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产生的传播效果

精神分析学家、心理学家和其他相关专家并不担心儿童长期接触成人电视节目会使他们形成不得体的举止。因为实际上，电视台制作的大部分节目是针对各个年龄段的观众群体，因此这些节目内容会严格遵守“家庭节目”的道德观要求。在涉及心理导向时，这些节目内容都会自然而然地以成人真实或滑稽的生活问题为主。

一个明显的事实是，情景喜剧、美国西部片、犯罪片、严肃剧甚至喜剧类综艺节目都是以成人为目标观众的，并且常常观看这些节目的成人经常遇到问题或陷入困难处境当中。关于这方面的记录可能不需要赘述，但确实存在。比如，斯麦兹在1953年曾经抽样调查过纽约市电视台某一星期播出的全部86部电视剧（indigenous）。［9］通过内容分析法，他发现91%的电视剧人物是成年人，只有剩下9%的人物是以青少年和儿童为主。［10］海默韦特、奥本海姆和文斯（1958）发现这种现象在英国甚至更加明显。这三位研究者在1956年任意选择了英国电视台连续两周内播出的13部电视剧，［11］他们发现，所有的电视人物中，只有2名14岁以下的儿童和5名青少年。他们还发现，在所有的成人电视连续剧中，男主角“基本上都对生活不满意，认为生活十分艰辛”；［12］他们“经常无法有效地控制自己的生活”，也“无法挣得令自己满意的收入”。［13］因此，这些连续剧大体上给观众的印象是“生活艰辛，成年人没有能力处理生活中的种种难题”。［14］在这方面，还没有研究运用内容分析法来获得关于美国电视剧的数据，但是我们很有可能会看到类似的结果。

在1953年接受笔者采访的心理学家和精神分析学家均同意，适当通过电视接触成人世界对儿童会形成有益的影响。这些受访者认为，电视是儿童认知外部世界的窗户，会使儿童清楚地了解到，在成长的过程中必须学会接受现实。当然，他们也指出，长期观看电视会对儿童造成危害。

长期接触成人电视节目的第一个危害是会加速成人环境对儿童的影响，使儿童变得早熟。儿童通过电视了解到的成人世界是不真实的，这会使得他们对人、对事形成错误的理解和不正确的解决问题的方式。［15］第二个危害来自于电视中关于成人处理个人问题不符合实际的描绘。这种描绘会扭曲儿童对成年的理解和认知。一些分析家坚持认为，“电视不可能会产生不利于儿童身心健康的影响”，［16］尽管会加固儿童对成人世界已持有的认知概念。其他分析家则相信，观看电视是儿童对成人世界形成初步认识的原动力。电视呈现给儿童的画面是，成人经常处于麻烦中，常常欺骗他人，行为卑鄙，而更为重要的是，他们不具备处理困难问题的能力。

受访的心理学家还指出，一旦儿童对成年期形成这样的认知，他们的许多行为趋向将会变得古怪异常。比如，儿童会感觉人际关系危机是被社会认可的，他们会效仿成年人的做法对其一笑了之。另一方面，儿童会抗拒或害怕成长，因为他们知道成人的世界会不可避免地被无穷无尽的问题所困扰。

此外，少数受访的心理学家和精神分析学家表示，电视中持续对成人陷入困境、冲突、错误和无法掌控生活走向的描述会减少儿童对父母的崇拜感，不再相信他们无所不知。

面对上述观点，笔者在这里还想通过自己1954年的观察研究补充一点：在现实世界中，儿童是十分需要成人的，特别是在自己身处的情境是由于看电视而造成的时候。现实生活中成年人的失败经历也会对儿童造成影响，这种影响甚至会远大于电视中有关成年人缺点的描述。

在电视台收到的投诉信中，有相当数量的信件传达的信息是成年人无法处理他们现在所面临的处境，而这样的处境恰巧是电视节目内容的情节。比如，一对年轻夫妇向电视台投诉，在电视台播放的一部电影中，他们抗议以下这个故事情节：是否和如何将收养孩子的事情告知被收养的孩子。这部电影很显然使这对年轻夫妇联想到了他们现在所面临的处境。我们再来看另外一个例子，在一个宝宝秀节目播出之后，节目组收到了大量来自家长的抗议，理由是这些家长认为节目不应该教儿童如何安全地过马路。因为在实际生活中，这些家长还没有准许自己的孩子单独过马路，但是在观看了节目之后，孩子们开始要求自己单独过马路。这使家长们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此外，家长和老师们也经常抱怨，在人造卫星成功发射之前，太空电视节目太富有想象力了，使孩子们脑子里装满了关于太空的知识和相关不着边际的问题。［17］但事实上，电视节目中播放的关于航天的信息是相对准确的，是孩子们提出的问题使得老师和家长无法回答，因为他们没有接受过有关航天知识的专业学习。

关于这些投诉一个重要的事实是，电视中处理的问题迟早都会在儿童的日常生活中发生。比如，被收养的孩子可能会偶尔通过公交车上大人的交谈而得知自己的身世，想要独自过马路的儿童也可能在同伴的唆使下完成这项任务。在这些情况下，电视只是一个外部影响因素，但是它所处理的问题却使家长们突然陷入一种还没有做好准备解决这些问题的状态，这使得他们认为电视是使儿童发生变化的主要推动力。如果电视确实可以加快外部环境对儿童的影响，那么它也可以作用于成人身上。在现实世界中，成年人——特别是父母和老师——无法解决问题的表现，同电视中不符合实际的对成年人不知该如何处理危机的描述一样，将会给儿童留下深刻的印象。

笔者在这里还想进一步探讨通过电视呈现所引起的价值观冲突对儿童可能造成的影响。具体来讲，是儿童熟悉的成年人（特别是父母）和电视人物之间行为、态度上的差异。这种差异性会使儿童在接受、学习社会道德观的过程中困惑不已。

作为一种重要媒介，儿童对电视的接触频率远高于其他媒介，电视也比常规社交活动的影响范围要广。这样一来，电视就会使儿童较早地接触不一致的社会价值观体系，特别是口头约束和实际行动之间的不一致。［18］因此，如果儿童观看了大量的电视剧，他们就会观察到在现实世界中，成人（包括他们的父母）往往是说一套做一套。因为在电视剧中，口头约束和实际行动之间的不一致被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但往往是口头上被认可的价值观占据上风。比如，像电视剧主人公一样，父亲是会教育孩子要保持绝对诚实的，但是在实际处理工作业务过程中，父亲是不会保持绝对诚实的。再比如，许多美国人在口头上会声明在美国个人价值是不应该由种族决定的，但在下一秒，他们就会抱怨自己居住的街区被大量移民人口所占据。

值得注意的是，在没有电视机的家庭和在电视还没有出现的时代里，这样的价值观冲突现象也是存在的。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儿童每天几小时地观看成人电视节目确实会使他们提前渴望了解这种成人世界里的价值观冲突。

不管儿童接触成人电视节目的程度如何，这些推测都有可能是有效的，因为在以上描述的过程中，电视都不是造成儿童对成人世界形成不正确认知的主要推动力。电视只是向儿童部分展示了现实中成人的一些实际行为。电视本身不会造成儿童的态度转变，只会强化他们已有的观点。

但是，以上讨论的所有传播效果都只是推测而已。我们现在将视线转向实证研究，通过研究结果来探讨长期接触成人电视节目对儿童受众可能造成的传播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