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空寺的启迪

4.19　悬空寺的启迪——论特色与和谐

汤钊猷：在复旦大学肝癌研究所的讲话.2007年4月

图4.19-1　白马寺

我一生看过不少寺庙，各有特色。如河南白马寺年代最久（图4.19-1）；少林寺武功闻名于世（图4.19-2）；塔尔寺为藏传佛教之源，金顶也印象殊深（图4.19-3）等。而给我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山西北岳恒山脚下的悬空寺（图4.19-4），据称是北魏了然和尚所建，屹立悬崖近1 500年。从医学角度，有没有特色关系到个人和单位的医教质量，关系到发表文章、申报院士、争取基金等的成败，关系到能否在国际学术舞台占一席之地，等等。

图4.19-2　少林寺

图4.19-3　塔尔寺金顶

图4.19-4　独具特色的悬空寺

什么是特色？

我以为特色至少有3点：一是有明显的创新；二是获科技成果奖，特别是国家奖，或在高影响因子的SCI杂志发表论文；三是有效益并获得认可。

悬空寺之所以有特色主要是有创新。首先构思创新：不求大，不求金，求独一无二。二是选址创新：不在平地，在悬崖，又可避风雨洪水。三是设计创新：巧妙、双保险（立柱分支撑与不支撑）。四是供奉创新：同时供奉儒、道、佛。

我国现代医学曾有过一些特色，都是国外所无，如断肢再植、游离足趾移植再造拇指、臂丛损伤修复、肝癌早诊早治、白血病分化诱导治疗，以及最近获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的活体供肝（带肝中静脉）等等。我们研究所也有些特色，从获得国家奖来看，有小肝癌研究、降期后切除、转移性人肝癌模型系统和《现代肿瘤学》。小肝癌研究的关键是有创新，国外所无，另外就是效益明显，成倍提高了切除的生存率。我有幸成为中国内地首位入选美国和日本外科学会名誉会员，也说明获得国际认可（图4.19-5，图4.19-6）。我所培养博士生也有特色，因为有4人的博士论文被评为全国优秀博士论文（图4.19-7）。这4篇全国优秀博士论文也有两个共同特点，一是有较大创新，能在高影响因子杂志刊出（包括Nat Med，Hepatology，Mol Cell Proteomics）；二是有较大潜在临床应用价值。

图4.19-5　美国外科学会名誉院士证书

图4.19-6　日本外科学会名誉院士证书

图4.19-7　全国优秀博士论文4篇

如何创特色？

我以为创特色也主要有三：一是明确目标，抓大放小。二是抓大事，亲自做，重细节。三是持之以恒。

首先需要有一个明确的目标　制定目标要有战略眼光，要有创新意识，要有辩证思维。战略眼光并非一朝一夕所能形成，需要有较广的知识面，要了解科技新动向，有取舍决断能力，有更上一层楼的愿望。创新首先要有创新意识，不能满足于紧跟和填补空白。要有魄力和毅力，敢于冒风险，能持之以恒。创新要有明确目标，就是要提高诊疗水平，创我国特色医学。制定目标要有辩证思维，在临床上有大量值得辩证思考的问题。例如整体与局部、扶正与抗癌、扶正与抗炎、抗排与促癌等等。报刊上已有《滥用抗生素后患无穷》，《揭开癌症越治越扩散之谜》，《教科书错了》等文章提出值得深思的问题。我所“转移性人肝癌模型系统的建立及其在肝癌转移研究中的应用”的课题获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也与辩证思维有关。过去长期认为种子与土壤学说主要是种子需要合适土壤才能生长，而我们则认为“土壤也应能影响种子”，并由此建成相仿遗传背景，不同转移靶向和潜能的细胞系。

抓大事，亲自做，重细节　不同岗位有不同大事，实习医生观察病人、写病史是大事；博士生思考课题的创新点是大事；项目秘书写计划、写总结是大事；教授思考方向、著书立说是大事；科室领导则医教研的质与量是大事（尤其是质）。作为学科带头人、所长的大事包括：学科方向，大基金、大成果、大专著，全国重点学科，申报院士，全局性统计资料，国际上占一席之地等，此外医疗无小事，外事无小事，但不能只忙于日常医疗。

最近获奖的“转移性人肝癌模型系统的建立及其在肝癌转移研究中的应用”的申报是我直接抓的，为什么作为大事亲自抓？因为其成败影响到我所今后前途——重点学科、医学中心能否保住，而与我所合作建设重点学科和医学中心的肿瘤医院和影像医学已获得国家奖，但我们还没有。为此申报书曾先后修改20余次，幻灯片一改再改，预讲近10次。可以说大半年夜不能寐，终于获得成功。

图4.19-8　悬空寺横木与立柱

图4.19-9　悬空寺立柱分支撑与不支撑

亲自做还要重细节。悬空寺所以1500年不倒，和“重细节”分不开。除精心构思外，还有精心选材和精心设计。用铁杉木，浸桐油；横梁所用方木插入岩石犹如膨胀螺丝，拔不出（图4.19-8）；立柱又分为支撑与不支撑（人多负重时变为支撑）两种以达到双保险（图4.19-9）。上述获奖项目同样重细节，如在构思上比较了4种题目的成功率；申报哪一类奖也作了推敲；作者排名按贡献度（SCI积分）；幻灯片从54张减少到33张；汇报时所用的比喻也反复修改，等等，总之务求必得。在国际上占有一席之地的英文版《亚临床肝癌》同样重细节。我自己抓了3件事：抓国际认可，请现代肝病学奠基人HansPopper写序；抓质量，自己亲自写全书的1/3，那时还没有电脑，自己打字的稿件达2寸厚，并做到每页打错的字母不超过5个，请上海医科大学外语教研室主任修改英文，我自己核对、修改全书各章；抓速度，从启动到出书共2年，可以说白天开刀晚上干（图4.19-10）。《现代肿瘤学》是国内肿瘤方面唯一获国家奖的专著，是1997年和1998年被引频次最高的医学专著，我同样亲自做，抓细节，不做挂名主编。我主要抓特色，例如书中突出重点，设常见肿瘤篇，强调精练，263万字一册；抓速度，从启动到出书仅2年；抓质量，自己核对修改全书各章，包括参考文献逐条修改，可以说白天校长晚上干。

图4.19-10　《亚临床肝癌》出书的“重细节”

目标明确后，持之以恒是关键　回顾我所获得的4个国家奖，2个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均各花13年的时间（小肝癌研究1972～ 1985；转移模型的研究1993～2006），2个三等奖也各花9年时间（降期后切除1982～1991；《现代肿瘤学》1990～1998）。如果见异思迁，不断“紧跟”，学科方向随大流而变，将一事无成。

特色与和谐　相辅相成

要创特色，需要有和谐的氛围。和谐太重要了，我以为，要做到和谐有三句话：助人、胸怀和等距离。悬空寺所以1 500年没有被人为破坏，和“等距离”政策分不开，即对儒、道、佛三教采取同样待遇，一起供奉。助人是团结的关键，你帮助上级，才能得到上级的支持，我曾搞血管外科10年，我做试验并起草写的10篇论文只有2篇我是第一作者，但我却因此获得做几百条狗实验的机会；对同辈而言，助人与人助，首先是助人；对下级，要全心全意帮，帮他们改文章，关于第一作者，我总让他们当，我当通讯作者，这样两个积极性都能发挥。过去说，宰相肚里好撑船，指的是胸怀，没有宽广的胸怀难成大事。关于胸怀，要特别注意处理好与同年资同事的关系，一个人不要同时占几个领域，要有让人家超过自己的气度，处理好平等竞争与互谅互让，处理好个人发展与全局大事。关于等距离，只要不是敌人，处理好手心和手背的关系，要关爱弱势群体，对意见不同者一视同仁。

发展是硬道理

发展有量的发展和质的发展，量是基础，质是关键。质的主要内容是创特色，有量没有质不算真正的发展。同样发展与和谐相辅相成，没有发展难有和谐，民不聊生则乱，没有国家奖，丢了重点学科，只会互相埋怨；反之没有和谐难有发展，整天内耗，难以成事。

希望大家都重视软、硬实力的建设，为中国和世界人民作贡献，出长江学者，出院士，争取更多国家奖，争占更大的一席之地。硬实力与软实力两手都要硬，这是新历史时期所赋予的使命。

在结束前赠大家三句话：医疗要如履薄冰，教学要严谨热情，科研要大胆创新。人的一生，不在于做了几件事，而在于做成几件事。祝大家创出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