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寒杂病论》并未随着战火的纷飞而被淹没。东汉以后,《伤寒杂病论》并没有完整地出现过。魏晋之际,一个名叫王叔和的高平(今山东)人决定将散乱于民间的仲景著作重新收集整理。这个工作虽称不上卷帙浩繁,但是却肯定要耗费大量的财力、物力及人力。王叔和出身贵族,自幼受到良好的文化熏陶,博览群书,通晓经史百家,而且对医学非常感兴趣,常常自研医书,又经常向名医求教,博采众长,久而久之,也成了当代的名医。
公元208年,曹操南下征战荆州刘表,王叔和便被推选为曹操的随军医生。因为他的医术出众,后来便被提升为“太医令”,司职给朝廷官员诊病,相当于现在中央领导的保健医生。正是因为王叔和有着这样的身份,他才下定决心,要整理张仲景散落民间的书稿。由于王叔和与仲景弟子卫汛交往甚多,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仲景去世后数年,王叔和终于基本上恢复了仲景著作的原貌。不过,王叔和将《伤寒杂病论》分成了两本书,一本名为《伤寒论》,另一本名为《金匮要略》。原因是他认为仲景一书,主要论述了伤寒和杂病两方面的内容,故把有关杂病的部分归入《金匮要略》中。王叔和共整理出《伤寒论》10卷22篇。
晋代医家皇甫谧在《针灸甲乙经·序》提到,“近代太医令王叔和撰次仲景遗论甚精,皆可施用。”《隋书·经籍志》载“张仲景辨伤寒十卷”,也就是指张仲景《伤寒论》10卷。因为《伤寒论》22篇中,有20篇的篇名冠以“辨”字,故《伤寒论》自然又可以称作《辨伤寒》。而且,王叔和还创造性地写出一部脉学专著—《脉经》,他还将《伤寒杂病论》的内容收入其中。因此,《脉经》所著,既有今本《伤寒论》的主要原文,也有见于今本《金匮要略》的原文。
不难发现,王叔和在将《伤寒杂病论》整理为《伤寒论》的时候,在内容上是经过了选择的。至于《脉经》所收载《伤寒杂病论》的内容,也成为后世校勘学习《伤寒论》与《金匮要略》的重要资料。至此,张仲景的巨著才得以流传下来。如果没有王叔和的收集整理,《伤寒论》也许就像华佗的中草药麻醉技术一样,使后人空闻其传说,却不能窥其全貌了。现今俗称的《伤寒论》,实际上指的是《伤寒杂病论》,也就是《伤寒论》与《金匮要略》的合称。
然而,《伤寒论》的传承还是经历了一波三折。自王叔和整理之后,复经两晋、南北朝等分裂动荡的年代,《伤寒论》只是在民间辗转传抄,仍未形成较大的学术影响,以至于民间出现了不同的版本,甚至书名。但诸医家仅凭着这不完整《伤寒论》的理法方药,就可以药到病除,效如桴鼓。可见仲景“寻余所集,思过半矣”之言不虚,也可看出《伤寒论》确实是一部“活人”之书。
中医界素有“自古名医出伤寒”之说,其中“伤寒”指的就是对《伤寒论》中理法方药的熟练掌握及运用。古时,《伤寒论》的流传多位于江南一带。唐代医家孙思邈为京兆华原(现陕西耀县)人,他的医术高超,医著颇丰。直至晚年,他才得以看到《伤寒论》之全貌,十分感叹“江南诸师秘仲景要方不传”!有见及此,孙思邈立志整理《伤寒论》一书,并使之流传于世,以造福更多人。他在著作《千金翼方》的卷九、卷十中收录了仲景《伤寒论》的全本,采用“方证同条、比类相附”的研究方法,对原著进行重新编次整理。现今中医学术界将孙思邈整理的《伤寒论》称之为“唐本《伤寒论》”。
光阴荏苒,历史的车轮一刻也未曾停歇,转眼到了北宋年间,《伤寒论》依旧被众医家所推崇。太医林亿、高保衡、孙奇等人奉朝廷之命设立“校正医书局”,大批著名学者和医家纷纷参与到这项庞大的医书整理工作。中医古籍,洋洋大观,汗牛充栋,从何种医书入手呢?“百病之急,无急于伤寒”,所以林亿等人首先对仲景之《伤寒论》重新做了校订,总22篇,证外合397法,除重复的共有113方(其中禹余粮丸佚)。这本书被现今学术界视为“宋本《伤寒论》”,又因为此书刊印于宋治平二年(公元1065年),所以也称其为“治平本《伤寒论》”。自此,《伤寒论》就有了定本。
在太医林亿等人校正《伤寒论》时,发现了书中很多自相矛盾的地方,比如在小青龙汤方剂后的小注部分,书中写到“若微利,去麻黄……”,意思是说如果患者腹泻,就要去掉麻黄,加入荛花。但是,小青龙汤的病证是外有寒邪、内有水饮,用麻黄可以发汗,一来解表寒,二来发汗以除水饮,所以此处去麻黄有待商榷。林亿等人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本着严谨、求实的治学态度,他们并没有在仲景的原文上妄加改动,而是在下文中写出他们的意见,“臣亿等谨按,小青龙汤,大要治水。又按《本草》,荛花下十二水……以此证之,岂非仲景意也。”林亿等人引经据典,通过翔实有力的论证,指出了书中自相矛盾的地方,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孰是孰非,留待后人考证。这种实事求是的科学作风使得《伤寒论》更加权威、可信。书中其他存疑之处,林亿等人也是一一指出。至今,各中医院校的伤寒学教材上还保留着林亿等人的言论,这也正体现了《伤寒论》的真实性。兵荒战乱,时代变迁,展现在医家面前的《伤寒论》,虽治病疗人尤拔刺雪污,但依然有着它特定时代的烙印。
到了金代,医家成无己不但再一次系统地整理了《伤寒论》,而且还结合《黄帝内经》理论,对《伤寒论》的条文逐一作了注解,使得《伤寒论》中每一条文都能和《黄帝内经》的理论相吻合,这种“以经解经”的形式,更加强了《伤寒论》与《黄帝内经》等经典著作中一脉相承的联系。他的这些创新性的注解,均记录在其编写的著作—《注解伤寒论》中,这本书也成为《伤寒论》流传的重要版本之一,人称成本《伤寒论》。成本《伤寒论》之所以能够流传下来,是因为将《黄帝内经》的理论思想完美地同《伤寒论》条文结合起来。比如《伤寒论》第20条,“太阳病,发汗,遂漏不止,其人恶风,小便难,四肢微急,难以屈伸者,桂枝加附子汤主之。”这条论述了因阳气不足,而失却固摄功能,导致汗出不止,损耗津液,继而引发阴亦不足,用桂枝加附子汤固表阳、调营卫、敛津液。成无己在注释时指出,“《黄帝内经》曰:膀胱者,州都之官,津液藏焉,气化则能出矣。小便难者,汗出亡津液,阳气虚弱,不能施化。四肢者,诸阳之本也。四肢微急,难以屈伸者,亡阳而津脱也。《针经》曰:液脱者,骨属屈伸不利。与桂枝加附子汤,以温经复阳。”除引用《内经》外,成无己还引用《难经》的相关论述来解释《伤寒论》,他还著有《伤寒明理论》《伤寒明理药方论》等著作。
到了明代,医家赵开美费尽周折,觅得了宋本《伤寒论》,高兴之至,视为珍宝,并进行了复刻,名为《翻刻宋版伤寒论》,世称赵开美刻本《伤寒论》,简称“赵本”。因宋本《伤寒论》已亡佚,赵开美所印刻版本最接近于宋本,所以学术界普遍认为赵本《伤寒论》基本上体现了宋本的原貌,但赵本在当代只有数部存世。
至清乾隆年间,乾隆皇帝钦定太医吴谦负责编修医学教科书—《医宗金鉴》,作为全国医家必读之书。此书包含了上自春秋战国、下至明清时期医书的精华,《伤寒论》也被编制其中。吴谦客观地写入“正误存疑篇”,将《伤寒论》中具有争议的条文一一列出,写入自己的理由及观点。此时,《伤寒论》已成为医家行医的“必读科目”,其影响也随之进一步扩大。
另外,清代桂林左盛德也藏有一本《伤寒杂病论》,桂林已故老中医罗哲初手抄,学术界称之为“桂林古本《伤寒论》”。左盛德在序中说,他的老师张绍祖是张仲景的四十六世孙,家有世传抄本《伤寒杂病论》十六卷,且为张仲景《伤寒杂病论》的第十二稿。张绍祖把书传给了他,他又接着传给了罗哲初。说到这里,桂林古本《伤寒论》是否真的是仲景遗书,现已无从考证。
有趣的是,凡是《伤寒论》中有疑问或者是怀疑错简的地方,在桂林古本里均有比较合理的描述,如《伤寒论》第176条,“伤寒脉浮滑,此以表有热,里有寒,白虎汤主之。”其中“表有热,里有寒”是长久以来悬而未决的问题之一,古今各注家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白虎汤是辛凉重剂,应当用于胃热弥盛之证。如果里有寒邪,则为使用白虎汤的禁忌证。然而,书中偏偏写到“里有寒,白虎汤主之”,与《伤寒论》中其他关于白虎汤的论述自相矛盾。所以,林亿在校注《伤寒论》时,也在煎服法后加入了自己的观点:“臣亿等谨按前篇云,热结在里,表里俱热者,白虎汤主之。又云其表不解,不可与白虎汤。此云脉浮滑,表有热,里有寒者,必表里字差矣。又阳明一证云,脉浮迟,表热里寒,四逆汤主之。又少阴一证云,里寒外热,通脉四逆汤主之。以此表里自差,明矣。”从这段话不难看出,林亿等人不仅指出了此处不适宜用白虎汤的原因,而且还给出了适合的方剂—四逆汤。但是在桂林古本《伤寒论》中,关于这一条,则直接写为“伤寒,脉浮滑,此表无寒,里有热,白虎汤主之”。这样的描述,则显得毫无争议,也符合多数医家的辨证思维。
至于《伤寒论》中很多具有争议的条文,在桂林古本中也均是被描述得没有异议。这也给学术界留下了一个问题:《伤寒论》经过1800年余的流传,出现衍文、佚文都属正常,桂林古本对条文的表达,却是近乎完美。所以,很多人提出桂林古本《伤寒论》是伪书。不过,且不论其真假,它的使用价值,尤其是书中增载的内容,还是得到了一些医家的肯定。所以,桂林古本《伤寒论》作为研究《伤寒论》的一条学术分支,也是有着它存在的价值。
《伤寒论》还有其他一些传本,比较有影响的是日本康治本《伤寒论》和康平本《伤寒论》。1982年,中医古籍出版社影印出版了康治本《伤寒论》,其“出版说明”交代:“本书原系唐人手抄卷子本,卷末有‘唐贞元乙酉岁写之’字样。全书一卷,仅存65条,50方,系从《伤寒论》中节录者,乃《伤寒论》之古传本。此本于19世纪中叶在日本国发现,系康志二年(1143年)癸亥9月沙门了纯所抄录,经嘉永元年(1848年)户上重校与宋刊本对校后,认为与宋本互有异同,而以康治本为优。此本对研究《伤寒论》有重要价值。”这段引文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在日本康治2年,也就是大约在唐代,《伤寒论》就已经传入了日本,康治本《伤寒论》与宋本《伤寒论》不同,自始至终只有65条文,但是均按六经辨证排比先后,井然有序,而无杂糅之弊,第一条至第十一条属太阳上篇;第十二条至第三十一条属太阳中篇;第三十二条至第四十三条属太阳下篇;第四十四条至第四十七条属阳明篇;第四十八条属少阳篇;第四十九条、第五十条属太阴篇;第五十一条至第六十二条属少阴篇;第六十三条至第六十五条属厥阴篇。经文至第六十五条而终。在第六十五条中,仅第六十四条为“发汗若下之后,烦热胸中窒者,栀子豉汤主之。”此条与宋本《伤寒论》太阳中篇的第七十七条相同,除此条外,其余都严格按照六经顺序排其先后。可见日本所研究的康治本《伤寒论》就是仲景之作,只不过尚不完整。
康平本《伤寒论》共有12篇,条文449条,处方113首,药物42种,12篇,为另一部研究伤寒学的重要版本。据日本古史《日本纪略》记载,桓武天皇延历二十年(801)作出遣唐使决定,804年七月六日,日本派遣当时著名学问僧最澄(767-822),空海(774-835)来唐寻求佛法,两个人到中国后,抄录了大量书籍,其中《伤寒论》也在其中。经过后世的印刷出版,这本书便在日本流传开来,因手抄者最后署名的年号为康平三年二月十七日,所以便称为“康平本《伤寒论》”。但直到1937年,日本汉方医家大冢敬节重新校订了康平本《伤寒论》,并在1966年将其影印,附在了《伤寒论解说》一书的末尾。这时,近代学者才可一睹其全貌。大冢敬节认为,康平本《伤寒论》的成书甚至要早于宋本《伤寒论》,因为日本康平三年为1060年,而宋本《伤寒论》为1065年校正,有学者认为这应该是《伤寒论》现存最早的古本。但因其处方、条文过少,疾病经过、转归、预后的条文缺失,广受学者诟病。
这就是《伤寒论》学术思想能够在日本生根、开花、结果的缘由。简而言之,康治本与康平本《伤寒论》对伤寒的文献研究工作均具有较高的学术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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