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例四 官员媒介素养：微博开房门
男：好久没亲你啦！（5月10日14：16）
女：如果明天我还能在路上碰到你，而且每天都能碰到你（休息日除外）直到你生日的那一天，我相信那就是你我的缘！我们就开始约会吧！（5月10日18：14）
女：雨真的好大！我喜欢下雨的天气！雨后空气特别的清新，还可以闻到青草的味儿。这个时候和心爱的人一起坐在屋檐下倾听雨声是多么浪漫的事！（5月10日12：38）
男：这个时候和哪个心爱的人一起坐在屋檐下倾听雨声啊？（5月10日15：51）
……
如果不作说明，你一定认为这是某段爱情小说里的情节，或是一对儿正在热恋中的情侣的甜言蜜语。其实不然，这是一位国家工作人员与他的情人在微博上的公开对话。这位国家工作人员叫谢志强，江苏省溧阳市卫生局原局长。2011年，他从一个同事那里听说了微博这个非常时髦的网络工具，并在当年三四月份注册了自己的微博，用户名是“为了你5123”。通过微博，他和他的情人（微博用户名“Y珍爱一生Y”）频频传情。然而，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这位局长大人竟然不知道微博是一种公开的信息传播工具，因此，他和他情人的“微博传情”在一次“微博开房”中引起了网友的围观和“人肉”。一天之后，谢局长被停职检查并接受组织调查。
一、案例回顾
2011年6月20日15点7分，网友“小马甲1234562011”在天涯论坛发帖《在微博围观领导勾女开房全纪录》称“下午无聊，微博闲逛，偶然发现”江苏一男一女在微博上打情骂俏并相约宾馆开房。随后“小马甲1234562011”发帖晒出两人的微博对话内容，引发众多网友围观。
2011年6月20日下午，《现代快报》记者就微博开房一事采访了谢志强本人。2011年6月20日傍晚六点多钟，两个用户中的对话全部被删除。2011年6月21日，经媒体报道之后，谢志强主动向溧阳市主要领导汇报了情况。2011年6月21日下午，中共溧阳市委宣传部在溧阳论坛上发布回应信息：“溧阳市委宣传部于昨日发现天涯等网站出现的反映我市卫生局一领导某些问题的帖文，并提请有关部门高度关注此舆情，本着对网民和干部负责的态度，正根据帖文中反映的情况对有关当事人进行核实了解，溧阳市纪委将积极介入调查。”
2011年6月21日下午，中共溧阳市委召开常委会，研究决定，对谢志强做出撤销其溧阳市第十一届党代会代表资格、停职检查、接受组织调查的处理意见。2011年6月22日下午，中共溧阳市委召开常委会，研究决定，撤销谢志强溧阳市卫生局党委委员、副书记职务；经溧阳市第十四届人大常委会第二十二次会议表决通过，撤销谢志强溧阳市卫生局局长职务。
按照著名危机专家斯蒂文·芬克的四阶段论，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微博开房门”事件的发展过程（见图1-4-1）。
图1-4-1 微博开房门的危机发展阶段
1.危机萌芽期：谢志强与情人开通微博开始聊天
从2011年3月谢志强与情人开通、使用微博（见图1-4-2），并错误地把微博理解为类似于QQ等的私密聊天工具开始，就注定了“悲剧”的发生。两人通过微博打情骂俏，并透露出个人工作信息等，都为后面被网友围观、“人肉”埋下了伏笔。
2011年4月7日至6月14日两人微博对话摘选（根据网络截图整理）如下。
男：我打字水平很差的，没时间练。（，）和你聊不起来的。你有什么想说的挂在上面，我保证每天回你。（4月7日16：23）
男：我一按新浪微博主页面就跳出来了，无需输入账号密码，这样不安全，怎么改？（4月8日14：14）
男：你象（像）章子怡，但她没你漂亮［呵呵］（4月8日14：21）
图1-4-2 “为了你5123”和“Y珍爱一生Y”的微博
男：我中午不行，下午电台记者来采访，我要准备一下。（4月18日09：52）
男：我也是，我不会过分要求你的，况且我也这么大年纪了［偷笑］（4月18日10：52）
男：没有身体的互相拥有，是不完美的！我期待那神圣时刻早点来临！（4月18日10：55）
男：在上海买东西没有啊，我给你报销。（4月26日08：28）
男：到现在你都承受得了，还担心那一瞬间承受不了？是不是我太重了！哈哈（4月26日09：44）
男：你想错了，我只是认为没有性是不完美的。（4月26日09：58）
男：已到。你那儿开发票多少税率？是包税吗？（4月26日13：39）
男：那好，请帮我开一张：溧阳交通银行酒6720元（4月26日13：51）
男：我外甥在做行长，去年买了一箱茅台给他。（4月26日13：55）
男：可以告诉我你和小杨是怎么认识的吗？（4月29日16：25）
女：如果明天我还能在路上碰到你，而且每天都能碰到你（休息天除外）直到你生日的那一天，我相信那就是你我的缘！我们就开始约会吧！（5月10日18：14）
男：晚上唐市长请我们几家人吃饭。（5月12日17：19）
男：宝贝，隔着衣服手摸的感觉不好，我要用嘴吸！（5月13日10：04）
男：我可早就喜欢上你了！把握两点：不影响工作，不影响家庭。（5月18日08：52）
男：那你下辈子嫁我，我和你浪漫到100岁。（5月23日09：40）
男：我属于较理性的人，而你较敏感性，我俩具有互补性。（5月23日09：44）
男：我说呐，小杨怎么会把彻骨粉嫩的老婆撂在家里，要是我把你天天搂在怀里还不够！（5月25日10：52）
男：宝贝，今后我们还是少通电话少发短信，微博上见。想得厉害微博上约好在什么地方见，好吗？（5月25日11：02）
男：没事，我要知道小杨在家，我是绝不会打电话的。今后如这么巧的话，你就说和客户约好谈事的。（5月25日11：10）
男：宝贝，请给我把发票开了。（6月3日10：33）
男：对你好会做到，单独吃顿饭在溧阳最好不要，陪你说说话绝对没问题！这样回答满意吗？（6月3日14：13）
男：是否计划好什么时候真正成为我的女人？（6月14日15：05）
女：这个嘛，下回分解！不过我考虑过了，如果做你的女人，一定要有相当的隐忍功夫才行。不然内心世界会很容易崩溃的。（6月14日15：09）
女：你没私人时间，我们无法做较好的沟通交流。（6月14日15：25）
2.危机爆发期：谢志强“微博开房”被网友围观
2011年6月20日下午，谢志强同往常一样与情人发微博联系，并相约开房，却不巧被网友发现。网友迅速在网络论坛发帖（见图1-4-3），吸引众多网友围观。很快网友不断从两人的微博记录中挖掘信息：女主角有儿子和家庭，开房的宾馆地址，男主角卫生局局长，开假发票……网友相约默默围观不说话，只等局长出丑。而谢志强此时还不知发生何事，并向媒体坦承微博是自己开通的。
图1-4-3 网友在天涯论坛的发帖
2011年6月20日两人微博摘选（根据网友截图整理）如下。
女：亲爱的胖胖，我去天目湖了你有时间给我电话吧（6月20日08：52）
女：［可爱］（6月20日13：58）
男：宝贝，我上午一直在唐市长那汇报工作。（6月20日14：14）
女：哦。知道了！（6月20日14：15）
女：上午我也忙到12点才回公司（6月20日14：15）
男：上午是否想我约你的啊？（6月20日14：15）
女：你想什么时候约我的啊（6月20日14：16）
男：今天下午可行？（6月20日14：21）
女：去哪里（6月20日14：22）
男：皇庭可好？（6月20日14：23）
女：也行（6月20日14：26）
男：我先把房卡给你，你先去休息一下，等会我去。好吗？（6月20日14：26）
女：房卡怎么给我？我不到前台拿（6月20日14：27）
男：我拿好后送你。（6月20日14：29）
女：要不你先去吧（6月20日14：31）
女：皇庭地下室有停车场吗？停车场到酒店客房吗？（6月20日14：31）
男：到，那我去了打你电话（6月20日14：37）
女：好（6月20日14：38）
3.危机蔓延期：经媒体曝光后引网友热议
2011年6月21日，《现代快报》和中国新闻网首先报道这一事件，并被多家网站转载，此事迅速扩散，并引发网友热议。网友对该事件尽情调侃，高仿ID浑水摸鱼，流行语、恶搞视频流行，同时引来更多的媒体关注报道（见图1-4-4至图1-4-6）。
图1-4-4 天涯论坛上的相关网帖
图1-4-5 网络作家李承鹏与《新周刊》总编辑封新城在微博上的调侃接龙
图1-4-6 网友创作的恶搞视频《微博俩宝》和《元首的愤怒》
4.危机恢复期：谢志强被撤职，事件慢慢平息
事件发生后，溧阳市政府迅速采取行动对当事人进行调查处罚。2011年6月21日，经媒体报道之后，谢志强主动向溧阳市主要领导汇报了情况。2011年6月21日下午，谢志强被撤销溧阳市第十一届党代会代表资格、停职检查、接受组织调查。2011年6月22日下午，撤销谢志强溧阳市卫生局党委委员、副书记、卫生局局长职务。
二、舆论走势分析
局长微博开房门是一起始于微博的网络事件。在这次事件中，微博和网络论坛发挥了第一时间“发现者”和“爆料者”的作用，同时助推整个事件的发展。
2011年6月20日下午，天涯论坛出现一个《在微博围观领导勾女开房全纪录》的帖子，发帖人向网友报告谢某微博开房约会的爆炸新闻。据发帖人讲，这一爆炸性新闻是自己在微博中闲逛发现的。
随着天涯论坛网友一边围观一边“人肉”，网友发现了更多的细节。例如，谢志强和情人博文中提到的约会场所“皇廷国际大酒店”，因此判断谢志强与情人约会是在溧阳市区；谢志强在2011年4月18日的微博上说“下午电台记者来采访”，网友据此搜出4月18日溧阳市一局级机关领导接受媒体采访的新闻稿，并据此判断出可疑的局长当事人；根据比对微博头像上的照片，以及2011年6月20日微博透露的“上午一直在唐市长那里汇报工作”等信息，网友确定微博当事人为溧阳市卫生局原局长谢志强。此后，以微博为代表的网络互动媒体作为“先锋军”继续迅速爆料谢志强的微博，并指出其存在“开房、腐败”等事实，同时第一时间进行了大量的转发。
显然，微博提供线索，论坛推动传播，网络放大影响，这是本次事件初期舆论形成的重要特征。
2011年6月21日，传统媒体跟进报道。《现代快报》率先发表了题为《溧阳一局长误将微博当QQ玩 发微博约会开房“自曝”隐私》的报道。报道不仅转载了谢志强微博上那些让人大跌眼镜的赤裸对白，而且还摘录了微博中暴露的权钱交易的一些细节。此外，记者还采访了谢志强本人，并得到其本人的确证。《现代快报》的报道再次引发网络媒体的“狂欢”，该文在互联网上得到广泛转载，次日的互联网转载量已经达到千次以上。在接受媒体记者采访之后，谢志强很快删除了微博上的信息，但在传媒介入和网友持续的“人肉”之下，其微博中被删除的帖子仍然以图片的形式再次被大肆传播。
显然，传统媒体的介入再次将这一网络事件从网络的虚拟世界中拉了出来，晾晒在阳光之下，使之成为当事者及有关部门不得不回应的问题。而传统媒体的介入，又再次推动网络“扒粪大军”的积极性，他们迅速引领了舆论走势，并形成了重要的言论倾向。根据人民网的调查（见图1-4-7），抽样217条，微博开房门事件的网友言论倾向性表现出如下特征[1]：32%的网友认为对权色交易必须严惩，28%的网友认为官员网络应用是盲区，21%的网友希望能加强官员纪律性，14%的网友呼吁加强网络监督，5%的网友认为尊重此官员的隐私权。
图1-4-7 微博开房门网友言论倾向性饼状图
三、危机应对评价
1.谢志强
2011年6月20日下午，《现代快报》记者电话采访谢志强本人，这是其第一次面对媒体解释这次事件。当记者向其求证“为了你5123”是否为他本人时，他回应道“微博啊，对啊，嗯！对，有一个！”并承认此微博是自己注册的。当记者问道“Y珍爱一生Y”是否是他朋友时，谢志强也很爽快地承认，并表示只是熟悉的朋友。随后记者询问微博上的头像是否是他本人时，他也肯定地回答了记者。然而当记者再次核实微博是否为其本人所发时，他却反问记者：“你看得到我的文字吗？呵呵！”在得到记者的肯定回答之后，他仍然表示不相信。
2011年6月20日傍晚6点多钟，谢志强及其情人的微博对话记录全部被删除。
2011年6月21日，谢志强正常上班，当天的出勤记录上也显示其仍然在岗，但他的办公室大门紧锁，其手机处于关机状态。据溧阳市宣传部门称，媒体报道之后，谢志强主动向溧阳市主要领导汇报了情况。
2.当地政府部门
2011年6月21日下午，中共溧阳市委宣传部在溧阳论坛上发布了关于此事的帖子（见图1-4-8）。
图1-4-8 中共溧阳市委宣传部在溧阳论坛上发布了关于此事的回复
2011年6月21日下午，中共溧阳市委紧急召开常委会对此事进行研究，对谢志强做出撤销其溧阳市第十一届党代会代表资格、停职检查、接受组织调查的处理意见。
2011年6月22日下午，溧阳市委召开常委会，研究决定，撤销谢志强溧阳市卫生局党委委员、副书记职务。经溧阳市第十四届人大常委会第二十二次会议表决通过，撤销谢志强市卫生局局长职务。
3.总体评价
如果说人不识字被称为文盲的话，那么在微博时代不知道微博的基本功能恐怕就得称为“微盲”了吧？一位政府官员的微博开房门，并非是对“微盲”群体无知的批判，而是对政府官员生活作风的一次集体审判。面对日新月异的新媒体，各级政府官员不仅是要适应技术本身，更要修炼自身的修养。正所谓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唯有心正意诚，方能避免危机。
四、延伸思考：官员媒介素养
微博当成QQ聊，网上调情万人笑——这是网友对2011年微博开房门的戏谑调侃。事件中，由于当事人不懂得微博的基本功能和应用技巧，导致了聊天记录的隐私公开，当事人在事发后两天受到了撤职处理。这不仅仅是网络监督官员作风问题的网络热点事件，更是变相反映当下部分官员媒介素养低的典型性事件。
在我国，媒介素养的概念是一个舶来品。据学者鲁宾分析，媒介素养主要有三个模式，即能力模式、知识模式和理解模式。就能力模式而言，是指公民所具有的获取、分析、评价和传输各种形式信息的能力，侧重的是对于信息的认知过程。知识模式观点认为，媒介素养就是关于媒介如何对社会产生功能的知识体系，其侧重点是信息如何传输。而理解模式的观点声称，所谓媒介素养就是理解媒介信息在制造、生产和传递过程中受到来自文化、经济、政治和技术诸力量的强制作用，侧重的是对信息的判断和理解能力。概括地说，所谓媒介素养就是指正确地、建设性地享用大众传播资源的能力，能够充分利用媒介资源完善自我，参与社会进步，主要包括受众利用媒介资源动机、使用媒介资源的方式和方法与态度、利用媒介资源的有效程度及对传媒的批判能力等。
进入网络时代，媒介素养被赋予全新的内容。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的彭兰教授针对当下网络社会，提出了关于网友的媒介素养的6个内容[2]：网络基本应用素养（侧重技术的使用和网络的合法合理节制的使用）、网络信息消费素养（获取有效信息、辨识分析信息、批判性解读信息）、网络信息生产素养（发布信息和言论、进行信息再传播）、网络交往、社会协作（在系统中自我定位、协同他人达成一致目标、执行协同任务、与他人有效沟通）、社会参与（参与网络社区建设、参与公共事务）等。
对政府官员而言，其媒介素养包括三个层面的内容：第一个层面是作为“受者”的处理媒介信息的能力，包括获得有用信息、批判性解读文本意义、甄别媒介生产中的话语控制等；第二个层面是作为“传者”的能力，包括掌握信息生产技术、参与生产的欲望、生产信息、传播信息的能力等；第三个层面是“新闻管理”的能力，尤其是作为“新闻人物”，即被媒体报道时，愿意接受舆论监督、正确处理媒体的采访与提问，并运用语言表达能力和身势语等的能力。这三个层面的素养是一个有机的成系统的整体，是一个系统性的活动，从接收、处理媒介信息到传播信息、被报道，都在政府管理规定（党纪、行政规定等）框架下进行，并且大的目标和方向是掌握舆论话语权、引导舆论。
显然，重温微博开房门，需要我们对政府官员的媒介素养引起足够的注意和反思。
【注释】
[1]参见庞胡瑞的《江苏“微博开房门”事件舆情研究》，http://society.people.com.cn/GB/14984799.html。
[2]参见彭兰的《网络社会的网民素养》，载于《国际新闻界》，2008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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