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用之用的智慧与艺术疗效的神奇

一、无用之用的智慧与艺术疗效的神奇

尽管“审美的日常生活化”和“日常生活的审美化”在我们身边不绝于耳，但艺术的精神却日渐消亡。“今天，人们以为艺术是可以缺少的，他们要的是肉体的享受。”^[60]如何看待文化艺术的真正意义，是一个一直让美学家和艺术理论家殚精竭虑的话题。在实际生活中，“既然我们可以从科学中得到科学真理，我们为什么要在艺术中寻找它呢？既然我们可以从哲学家和教士那里得到道德的智慧，我们为什么要向艺术家索取呢？既然改革家和政治家能够在改造的问题上启发我们，我们为什么不求教于他们呢？”^[61]艺术的生产与消费对我们的生存并没有直接的促进作用，那么，艺术的用处何在？其实，并不是每门知识都具有直接的实用价值。一般来说，自然科学的理论可以直接用于生产实践，社会科学的知识带有较强的应用性质，而人文科学的知识往往缺乏这种直接用途。譬如学了文、史、哲，它不能教会你如何赚钱、如何打官司，但可以提升你的精神境界和趣味，丰富你的人生体验，健全你的人格，使你“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正如德国著名浪漫派诗人诺瓦利斯（Novalis，1772—1801）的名言:“哲学，原就是怀着一种乡愁的冲动到处去寻找家园。”^[62]艺术也一样，虽说体现出某种“无用”，这种“无用”却是“无用之用”，甚至可能是一种超越人生现实束缚的“大用”。

由于艺术在人类现实生命活动中处于较复杂的中介位置，所以艺术的效果也呈现出一种复杂态势。但毋庸置疑的是，在绚丽的艺术光谱中，其低限在于:以感性精神娱乐的方式调剂人生，减轻现实人生的精神痛苦；以审美快感增加人生趣味，不断刷新生命体验的敏感；在消遣娱乐中让人暂时忘掉人生之重负。说到底它是人的自我心理调节术:有了它，面临同样的人生重负，便可知道怎样在人生的旅途中劳逸结合，怎样适时地给自己的精神放假，怎样以美好的东西调节自己的心情，减缓心中的压力。从积极的层面来说，艺术能为你增加人生乐趣；从消极的层面来说，艺术能为你排遣心理负担。因此，对每个人来说，艺术与审美都是一种必不可少的人文智慧、重要的生命佐料，它既对解决人们的“匮乏性需要”有帮助，更在解决人们的“丰富性需要”方面有特别的擅长^[63]，是一种“无用之大用”。

曾有人认为，艺术的存在是由于现实的美不是任何时候都能欣赏到的。比如车尔尼雪夫斯基（Nikolay Gavrilovich Chernyshevsky，1828—1889）在《艺术与现实的审美》一书中提出:“看海本身比看画好得多，但是当一个人得不到最好的东西时，就会以较差的为满足，在得不到原物时，就以替代品为满足。”这种将艺术美看作是自然美的替代品的见解显然没能揭示艺术的特质。正如美国哲学家怀特海（Alfred North Whitehead，1861—1947）在《观念的冒险》一书中指出的那样:“夕照是壮丽的，但它无助于人类的发展，因而只属于自然的一般流动。上百万次的夕照不会将人类驱向文明。将那些等待人类去获取的完善激发起来，使之进入意识，这一任务须由艺术来完成。”^[64]诚然，大自然是美的，生活中也有美好的东西，我们要学会享受这些生命的馈赠，但我们仍然不会因此而满足。如何超越自然走向自由，这是人类文明永恒的议题。艺术不仅能以想象和虚构的方式弥补自然的不足，更能让我们体验到生命的激情，激励我们去追寻生活的意义。

美国著名短篇小说家欧·亨利（O.Henry，1862—1910）的代表名作《最后一片绿叶》写了这么一个故事:一位颓废的病人沉溺于死亡的阴影中。她的生命意识随着病房窗外一株小树的树叶在寒风中渐渐飘落而逝去。终于只剩下最后一片树叶，病者将自己交给了命运，等待死神的到来。但时间一天天过去，那片唯一的绿叶仍在，显示着顽强的生命力。其实这并非慈悲的上帝显灵，不是大自然的奇迹，而是一位善良的画家冒着严寒，用他高超的技艺在树枝上画上的“最后一片”永不凋零的绿叶。虽然这位画家为此受寒得了重症而死去，但他以生命创作的这幅小小的作品却给了那位失去信心的病人重返社会的勇气，让她终于振作起来战胜了死神。毫无疑问，从这个故事中我们能够体会到大自然的魅力，意识到生命与自然间的能量转化；但是，从中我们更能领略到艺术的魅力，因为正是借助于小说家的此番独特想象，我们才与自然的这份神奇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