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马克思人化自然观对旧自然观的超越
马克思以实践的思维方式去审视人与自然的关系,把自然作为人的实践活动所指向的对象,受实践规定并在实践中生成、变化和发展的不断被人化的自然,从而在自然观上实现了革命性的转变,超越了传统自然观在人与自然关系上的片面性。这些超越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中得到了较为集中的体现。
一、实践唯物主义自然观对本体自然观的超越
以上三种自然观的共同特点是:将自然界看作是自在的、外在于人的本源性存在,是一种先在于人的具有本体性质的终极实在。从这种意义上来看,它们都属于本体自然观。马克思对这种自然观采取了批评的态度,在马克思看来,自然不是悬浮于人和社会之外的、与人无关的世界,而是人的社会实践的对象。他认为自然界不是外在于人类社会而独立存在的世界,它是人类实践活动所指向的对象。人通过实践活动从自然获取生存和发展所需的“养料”,而自然在人的实践活动中也“不是费尔巴哈生活其中的自然界;这是除去在澳洲新出现的一些珊瑚岛以外今天在任何地方都不再存在的、因而对于费尔巴哈来说也是不存在的自然界”。“自在自然”转化为了“人化自然”。马克思认为,只有通过社会实践才能认识自然界以及人与自然界的关系,各种认识的对立矛盾也只有依靠实践的力量才能解决。“全部社会生活本质上是实践的。凡是把理论引向神秘主义的东西,都能在人的实践中以及对这个实践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决”。实践既是生活的本质,也是澄清理论是非的法宝。马克思看到了那种本体自然观仅仅把自然看作是外在于人、先于人存在的终极实在,他从实践的视角出发,突出了实践在人与自然及人与人相互关系中的重要性。从本体自然观转向实践唯物主义自然观,超越了以往本体自然观只注重自然而忽视实践的弊端。
二、辩证自然观对机械自然观的超越
机械论自然观源于古希腊的原子论,文艺复兴时期初具雏形,以主客二分论为其观念前提,形成于近代科学革命中。这种自然观与古希腊自然观、中世纪神学自然观相比较而言前进了一大步,它冲破了窒息人的神学樊篱,人不再对上帝虔诚膜拜。
文艺复兴把人的注意力从天国转向尘世,从上帝转向人自身,人重新发现了自己,加上近代自然科学研究的节节胜利,改造和控制自然的观念被推广到各个领域,人们越来越坚信,自然就像机械一样可以操作、参与、实验,甚至制作。人类是自然的主人,不仅可以认识自然,还可以驾驭自然,人与自然是分离而对立的。
这种自然观在重新恢复了自然本真原貌的同时,又把人看作是自然界的主宰,忽视了自然与人之间的相互关系,把自然界看作是一个纯粹按照机械规律运动的冰冷的物质世界。由于过分强调机械规律在自然界中的作用,使得近代机械自然观不可避免地认为自然万物是服从于某些机械规律的,从这些规律可以推导出一切自然现象;否认自然与人的相互作用及其相互关系,认为自然界是按着客观的机械规律而孤立地存在于人的世界之外的。
马克思对这种自然观也进行了批判,在他看来,这种自然观没有看到人与自然关系的真正实质,没有看到自然界的规律。事实上,在自然界中,正是那些在历史上支配着似乎是偶然事变的辩证法运动规律也在持续发生着作用,这些规律贯穿于人类思维的发展史中,能够被人类思维所意识到。在自然界中任何事物皆处于不断联系、互相转化的过程中,是一个处在历史发展中的物质,任何孤立、固定不变的事物是不存在的。由于机械唯物主义自然观这种形而上学、机械性的弊端,使得人和自然的真实关系被遮蔽。
在《手稿》中,马克思主张从人与自然的关系来理解自然。马克思认为,人与自然不可分离地联系在一起。费尔巴哈也曾试着从人和自然、人和动物、人和人的关系等多个角度对人的本质进行论述,证明人是不能孤立存在的,必须生活在团体中,与他人发生联系。他说“直接从自然界产生的人,只是纯粹自然的本质,而不是人”,“孤立的,个别的人,不管是作为道德实体或作为思维实体,都未具备人的本质”,但这里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实际上指的是男性和女性之间的关系。费尔巴哈之所以将这种关系看作人的本质,就是因为他把人看作是一种感性的生物,进而认为只要证明了这一点,也就说明了人的本质。
马克思认为对于人的本质,不能局限于感性的自然范畴,应该从现实出发,把人放置于社会中进行考察。指出:“社会的性质是整个运动的普遍性质;正像社会本身创造着作为人的人一样,人也创造社会”,“自然界属人的本质只有对社会的人来说,才是存在着的,因为,只有在社会中,自然界对人来说才是人与人联系的纽带……才是属人的现实的生命要素,只有在社会中,人的自然的存在才称为人的属人的存在,而自然界对人来说才成为人。因此,社会是人同自然完成了的、本质的统一”。马克思以最自然的男女关系为例,论述了人的自然关系与社会关系的辩证统一。他认为,在男女关系这种最直接最自然的关系中,自然界表现出了属人的社会性,人表现出了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的统一。因此,从这种关系中可以判断出人的教养程度。马克思在这里提出了应该在人与自然界的辩证关系中去认识自然界的思想。从这一视角出发,马克思指出,人与自然界的辩证关系主要体现在人的对象化活动中。
在人与自然冲突的问题上,马克思认为,必须从人与自然辩证关系出发,即从人与自然的对象性关系出发,如果人在自身以外没有对象性的存在物,那他谈不上改造自然界。“只有凭借现实的、感性的对象才能表现自己的生命”。也就是说,人类只有有了自己的对象才能真正表现为人,“太阳是植物的对象,是植物所不可缺少的、确证它的生命的对象,正像植物是太阳的对象,是太阳的唤醒生命的力量的表现,是太阳的对象性的本质力量的表现一样”。存在物在对象性关系中才能存在,人与自然之间的对象性关系只有在对象性活动中才能生成。在此基础上,马克思批判了黑格尔客观唯心主自然观,在他看来,黑格尔把绝对精神作为世界的本原,自然界则是精神世界的派生物,这个派生物本质上就是不真实的存在物,是一种非现实的、非感性的东西。
总之,马克思看到了机械唯物主义将自然孤立化和机械化的弊端,他从实践的视角出发,强调人与自然的辩证统一,主张在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自身的辩证统一关系中来把握自然,坚持人和自然关系是一种对象性的关系,从机械唯物主义自然观转向了辩证唯物主义自然观,超越了机械唯物主义自然观局限性。
三、生成自然观对构成自然观的超越
在马克思自然观形成之前,以对宇宙形成问题的不同回答为标准,我们可以把这些自然观分为:要素论和创世说。持要素论观点的哲学家认为宇宙万物皆是由基本要素构成的,宇宙及其万物的运动、变化及发展皆为宇宙中这些最基本构成要素的分离和组合。持上帝创世论观点的哲学家则认为上帝是宇宙万物之源,是由上帝从虚无中创造出来的。
这两种自然观从总体上看存在明显分歧:前者具有朴素唯物主义性质,即把宇宙万物看成基本要素的构成;后者具有唯心主义性质,即把宇宙万物理解为上帝的杰作。然而,两者之间又存在类似之处,两者都承认自然界是永恒不变的、现成的存在,自然界是由许多不同部分构成的一个整体。从此意义上说,两者皆属于构成论自然观。西方的思想源于古希腊,但是古希腊的哲学家在世界本原的认识上,是从德谟克利特以后,构成论自然观才成了西方自然观的主流思想。恩格斯认为,这种自然观把自然界看作从产生起就自始至终保持原来不变的样态,它不是以联系、发展、变化的观点,而是始终以孤立、片面、静止的观点来看待自然界,把自然界仅仅看作是按照一定规则朝一定方向运动的机械构成,自然界的各种运动皆在机械规律的控制之下。这种自然观所体现出来的形而上学与机械性的弊端,使得自然界的任何变化、发展都被否定了。
马克思用地球构造学和自然发生说驳斥了创世说,说明自然界是一个自我产生、发展的生成过程,有其自身的内在规律。自然界不是由所谓高高在上的上帝从虚无中创造。他批驳了黑格尔把自然界看作是绝对观念外化的观点,黑格尔把自然界与人类精神的位置相互颠倒,这实质上就是变相地对上帝创世论进行唯心主义的哲学解读。马克思深刻指出:“大地创造说,受到了地球构造学的致命的打击。自然发生说是对创世说的唯一实际的驳斥。”任何事物都处于不断运动、变化和发展中,整个世界的变化发展都是无始无终的。
马克思批判了要素论,并提出了关于自然界的发展演化过程的思想。他把整个世界历史归为两个方面:一个方面是人类社会的历史,另一方面是指自然界的发展史。马克思指出人类社会的历史是人通过劳动而诞生并不断发展的过程;自然界的发展史就是人通过实践作用于自然并使其不断运动、变化和发展的历史。马克思指出,自然界并不是由某一种永恒不变的基本要素构成的,也不是静止不动的,而是一个不断生成的过程。
人自身作为自然界的一部分,马克思认为也是一个不断生成的过程。他在《手稿》中写道:“正像一切自然物必须形成一样,人也有自己的形成过程即历史,但历史对人来说是被认识到的历史,因而它作为形成过程是一种有意识地扬弃自身的过程。历史是人的真正的自然史。”
总而言之,旧自然观所描述的是机械的、抽象的、现成的、与人无涉的自然,而马克思所阐述的则是运动的、现实的、生成的、与人紧密相关的人化自然。在自然观的发展演变过程中,马克思之前自然观曾经发挥过积极的重要作用,马克思对这种自然观采取坚决而严厉的批判态度,在他看来,自然界是客观存在的,是不断变化、发展的生成过程。马克思正是在对以往自然观的批判、改造过程中实现了从构成论自然观到生成论自然观的重大转变,超越了构成论自然观的局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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