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活人书》为宋医学家朱肱所著,原来的书名叫《伤寒百问》,成书于大观元年(1107年)正月。他写这本书的目的,主要因为“伤寒诸家方论不一”,一些士大夫仅懂得一些医技,对《伤寒杂病论》却“耻而不读,往往仓卒之际,束手待尽,卒归之于命而已”。而“世人知读此书(指《伤寒杂病论》)者亦鲜,纵欲读之,又不晓其义”。还举出一些使用方药的不良情况。他当时被贬,有较多的空闲写书作文,而且对文章的要求是“士大夫易晓而喜读”。以问答的形式,成书为3卷,主要内容设为100问。以《伤寒杂病论》为依据,论述伤寒六经病证治以及诸多杂证。有个名叫张蒇(福建武夷籍)的学者读到这本书以后,3年中“挟册抵掌,未尝停手;所藉以全活者,不知其几人也”。然而,他认为“惜其论证多,而说脉少;治男子详,而妇人略。铢两讹舛,升匊不明;标目混淆,语言不通俗”等。所以,将原书增补为20卷,书名改为《南阳活人书》。大观四年(1110年)秋天,张蒇游武林,在一所寺院里与朱肱邂逅相遇,将书出示,才晓得原来的脚本《伤寒百问》是朱奉议(即朱肱)所作。张蒇增补 “厘为七册,计九万一千三百六十八字”,他以为这本书可以达到“据病可以识证,因证可以得方,如执左券,易如反掌。遂使天下伤寒,无横夭之人,其为饶益,不可思议”。还说高若讷的《伤寒类纂》、沈括的《别次伤寒》、胡勉的《伤寒类例》、孙兆的《伤寒脉诀》、庞安常的《伤寒总病论》等同时期的伤寒专著“虽互相发明,难于检阅,比之此书,天地辽落。张长沙南阳人也,其言虽详,其法难知,奉议公祖述其说,神而明之,以遗天下后世”。因为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和魅力,所以具名《南阳活人书》云云。写在序言的这番话,让人感到窒息,有挑战性,相当狂妄。然众怒难犯,引起辩驳和争议在所难免,简直是一场“活人书风波”。
朱肱,生卒年不详,字翼中,乌程(今浙江吴兴)人,出身儒门世家,秘丞朱临是他的父亲,还有一个弟弟朱服,进士出身。他是元祐三年(1088年)进士,曾任雄州防御推官、知邓州录事参军,官至奉议郎直秘阁。崇宁元年(1102年)向宋徽宗赵佶进谏,他这样奏:“陛下即位以来,两次日蚀在正阳之月,河东十一郡地震至今未止,人民震死,动以千数,自古灾未有如此。臣不避死亡,妄举辅弼之失,以究灾异之应。”此言一出震怒朝廷,幸有他的顶头上司宰相曾布(1036—1107年)在皇帝面前为他保奏说词。为此仅被罢黜,隐居杭州大隐坊,人称“大隐先生”,士大夫多称他为“朱奉议”,他自号“无求子”,晚号“大隐翁。
光绪《乌程县志•人物》载:“肱喜论医,尤深于伤寒”“撰《南阳活人书》,潜心二十年而成。发明张仲景《伤寒论》,以经络病因传变疑似,条分缕析,而后附以诸方、治法,使人有所持而易晓。论者谓其书独出机杼,又能全本经文,无一字混入己意,大有功于仲景,真后学之津梁也”。对这本书有较高的评价。政和元年(1111年),朱肱表进是书,当时朝廷正大兴医学,广招人才,“求深于道术者,为之官师”,封朱肱为“医学博士”。政和五年(1115年)秋,坐书苏轼诗贬达州(今北京通县)。翌年,领宫词以归,以朝奉郎提点洞霄宫,侨居西湖北山,著书酿酒。据有关专家考证,他所著的《北山酒经》成书约在于1117年前,今人评价此书为“在我国古代酿酒历史上,学术水平最高,最能完整体现我国黄酒酿造科技精华,在酿酒实践中最有指导价值的酿酒专著”(朱宝镛,章克昌.《中国酒经》)。这属题外话,说明朱肱其人的学识水平非同寻常而已。
朱肱从达州回来,过河南方城,见同年范内翰,范说:“《活人书》详矣,比《百问》十倍。”但也中肯地提出意见说:“然(指《活人书》)证与方,分为数卷,仓卒难检耳。”及至睢阳(即今商丘),在一位王先生处,发现《活人书》,京师、京都、湖南、福建、两浙有5处印刷发行,“惜其不曾校勘,错误颇多,遂取缮本重为参详,改一百余处。命工于杭州大隐坊镂板,作中字印行,庶几缓急易以检阅”。这些话是政和八年(1118年)季夏朔日所写的序言中所说,证明他对自己著述的负责态度。
然而,宋代方勺所著《泊宅篇》中记载了这样一件事:朱肱获医学博士之称以后,有一次路过洪州(即今江西南昌),得知名医宋道方也在洪州,携《活人书》以见,宋与他座谈,就书中内容指驳有数十条之多,皆考之有据。“肱惘然自失,即日解舟去”。方勺评说:“将朱氏之书,亦有所未尽耶”,并告诫“后之用此书者,能审而慎择之则善矣”。对这一事,当代著名医药学家姜春华教授分析说:“按指驳之说,是否得之传闻,若朱氏书,费二十余载之时间而成,尚受指驳,以视今人一年半载而编成者,不知更有多少指驳也。”鄙以为,宋道方当面指驳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指驳有数十条”,殆为引证为自己所著《泊宅篇》故意扩大其词而这样写的。
金元四大家之一的刘完素(约1120—1200年)在《素问玄机原病式》中这样评价《南阳活人书》:“近世朱奉议本仲景之论,而兼诸书之说……其门多、其方众、其言直、其类辨,使后学易为寻检施行,故今之用者多矣。然其间亦未合圣人之意者,往往但相肖而已,由未知阴阳变化之道。所谓木极似金,金极似火,火极似水,水极似土,土极似木者。”
学宗刘完素的医家马宗素(他的本名可能不是“宗素”,待考),撰《刘河间伤寒医鉴》1卷,书中包括脉证、六经传受及小儿疮疹等内容11条均先引朱肱《南阳活人书》,但是也对《活人书》进行批评。他在书中说:“古圣训阴阳为表里,此一经大节目。惟仲景深得其旨趣。厥后朱肱编《活人书》,将阴阳二字释作寒热,此差之甚也。”此说比刘完素更直截了当,一针见血。
南宋医家王作肃曾作《增释南阳活人书》22卷,有文学家楼钥为这本书作序,讲了这么一段史实:“尝闻老医京师李仁仲之子,云:‘前朝医官,虽职在药局方书,而阶官与文臣同。’《活人书》既献于朝,蔡师垣当轴,大加称赏,即令颁行,而国医皆有异论。蔡公怒,始尽改医官之称,不复与文臣齿。不知当时具论之详。若许学士知可(即许叔微),近世推尊其术。《本事方》之外,为《活人指南》一书,谓《伤寒》惟《活人书》最备,最易晓,最合于古典。余平日所酷爱,观许公之言,则无求子所著可轻訾乎?”所以,对《南阳活人书》异议和不恰当的毁疵,经历了二三十年,到南宋有许叔微权威的评价,基本落下帷幕。
后世的医家对《南阳活人书》褒多贬少,扬多抑少。清•徐大椿《医学源流论》:“宋人之书,能发明伤寒论,使人有所执持而易晓,大有功于仲景者,《活人书》为第一。”清•汪琥博览历代医家有关伤寒论述,造诣甚深,在他的《伤寒论辨证广注》中这样说:“无求子真一世之雄,长沙公乃百川之宗。”评价极高。朱肱以后秉承其《活人书》要旨的著作亦层出不穷。如杨士瀛的《伤寒类书活人总括》7卷(1264年)、钱闻礼的《类证增注伤寒百问歌》93首(1162年)、王作肃的《增释南阳活人书》22卷(约1200年初年)、金•李庆嗣的《考证活人书》3卷(12世纪中叶)、金•王好古的《活人节要歌括》、元•戴启宗(同父)的《活人书辨》、元•吴恕的《伤寒活人指掌图》3卷(1338年)、元•赵嗣真的《活人释疑》、明•童养学的《伤寒活人指掌补注辨疑》3卷(1631年)等。这些都是对《活人书》十分关注,从而加以阐发和讨论,有助于伤寒论的认识和实践的发展。
姜春华教授对朱肱的《南阳活人书》作了简评,他认为,其一,此书“为宋人说伤寒之佳著”;其二,“伤寒传足不传手,首由朱氏提出,其说悟自《素问•热论》,伤寒学家多有议论”;其三,朱氏强调不问病由经络,据脉与证而治,实为卓见名论,柯韵伯力主是说,为务实者所欣赏”。这三点概括朱氏伤寒精华,点到为止。回溯到朱肱著书的本意,唯有“耻而不读”之现象才精研20年之久,况成书之后又颇多争议。这段围绕《南阳活人书》的医史现象,绝无仅有,可以作为教材,从中得到启发。(2009年8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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