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进步力量

全球治理中的金砖国家：一支进步力量？

BRICSin Global Governance：A Progressive Force？

牛海彬

当前国际体系的一个突出特征是部分关键的新兴经济体正在成长为有影响力的全球行为体。金砖国家一词已经被广泛用来指代全球经济力量从发达国家向主要发展中国家的转移。尽管新兴经济力量是一个用来描述发展中大国经济活力的术语，但尚不能充分反映这些经济力量的地缘政治和外交政策影响。为了更准确地分析新兴经济力量的国际影响力，新兴大国成为用于表述此现象的新概念。

国际社会在过去的十年已经见证了金砖国家在世界事务中日趋活跃的姿态。这种在国际体系内积极的姿态反映了新兴大国对于自身命运与全球化和国际体系深刻相关的认识。金砖国家的绝大多数成员均与地区内国家建立了深厚的政治和经济纽带，在地区合作中扮演着领导抑或支持性角色。金砖国家的对外战略不仅仅以所在地区为唯一基础，而是都采纳了发展自身的全球战略。

为了进一步拓展其全球经济关系和保护日趋增长的海外利益，金砖国家开始注重把其经济力量转化为国际政治影响力。金砖国家峰会已经成为一个政治性机制，不仅仅是推动成员之间的经济合作，而且志在推动全球治理体系改革。在此背景下，改革当前主要全球性机制已经成为主要新兴大国的集中关注，以便这些机制可以更好地保护新兴大国日趋增长的体系利益和反映其对未来世界秩序的看法与价值观。

为了更好地理解新兴大国对参与全球治理的重视，本文将分析金砖国家在联合国维和、安理会改革以及二十国集团峰会和国际金融体系改革等方面的努力。

一、联合国维和与保护的责任

金砖国家成员均是联合国维持国际和平与安全的重要成员。绝大多数金砖国家都对联合国维和行动贡献良多，包括提供军队、培训以及投票支持联合国安理会采取行动等。金砖国家视联合国为在维持和恢复和平方面采取集体行动最为合法的机构。金砖国家都支持联合国在国际和平与安全事务中扮演中心角色，特别是在全球治理日益发展的背景下。考虑到联合国在国际安全事务中的重要性，金砖国家努力在联合国框架下扮演更加重要的角色。

绝大多数金砖国家参与了联合国维和行动，这为新兴大国承担国际责任和锻炼海外军事行动能力提供了机遇。总体上，金砖国家对于在联合国安理会投票支持军事行动上态度比较谨慎。在利比亚问题上，金砖国家批评的是北约干涉和执行联合国决议的方式，而不是保护的责任这一原则本身。新兴大国拥有不断上升的国际抱负和日益增长的海外利益，这也促使新兴大国思考对保护的责任应该采取的态度。

二、联合国安理会改革

联合国安理会经常被批评未能反映当今世界的权力分布，还停留在1945年的水平。没有美国积极发挥作用、必要的地区共识以及对全球安全的迫切的体系性威胁，改革安理会的阻力似乎很难克服。地区机制在全球治理中的影响日趋上升，加之不同的国家组合在不同的议题上影响力不一，使得有必要对安理会的组成进行改革，从而使其更加有效。

金砖国家成员均同意联合国需要全面改革以使其更加有效和更具代表性，但是尽管在金砖国家三亚峰会宣言中声明中国和俄罗斯支持巴西、印度和南非在联合国中扮演更大的角色，却并未明确支持上述三国成为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在金砖国家内部培育一种更加清晰、一致和坚定的支持立场将会大大改变联合国安理会改革的活力。

联合国安理会改革呈现出来的是一幅非常复杂的图景。构建基于类似规范、行为方式和共享利益的互信是联合国安理会改革取得实质性进展的必要步骤。金砖国家内部的政治团结尚不足以支撑其共同推动安理会改革。

三、二十国集团峰会和国际金融机制改革

二十国集团的演变本身就是一个展示管理当今世界经济复杂性的生动教材。二十国集团峰会是首个反映当今世界经济力量分布的国际论坛。二十国集团成员国占据世界GDP的85%。⁽⁷⁵⁾二十国集团最初是作为解决20世纪90年代后期亚洲金融危机中新兴经济体的问题而创建的部长级论坛。二十国集团被提升至峰会水平主要是解决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以来发达国家的经济问题，中国和巴西在峰会创建中发挥了积极作用。二十国集团峰会的创建正是为了借助新兴经济体的力量，不仅解决发达经济体的问题，而且要维持全球经济的稳定性。

当首届金砖国家峰会2008年在俄罗斯召开时，它的核心关注即是如何理解这场危机以及如何在二十国集团峰会框架内合作改革国际金融机制。二十国集团峰会的主要成就是启动了高达1.1万亿美元的全球复苏计划和增加了国际货币基金的资源。金砖国家对这两个成就都有所贡献。中国启动了庞大的国内刺激计划，巴西也同样如此，巴西甚至摆脱了长达数十年的借贷者形象进而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注资。作为回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董事会同意把投票权向新兴经济体转移。二十国集团其他的关于建立金融稳定委员会、金融管理政策、相互评估机制和发展议程的倡议对于新兴经济体的未来也是高度相关的。

在所有这些机构中，金砖国家通过不断融入世界经济体系而获得了较高的合法性。金砖国家是各自地区的主要经济体和世界贸易组织内有影响的成员国。新获得的世界贸易组织成员身份对于改善俄罗斯的经济结构具有促进作用，特别是考虑到俄罗斯的金融系统与其他金砖国家存在差距，其政治影响力主要建立在能源行业。中国和巴西是2008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份额改革的主要受益方。金砖国家是2009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主要的注资方。尽管欧洲人仍然占据着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总干事的职位，但在执董会中降低了欧洲董事的数量，并且所有董事须经选举产生。

在当前的国际货币体系下，金砖国家认为有必要积累巨额外汇储备以避免金融风险，但这也意味着将受到外汇国货币政策的变动影响。金砖国家为此希望改革世界货币体系，推动美元的替代货币，提升特别提款权的地位，建构一个负责的国际货币体系。与美国的关注类似，金砖国家也希望平衡全球支付体系，降低美国的财政账户赤字，维持世界经济的可持续运转。金砖国家还呼吁改变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由美欧人士担当的惯例，改由基于个人才能而非国籍选举产生两个机构领导人。2012年世界银行行长首次出现多个候选人是一个历史性进步。金砖国家希望经由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注资换取该组织投票份额的改革。此外，金砖国家还呼吁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加强对国际金融市场的监管以避免体系性风险。然而任何有意义的改革都需要守成大国与新兴大国的积极合作，避免在二十国集团中出现以金砖国家和七国集团为中心的两个冲突性或竞争性的小集团。

四、结　语

伴随着快速增长的综合国力，金砖国家有能力贡献更多的国际公共产品。这不仅是国际社会解决全球性问题的期待，也符合金砖国家保护其日益增长的海外利益的客观需求。这些新增的公共产品将主要通过当前的国际机制进行，而这些机制仍然主要被西方国家的利益和规范主导。接纳新兴大国在其中发挥更大作用需要一个相互调适和渐进的过程。关键是秉持一种合作的精神和务实的做法而不是进行零和博弈或者集团思维。

由于当前的全球治理体系主要是西方国家创建和领导的，新兴大国需要使用集体的力量来影响国际体系的转型。随着二十国集团峰会的运行，机制性和平等性都有欠缺的“8＋5”对话会逐渐丧失了活力。金砖国家甚至创建了自身峰会平台以便在国际事务中发挥作用。金砖国家试图建构的是一个建立在多极化、公平、公正和民主原则上的新国际政治经济秩序。作为当今国际体系中有影响力的新成员，新兴大国希望在全球治理架构中通过和平和渐进的方式提升其声音，以反映其视角和维护自身利益。在此背景下，金砖国家不是为了制衡西方的守成大国，而是为了追求一个更加有效力的，可以与西方大国在其中进行平等互动的新世界秩序。

金砖国家在全球治理中扮演更加积极的角色绝非易事。金砖国家峰会的声明善于就地区和全球事务提出合作性的远景，但在实现这些愿景的具体方案和手段上则语焉不详。在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领导人候选名单上金砖国家缺乏共识，这些为金砖国家塑造全球议程的能力披上了一层阴影。考虑到金砖国家影响全球性议题的巨大潜能，它们应该寻找到一个更加清晰和共同的立场。金砖国家已经在推动国际金融体系改革上有所成就，随着南非加入金砖国家机制，金砖国家在促进国际发展议程和推动非洲发展上将会有所作为。

金砖国家对成为所谓的“负责任利益攸关方”或者维持西方秩序的伙伴是非常警惕的。新兴大国对人道主义干涉、金融放任以及有条件援助等西方自由主义政策仍存有疑虑。这也是西方国家视金砖国家为其国际议程的阻碍力量而不是进步力量的原因所在。西方国家凡此种种对新兴大国的担忧在国际权力转移的背景下被放大，这对双方发展机制性合作有害无益。正确的选择是客观看待国际权力转移的基本趋势，增加双方的战略接触、对话与协调，孕育出符合时代潮流的新型大国关系模式。

（作者为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国际战略研究所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