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送医下乡

转眼来到神木支医已快一月半了，对神木也有了大概了解。神木县域面积7700多平方千米，人口仅仅有40多万，属于典型的地广人稀。还有相当多百姓依然散住在山沟里，缺医少药，因此为边缘地区送医下乡一直是我们支医队员的心愿，也是历年每支支医队伍积极开展的活动。我们要求到神木最偏远的乡村去，到百姓最需要我们白衣战士的地方去。经过向神木县医院党委的多次申请，终于确定了9月18日，正好星期天，到尔林兔镇——神木县最西北的乡镇义诊。这里与内蒙古的伊金霍洛旗相邻。周六下班后医务科振宇科长特意到宿舍关照我和沙卫平明天要多穿些衣服，那边的气温比县城里还要低不少，小心着凉。

9月的苏城应该依然骄阳灼人，但陕北大地已是寒气逼人。早上8点由县医院党委杭再存书记带队，我和沙卫平，北京中日友好医院的陶庆文、王再永两位主任，以及医务科宋振宇科长、小高一行7人，乘坐医院的救护车向尔林兔镇驶去。坐定后杭书记关切地问：“两位苏州专家怎么没有穿件毛衣啊？小心冻着呦。”我一拍身上的夹克衫说：“有这件外套就够了，何况里面还有件衬衫，杭书记不也只穿衬衫、西装吗？”“这个时间穿外套也是平生第一次，在苏州的话现在只穿短袖的。”边上的卫平指指自己身上那件紫色的夹克说。北京的庆文主任拍拍我们肩膀笑着说：“两位苏州兄弟，我们北方人比较耐寒，所以穿件外套就够了，杭书记是关心你们，担心你们南方人不适应，挨冻。”“是的，谢谢杭书记的关心。”就这样一车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车已开到郊外，车内的雾气渐渐迷糊了车窗。我明显感觉到了气温的下降，用衣袖轻轻擦开窗上的雾气，只见路旁的野草上都凝结了一层银色的霜，远处黄色的沙丘时隐时现。司机告诉我们，远处就是毛乌素沙漠，我们正行驶在沙漠的边缘。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我们终于到了尔林兔镇。我们先到镇卫生院做准备工作。医院很小，两排平房显得有些破旧，七八间屋子就是它的全部。院子前面的庄稼地里种着蔬菜、玉米，沉甸甸的玉米棒吐着红穗。卫生院的韩院长和两位工作人员已在门口等候多时了。韩院长看上去50岁模样，身材高大魁梧，穿着圆领的毛衣，外配深色西装，显得挺拔、精神。他热情地把我们迎进会议室落座，为我们倒上热茶。当我们冰冷的双手各自捧着一杯热茶的时候，我和卫平忍不住和对方相视一笑。

看得出韩院长和杭书记很熟悉，他们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好久才松开。随后，杭书记把我们逐一做了介绍并表明了我们的心愿。韩院长感慨地说：“这里离县城很远，虽然现在交通改善了，但百姓们看病仍然不方便。今天四位专家来义诊真是我们的福音啊！几天前，我们就已经做好相关宣传和准备了。”听了韩院长的介绍，我们了解到由于财政投入不足，卫生院还是20世纪80年代的老房子，年久失修已经很破旧了。人也慢慢散了，现在只有4名医务人员在上班，这里平时也没什么门诊病人，住院病人基本没有，主要做公共卫生方面的工作。百姓一旦病了，只能跑到几十千米外的县城里求医，很不方便。平时镇上人也不多，只有遇上赶集的日子，四邻八乡的老乡才会带着自家的农产品到镇上交易，这时候的街道就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了，这样的日子举行义诊效果最好。

韩院长的话把我们说得心里七上八下的。“那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呢？都9点多了街上也没见几个人嘛。”我们焦虑地问。韩院长早看穿了我们的心思，微笑着宽慰道：“几位专家不要着急，今天就是赶集的日子，所以杭书记才会安排你们过来嘛。不过，赶集要到10点以后才开始，现在街上当然人少喽，我们先喝会儿茶暖暖身子，10点以后再出去。”我说：“韩院长，我们茶也喝得差不多了，时间还早，您看附近有没有卧病在床的老乡，我们几个想上门去看看。”韩院长说：“那太好了，离医院不远就有个老汉中风在床上好多年了，几位专家可以去看看。”

在韩院长的带领下，我们带上血压计、听诊器向老汉家里走去。路不远，步行10分钟就到了，只见黄土的泥墙围着农家小院，朝南三间破旧的瓦房，门口几只羊在悠闲地嚼着草。韩院长说明来意后，女主人热情地把我们迎进屋。进了屋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家徒四壁。被烟熏黑的墙壁上挂了一张寿星图，积满灰尘，看来是很久以前家人为老人家祝寿、祈福留下的，屋里除了火炕外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在昏暗的灯光下我们见到了卧病在炕的刘进才老人。老人今年65岁，15年前因为高血压、脑梗死导致了偏瘫，常年躺在床上，生活全靠老伴照顾。他老伴说，幸亏有新农合，要不然连吃药的钱都没有。我们几个说明来意后就脱了鞋在炕上为他做了详细的体格检查和听诊，并对他吃的降压药、抗凝药的剂量做了相应的调整，同时嘱咐他在日常生活中的一些注意点。

庆幸的是，老人头脑清晰，各项指标还是基本正常的。陪在一旁的老伴对我们说，她自己最近几个月经常咳嗽，有时候痰中还带着血丝，去医院拍了张胸片后，医生也没对她说什么，问我们到底怎么回事。再永主任是胸外科专家，他认真地用听诊器听了听老人的肺部，然后拿过片子仔细看了看，发现肺门有个阴影，嘱咐老人家这两天抽空就到县医院做个胸部CT再查一下血，千万不要耽误。临走时我们四人凑了800元钱放在老人的炕头，老人用颤抖的手紧紧拉住我们，言语虽然含糊不清，但还是一个劲地说：“谢谢你们，谢谢北京和苏州的专家！”走出院门，我在心中默默地祝愿两位相依为命的老人平安、幸福。

告别老人，我们来到了镇上。尔林兔镇很小，一条南北向的主街，两边零散地开着些店铺。在镇的中心路段，卫生院的同仁们已经为我们摆好了桌椅，“中日友好医院、苏州支医专家下乡义诊活动”红底白字的横幅高挂在我们身后，在秋日的寒风中显得异常相互醒目。此时街上已经熙熙攘攘，有肩挑的，有手推车的，还有赶驴车的，老乡们带着自家种的蔬菜和自家养的猪羊到镇上来交易。

我们刚坐下就有不少人围上来好奇地盯着看，但就是没有主动坐下来询问的，有的还你推我躲的。由于这里属于偏远乡镇，以前也很少搞此类活动，老乡们大都不清楚义诊为何物。他们首先问我们看病要不要收钱。站在我们身后的杭书记和韩院长指着身后的横幅用方言大声解释说：“老乡们，义诊就是不收钱的，今天我们县医院组织北京和苏州的专家送医下乡来了，免费的，欢迎大家前来咨询。”

终于，慢慢地开始有老百姓坐到我们对面，向我们陈述自己的各种不适和疾病。有高血压、糖尿病、胆囊炎、前列腺增生、腰腿痛、类风湿关节炎等各种症状。我们给他们测血压、做心肺听诊，耐心详细地询问病史，查看以往病历，并做相应的体格检查。我们四人根据自己的专业所长对不同的患者提供相应的诊治方案。

这时一位年轻女性怀抱着婴儿坐到了沙卫平的面前，略带激动地问：“大夫，你是骨科专家，你给我看看，我的腰都酸痛了好几个月了，是不是剖腹产的时候被县医院打麻醉打坏的？告诉我，我要去找他们算账！”我看了卫平一眼，朝他点了下头。卫平指了指我，对那女子说：“这位是麻醉专家王主任，你请他看吧。”她随即挪到了我跟前，通过询问我知道该女子姓张，三个月前在县医院做的剖腹产，出院后就出现腰部酸痛，她怀疑是麻醉引起的。我听完她的讲述后又仔细检查了她腰部的情况，心里基本清楚了。于是耐心地向她解释，剖腹产术后出现腰酸背痛是一个比较常见的并发症，它和妊娠期的生理改变、麻醉方式、术后产妇自主活动情况、哺乳的姿势都有关系，是一系列综合因素作用的结果，麻醉前医生肯定也告知过。张女士边听边不住地点头，脸色也慢慢变得舒展起来。最后我告诉她，通过按摩、推拿等理疗手段是能治疗好的，不必紧张。听完了我的解释，她满意地走了。卫平对我跷跷拇指说：“毕竟医务科出来的，还顺带消除了一桩纠纷隐患。”

由于陕北地区气候寒冷，自然环境比较恶劣，当地居民普遍养成了多肉食、好饮酒的习惯，导致高血压的发病率很高，在这次义诊中也验证了这个情况。因此，我们事先印制了一些相关的健康宣教资料现场散发，并对每一个慢性病患者详细交代了日常生活中的注意事项并建议他们改变不良的饮食习惯。由于语言差别我们还不时需要卫生院的医生在一旁做翻译，在义诊时我也不时地介绍自己是从苏州来的医生，义务给大家看病。不知不觉2个多小时过去了，虽然我们义诊时在外套外面还穿了件白大褂，但在北方的寒风中还是冻得上肢冰冷，下肢发麻。想起出发前神木医院领导的关心和嘱咐，我只能默默地说声谢谢。不过看到老区人民信任的目光和朴实的笑容，我们已顾不得这些。由于前来咨询的老乡络绎不绝，原定于12点结束的义诊不得不推迟到下午1点结束。看见我们收拾桌椅，老乡们纷纷上前帮忙，并带着希望地询问我们什么时候再来。

告别乡亲，回到车上，我们赶紧让驾驶员打开热空调取暖。9月份开热空调也是平生第一回。汽车刚启动，我从后窗看见远处一位老者赶着一驾马车向我们飞驰而来，不断地向我们挥舞着鞭子，嘴里还喊着什么。我们赶紧停车下来等他，待他到了跟前才看清，其实那人不老，50岁左右，车后面躺着他的爱人。经了解，他爱人得风湿病好几年了，近年来越来越重，今天听村上赶集回来的乡亲说，镇上有支医专家在义诊，不但水平高而且态度好，还是免费的，所以急急忙忙拉上老伴就来了。庆文主任是风湿免疫专家，随即为她做了体格检查并详细了解了她的就医情况，帮她调整了用药方案并给了一些指导性意见。老夫妻俩不停地道谢，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在路边饭店吃过便饭后，我们踏上了返城的路。上车后杭书记说：“各位专家，今天正好是9月18号，是‘九一八’事变80周年纪念日。我们医务人员用义诊的形式，深入农村，服务革命老区人民就是最好的纪念活动。现在我提议，我们大家轮流唱革命歌曲，勿忘国耻！”“好！”于是，在一首首嘹亮激昂的红歌声中我们回到了神木医院。

回到宿舍我静静地回想着今天的义诊活动，与以往的任何一次相比都显得意义非凡，内心很有成就感。现在我们每家医疗单位每逢一些特殊节日都会开展义诊活动，零距离地为群众提供寻医问药服务，但是地点大都选择在热闹街区、商业广场等繁华地段，甚至有的就安排在自己医院大厅。当下我国大部分的优质资源都集中在大中城市，这些城市居民原本就不缺少优质的医疗资源，选择这样的地点开展义诊属于锦上添花，有的甚至有作秀的嫌疑。而那些偏远地区，山间、农村往往缺医少药，人民群众对优质的医疗服务有着迫切的需求。全国不知有多少像刘进才这样的老人卧病在床需要我们去关心、去帮助。我们医务人员应该多做雪中送炭的事，多到田间、山村去，到基层人民群众最需要我们的地方去，多开展送医下乡活动，这样更有助于展示我们白衣战士的良好形象，更重要的是，彰显我们救死扶伤的真正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