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子》是人类文明‘轴心时代’产生的一部非常有特色的著作,是中国传统文化中一枝吐着智慧芳香的奇葩。”[5]《鬼谷子》的作者鬼谷子是一位被后人“笼罩上了神秘的光环”[6]的人物,但根据司马迁《史记》的记载,其人是生活在战国时代的一位隐居在鬼谷的隐士,真实姓名没有流传下来,人们出于对这位智慧出众者的尊敬,将其尊称为鬼谷子。鬼谷子与其弟子合撰的著作名为《鬼谷子》,是一部涵盖了哲学、政治学、军事学、心理学、文学、情报学等多种学科的著作,引起了后人的广泛重视。在这样一部子书里面,也存在着部分忠奸之辨思想,值得我们加以研究,下面就相关内容的片段摘录出来,以便观览:
由夫道德、仁义、礼乐、忠信、计谋,先取《诗》《书》,混说损议益,议论去就。(《鬼谷子·内揵第三》)[7]
合于彼而离于此,计谋不两忠,必有反忤。”“忠实无真,不能知人。(《鬼谷子·忤合第六》)
“佞言者,谄(有作“謟”者,以后不再提示)而干忠。”“耳目者,心之佐助也,所以窥间见(瞯)奸邪。”(《鬼谷子·权篇第九》)
言有之曰:“天地之化,在高与深,圣人之制道,在隐与慝。”非独忠信仁义也,中正而已矣。(《鬼谷子·谋篇第十》)
诚畅于天下神明,而况奸者干君。(《鬼谷子·符言第十二》)
明知千里之外,隐微之中,是谓洞天下奸,莫不暗变更。(《鬼谷子·符言第十二》)
识气寄,奸邪而倚之,诈谋而惑之,言由无心矣。(《鬼谷子·本经阴符七术》)
人们普遍认为《鬼谷子》是一部闪烁着智慧光芒的子书,其智慧是指多数内容均与纵横捭阖与兵家韬略有关,所以后人同时也就做出了这样的结论:鬼谷子是纵横家,或者兵家,都是有道理的。根据这个结论以及其人生存的年代来加以推断,有人就将鬼谷子确认为纵横家的开创者。这个前提确定之后,再去看《鬼谷子》一书当中的内容,就会明白这样的道理,其中多论述纵横游说之术与兵家智慧——充满了方法论,当是由鬼谷子其人的身份所决定的。同时我们还要明白这样的道理,纵横家的游说对象是君主,其游说所要达到的目标是希求得到对方的信任,以便取得一般人难以想象的突出成就,这就决定了纵横家必须是一个充满了全面知识的饱学之士,除此以外的功夫在这里就不需要一一清点。“全面知识的饱学之士”当然包括了对社会上流行的主流思想之一的忠奸之辨思想有着透彻的领会,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们将对如上所摘录的有关忠奸之辨思想的表述做出如下论述。
“由夫道德、仁义、礼乐、忠信、计谋,先取《诗》《书》,混说损议益,议论去就”出自于《鬼谷子·内揵第三》。“内揵,字面的意思是从内心深处锁住”,全篇“言君臣之际,上下之交,必内情相得,然后结固而不离。”[8]沿着《内揵》的行文思路通读下去,会清晰地领会其中所论游说的策略精髓。如上所摘录的话,所讲述的就是游说的方法,即在开始的时候,要顺着道德、仁义、礼乐、忠信、计谋等方面来进言,在进言的时候,首先从《诗》《书》当中征引经典语句,在征引经典语句的基础上,加入自己的言辞,并且在合理损益所引用经典语句的基础上,议论时局变化趋势,然后决定自己是离开还是留下来辅佐君主。鬼谷子说到这里的时候,还续上“欲合者用内,欲去者用外。外内者,必明道数,揣策来事,见疑决之。策而无失计,立功建德”的话,构成一个完整的段落,将离开与留下的准备工作都做了安排,好一幅热情心肠。这里重点要看的是,作为纵横家的鬼谷子,在教他人游说君主的时候,都要将忠信道德作为重要内容,这说明忠奸之辨思想是广泛深入人心的重要精神食粮,同时也说明,忠信道德与仁义道德以及礼乐制度作为弘扬正能量的精神财富,不会因为时间而过时,“计谋”作为人生存的必要手段,与忠信道德一样,是必不可缺少的。
《鬼谷子》一书当中有《忤合》一篇。“忤”为相背之意,“合”为相向之意。合而言之,其所云即“大道既隐,正道不得,坦然而行。故将合于此,必忤于彼。令其不疑,然后可行其意,若(即)伊、吕去就是也”。研阅《忤合》可知,全篇的主旨论述纵横策士与君主的背离与相合的原理、方法等,与“忤合”的内涵完全一致,所以全篇可以视为“忤合之术”的精华,或者可以将此转换为研究与君主打交道的精华。研究与君主打交道的“忤合之术”,就必然要遇上忠君与叛君的问题。与这个命题恰好合拍,有人就认为:“本篇实际上也是讨论‘忠’的问题。”[9]我们在这里则将“讨论‘忠’的问题”转换成“讨论忠奸之辨思想问题”,以便求得与本书的关键词表述相一致。经过查阅可知,全篇在行文的过程当中,至少有两处出现了“忠”字,其具体表述的句子是:“合于彼而离于此,计谋不两忠,必有反忤。”“忠实无真,不能知人。”这两个句子里面分别包含着不同的忠奸之别思想,下面做出逐一论述。
“合于彼而离于此,计谋不两忠,必有反忤”是在特定语言环境当中表达忠奸之辨思想的话语,需要录出完整的语言段落方可领会其中的精神实质,所出现的完整段落是:“世无常贵,事无常师。圣人无常与,无不与;无所听,无不听。成于事而合于计谋,与之为主。合于彼而离于此,计谋不两忠,必有反忤。反于此,忤于彼;忤于此,反于彼。其术也。”[10]这段文字里面贯穿着世界上没有永远不变化的事物的哲学思想,在这样的哲学思想指导之下,自然就会引出表述与人事变化有关的名言—“世无常贵,事无常师(世界上没有永久高贵的人,也没有恒一不变的师法对象)”,这为纵横策士正确施行“忤合之术”提供了行事的哲学法则。在这种行事的哲学法则指导之下,鬼谷子在具体表述“忤合之术”的时候,将忠奸之辨思想容纳到里面,提出了“合于彼而离于此,计谋不两忠,必有反忤”的主张。在这个主张里面,就忠德的施与对象问题,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在鬼谷子看来,有作为的君主以及能够接受自己意见的君主,就主动寻求作为自己的主人——“成于事而合于计谋,与之为主”,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忠德的施与对象不可能是同时对立的双方,施行忠德于此一方,必然会与其中的另一方相违背——“合于彼而离于此,计谋不两忠,必有反忤”。后人陶弘景对此有着深刻的领会,他这样说:“合于彼而离于此,是其忠谋不得两施也。”鬼谷子的这种忠德观有摆脱愚忠观的灵活性,或云为“朝秦暮楚”提供了启示,其实不尽然。伊尹五次投靠夏桀,五次投靠商汤,最后选择了商汤。吕尚三次到商纣王的首都寻找从政机会,三次投靠周文王,最后选择了周文王。(“伊尹五就汤,五就桀,而不能有所明,然后合于汤;吕尚三就文王,三入殷,而不能有所明,然后合于文王。”见《忤合第六》)管仲先侍奉公子纠,后来转向侍奉公子小白。这些人都是举世公认的著名忠臣。鬼谷子的如上忠德观,是对历史上忠德观实践的总结,有其突出的进步、启示意义与指导作用,不应该以“投机”的判断来一味地加以全盘贬低。
“忠实无真,不能知人”一句当中所论述的忠德观构成独立单元,可以与其他的句子分离出来给加以论述。先从字面上看,“实”即实际或实情,“忠实”即忠于实际或实情,“真”即真诚,“无真”即没有真诚,“不能知人”即不能了解别人。再看忠于实际或实情的忠德观所应用的范围,即在广泛的为人处事范围,包括与君主相处、与常人相处等在内。上述两个方面的问题破解以后,还要说明鬼谷子所出如此忠德观的用意,即强调作为主体的人,在为人处事的时候,为了达到彻底了解对方的目的,必须要给对方表现出忠德。但鬼谷子又给忠德的表现设定了必要条件,这个必要条件就是“真诚的态度”。从这里我们看出了鬼谷子忠德观的核心内容,即只有将“忠”与“真”紧密、和谐地结合在一起,才能够使忠德的施行,切实有效地达到目的。鬼谷子的这个忠德观,挖掘出了人性当中存在的善良与美的精髓,绝除了一切虚假的道德伪装因素,从而将忠德与奸德的区别画出了明显的界线,其理论与语言表述上的价值非常明显。
在“忤合之术”话题的范围之内论述忠德施行的灵活性以及忠德的本质要求,不仅在逻辑上与主题相契合,而且能够在哲学思想的指导之下发表见解,为彼时纵横家思想领域创造出了新鲜话语,《忤合》篇诚乃不朽。
《鬼谷子》一书当中的《权篇》内容比较丰富,其中的一个重要部分是论述游说时的言辞特征与使用方法。在论述这个论题的过程当中,将言辞分为两个大的类型,分别以佞言、谀言、平言、戚言、静言为一类,这五种言辞是特别需要使用的一类;以病言、恐言、忧言、怒言、喜言为一类,这五种言辞是特别需要禁忌的一类。鬼谷子如此精细地给言辞划分类型,除了传授的方别以便为游说言辞在形式上提供有效的选择服务外,重要的目的之一是为言辞的内容选择提供指导。在言辞的内容选择上,鬼谷子极力倡导,游说言辞要符合人性的本能需求。在人性的本能当中,喜欢接受经过修饰的动听言辞或者称之为花言巧语从而受到感动是人所共有的性情。在古人的词汇里面,早就创造出了高度概括如上演内容的词汇——佞言。作为纵横家开创者的鬼谷子,对于“佞言”的形式与内容有着过人的领会,因此极力倡导在游说的时候,必须具备创造性地使用“佞言”的能力。鬼谷子安排佞言、谀言、平言、戚言、静言的顺序,是有意识将“佞言”排在第一位的,这从“先意承欲者,谄也(先预测到对方的欲望,然后顺其欲望去说,就是‘谄’)”可以得到证实。鬼谷子为了让所有的人学会使用“佞言”,还将佞言与忠德联系在一起,有时把话说得甚至让人感到有几分肉麻。鬼谷子在论述“佞言”的使用方法以及所要达到的目表时就这样说:“佞言者,谄而干忠。”“谄”是谄媚的意思,这里用来描述“佞言”使用的方法,“干忠”是博取忠臣的意思,这里用来说明使用“佞言”所要达到的目标。鬼谷子径直说出使用“佞言”就是为了博取忠臣美名的目标,话虽然说得有些肉麻,但与纵横策士的生活实际十分相符,同时也与部分追求功名利禄者的行为与内心世界相符。鬼谷子如上话语里面透漏出这样的信息,忠德作为被褒奖的道德规范,是任何一个人都想追求的美名,但所采用的手段各有不同,有人用实际行动去追求,有人则用花言巧语去博取,纵横策士手里所握有的敲门砖显然属于后者。鬼谷子的这种忠德观,是所处特殊时代的特殊阶层所凝练出来的理论,具有一定的适应性,但由于表述的非主流化以及纵横家的非主流表现特征,鬼谷子的这种忠德观虽然被人们在暗地里广泛地实践着,但作为话语的运行,最终也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昂首行进,只能作为一种话语的暗流形式存在。
忠德与奸德是并行存在的两种对立道德范畴。对于忠德美名追求的手段一旦被视为不规范,追求者将会被视为奸德的施行者,这样就存在着有意识觉察奸德的问题存在。在鬼谷子的《权篇》当中,存在着奸德终究会被觉察的奸德论,这在彼时的忠奸之辨思想领域,属于一家之言。鬼谷子在论述使用游说言辞需要谨慎从事的时候,提到了如上奸德论。下面录出完整的段落来领会其相关奸德论的精神实质:“故口者,机关也,所有题关闭情意也;耳目者,心之佐助也,所以窥间见(瞯)奸邪。故曰参调而应,利道而动。故繁言而不乱,翱翔而不迷,变易而不危者,睹要得理。故无目者不可以示以五色,无耳者不可告以五音。故不可以往者,无所开之也,不可以来者,无所受之也。物有不通者,圣人故不事也。古人有言曰:‘口可以食,不可以言。’言者,有忌讳也。‘众口铄金’,言有曲故也。”鬼谷子在论述使用游说言辞需要谨慎从事的时候,从方法论的角度入手提出了符合事理的要求:“参调而应(口、耳、目三者相互调和相应),利道而动(选择有利的途径然后行动)。故繁言而不乱,翱翔而不迷,变易而不危者(情况变化而不被欺骗),睹要得理(看准要点而合理应对)。”鬼谷子之所以要提出如此符合事理的要求,是因为对口、耳、目、心的作用有着非常清醒的认识,尤其是对耳、目的作用以及与奸德关系的认识有着更为独到的见解,所以在这里需要对“更为独到的见解”做出论述。鬼谷子认为,耳可以听言,目可以观行,是人心的佐助器官,能够帮助“心”分析事理,所以“心得耳目即能窥见间隙”。这就是说,游说者言辞里面包含的任何动机,通过对方耳目接受之后传递到心中,都会经过认真地思考而得出明确的判断(“以天下之心思虑者,则无不知”——《符言》)。这就等于说,“心得耳目即能窥见间隙”突出地揭示了奸德被发现的必然性规律。再从“‘众口铄金’,言有曲故也(在说话时怀有私心而难免歪曲事实的缘故)”的本质来看,游说者奸德(这里指游说者的私心)的存在也是必然规律。通过对规律与本质的揭示,鬼谷子得出的结论是,奸德被发觉同样是事物发展的规律,这就是鬼谷子其人在这里表述的与常人不相同的奸德论。鬼谷子的这种奸德论,是对纵横策士游说的警示,也是对忠德容易被他人误判为奸德规律的深刻揭示,这在客观上向世人宣示出忠德与奸德识别的复杂性。至于鬼谷子论述游说时如何防范奸德不被对方发觉方法当中的细节,则不是在这里需要赘论的问题。
《谋篇》是《权篇》的姊妹篇,都是以论述得到游说对方信任为主旨的论说文。顾名思义,《谋篇》是论述计谋的专篇,主要围绕计谋的准备、对象、方法、原则展开话题。鬼谷子无疑是一个非常重视“计谋”的人,而且将“计谋”视为取得成功的重要法宝。何谓“计谋”?鬼谷子没有给过论理性的概念,只给出过例证性的说明:“故外亲而内疏者,说内;内亲而外疏者,说外。故因其疑以变之,因其见以然之,因其说以要之,因其势以成之,因其恶以权之,因其患以斥之。摩而恐之,高而动之,微而正之,符而应之,拥而塞之,乱而惑之,是谓计谋。”在这些例证性说明里面,有些属于“计谋”的具体实施方法。有时候鬼谷子又将“智”与“计谋”视为同义词,所以又在论述“智”的特征时表现他的“计谋”观:“智用于众人之所不能知也,而能用于众人之所以不能见。既用,可见,否择事而为之,所以自为之也。见不可,择事而为之,所以为人也。故先王之道阴(隐秘)。言之有曰:‘天地之化,在高与深,圣人之制道,在隐与慝。’非独忠信仁义也,中正而已矣。道理达于此之义,则可与语。由能得此,则可与谷远近之诱(就能够悦近来远,让天下归服)。”从上述可以看出,游说时使用“智”需要具有“阴”(隐秘)的特征,就等于说在使用“计谋”的时候需要“阴”(隐秘)。鬼谷子在这里论述“计谋”或“智”的“阴”特征时,不管表现出多么神秘的迹象,终归于还是没有彻底与人间经常提出的道德标准脱节,那就是在神秘的外包装之下,与忠信仁义道德在话语与精神追求上有着密切的联系。我们在这里把“非独忠信仁义也,中正而已矣”云云视为忠奸之辨思想表述,这说明鬼谷子在论述计谋虽然具有“贵阴”的神秘色彩之外,但还具有符合人们惯常论述事理时与道德主流联系在一起的特征,这个特征恰好是符合鬼谷子将正常人所说的政治策略等神秘化为“计谋”的主题思想表述关键所在。下面来论述鬼谷子于此所表述的忠奸之辨思想内涵:根据“贵阴”云云来看,似乎鬼谷子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超人,其思想当中所包含的内核均为神秘不可测的成分。其实不然,透过“非独忠信仁义也,中正而已矣”的表述来看,他还是强调“运用智慧、才能虽然讲究隐秘,但是不能失去忠信、仁义和中正的法则”之道理,并且极力推荐与“懂得在忠信、仁义和中正法则的前提下运用谋略的人(道理达于此之义)”一起谈论“计谋”,否则就是对牛弹琴。鬼谷子在这里将忠德与信德、仁德、义德并列在一起,视为实现“计谋”追求的标准,这说明“智”离开了与忠德与信德、仁德、义德这些人类精神当中对真善美追求的品性结合,终究难以达到“谷远近”(俞樾《诸子评议·补录》认为“谷”当为“觳”,即“毂”的意思,故“谷远近”可转释为“悦近来远”)的高远目标。在先秦忠奸之辨思想领域,能够将忠德的作用论述得如此美妙,并且能够在如此精警的话语当中蕴含不为常人可以预想出来的道理,鬼谷子的如此忠德观确实表现出非同寻常之处。
《鬼谷子》一书并非是一部专门为纵横策士游说君主提供智慧参考的书籍,因为其中也有为君主提供防范游说者或臣子以奸德欺骗自己智慧参考的内容,《符言》篇即是这样的篇章。在《符言》篇当中对君主所提出的九个方面要求,即主位、主明、主德、主赏、主问、主因、主周、主恭、主名问题,不是本书要论述的重点,所以不去追究其详细内容。所要论述的是,《符言》篇当中存在的忠奸之辨思想,即奸德观。其中的奸德观是以抑制奸德的方法论角度提出的,下面摘录出关键语例以便观览:
用赏贵信,用刑归正。赏赐贵信,必验耳目之所闻见,其所以不闻见者,莫不暗化矣。诚畅于天下神明,而况奸者干君。
一曰长目,二曰飞耳,三曰树明。明知千里之外,隐微之中,是谓洞天下奸,莫不暗变更。
以上两段语录当中所包含的奸德观在内容表达上各有指向,下面做出具体论述。
第一段表述的是奸德可以感化的抑制奸德观,这里所谓感化的对象是“其所以不闻见者”(那些君主没有亲见亲闻的施行奸德者)。而感化奸德的抑制奸德方法,是以“用赏贵信,用刑归正”作为前提的,所以诚信才是感化奸德以便从根本上抑制奸德的手段——“诚畅于天下神明,而况奸者干君”(每赏必信,则诚信畅行于天下,达到神明境地,那些想以奸邪的手段求得奖赏的人也会被感化)。这种奸德可以感化的抑制奸德观,是对人性善的肯定,对君主全面认识人本性的特征具有启示作用,同时也是对游说者有意识提振自身道德修养的善意开导。“奸者干君”的奸德表述具有独此一家的品性,以“诚畅于天下”的正面道德效应来感化奸德的抑制奸德论,比之于一味地以欺诈式的赏罚手段来抑制奸德更富有人文关怀意蕴,因而所取得治理效果也会更好。
第二段表述的是在威慑面前奸德必然会被抑制的奸德论。鬼谷子实际上等于用“无语”的形式明白地告诉人们,只要有利益的存在,就会有奸德的存在,任何一种形式的奸德绝对不会自行偃旗息鼓,然而在奸德没有充分表现出来的时候,又不能以猜测的冒进手段加以抑制。上述说明,奸德的存在具有必然性,这是否也说明,抑制奸德也具有必然性呢?抑制奸德可以使用鲜明的赏罚手段,同时也可以使用健全的“网络”监督手段。使用鲜明的赏罚手段抑制奸德问题,在“第一段”的论述过程当中,就已经论述清楚,所以这里不需要重新提起。需要论述的是使用健全的“网络”监督手段来有效抑制奸德问题。这里所说“健全的网络监督手段”是指“一曰长目,二曰飞耳,三曰树明”,即“一要使眼睛看得更远,二要使耳朵听得更远,三要建立搜集信息情报的联络点,让自己始终处于对各种情报信息的明确了解之中”。这里所说的“一二三曰”的“网络”监督手段,就是充分发挥眼、耳、心三者的作用,形成的“网络”监督体系。君主有自身构成的“网络”监督体系,也可以充分发挥普天下的人构成“网络”监督体系。一旦“网络”监督体系形成并且可以发挥作用,其结果将是“明知千里之外(明白知道千里之外的情况),隐微之中(了解隐蔽微小的事情)”。有了这样的结果,就可以称为“洞天下奸(洞察到普天之下的奸德)”。一旦达到了“千里之外,隐微之中,莫不玄览”的监督程度,“为奸之徒”,必将会“绝邪于心胸”,鬼谷子将这种由眼、耳、心三者构成的“网络”监督体系形成的威慑,最终导致奸德自觉偃旗息鼓的效果称之为“莫不暗变更(所有的奸邪之徒没有不敢不更改的)”。“网络”监督威慑的客观存在,对于君主来说是客观事实,对于纵横策士来说也是客观事实,所以这里的理论对双方都有参考作用。
《鬼谷子·本经阴符七术》是颇有理论深度的一个篇目。“本”为根本之意,这里指人心,所以全篇论述纵横策士在内心里加强修炼神气、意志、智慧的重要性以及方法,尤其是“方法”的表述达七种之多——盛神法五龙、养志法灵龟、实意法腾蛇、分威法伏熊、散势法鸷鸟、转圆法猛兽、损兑法灵耆,这“七术”除了内容丰富之外,还具有话语表述的独特之处。“阴符”是对以内在精神修养来支配外在肢体行为的神秘表述,也是对计谋的隐蔽性与变化莫测特征的概括称呼。在如上“七术”当中,“实意法腾蛇”里面含有忠奸之辨思想,原文如下:“实意者,气之虑也。心欲安静,虑欲深远。心安静则神策生,虑深远则计谋成。神策生则志不可乱,计谋成则功不可间。意虑定则心遂安,心遂安则所行不错,神自得矣,得则凝。识气寄,奸邪而倚之,诈谋而惑之,言无由心矣。故信心术,守真一而不化,待人意虑之交会,听之候之也。”“实意”就是充实、培养内在的气势或素养,使内心在处理问题的时候处于镇定自若状态,以便提高心的思考问题能力。与主题密切相关,在行文的过程当中,就出现了表述忠奸之辨思想“识气寄,奸邪而倚之,诈谋而惑之,言无由心矣”的句子。在这个句子里面,所表述出来的奸德观,颇有与众不同之处,需要做出详细论述。“识气寄”是对内心不能神安气定、心有旁骛、不能专心一意(精力不集中)状态的描述,这是修养功夫不到的表现,所以在思想开始活动的时候,就像客人游历在外一样,故称。“奸邪而倚之”是指自身在“识气寄”的时候,奸邪就会乘虚而生,在内心里面找到依托的地方。很明显,这里“奸邪”的主语是自身,而不是对方,所以“奸邪”是自身不诚实的代名词,“诈谋而惑之”的主语是对方,“言无由心矣”的主语是自身。弄清楚主语的各自归属以后,全句的意思就明白了:“游说者如果心有旁骛,不能专心一意,不诚实的奸邪念头就有了依托的地方,游说者就有可能反过来被对方的诈谋所迷惑,游说者往往就会表现出言不由衷的状态。”见于如上事实的发现,鬼谷子才做出了如下强调:“故信心术,守真一而不化,待人意虑之交会,听之候之也。”(要相信“静心”的方法,守住真气而不使之外流,安神静心,待人精力高度集中,“意”与“虑”之间产生了相互交感的“实意”状态,到了这种程度就可以听任等待事物的任何变化了。)鬼谷子的如上奸德观以论述奸德的生成缘由为主,故可以称为奸德生成论。在其如上奸德生成论里面,表达出了奸德生成于自身的观点,反之,如果能够克服自身的不足,奸德也就可以自行被消弭。或者说,“奸邪而倚之”的“奸邪”是“奸邪之徒”的省称,这样一来,“奸邪”的主语就是对方了。不论“奸邪”的主语为哪一方,抑制奸德的方法都是“信心术,守真一而不化,待人意虑之交会”,即通过自身内心修养的加强,来自于不同方位的奸德,都会得到有效抑制。在鬼谷子的如上奸德论当中,由奸德生成论自然引出奸德抑制论,二者结合得如同水乳交融。鬼谷子将自身的“实意”当成抑制奸德与成就游说事业的万能法宝,一方面表现出奸德可以抑制的信念,另一方面又表现出主观努力是抑制来自内部或外部奸德破坏动力的观念,使其奸德论成了与他人完全不重复的新鲜见解,值得引起人们的注意。
《鬼谷子》一书虽然得到不少高评(具体不举例),但其文本体量较小是确切事实。这在客观上造成了其中不可能有太多的忠奸之辨思想出现。但也有可观之处。先就上述统计来看,“忠”字至少出现5次,“奸”字至少出现4次(有人附录的《鬼谷子词典》对“忠奸”二字统计的数据不准确),如上“忠”“奸”字数的出现共涉及到7个篇目,本书撰写时所依据许宏富译注《鬼谷子》本共15个篇目,其所占比例接近50%,这些数值对于《鬼谷子》如此小体量的书来说,依然有其可观的一面。其次可以看出,《鬼谷子》一书的“忠”“奸”二字出现的次数大致相同,这种倾向与法家有着明显的区别,与儒家也有不同之处,这是否可以说这是决定鬼谷子属于纵横家之祖的重要表现之一呢?在《鬼谷子》一书当中,“忠”“奸”近距离对称表述的迹象比较明显(《鬼谷子·权篇第九》是典型),远距离对称表述则是常体。第三,《鬼谷子》本身是“眇眇(心思玄远)”而且“每环奥义(往往包含奥妙的义理)”(刘勰《文心雕龙·诸子》)之书,在表述其思想的时候,语言也不可谓通俗易懂,具有“一辟一阖,《易》之神也;一翕一张,老氏之几也”(高似孙《鬼谷子略》)的特征,确实给人以“骋其巧辞”(刘勰《文心雕龙·论说》)的感觉。鬼谷子在表达其忠奸之辨思想的时候,也明显具有如上特征,这在上面的论述过程当中,已经得到了比较充分的展示,这里无需重提。但作为可观之处来看,确实也给人们提供了一些非同寻常的话语,成为同领域不可多得的宝贵文化遗产。第四,鬼谷子不是在正面弘扬忠德精神,从正义的角度抑制奸德的追求也不是很明显,而是存在着明显的设法教会纵横策士将自己乔庄打扮成具有饱满忠德精神的人,以便在角逐的过程当中侥幸取得成功的嫌疑,在抑制奸德的表述当中,也不排除有相同倾向。虽然这种倾向对于鬼谷子这样视“智慧”如生命以及适合在暗地里为人出谋划策(阴符之谋)的人来说,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了,但我们只能将其视为一家之言,过高的公开文化评价与道德评价,还需要深刻研究方可做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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