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动态平衡 渗透推进
即兴访谈不完全是一问一答的形式,那样就略显单调了；另一种情况是不见波澜的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天方式,访谈完全处于“稳定平衡”的状态,节奏推进缓慢,使人索然无味。访谈的启动和推进,还应该注意从语言心理、言语生成、话语结构、话语操作等微观方面进行仔细的研究和细致的训练。
蒂东尼提出的“语言动态模式”理论,可以有效地指导人们如何在言语交际的动态过程中生成言语。蒂东尼指出,在一个交际语言环境中,表达者首先要做的是对语境的熟悉(fami1iarize)、适应(adapt),然后是言语的实践(try out),并在表述的过程中随时作出调整(adjust)和评估(eva1uate)。这时的言语生成,追求的应该是语境变量系统中信息输出的“动态平衡结构”。
动态语境中言语生成的一般规律启示我们:主持人的访谈行为需要有意识地创设不稳定的节目语境,这样做,不仅可以打开言路,而且通过熟练地运用平衡—不平衡—平衡的话语结构,有助于推动节目的进程。
我们来研究杨澜对著名电影演员巩俐的访谈片断,可以从中观察、分析她在一个新的语言环境中是如何把握话语结构的动态平衡的。
例话
杨澜对巩俐的访谈(片断)
杨澜:一年多以来看你的电影,只拍了《荆轲刺秦王》、《中国盒子》,节奏没有前两年那么快,是故意放松还是家庭太幸福,进取心减少了呢?
巩俐:不是,可能挑剧本(的时间)比较多一些,自己喜欢的(剧本)比较少,陈凯歌导演的《荆轲刺秦王》一拍就是五个月,所以也没太多时间。
杨澜:(如果)再挑选下一部戏的剧本、导演或制片,你的标准?
巩俐:我是比较喜欢我没有演过的,当然我没有演过的太多了,现在需要一种动力,这对人来说是挺难的,我也希望尝试没有合作过的导演。大概9月中吧,我会拍一部城市题材的片子,和一个年轻的导演合作,具体内容现在保密。我拍电影,喜欢和一些新的导演、演员(合作),这样会有一些新的思路,想和大家一起合作找出一种新的感觉。
杨澜:过去你演的角色大部分都是外表很单纯或很贤淑,但处在很压抑的环境下,内心又很有激情,有很强的个性在里面——这和你的性格有点像。
巩俐:有一样的地方,也有不一样的地方,比如说吧,《大红灯笼高高挂》、《霸王别姬》里面的女主角,外表不是那么强,她们对事物的看法和解决方法都是小说里写的,我觉得要是我的话,我也会那么做。
杨澜:(笑)就像以前采访中你说你的个性比较像蛇。在草里要是别人不碰它,它就不动,但要是侵犯它,就上去咬一口。
巩俐:(沉默)我是觉得我还是不太喜欢主动去做太多的事情。那回我跟他们讲我是冬天的蛇,是睡觉的蛇。我觉得蛇是很温和的动物,如果不去侵犯它,它不会主动攻击别人。对我来说,我觉得挺像的。
杨澜:前不久法国授予你文化艺术勋章,有说你是法国人心目中最美的中国女性,怎么法国人那么欣赏你?
巩俐:(平静地)我觉得他们说的这种美是内心的,不是说外表怎么漂亮,可能是整体的美,包括工作、为人、做人、言谈举止、文化水平。当别人说你漂亮时,我觉得不好意思,中国人一般是谦虚啦……不知怎么回答……
杨澜:你现在就很谦虚嘛……
(摘录自《杨澜工作室》)
在这段访谈中,杨澜一开始就直率地说“是不是进取心减少了”、表演的角色与巩俐本人性格“有点像”,对被采访者有点冒犯但还算平衡尚可以维持,但进一步说巩俐“个性比较像蛇”、有时会“上去咬一口”时,动态语境的“平衡”就出现了倾斜,这显然是杨澜“释放”的变数,故意使语境出现了不平衡。巩俐掩饰了对“上去咬一口”之说的不快,却在找机会“纠偏”:首先她轻描淡写地用“我是觉得我不太喜欢主动去做太多的事情”,含意是:你说的“个性像蛇”的人其实很安分；然后转到对蛇的正面评价——强调蛇的“温和”,而自己是一条爱“睡觉”的“冬天的蛇”、“不会主动攻击”等等。
细心的杨澜显然察觉到了巩俐的修正,随即转向“法国授予你文化艺术勋章”和“你是法国人心目中最美的中国女性”的赞美性话题,调动巩俐作详尽说明的兴趣。果然,巩俐的答语侧重在“文化艺术勋章”是对她“内心美”、“整体美”的肯定。杨澜适时补上“你现在就很谦虚……”顺势纠正了前面所言“上去咬一口”所引起的不快,使访谈出现新的动态平衡——而这一切,都是在“不显山,不露水”的微妙过程中实现的,既显示这两位细腻知识女性对话的韵味,也体现了杨澜善于掌控话语结构、善于渗透推进的访谈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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