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钱币与官印之探索
牛志文
在过去,钱币和官印属金石学的范畴。有关西夏钱币和官印的收藏、研究和著录,至迟在清代乾嘉时期就已开始。20世纪50年代,特别是70年代以来,随着我国考古事业的发展,西夏钱币和官印也有很多重要的发现。学界人士凭借丰富的实物资料,在总结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突破前辈著录释读、考证辨伪的窠臼,开始对西夏货币制度和官印制度以及社会经济和文化形态的探索,力求通过多角度、多层面的研究,揭开西夏王国的历史面纱。数十年来,发表了不少论文、报告,其中不乏优秀的作品。这些成果,丰富了西夏学的内涵,填补了我国钱币和官印研究的空白。
西夏钱币研究
西夏钱币的研究,主要是铜铁钱币的研究,同时也涉及金银、交钞的使用和西夏的货币经济等。20世纪80年代中期前,人们的注意力集中在钱币方面,其后,又深入到金银、交钞方面。
一、前人对西夏钱币的研究
《宋史·夏国传》:西夏于南宋绍兴二十八年(1158年),“始立通济监铸钱”。这是有关西夏铸钱仅有的记载。从金石学的角度著录西夏钱币,则是晚到清乾隆《钦定钱录》(1750年)才有的事。从乾隆年间到新中国成立前的两个世纪中,我们的先辈在西夏钱币研究上作了不少工作。笔者广为收集资料,进行梳理,概括如下:
第一,系统地著录了西夏钱币。清嘉庆十年(1805年),金石学者刘青园在凉州(今甘肃武威)发现西夏钱币窖藏,他从中捡得“西夏元德、天盛、乾祐、天庆、皇建、光定诸品”,还有“西夏梵字钱”。这是首次见于文献的西夏钱币重大发现。初刊于嘉庆十四年(1809)的初尚龄《吉金所见录》,对此进行了详细的记述和系统的著录。从而改变了人们以为西夏钱币只有一种“天盛元宝”的认识,晚出的钱谱论著,诸如张崇懿《钱志新编》,李佐贤《古泉汇》,倪模《古今钱略》,以至丁福保《古钱大辞典》等,皆相沿著录,或从中采撷西夏钱币资料。
第二,破读了西夏文钱。西夏文字是西夏法定文字,也是西夏钱币使用的文字之一。13世纪后,随着西夏的灭亡和党项族的消亡,至迟在明代中期,西夏文字便成为无人可识的死文字。钱币上的西夏文字当然也就无人认识。约3个世纪后的1804年,乾嘉派学者张澍在其故乡凉州发现了“西夏碑”,才让世人重新认识了“夏国字”。刘青园是看到这块碑的第二个学者,他根据碑上“夏国字”,断定过去所说的“梵字钱”是西夏文钱。
20世纪初,随着西夏学的发展,西夏文字的研究和释读取得了重大进展。1914年,西夏学者罗福苌在其《西夏国书略说》中,第一次著录并译释了四种西夏文钱,依次为“福圣宝钱”“大安宝钱”“乾祐宝钱”“天庆宝钱”,结束了西夏文钱统称“梵字钱”的历史,作出了重大贡献。1937年,古泉家赵权之又发现并译释了西夏文“贞观宝钱”,使西夏文钱币品种更为丰富。
第三,对部分钱币进行了考证辨伪工作。清乾嘉以降,钱谱如林,成果累累。与此同时,伪造钱币之风亦极盛行,就是优秀的钱谱也难免杂入伪品钱。上述《钱志新编》《古泉汇》《古今钱略》都是清代的重要钱谱,它们在相沿著录西夏钱币的同时,也杂入一些伪品钱,如“天授通宝”“正德元宝”“应天元宝”“乾定元宝”等。方若《言钱别录》、丁福保《古钱大辞典》,正确地认定这些钱币为伪品。铁钱“永安一百”“永安一千”,自道光以来,有北凉、南唐诸说,而《古今钱略》著录为西夏钱。泉人郑家相论据确凿,力排众议,认定为五代刘守光据燕时所铸,否定了是西夏钱的说法。
应该看到,由于时代的局限,我们的先辈不可能获得丰富的实物资料,而幽闭书斋,与世隔绝,仅凭几枚传世品,进行见物不见人的研究,必然制约着钱币学的发展。新中国成立前,《泉币》是唯一发表过西夏钱币文章的刊物,然而,只有7篇,每篇二三百字,总计不足两千字,便从一个侧面说明了这一点。但是,先辈的成果毕竟是我们进一步研究的基础,我们应当倍加珍视。
二、西夏钱币的发现和研究
20世纪60年代以前,尽管也有钱币和货币史方面的论著出版,但有关西夏钱币的内容少得可怜。以马克思主义观点研究货币史的权威巨著、彭信威《中国货币史》1965年第三版,涉及历代钱币、货币制度、货币购买力、货币理论、货币信用等各个方面,约74万字,可谓洋洋大观。然而,涉及西夏钱币者仅有千字,可见一斑。
20世纪50年代以来,西夏时期使用的钱币在西夏的陵墓、遗址、窖藏、城址、古塔中多有发现,更重要的是发现了不少钱币窖藏。到目前为止,西夏钱币窖藏见诸报道的有近30处,其中重要的、报道较为系统的有十几处,分布在宁夏、甘肃、内蒙古西部、陕北等西夏故地,在远离西夏故地的湖南、湖北、辽宁、吉林、内蒙古东部也有零星发现,出土了诸如隶书“元德通宝”、折二“元德重宝”、行书“乾祐元宝”、背“西”字“天盛元宝”铁钱等珍稀品种,特别是从未见之著录的篆书“光定元宝”、隶书“大安通宝”。更为重要的是,完整的钱币窖藏能够提供给我们窖藏位置、周围环境、窖藏结构等方面的研究信息,这些都是传世品所不能比拟的。数十年来,业内人士对西夏钱币的研究,在钱币学、货币史、西夏学的新著中有所反映,更体现在所发表的约150篇论文、报告、报道中,其中不乏精到之作。总览这些成果,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对有关西夏钱币的文献资料进行了系统的梳理,基本理清了西夏钱币的眉目。过去,有关西夏钱币的资料,散见于钱谱书刊,文字贫乏,内容简单,没有一篇完整、系统的论述。人们对西夏钱币的了解,常常是支离破碎的,很难窥其全貌。经过对清代以来数十种钱谱、论著中有关资料的排比、分析,我们终于搞清了:最早明文著录西夏钱币的钱谱是乾隆《钦定钱录》,第一部系统著录西夏钱币的钱谱是《吉金所见录》,第一次译释了西夏文钱币的著作是《西夏国书略说》。同时,根据新的出土品和前人研究的成果,对钱谱论著中的20多种西夏钱币,一一加以辩证,考其源流,定其真伪,进行了科学的总结(见后附西夏钱币简表)。宋代洪遵《泉志》所谓“梵字钱”,现在知其为西夏文“大安宝钱”。
第二,考证和认定了部分存疑的西夏钱币。过去,对一些西夏钱币,诸如折二“元德重宝”,行书“乾祐元宝”,背“西”“天盛元宝”铁钱等,仅见个别记述,很难得到学界的认定。近年来,这些钱币的相继出土,使上述记载成为定论。隶书“元德通宝”平钱,是越南钱还是西夏钱,从清末争论到20世纪80年代,长期不得一决,内蒙古乌审旗陶利窖藏一次出土3枚,使这一问题得到了彻底解决。丁氏《泉志蔶华录》《古钱大辞典》著录折二西夏文“大安宝钱”,唐石父认为系据《吉金所见录》“西夏梵字钱“仿刻”,得到学术界的认同。
第三,对西夏钱币制度的研究有了良好的开端。西夏钱币最大的特点是将本民族的文字用于钱币,诸如“大安宝钱”“天庆宝钱”等。辽、金也是少数民族政权,也有自己的契丹文和女真文,但没有反映在自己流通的钱币上。然而,西夏的钱币制度主要是受北宋影响的,北宋流行年号钱,盛行对钱,西夏无论汉文钱还是西夏文钱,都是年号钱。1984年,银川滚钟口“乾祐元宝”行书、真书对钱,和“光定元宝”篆书、真书对钱的出土,进一步证明北宋钱制对西夏钱制的深刻影响。
第四,对西夏货币经济进行了有益的探讨。很难想象,在西夏陵墓、遗址、城址的考古中,西夏钱不一定有,而北宋钱却绝不会少。更令人惊奇的是,所有铜钱窖藏都以北宋钱为主,约占80%~90%,西夏钱没有超过1.8%。笔者对贺兰山大风沟、榆树台、滚钟口三处窖藏钱币计量分析,北宋钱币分别占84.9%、87.2%、85.6%,而西夏钱币仅占1.4%、0.9%、1.5%。这大量的材料强烈地说明一个事实,就是西夏虽然铸造钱币,但西夏社会上流通的主要币种不是西夏钱,而是北宋钱。究其根本原因,还是西夏社会经济发展水平不高所致。这同时反映了西夏经济在一定程度上对宋朝的依赖,是宋夏关系方面的一件大事,也是西夏社会经济一大特点。
三、西夏铁钱和铁钱专用区的设置
在西夏钱币窖藏中,铁钱窖藏集中在内蒙古河套地区的临河、包头、达拉特旗、准格尔旗黄河一线;出土量很大,动辄数千斤,甚或万斤。这是铜钱窖藏所未有的。宋朝为防止铜钱外流,大量铸造铁钱,在临近西夏的陕西、河东铜铁钱兼用区内使用。西夏是否也有铁钱专用区呢?内蒙古的同志对此做了有益的探讨,并提出西夏与金贸易区为铁钱流通范围。20世纪末出版的西夏法典《天盛改旧新定律令》(简称《律令》)对这一说法作了肯定,并被学界所接受。《律令》明确规定:“诸人不允将南院黑铁钱运来京师,及京师铜钱运往南院。”若违律时,不论多少,都要受到“二年”徒刑的处罚。也就是说,西夏同宋朝一样,铁钱的使用是有地区限制的。(西夏也有“北院”,当然是指西夏北部与金接壤的地方。按地望,发现铁钱窖藏的内蒙古河套地区,当属西夏北院,而不是南院。引文中的“南院”,很可能是指西夏南部与金接壤地方,但我更怀疑可能是法典印刷有误,将“北”误印成“南”。如按此理解,即西夏铁钱只限在北方与金接壤的地区使用。)
西夏所以设置铁钱专用区,是有其历史背景的。
首先,与宋代每朝都铸铁钱不同,西夏只有仁宗仁孝铸过“天盛”和“乾祐”两种铁钱。但西夏人使用铁钱的时间,却甚为久远。因为宋朝规定,“陕府系铜铁钱交界处,西人之来,必须换易铜钱,方能东去”。也就是说,早在庆历年间,宋朝设置河东、陕西铜铁钱区的那一天起,西夏人就开始使用铁钱了。1127年,宋室南迁,断绝了北宋钱币输入西夏之路;而仁宗时期,西夏因“茶山铁冶”为宋所有,而用青白盐换来的宋代“大铁钱”与金交易就要贬值,西夏“商人苦之”;这都迫使西夏不得不设“通济监”,并大量铸造铜钱、铁钱。仁孝铸钱之多,这在考古上也是得到印证的。
其次,由于地理的隔绝,夏与南宋基本上没有经济往来,而金便成为西夏对外贸易的主要对象。河套地区属西夏胜州故地,隔河与金天德军、云内州相对;向东南,与陕西的绥德、保安为邻。这里历来是西夏与宋、辽进行边境界贸易的榷场所在地,商贸活动活跃。西夏人在使用宋朝铁钱的经验中,也深得其中的奥妙。西夏政府为了防止铜钱外流,保护自己的经济利益,设置铁钱区也在情理之中。
第三,西夏境内有丰富的铁矿,设有“铁匠局”,负责铁器的生产,并明确规定了生产每类铁器的耗减率,说明西夏具备了大量铸造铁钱的物质条件。安西榆林窟中著名的西夏壁画“锻铁图”,图中的木风扇鼓风设备与宋朝使用的略同,说明西夏的煅冶技术已相当发达,大体与中原地区保持同一水平。故而,宋人叹曰,西夏所造“甲胄皆冷锻而成,坚滑光莹,非劲弩可入。自京齎去衣甲皆软,不足当矢石。以朝廷之事力,中国之伎巧,乃不如一小羌(西夏)乎!”。
四、西夏白银、交钞的使用
西夏是否铸造和使用银币,是否使用交钞,是西夏货币研究中的一个热点问题。20世纪80年代以来,俄藏黑水城文献研究成果的相继发表和出版,为西夏研究提供了前所未有的资料。有关西夏钱币的资料,在辞书《文海》、兵书《贞观玉镜将》,特别是《律令》中多有反映。陈炳应先生在利用汉文文献的同时,充分利用西夏文文献对西夏白银、交钞的使用和“钱币法”进行了研究,先后发表多篇文章,进行论述,取得重要成果。
第一,西夏有无金银矿,是否能冶炼锻铸金银器的问题,仅根据汉文文献是解决不了的。而《文海》《律令》等文献,对此作了肯定的回答,即西夏境内有金银矿,并将“为官方采金、熔银铁”作为苦役之一。设“金银工人院”负责金银器的打造,并有“金银损耗法”明确规定熔铸金银器耗减数字。
第二,西夏的白银是如何使用的?综合汉夏文献看,有的用于贸易,有的放高利贷,但主要是赏赐。贸易方面,西夏毅宗谅祚派往宋朝的使臣“以钱银博买物色”;惠宗秉常处理一起贸易纠纷案时,当事人有“铸银近万,乃持裂用,诸处为贩”。放高利贷方面,毅宗谅祚的近臣高怀正“贷银夏人”,以谋利被处死。赏赐,据《贞观玉镜将》记载,西夏军队赏罚严明,有关规定系统具体,有很强的操作性。对立大功、奇功人员,除提升官职外,奖赏的诸多物品中还有金银制品、银锭;银器中有“银碗”“银腰带”“银鞍鞯”等;金器中有“金碗”“金腰带”“金鞍鞯”等。如“百两银碗”、“十两金腰带”等。《律令》记载,所奖诸多物品中还有银两,按功劳大小,有1两、2两、3两、5两、7两等。
第三,西夏金银的使用形式,从上文中已可看出,有的是割裂的银块,有的为金银器皿,有的是银锭等,另外,还有银币。银锭在甘肃武威已有发现,共22件,上有重量、“行人”“称子”等錾刻文字,及“使正”“官正”“赵铺记”“夏家记”等戳记。据研究,其形制与宋、金银锭“基本一致”。至于银币,据载,仁宗时,尚食官阿华因敢于直谏,仁孝皇后“赐银币奖之”。但银币形制不明,尚待考古发现。
宋朝使用交钞,与宋往来密切的西夏是否也使用交钞,不能不为学人所关注。至今未发现任何西夏纸钞的线索,但却有文献证明西夏在使用宋朝的交钞。陈文援引《续资治通鉴长编》《宋会要辑稿》中诸如宋庆历六年(1046年),蕃官刘化基“以官钞易马”事;宋庆历七年,西夏、唃厮啰著人收买“陕西粮草、交钞”事;宋嘉祐八年(1063年),宋宰臣韩琦言,“秦州永宁寨以钞市马”事等资料认为:“从上述资料不难看出,在宋、夏官私边境贸易中,在西夏与宋之间的贸易中,都曾使用过宋朝发行的交钞。”我认为这个结论是中肯的,资料是充实的。
五、西夏钱币法
西夏钱币的使用范围很广,除在社会上买卖购物外,还有诸如官吏俸禄、劳动力计值、财物折钱计算、纳税、典当借贷、赏罚等,这实际上是货币流通状况和货币经济发展的反映。
货币经济的发展,也反映在管理机构的设置、钱币铸造和货币流通的管理上等,或可视为西夏的“钱币法”。
一、管理机构:根据《律令》,西夏“铸钱”事归“户案”(略同于“户部”)管理;还设有“钱监院”,可能是政府专管“铸钱”的机构。但“钱监院”是否就是“通济监”则尚需斟酌。
二、铸造管理:《律令》规定了铸造钱币和库存钱币的损耗率。铸造钱币“一两中可耗减二钱,”即损耗率为十分之二。官库中的“钱朽烂”,“一缗可损耗二钱”,即千分之二。有关人铸钱造成损失,要受到“黥杖”,并服“苦役”的处罚。库存钱谷交接手续,都有明确而具体的规定。还规定,其他匠人不得“铸钱、毁钱”,若违律,要受到与“到敌界卖钱”同样的处罚。
三、流通管理:1.禁止到敌国去卖钱;2.禁止在水上运钱到敌界买卖。3.铁钱的使用有地区的限制,设置铁钱流通区,禁止将南方的铁钱运到京师(中兴府),禁止将京师的铜钱运到南方。若违反禁令,都属犯罪行为,按情节轻重给以相应处罚;检举人可得到相应奖赏。
数十年来,西夏钱币的研究可谓成果累累,前无古人。但是,有些问题尚待深入研究。如仁孝所铸铜钱远远大于前朝,但有趣的是,“天盛”钱在数量上有较大的突破,“乾祐”钱又明显减少;而铁钱与之相反,“乾祐”钱数量很大,而“天盛”钱仅为“乾祐”钱的十分之一。为什么会形成这种状况?仁孝之后的纯祐等几代,为何又只铸造铜钱而不继续铸造铁钱?西夏南部在今甘肃、青海一带与金接壤,尚未见有铁钱窖藏的报道。是根本没有呢,还是没有发现?还有,西夏社会的购买力,夏钱与宋钱的比值,货币理论和货币政策,西夏钱币与西夏政治、经济、文化方面的联系等等,都需要加强研究,进一步探索。又如,陈炳应先生关于西夏文“福圣宝钱”,应译为“禀德宝钱”,认为是元昊钱的问题;还有关于西夏钱币的版别和对钱划分的问题等,都有待深入研究。相信,通过学人的共同努力,一定会有新的成果出现。
西夏官印研究
官印是古玺印的一种,是封建王朝各级机构、各部门长官行使权力的凭证。我国使用玺印,始于商周,盛于秦汉,成熟于唐宋,有着悠久的历史。玺印的形制随着朝代的更替有所变化。对古玺印的摭拾成谱始于明代;殆至清末盛极一时。同时出现了官印专书瞿中溶《集古官印考》十七卷;吴式芬、吴大澂皆以收藏金石、玺印闻名于世。
对西夏官印的收集和研究是与西夏学的兴起和发展联系在一起的。清同治元年(1862年)就有著录,如吴云《二百兰亭斋古铜印存》录有3方,但因不识其字,不知其为何印。最早认识西夏官印并进行摭拾和研究的是著名学者罗振玉、罗福苌父子。1914年,罗福苌《西夏国书略说》收录2方。1925年,出现了第一部西夏官印专书——罗振玉《西夏官印集存》,已达33方。此后,王静如《新见西夏官印考释》、刘体智《善斋吉金录》、李培基《古鉴斋印谱》等著作中皆有收录。1982年,罗福颐集国内文博部门者37方,录自旧谱者37方,录自日本太田梦庵《枫园集古印谱》者18方,来源不明者5方,总97方,编成《西夏官印汇考》,为当时集大成的专集。
西夏印章
需要说明的是,上述著录多为传世品,罕见出土者。1958年,内蒙古伊金霍洛旗首次出土一方,1978
年、1979年,东胜、准格尔旗各出土一方。据白滨《西夏官印、钱币、铜牌考》一文统计,各家著录及各地文博等部门收藏总计已达130余方。此后,陕西横山,宁夏固原、同心、盐池,内蒙古准格尔旗,甘肃兰州、民乐,远及青海、四川都有官印出土发现,加上民间收藏尚未报道者估计约有150多方。这些官印皆为铜质、方形。有六字印、四字印,而百分之九十以上为“首领”二字印。印文为白文(阴文)九叠大篆;印背多左刻年款,右刻姓名,也有未刻者,或年款、姓名易位者;纽上刻西夏文“上”字,造型规整,屈曲平满,是古玺印的优秀制品之一。
对西夏官印的研究是从背款文字开始的。早年,罗振玉《西夏官印集存》就根据译释年款,“考之宋史”,“订正其误”;王静如、罗福颐,根据新的发现,也对西夏纪年的错误进行了订正。印背所刻党项族首领姓氏,如嵬名、磨壁等,是研究西夏姓氏乃至民族的新资料。然而,比之年款、姓氏,更为重要的是对官印印文的认识。西夏官印印文笔画重叠,盘旋曲折,字形诡谲,加上任意增减笔画,更是难以认识,从清末到20世纪70年代,未见有涉猎者。
那么,是谁揭开这一谜底的?笔者1983年撰写《揭开西夏官印之谜》一文时,曾闻“首领”二字,是黄振华先生译释,并写入文中。后见白滨文章,对此更有准确、具体的说明:“70年代初,黄振华从西夏文官印背款上的‘首领’‘大首领’等西夏文楷书受到启示,经过长期揣摩,始释出二字官印的西夏文九叠篆书印文为‘首领’二字,从而揭开了西夏官印印文之谜。他并对其所见72方西夏官印译释,撰成《西夏官印集释》一文,这是对西夏官印印文篆书最早的探索。”筚路蓝缕,功不可没,是很了不起的贡献。其后,李范文先生结合西夏陵出土残碑篆额的复元与译释,苦心钻研,反复对比,对四字印、六字印进行了译释,并结合文献资料,进行考证,撰成《西夏官印考释》一文。尽管对其译文,学界尚有歧见,但可成一家之言,也难能可贵。
以实物资料结合文献对西夏官印制度进行研究,是西夏官印研究中另一个重要的问题。据西夏法典《律令》规定,西夏印章分“司印、官印”两级,司印是皇太子、中书、经略司、正统司等政府部门的印章;官印是三公、诸王、宰相等各级官员的印章。质地有纯金、纯银、铜镀银、铜四种。各依司位、官品等之大小、高低颁发,并规定了各等级印的质地、重量和大小尺寸。孔云白《篆刻入门》说:“隋唐以来,各以印之方长厚薄分寸大小,以别官职之尊卑,品级之高下。非若汉仅以纽授为别也。”从上述记载看,在等级观念上,汉夏官印所体现的是完全一致的。另外,西夏官印大小与唐宋官印略同,所用字体也为唐宋九叠大篆,都反映了唐宋文化对西夏的影响。
学者们在看到西夏官印深受唐宋文化的影响的同时,还看到了西夏官印显而易见的特点。唐宋官印皆用赤文(阳文),西夏官印独用白文(阴文);宋代官印背刻年款,西夏官印除年款外还刻姓名;宋代官印纽上已无穿孔,西夏官印仍保留古代印纽穿孔的形制。这些特点,固然有西夏统治者有意强调其与宋制之不同的用意,然而亦有实用的成分。西夏的军队,多由部落首领统率。官印纽上穿孔,仍是为了佩带,以适应其游动的生活。
西夏官印为模铸而成,但“首领”姓氏和年款为授印时所刻。值得注意的是,印背不镌刻任何官职名称,而刻显示族帐世袭身份“首领”的名称,说明部落和族帐“首领”、“大首领”的重要地位,更是显示其权威的一种表现。这是保留固有民族传统在官印上的反映。
从现有资料看,西夏官印最早的是崇宗天祐民安六年(1095年),最晚的是桓宗纯祐天庆八年(1202年)。笔者著文时曾提出,为什么没有崇宗以前的桓宗以后的西夏官印?难道崇宗以前没有用印之制,桓宗以后用印之制又有改变?据白滨研究,从宋元丰四年到八年的四年期间(即西夏惠宗秉常大安七年至十一年,1081~1085年),宋夏六次战争中,缴获西夏“铜印”约30方,说明“西夏惠宗秉常时已铸官印,而且数量不少”。然而,这一问题并未根本解决,为何没有惠宗以前毅宗等朝、桓宗以后襄宗等朝官印的发现呢?另外,西夏官印为模铸而成,按说,其形制应大体一致,但现在所见,其尺寸大小、边框斜直皆有差异,特别“首领”二字,字字篆法不同,这是何因,尚难作出科学解释。我们相信,随着新的发现和研究的深入,西夏官印的研究必然会有新的进展。
刻有西夏文字的西夏铜牌、铜镜等也很重要,这里附带一谈。
西夏铜牌多为传世品,可分为三类:1.敕然马牌,圆形,套合式,合盖上凿西夏文“敕然马牌”四字;可能与辽国“敕马走牌”一样,是皇帝亲授处理军国重事的凭证。2.宿卫牌,多为长方铲形,上有悬佩銎孔,正面文字多为“内宿待命”四字;国家博物馆一品为“宫门后寝待命”六字;是宫内宿卫人员身份的证明。3.守御牌,圆形,上有悬佩銎孔,正面阴刻西夏文“防御待命”四字,背面为佩带者西夏文人名,是执勤军人的名牌。
此外还有,1.镀银铜牌,圆形,上覆带有銎孔的荷叶,牌上阴刻西夏文咒语“唵嘛呢”三字。2.铜镜,圆形,环周阴刻西夏文“唵嘛呢叭迷吽”六字真言。这些东西,似与西夏崇奉佛教有关。
还有,小刀,国家博物馆藏,刀上有西夏文“夏智年”三字,刀柄有三角形小孔,可系带佩于腰间。西夏服饰有“垂蹀躞,佩解结锥、短刀、弓矢韣”。此小刀,或即夏人蹀躞带上所垂之短刀。
附:
西夏钱币简表
注:本表所列为可认定的西夏钱币,如细分小版别,可得一百数十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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