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举重若轻的喜剧与冷隽微笑的幽默
轻盈诗学的实质其实就是真正的喜剧精神,即用外在轻松、滑稽、幽默等“搞笑”手段,直指现实世界中的种种乖谬和矛盾、荒诞和悖理,最终达到对现实的超越和精神的自由。用现代文学大师鲁迅(1881—1936)的话说:喜剧就是将那无价值的撕破给人看。当大众文化成为全球化时代的“可消费”艺术的主要形式时,“消费者本位”开始取代“创作主体”,艺术作为一种消遣和娱乐的手段,迎合大众逃避日常生活沉闷乏味的心理需要,使他们得到“无须努力的享乐”。这些具有“模糊的致幻力量”、“虚无缥缈的梦境”、“轻松净化的承诺”[30]要素的大众文化产品实则是丧失了喜剧精神的“伪喜剧”,徒有喜剧轻松、欢快、热闹的外壳,而缺乏“撕破”的内在力量和幽默的批判价值。遗憾的是,在现实生活中真正的喜剧精神就是往往被世俗娱乐享受、感官刺激和生理快感所取代,喜剧精神中直面现实、迎接挑战的“举重若轻”的“轻”往往被回避现实、逃避挑战的“避重就轻”的“轻”所置换。
著名美学家宗白华(1897—1986)曾撰文谈论“悲剧的与幽默的人生态度”,认为“幽默的人生态度”“是以广博的智慧照瞩宇宙间的复杂关系,以深挚的同情了解人生内部的矛盾冲突。在伟大处发现它的狭小,在渺小里却也看到它的厚度,在圆满里发现它的缺憾,但在缺憾里也找出它的意义。于是以一种拈花微笑的态度同情一切;以一种超越的笑,了解的笑,含泪的笑,惘然的笑,包容一切以超脱一切,使灰色黯淡的人生也罩上一层柔和的金光。觉得人生可爱。可爱处就在它的渺小处,矛盾处,就同我们欣赏小孩儿们的天真烂漫的自私,使人心花开放,不以为忤。”“真正的幽默是平凡渺小里发掘价值”[31],认为“一种愉悦,满意,含笑,超脱,支配了幽默的心襟”。“‘幽默’不是谩骂,也不是讥刺。幽默是冷隽,然而在冷隽背后与里面有‘热’。”[32]德国哲学家尼采则说:“最幽默的作者使人发出几乎觉察不到的微笑。”[33]
从理论上说,当代大众文化的审美化生存促成了审美与生活的双向互动和深度沟通,带来了巨大的感性快乐和身体解放,并进而可能引发深层次的精神愉悦和心灵自由,即肉身的“欢”触动精神的“乐”,使浅层的“身之乐”与深层的“心之乐”合一[34]。同时,大众文化内蕴的审美趣味和美学价值支撑了大众文化现象性文本和事件性文本的叙事策略和话语方式,使其视觉媒介特征(数码技术为后台的图像革命)和读者反应特征(市场运作基础上的审美交流)大异于传统诗学的文字媒介特征和作者主导特征。成熟的大众文化产品,应该既注重日常生活的快感体验和审美愉悦,又不放弃价值理性维度的意义追求和精神提升,其审美实质应该是一种以“喜剧精神”为核心理念、以新技术拓展想象时空的自由体验。文艺批评家仲呈祥(1946—)认为,我们需要喜剧,但我们需要更有内涵的喜剧精神,不仅让观众发笑,而且让观众懂得为什么笑,决不是把快感当美感。优秀艺术的主要目的是让受众心灵受到净化、灵魂得到提升,产生一种精神美感。止于快感,尤其是仅止于视听感官生理上的刺激感,那不是真正的艺术,至少不是优秀的艺术[35]。但事实上,世纪之交以来中国大众文化产品以身体快感与视觉刺激为审美内核的叙事策略、修辞风格与话语癫狂,呈现给受众的更多是审美形象化和身体快感化的声色欲望之作,其语义学维度的审美思考越来越匮乏。如何达到对审美泛化的形而下之轻的规避,以及对喜剧美学的人性解放之重的自觉追求,是“文化中国”复兴过程中亟待应对的思想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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