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中尉的女人》影评

孤独的斗士

——对影片《法国中尉的女人》中女主人公萨拉的多视角解读张华斌　杨　敏

（浙江工业大学之江学院　杭州　310024）

摘　要 《法国中尉的女人》奠定了约翰·福尔斯在英国当代文坛的杰出地位。其中女主人公萨拉的形象为文学评论源源不断地提供了上佳的文本。本文立足于女性主义、心理分析理论及解构主义等视角对萨拉和其他主要人物加以剖析，从而鉴赏作者在人物刻画和结构安排上高超的驾驭能力。

关键词 《法国中尉的女人》　人物　解读

1．引言

影片《法国中尉的女人》（The French Lieutenant's Woman）是根据英国著名作家约翰·福尔斯（John Fowles）的同名小说改编而成。影片一经上映，就在观众中引起轰动。影片以两个爱情故事为主线，将“戏中戏”和“真实生活”以交叉蒙太奇的手法展现在观众面前。“戏中戏”（萨拉和查尔斯的爱情故事）以英国历史上波澜壮阔的维多利亚时代为背景，生动再现了一百多年前英国社会的风土人情和男女主人公的爱恨情仇。“真实生活”（安娜和迈克的爱情故事）则被放到当代这个时代背景中。两条线索交织缠绕之深，连剧中人也时常分辨不清“真实生活”与“戏中戏”。被人们蔑称为“法国中尉的女人”的女主角萨拉，自始至终都是一个斯芬克斯之谜出现在观众面前，她那忧郁深邃的目光总透着几丝神秘的色彩，让人琢磨不透。而这正是角色的魅力所在。

福尔斯将自己的哲学观、世界观、人生观寓于作品中，在不显山露水之中影响受众；更可贵的是，他敢于破除作者至上、无所不能的传统叙述模式，进而对作品的成规、法则乃至作者的权威提出质疑。“让读者的想象去发挥作用……沉默肯定能够促成读者帮助文本的形成，并且能够促成读者更好地感受文本”（殷企平：2001）。作为后现代主义作品，《法国中尉的女人》的魅力还在于它的开放性特质，尤其是它的三个开放性结尾，更体现了作者刻意弱化作者权威、尊重读者想象力的良好意愿。

2．女性主义视角下的解读

女性主义（Feminism）对传统的男权话语地位提出强烈挑战。他们坚称，女性不应被贴上“非天使，即妖妇”的标签。女权主义者的首要任务就是要“改变对女性地位卑微化的现状，使所有女性均能意识到她们同男性一样，是拥有特权的有价值的人” (Bressler)。长期以来，女性的从属地位源自深刻的社会经济等方面的原因。无怪乎拉康（Lacan）认为，“自然性别（sex）是由生理决定的，而社会性别（gender）则是由文化决定的” (Bressler)。男权思想由来已久，且根深蒂固。亚里士多德（Aristotle）认为，男性天生就优于女性，男性处于统治支配地位，而女性则处于受统治受支配地位(Bressler)。无独有偶，几乎与亚里士多德同时期远在东方的孔子，也曾发出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感叹。

《法国中尉的女人》中萨拉这一人物堪称女性主义的绝佳代言人。她特立独行，常常表现出有悖于维多利亚时代社会成规的举动，并毅然决然孤独地与因循守旧、虚伪自私的维多利亚社会抗争。她本是处子之身，却偏说自己已委身于法国中尉，并经常站在断崖边眺望。为此，莱姆镇上所有人都在背后骂她是“法国中尉的婊子”，她对此却置之不理，仍然我行我素，不愿离开莱姆镇。当查尔斯提出要娶她时，她并没有像灰姑娘遇见王子那样乐不可支而欣然接受，反而选择了逃避，转而在同样离经叛道的先驱画家那里找到了归宿，这是她为摆脱压抑、追求独立和自由的必然结果。正如弗吉尼娅·沃尔夫（Virginia Woolf）所说，女性“必须建立自己的身份，形成女性话语”(Bressler)。萨拉敢公然对抗波尔蒂尼夫人这位维多利亚社会权威的象征，不顾她的命令依然去断崖眺望。萨拉这一系列看似乖张的行为却是她锲而不舍为追求自身的独立和自由的真实写照。

女性主义“致力于揭示女性在历史、文化、社会中处于从属地位及其产生根源”（邱运华）。《法国中尉的女人》贯穿始终的主线就是“追求”——主人公对自己“身份”的追求。片中多次出现萨拉茫然地站在断崖边眺望的镜头，作为一个隐喻，暗示她一直处于“追求”之中，直到她最终来到先驱画家罗塞蒂家中她才真正找到自己的“身份”。此时，任凭查尔斯如何费力寻找，她也决不愿意回到以前的生活。如果说此前的查尔斯是以领路人的姿态出现在萨拉生活中的，那么，等到时过境迁，萨拉最终找到自己真正的“身份”以后，两人的角色便发生了互换，萨拉顺理成章地担当起查尔斯的“领路人”，带领着他一步步离开贵族阶级，离开弗里曼先生为他精心设计的“贵族+资产阶级暴发户”的人生旅程，走上了一条看不到尽头、备受压抑的孤独之旅。占统治地位的男性话语就这样在福尔斯的世界里被彻底颠覆，女性主义话语横空出世。

3．精神分析理论视角下的解读

弗罗伊德（Frued）的精神分析理论（Psychoanalytic Theory）为影片提供了另一解读途径。弗罗伊德认为精神由“本我（Id）、自我（Ego）、超我（Super Ego）”三部分组成。根据弗罗伊德的说法，“本我”代表人们隐秘的甚至是邪恶的欲望，它掌管着精神的非理性和无意识的部分，并按所谓的“快乐原则”行事。若无节制，“本我”将最终把人引向道德上的毁灭。而“超我”则起到“内部审察员”（Internal Censor）的作用，它根据道德准则调节和约束“本我”的行为，使社会和人们免受“本我”的破坏。“自我”介于“本我”和“超我”之间，它调节“本我”的本能欲望并使其通过非破坏性途径得以释放（Bressler）。

众所周知，萨拉所处的维多利亚时代是一个保守、虚伪、压抑人性的时代。严酷的现实将主人公压抑得喘不过气来。精神分析理论认为，人急需一条发泄途径来排遣久积的“性力”（libido）。影片中，波尔蒂尼夫人和格罗根大夫都是维多利亚社会权力的代表，象征着“超我”；当然萨拉和查尔斯则是“本我”的化身。双方的激烈对抗显然无法避免。当“超我”大败而归，唯一的出路就是为“本我”找到一条发泄长期压抑的“性力”的通道。片中几处床戏的安排自然有深意，作者的意图昭然若揭。此外，格罗根大夫在分析萨拉的行为时，将其归咎为精神忧郁症和性欲受到压抑，便是作者试图从弗罗伊德学说角度来剖析人物并力图将萨拉的行为当作弗罗伊德精神分析个案的又一明证。

在对待性的问题上，萨拉则采取了主动态度来引诱查尔斯。这一大胆行为与保守的维多利亚社会的道德准则格格不入。她追求个人幸福的决心和拒绝接受维多利亚社会强加在像她这样出身寒微的女子身上的命运（保持独身，终老一生），不仅表明她作为鲜活的生命体所富有的无限“性力”，更体现她敢于把握自己命运、蔑视森严的封建家长等级制度的坚强信念。毫无疑问，查尔斯也经历了“本我”和“超我”激烈的抗争，当他意识到自己所爱并非富有但却天真、虚伪的未婚妻欧雷斯蒂娜时，他毅然离开后者直追萨拉而去。在查尔斯所经历的激烈斗争中，“本我”再度显示了强大的力量。

4．解构主义视角下的解读

解构主义（Deconstruction）的要旨就是要打破现有的单元化的秩序（包括社会秩序和个人意识秩序）。解构主义的代表人物德里达（Derrida）及其追随者向传统西方文化逻各斯中心主义(logocentrism)和二元对立论（Binary Oppositions）发起挑战。解构主义认为，文本（Text）是不稳定的，也是任意的，并不存在所谓的“中心和客观现实” (Bressler)。德里达强调“分延”（Différance）和互文性（Intertextuality）。

从根本上讲，影片《法国中尉的女人》是对传统文本处理方式的“解构”。解构主义“消解文本中心，将原文作为不确定之物。认为其他文论所谓的文本的意图、主题、中心本身，隐含着与之对立的东西，因此，它们原本就不存在”（张首映：1999）。导演故意将现代爱情故事（安娜和迈克的私通）“嫁接”到维多利亚时代爱情故事（萨拉和查尔斯的爱情故事）上，这与传统的处理手法背道而驰。

罗兰·巴特（Roland Barthes）曾惊世骇俗地宣布，“作者已经死去”（马新国），以此将读者的主体地位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因而解构主义断言几乎任何文本都有无限多种解读，不同读者甚至同一读者在不同时间对同一文本的解读都可能不同。在影片《法国中尉的女人》的两个爱情故事中，男主人公都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女主人公，然而结局却大相径庭。耐人寻味的是，影片结尾前一刹那，“真实生活”中的迈克竟然向离他而去的安娜大声叫出“戏中戏”里萨拉的名字。导演有意混淆了两个故事的情节，也模糊了演员和剧中角色的界限。何为现实？何为虚构？这一切留待观众去回答。一个开放式的文本便展现在观众面前。为此，福尔斯本人有着很好的注解：“最伟大的小说艺术之一是省略……让读者的想象去发挥作用……我笃信沉默，因为这消极的手段有着‘积极’的作用” （殷企平）。在解构传统电影导演方法的同时，导演也在解构着自己对影片的理解，而这正是解构主义的精髓。

5．结语

影片《法国中尉的女人》散发出浓郁的后现代主义气息，如果说交错的时空、开放性的文本尚不足以充分展现其后现代主义特质的话，那么，作者对萨拉这一人物的精心设计则将后现代主义风格发挥到了极致。萨拉致力于打破“铁一般确定的东西”，即“那一时代的社会、道德和宗教的传统。萨拉欺骗和逃避查尔斯，正像叙述者对自己有意闪烁其辞而高兴那样”（桑德斯）。在彼时彼地，她的行为显得极不合时宜，她天生就不属于那个封建、伪善、压抑人性的维多利亚时代。她以一个斗士的形象孤零零地同强大的社会进行着不屈不挠的抗争，这种精神感动和激励了无数的受众。

参 考 文 献

[1] Bressler，Charles E.　Literary Criticism： An Introduction to Theory and Practice (2nd edition). New Jersey： Prentice Hall，Upper Saddle River，1998.

[2] 安德鲁，桑德斯. 牛津简明英国文学史（下）[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

[3] 马新国. 西方文论史（修订版）[M]. 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

[4] 邱运华. 文学批评方法与案例[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5] 殷企平等. 英国小说批评史[M]. 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1.

[6] 张首映. 西方二十世纪文论史[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