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展的村庄
——人丁的繁衍、族群的壮大,必然导致村庄的拓展,于是异姓“背井离乡”而成就了一个姓氏的“一家独大”。
千年古村,千年谷村。
作为最大的村庄,仅仅赋予它带有神奇色彩的开基,是无法达到“最大”这一特征与目标的,它必然经历过漫长的拓展过程,由一个家庭到几个家庭、几十个家庭及至今日千百个家庭,由一代人到几代人、几十代人,由一栋房子到几栋房子、几十栋房子乃至几百栋房子,由一个居住点到几个居住点、几十个居住点,在繁衍中不断膨大,不断拓展,人口渐增且聚居,如涟漪般扩展、蔓延,从而形成今日上万人口、方圆五公里的自然村庄。
《谷村仰承集》所载《地舆》说:“自七世祖祖尧公卜居斯地以来,原住南盘山旧宅,其后子孙众多,分居各地。十里之遥,一本之亲,比屋相连,建总祠,建房祠,建支祠,岁时伏腊,冠婚丧祭,往来庆吊,虽各派各房,不啻同堂焉。”(www.guayunfan.com)《谷村仰承集》所载《祠宇祀典》中,很详细地记载了谷村各个祠的名称:谷村老大祠、谷村新大祠、元潭派长房祖祠、元潭派四房祖祠、元潭派五房祖祠、元潭派六房祖祠、元潭派七房祖祠、元潭派八房祖祠、月洲派祖祠、鼓楼派祖祠、旌孝祠、宋理学复斋公祠、双烈祠、明理学谷平先生祠、忠孝祠、旌忠祠、友烈祠、功德讲堂祠,共18座。在《创建》中,则很详细地记载了谷村各个堂的名称:孝友堂、仙寿堂、百桂堂、瑞橘堂、天授堂、受益堂、慈乐堂、一乐堂、贞节堂、环山堂、怡乐堂、适安堂、芳桂堂、和善堂、传经堂、孝恭堂、奕善堂、清白堂、聚庆堂、清泾堂、高行堂、位育堂、和乐堂、积古堂、天叙堂、务本堂、葆元堂、敦叙堂、培本堂、恒德堂、四留堂、敬修堂、世德作求之堂、乾坤正气之堂、浚明堂、恭嘿堂、五有堂、贻厚堂、大节堂、贤师堂、希任堂、开远堂、守一堂、继善堂、传宽堂、树滋堂、本立堂、明经堂、宜佐堂、启佑堂,共50座。
祠与堂的区分十分明显,祠归于“祠宇祀典”,堂归于“创建”。在谷村李氏看来,祠与堂明显不同,祠要高于堂,是祭祀共同祖先与神祇的高大建筑,而堂的地位则次于祠,归属于祠之下。祠是尊贵高崇的,供奉着声势显赫、地位尊贵的先祖,这位先祖在所有后裔心中拥有了神祇的光芒,成了世代祭祀、供奉的图腾,拥有宗教神灵一般的至尊地位。
其实,祠与堂,更多的时候是共通的,谷村老大祠又叫仰承堂,新大祠又叫忠武堂,只是祠更侧重于建筑物外形与整体,堂侧重于建筑物内部与中心。
探究谷村这个村庄的拓展,这些祠堂的名称就足以让人们作出充分的分析与判断,因为这些祠堂的名称本身就可以证明一点:祠堂越多,其村庄的拓展就越大。谷村人之所以要在《谷村仰承集》记载下这些内容,所为的乃是体现村庄之“大”。
理顺一下谷村祠与堂的关系,可以明白他们村庄拓展的基本脉络与路线图。
首先是18座祠的关系。“谷村胜境图”所记的“老祠、新祠”与《谷村仰承集》所载的“老大祠、新大祠”所指相同,都是指谷村李氏的祖祠。老大祠供奉开基祖,即李祖尧,“老大祠在杉山,始迁祖承事公墓右,坐西向东,堂额仰承,中龛祀承事公及以下五世祖”;新大祠里供奉他们更远的祖先,让他们世世代代引以为豪的西平忠武王李晟,“新大祠在黄橙溪,坐南向北,堂额忠武,中龛祀始祖西平忠武王及下六世至始迁祖承事公”。
从李晟开始,往下传六代至李祖尧,开基于谷村。其后逐渐繁衍,人丁逐渐旺盛。于是,在祠堂的反映上,新老两座大祠,就是总祠,其他所有祠与堂都归属于这两座总祠之下。祠下分派,派下分房,房下分支,建有祠堂祭祀他们的派祖、房祖或支祖。
开基祖李祖尧育有三子,长、次皆外迁,长迁“隆兴大鱼港”,次迁“吉安顺化塘”,留在谷村的唯有三子光彻。光彻的第四世孙宗元、宗应、宗舜分别繁衍出月冈、月洲和鼓楼三大派。月冈派因其派祖李宗元逝后葬于“本里月冈牌月形”而名之,月洲派因其派祖李宗应逝后葬于“新淦扬名乡乌口上弦大月洲”而名之,鼓楼派因其派祖李宗舜逝后葬于吉水“六十二都鹧鸪鼓楼洲”而名之。
月冈派祖李宗元生有五子,另四子“传止”,仅二子李用期接系(其实,李宗元第四子李用辿迁往路口双山开基,即今阜田镇振兴双山村)。李用期一生育有八子形成八房,逝后葬吉水元潭湾桂家坑,因而名之元潭派,其后裔即以元潭派代替了上一辈的月冈派。
谷村三派中,人口最多、势力最强、支系最广的,当属元潭派(也即月冈派),《谷村仰承集》中所载“长房祠、四房祠……八房祠”都属于元潭派。上述50座堂中,百桂堂、务本堂为谷村李氏共有,树元堂、受益堂、葆元堂、敬修堂、四留堂、五有堂、大节堂、贤师堂、希任堂、开远堂、守一堂、传宽堂归属于元潭派长房;适安堂、奕善堂、清白堂、聚庆堂、清泾堂、树滋堂、浚明堂、恭嘿堂、本立堂归属元潭派四房;孝友堂、环山堂、敦叙堂、培本堂归属元潭派七房;慈乐堂、孝恭堂归属元潭派八房;仙寿堂归属月洲派长房;芳桂堂归属月洲派三房;瑞橘堂归属鼓楼派四房。
在谷村,堂有大小,大的上百户人家,小的二三十户人家,都供奉着他们的堂祖。堂号的涌现,意味着人丁的兴旺发达,意味着村庄的扩张拓展。50家堂号,反映的乃是村庄拓展扩张的纷繁复杂,期间多少人物与故事?多少欢笑与豪情?多少辛酸与苦涩?
谷村的扩张拓展,是以其他姓氏外迁远离为代价的。
李祖尧到谷村开基时,当地分别居住着施、罗、彭、郭、肖、张、龙、谢等十多个姓氏。如今谷村村中好些地名,如施家祠、郭垴上、罗家山、彭家巷、肖家垴、张家园等,保留着当时多姓居住的痕迹。对于当时的李祖尧来说,只能算小姓,甚至是孤姓,境况简直是悬崖上的孤松——在夹缝中求生存。也许李祖尧自己也没有想到,他这么一落脚,一生根,后裔们居然将他这个孤姓、小姓,演绎成如今的大姓、望姓。《谷村仰承集》所载《地舆》说:“从前非无异姓杂处,其后或迁徙他方,或渐次消亡,今仅留其地名,不知散归何处。”
李庭瑞老先生还讲了下面的故事:
书院下过到盘谷来,中间有个罩,有个大祠堂,有条小路,路旁有个小井,如今这个井可能还在,也可能填掉了,我们(过去)都看到了。它的意思就是讲个传说,那个地方有个神仙一样的人,从书院下过来,到井里担水,担的水担到哪里去呢?担到而今这个大祠堂,这个祖祠这里,祖祠的后门,把水溃倒在这里。那个时候,施家的祖宗埋在这里,(担水倒在这里)就有句话,叫作“浇你的尸,浇你的灵,浇杀你施家发李家人”,大概是个这样的意思。结果有个什么神仙就在每天鸡叫以前去听,听了三个晚上才知道(那个人担水的真正目的),他就去告诉施家人,赶快搬走,不搬走你施家人就没了,一个都救[4]不了。当时施家还剩有二三十户人家,(听了这个神仙的话)就全部搬走了。如果去寻,这个小井的旧址都还可能寻得到,这我都知道,我都看过(这个小井)。
这是一段很不流利的原话,但大体能分辨出具体的故事梗概:李祖尧开基旧宅第,周边是施姓人家土地,且施姓祖坟葬在那儿。李姓后裔中,有人在每天天不亮且人沉睡的时候,到离谷村约二里远的一口水井里挑水,灌入施家祖坟,边灌边对着施家祖坟念“浇你的尸,浇你的灵,浇杀你施家发李家人”的咒语。这个李姓人的行踪不巧被一个什么神仙发现了,那个神仙每天都在鸡叫之前跟踪那个李姓人,去听他念些什么。听了三个夜晚之后,明白了李姓人的真正目的在于诅咒施姓人家,大吃一惊,连忙去告诉施姓人氏,叫施姓人家赶快搬走迁往他乡,不搬迁就有可能被李姓的咒语给咒没了。
施姓原本是当地大姓,有一百多户人家,后来逐渐萎缩,人丁减少,到李姓人挑水浇他们施家祖坟时,尚剩二三十户人家。施姓人家听了那个神仙的话之后,果然全部迁往他乡。于是,施姓人家的土地自然归李姓人家所有了。
李庭瑞老先生年少时曾经见过尚存的施家祠:
这个地方原来真正是姓施的,我都看到了。包括比我更小的,都看到了,这个地方原来有个施家祠。当时刚刚一解放的那个乡长,就是吊死在这个施家祠堂里,是共产党的第一任乡长。这个祠堂五几年都一直在,毁就毁在1958年大炼钢铁。这个祠堂当时还在,在哪里呢?就在如今上节和下节交界的地方,这个地方一个大圹。据讲,这个施家祠堂在当时来讲,(李姓)开基祖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施家大概都是一百多户人家,后来就全部搬走了。
李祖尧开基时就已经存在的施家祠,在谷村这个地方挺立了一千多年,李庭瑞老先生在1950年的时候亲眼见过,而且比他年纪小的人也见过,那时他们大约十二三岁。施家祠后来被毁,大约毁于1958年的“大炼钢铁”时期,祠堂的木材都被扛去炼钢铁了。
这所施家祠的存在,证明李姓的拓展不是一蹴而就,而是一个慢慢推进、逐渐挤占的过程。包括施姓在内的其他姓氏,随着李姓的逐渐壮大、拓展,生存空间则逐渐缩小并变得逼仄。面对着李姓的日益强盛,他们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弱小势力,最后只好抱着“惹不起只有躲得起”的心态,极不情愿又含悲忍痛地离开这片居住了若干世代的故土,迁往异地他乡另谋生路。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口的不断繁衍,谷村李氏向外扩张拓展成为必然之势,必然冲破原有的土地局限,与周边其他姓氏争夺土地资源,以便容纳日益增多的子孙后裔。而其他姓氏随着李氏的日益增长壮大,逐渐地由大姓、强姓沦落为小姓、杂姓、弱姓,最后不得不外迁以另谋生计与发展。虽有不甘,但无可奈何。不论以何种方式,和平的、武力的,强据的、购买的,小姓与杂姓的外迁最后都成为必然,他们共同成就了谷村李姓的一家独大,使谷村成为李姓单独所据的村庄,成为今天最大的自然村庄。
原属罗姓的土地,谷村李姓通过购买获得。《谷村仰承集》所载《祠宇祀典》记载如下:“光绪辛巳,合族将所买罗姓黄橙溪基址拆毁,新大祠旧料添新换旧,移建新大祠于其上,改北向东。”
原属龙姓的土地,谷村李姓通过购买岭口的土地与龙姓置换。据介绍,龙、李双方是本着自愿的原则交换,“没有使用暴力手段”。人们可以想象得到:作为小姓的龙姓人家,生活在日益壮大的李氏旁边,面对李氏日益向外扩展的趋势,明知自己难以抗衡,只得像施姓人家一样,外迁他地求生存。这时,李氏到东北方向的岭口购买土地,与龙姓交换,龙姓有了另行发展的地盘,李氏则有了村庄拓展的地盘,双方皆大欢喜。
在那些不得不外迁的异姓人氏族谱上,不知是否记载了他们祖先的这段辛酸与苦涩的历史,是否记载了与谷村置换土地、家产的典故。然而,不论记载与否,于他们而言,或轻或重,感受到的恐怕都是一份无奈,一份失落,一份屈辱。当时的他们,无论何种方式,所面临的,都是“背井离乡、流离失所”所应该承受的代价,不仅有物质上的代价,更有精神上的代价。
谁让谷村变得那么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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