦、不怕死的勇气和力量。当年我们这些第一次进藏的研究生心中都揣着一句话:跟着他们走就是安全,就是胜利,就是成功!
追根求源,他们之所以有这种精神是来源于当年的思想教育,也是他们多年锤炼出来的共产党员的品格。他们都是有着40多年党龄的老共产党员,我们为有这样只求奉献、不求索取的老共产党员而骄傲!至今从这些与病魔作斗争的老人身上,我们仍然可以感受到当年地大“西藏人”的伟大精神力量!
当然,这都是30多年前的往事了,而今时代变了,人也变了。
如今的社会物欲横流,世风日下,追名逐利的极端个人主义甚嚣尘上。有些人为了出人头地,挤进所谓社会“精英”的行列,不择手段,弄虚作假,炒作包装,以至整个社会风气大滑坡,即使学术界、教育界、文化界也不能幸免。连崇高的院士的光环也大大逊色,散发着浓浓的铜臭味和在“潜规则”下刮出阵阵歪风邪气!不为名、不为利的共产党员的形象也正在淡化,雷锋叔叔也不见了,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高贵品质似乎已成为历史,不时兴了!
今年三月雷锋叔叔的精神又开始活跃在广播里、报纸上,看来重提雷锋精神、唤起全民的精神道德意识是刻不容缓的,是时候了!一个所谓全民过分追求物质享受的国家是没有国力的!
近几年来,我把我一生所遇见的人梳理了一下,写成了50多篇故事,想探求一下人性的真谛。我常常想,什么样的人才是可尊敬可歌颂的呢?是那些精英吗?是否可以引用一个“量”的概念来判断他们对社会的贡献呢?如果把“奉献”和“索取”作为两个变量,那么索取大于奉献的人,哪怕他几乎天天报上有名,广播有声,电视有像,也不足以为榜样,因为这样的人是“吃”社会的人。只有奉献大大大于索取的人,才是需要更多的笔墨来歌颂、赞美的人。因为他们是“奉养”社会的人,而这样的人几乎都是平常人、平凡人、不被关注的人。我们地大的“西藏人”就是这样的人,他们朴实无华,艰苦一生,默默地奉献着,从来没有什么光环落在他们头上,也从来没有丰厚的物资、特殊的医疗让他们享用,哪怕晚年那些从“西藏”带来的病痛也没有得到额外的关照。
我曾经把想写“读后感”的想法告诉梁定益老师。我写道:”这是一部记叙西藏科考的大型史诗,融入了科考成果、科考勇士和科考历史!可以说是地大进军西藏的百科全书!是科考勇士精神的赞歌!是伟大人性的赞歌!梁老师在双目失明的时候,能拿起笔,这本身就是一首不朽的赞歌!是人生少有的奇迹,这本身就是西藏精神!”梁定益老师在回信中写道:“小胡:谢谢你的赞扬,我没有你所说的那么好,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教师,做了极为普通的事,我只是把我进藏所经历的一些最难忘的人和事写出来,因为眼睛看不清,等于闭着眼写的,而且,我的文学水平有限,只是记事而已。让你见笑了。”
这样的普普通通的人才是我们地大最可爱的人!因为他们朴实,真诚,实实在在!在庆祝地质大学建校60周年的时候,我们不会忘记温家宝总理曾经的题词“艰苦朴素求真务实”。而我们地大“西藏人”的精神可以说是地大校训之具体体现,是地大人以“艰苦朴素 求真务实”著称的一个典范和缩影。
如今,我接触不少战斗在西藏的年轻人,他们正继承、发扬老一辈的地大“西藏人”的精神,在不断攀登着一座又一座险峻的山峰,在不断探索着西藏地质一个又一个的奥秘!
如今,这些绽放出地大“西藏人”精神的一大批老人在地大学习工作了已经50多年了,有的已经离开了我们。此时此刻,我们无比怀念他们!对古稀之年的老一辈“西藏人”,我们祝愿他们平安康健,安度晚年,像梁定益老师那样拿起笔,谱写地大“西藏人”的伟大精神!
如今,地大校庆60周年,让我们在地大60年发展史的功劳簿上记上一大笔,为他们树碑立传。这个丰碑应该醒目地写上“伟大的地大‘西藏人’!”,刻上所有地大进藏近百余勇士的名字。这个丰碑将与世长存,万古流芳,成为我们中国地质大学的宝贵精神财富!
写于美国亚利桑那州凤凰城
2012年3月22日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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