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即人,仁在人在,无仁就不是人,因而为仁很重要。为仁很重要,但为仁很难。游酢在《论语杂解》里说:“仁之难成久矣!岂惟行之为难,知之固未易也。今欲言出而当于仁,得无难乎?”仁的难于实行是早就有的事情,不但实行仁很困难,就是知道仁本来也是不容易的。现在要一说话就能符合于仁,难道不困难吗?为仁尽管很困难,但还是要尽力做到。如何做到呢?有什么好办法呢?游酢在总结儒家传统为仁的办法后,说可以有两个行之有效的办法去为仁、去达仁:
第一,克己复礼,为仁由己。孔子说:“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游酢在《论语杂解》里说:“‘克己复礼为仁。’礼者,性之中也,且心之本体一而已矣,非事事而为之,物物而爱之,良非积日累月而后可至也。一日反本复常,则万物一体,无适而非仁矣。故曰:‘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天下归仁,取足于身而已,非有藉于外也。故曰:‘为人由己,而由人乎哉!’颜渊请事斯语,至于非礼勿动则不离于中,其诚不息而可久矣,故能三月不违仁。虽然三月不违者,其心犹有所操也。至于中心安仁,则纵目之所视,更无乱色;纵耳之所听,更无奸声。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则发育万物,弥纶天地,而何克己复礼,三月不违之足言哉!此圣人之能事,而对时育万物者,所以博施济众也。仁至于此,则仲尼所不敢居,而且罕言也。然则,仁与圣乌乎辨?曰:仁,人心也,操之则为贤,纵之则为圣。苟未至于纵心,则于博施济众未能无数数然也。”游酢在这段话里讲了四个意思:一是礼是性之中庸,是心之本体。仁即心,心即性,而礼亦是性,克己复礼就是复性,即恢复自己的本然之性,即恢复自己原本的善性。“反本复常”,这样“万物一体,无适而非仁”,于是就达到中庸之境界,即“非礼勿动,则不离于中,其诚不息而可久矣”。二是克己复礼归仁,“取足于身而已,非有藉于外也”。“克己”,约束、克制自己,就是要发挥人的自我调节意识,使人的视、听、言、行各方面活动都符合礼的要求,这是人的本性的需求,是自觉的行为,所以是人的内在超越,而不是也不应该是人为的抑制、克制,更不应该靠外因来进行,因而游酢说:“为仁由己”而非“由人”。“为人由己”,强调从个体做起,从主体的内心修养做起,这是为仁为圣的唯一道路。正因为为仁是自觉的行为,是人的内在本质的需求,是人精神世界的升华,所以游酢勉励人们要自觉地行动起来,学会战胜自己,使自己得到内在超越,这样也就返归本心恢复了常态,即返归自己固有的善心,恢复自己心中的仁,真正地写好“人”字。三是非礼勿动。孔子提出著名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四勿”,而游酢只讲“非礼勿动”,因为游酢认为,“视、听、言”已包括在“动”里,也就是说“动”中包含有“视、听、言”。游酢认为,将仁安放在心中,进入中庸境界,“寂然不动”,就能睁眼看不到紊乱的颜色,竖耳听不到邪恶的声音,而能“遂通天下”、“发育万物”、“弥纶天地”、“克己复礼”,所以“勿动”是“四勿”中的关键。仁,是人心,能够把握住它的就是贤人,能够放任它的就是圣人。到达“安仁”时,完全做到了克制自己,恢复了礼法,那么就能如圣贤那样做到无限量地对万物予以普遍的培育和对众人的救助。四是依靠自己的努力。“取足于身而已,非有藉于外也”,即“为仁由己”,即依靠自己的努力达到仁。游酢发挥孔孟的思想,进一步从人性的角度出发,认为“仁”是人天生的,只是被隐蔽罢了,所以要达到“仁”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通过扩充自己的仁爱之心才能达到“仁”,而不是依靠外力来达到“仁”。更为重要的,是他认为,达到“仁”还应该通过“内省”,即自律,并且把内省中获得的愉悦看作是人生最大的快乐。因此,他在《中庸义》里提出:“万物皆备于我,反身而诚,乐莫大焉。”万物都为我而准备,返回到自身来印证自己诚意,这是最大的快乐。这“内省”功夫,即自律功夫,是游酢对孔孟思想的发挥和进一步的创新,对朱熹建立朱子学(即闽学)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克己复礼为仁”,要严格要求自己,加强内省(即自律),加强自我克制,特别是在自己闲居独处时更要做好自律,做好自我约束。游酢在《中庸义》里说:“人所不睹,可谓隐矣,而心独知之,不亦见乎?人所不闻,可谓微矣,而心独闻之,不亦显乎?知莫见乎隐,莫显于微,而不能慎独,是自欺也。其离道远矣。”“君子内省不疚,无恶于志,君子所不可及者,其惟人所不见乎?言慎独也。”游酢这两段话是说,人如果不能在闲居独处时小心谨慎,不能做到自律,不能做到自我约束、自我克制,那么他就是自己欺骗自己,这就离开了仁,离开了道。所以人们就应该在心里常进行省察,进行反省,觉得自己在闲居独处时也能严格自律、自我约束,没有越礼非分的言行,没有不安,对于自己所抱的志向无悔无愧,这就做到了慎独。在严格自我约束上,游酢十分赞赏曾子的“日三省其身”,认为做到这点就不会“应物之际失念而违仁”,这是为仁成仁的最好的方法。自我约束、自我克制、内省、慎独,难能可贵,因为它使人在独处时能小心谨慎,严格自律,不离开仁,不离开道,这样就可以为仁成仁了,就可以写好极简单的一撇一捺的“人”字。
“克己复礼为仁”,怎么判断自己已达到了仁呢?游酢认为,可以用“恻隐之心”来判断。游酢说:“恻者,心之感于物也;隐者,心之痛于中也。物之体伤于彼,而吾之心感应于此,仁之体显矣!故君子之于禽兽,见其生不忍见其死,见其全不忍见其伤,而况于民乎?况于亲戚乎?故恻隐之心莫隆于亲,而民次之。孟子曰:‘君子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此自然之序也。彼爱无差等者失其本心也已。又曰:‘恻隐,痛伤也。伤在彼而我伤之,痛在彼而我痛之。’伤痛非自我至也,因心则然,此恻隐所以为仁之端也。至于充其心体之本然,则万物一体矣,无物我之间也,故天下归仁矣。”游酢认为,恻隐之心是仁之端、仁之源。“恻隐之心莫隆于亲,而民次之。”恻隐之心没有比对待亲人更深厚了,即是说恻隐之心首先要孝敬父母、友爱兄弟,这是不忘本之恩,不忘血缘之亲,是尽天地之大义,至尊至大,不失本心,然后从孝敬父母、友爱兄弟推广到仁民、爱物。这样,有了恻隐之心,就能够识人识物如己,他人和物体受伤,如同自己受伤。我之伤“非自外至”,而是“因心则然”。于是,就可以视人视物与己是同一仁体。万物一体,物我无间,自己也就得仁了。游酢引用孟子的话“君子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来阐述“恻隐是为仁之端”,这是非常重要的,因为有恻隐之心,就能以亲亲为标准去仁民爱物,这样亲亲、仁民、爱物标准同一,就可以达到万物一体、物我无间,充满爱心,天下归仁了。“克己复礼为仁”,这是对待自己的,应该依靠自己的努力达到“仁”的境界,“为仁由己”。
第二,欲立立人。这是对待别人的。对待别人的基本原则是孔子说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和“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根据这一原则,游酢认为:
首先,要笃孝悌,对待别人要从对待自己的亲人开始。游酢在《论语杂解》里说:“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事兄弟,故顺可移于长。孝悌者,忠孝之资也,其不足于忠顺者寡矣。故孝悌之人,鲜好犯上,至于不好犯上,则忠顺足于己,而悖逆之气不萌于中矣。若是者,其事君必如其亲,忧国必如其家,爱民必如其子,固足以御乱矣。曾何作乱之有?故曰,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木渐于上,水渐于下,有本者如是,故君子之道亦务本而已矣。孝悌者也,置之而塞乎天地,溥之而横乎四海。仁此者为仁,履此者为礼,宜此者为义,信此者为信,顺此者为乐,兹非仁之本与?知孝悌为仁之本,则本立而道生之说见矣。”游酢认为,人不能忘掉孝悌这个根本,要孝悌需要从对待自己的亲人开始,“仁者人也,亲亲为大”。只有从自己的亲人开始,才能推而广之,做到事君如侍奉自己的父母那样忠顺,做到忧国如忧虑自己的家庭那样尽力,做到仁民如疼爱自己的孩子那样真挚,这样就可以抵御变乱。如果做到这个程度,那么变乱根本就不会出现。树木渐向上长,水流渐往下流,这都是不忘根本。知道孝悌是为仁的根本,那么本立而道生就得以显见。“知孝悌为仁之根本,则本立而道生。”对待别人,就必须先对待好自己的亲人。
其次,要诚敬,能容人。游酢说:“仁者,诚而已矣。无伪也,何有于巧言?仁者,敬而已矣。无谄也,何有于令色?巧言入于伪,令色归于谄,其资与木讷反矣。宜鲜于仁也。使斯人之志在于巧言令色而已,则孔子所谓‘朽木粪墙’,孟子所谓‘乡愿’,终不可以入德。使其人之志在于善而失其所习,则犹可以自反,此圣人所以不绝其为仁,而止言其鲜也。然则仲尼之恶令色也如此,而诗人以美仲山甫,何也?盖诗人之所谓令色者,与仲尼意异。善《诗》者,以意逆志可也。”游酢认为,仁就是诚,不虚伪。有仁的人,只懂得恭敬诚信。恭敬诚信与虚伪假话、巴结取悦,是根本不同的。虚伪假话、巴结取悦的人,是不仁的或很少有仁的。诚和敬是联系在一起的,诚敬是仁的一种表现。对人不诚,欺骗人,也是一种对人的不尊敬,所以游酢强调待人要诚要敬。待人诚敬,就是仁。游酢又说:“无偏,中也;不穷,庸也。以性情言之,则为中和;以德行言之,则为中庸,其实一道也。君子者,道中庸之质实也”、“夫道一以贯之,无物我之间。既曰忠恕,则已违道矣,然忠以尽己,则将以忘己也;恕己尽物,则将以至忘物也”、“《中庸》以人伦为主,故以孝德言之。”游酢认为,待人上还要采取中和、中庸、忠恕的原则和态度。中和,是从性情上说;中庸、忠恕,是从德行上说。中和、中庸、忠恕,其实都是一个道理,这就是它们谈的都是孝德,在待人上就是诚敬。以中和、中庸、忠恕的原则和态度待人,就是要能容人。能容人,就是要有用人之长的慧眼,就是要有谅人之短的胆识,就是要有忘人之过的气度,就是要有释人之怨的胸襟,就是要有信人达仁的气魄。每个人如果都能有容人的雅量,谦虚诚敬待人,谦和公正处事,谦恭低调自居,何愁人与人之间不能理解?何愁不能近道达仁?何愁世界不能变得更加美好?
再次,是善恶分明。善恶分明,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因为碰到具体问题往往会控制不住自已,就是说,喜欢与厌恶,往往由不得自己。游酢说:“好善而恶恶,天下之同情也。然好恶每失其实者,心有所系而不能克己也。惟仁者宅心于大中至正之地而无私焉,故好恶非我,遵王之道路而已。知及之仁或未足以守之,则不足以与此。故言唯仁者为能。”游酢认为,喜欢善而讨厌恶,这是天下人共同的心情。可是喜欢和讨厌却常常会失真,只有仁者把心安放在中庸而又极其正直的位置上,循天理无私心,才不会失真。只有仁者,才能真正做到善恶分明。因此说,要做仁者,要为仁,要达仁。
从上所述,我们明确感到游酢的“仁学”即“人学”思想,宏扬了孔子、孟子、“二程”的“仁学”即“人学”思想,明确了“仁”就是“人”,从而更加突出了人的自我发现和自我觉醒、自我肯定和自我尊重、自我实现和自我完善。一句话,更加突出了人的地位,因而“仁学”即“人学”,为个人的发展,为社会的发展,都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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