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科夫城在建立之初,就划分出了四个区域:城堡区、陶工区、屠宰区和奥斯特里兹区。每个区域各有一名区长,负责对各自辖区进行管理。对这种灾害的防控也是由他们负责的。
当巡街卫兵发现大火开始蔓延以后,他们就马上跑到区长家里汇报了。同时,在路上,他们还一边跑一边大喊:“马上救火啊!着火啦!”得到消息的区长马上命人去通知消防队,尽快开始全力灭火。与此同时,教堂高塔上的警钟也敲响了,因为负责监督全城的号手发现了火情。在钟声中,“着火啦”的喊声此起彼伏。
当大火笼盖住全城的哥特式房顶和教堂的时候,当普通的市民已经开始尖叫着乱成一团的时候,消防人员已经带着灭火设备各就各位了。他们迅速分散到每一个街头巷尾,动员所有人灭火。集市上的商户和学徒,也成为灭火的主力军,他们在消防人员的指挥下,都拎着水桶泼向自家的房顶。为了阻止火势的蔓延,他们拉倒墙垛,用钩子、斧子等工具在住宅附近挖出一条条防火沟。
在那个时候,克拉科夫城有大量木屋或者半木屋连在一起,人口密集。在大学区,因为房屋年久失修,木屋的结构都有些朽坏了。这些房子的屋顶哪怕沾上一丁点儿火星,都会引发非常严重的后果。所以当大火蔓延开的时候,居民们都蜂拥而出,拼命向外逃。从高空俯瞰,现在的克拉科夫城就像一个被捣毁的蚂蚁窝。
街上,所有人都在拼命奔逃。有拉着小孩,不断尖叫的女人;有穿着黑袍,手里抱着羊皮卷或者手抄本的学生;还有拿着玻璃试管、星象罗盘的学者……这些逃难的人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一心要逃离火海,不让那炽烈的火苗沾身。
霎时间,各种家具、衣服和生活用品也堆满了每一寸空间。当那些火星飘落下来,落在家具上的时候,人们也只能跺脚叹息。在一些富人的院子里,不舍得财物的主人已经全家总动员,拼命地同大火搏斗。至于一些已经烧着的房屋,只好忍痛放弃,拉倒以防止火势蔓延。
消防队已经拼尽全力了。装满水的水车从水渠一直排到了火场。这些水车平时都是马拉的,可今晚因为找不到足够多的马,只好靠人力来拉。水渠边,人们拼命往车里装水,大路上,拉车的人们拼命向火场赶。水渠距离起火的中心,大约有八英里远,运水的车和放空水的车形成了一个往复的链条。
火场已经被消防队带着人包围了起来。一群壮汉带着斧子和钩子,正在消防队指挥下准备扒倒一批房子,弄出一条隔离带。因为火势蔓延,克拉科夫大学校园已经彻底被大火吞没,为了避免火势再向外扩大,这里的房子都要被扒倒。一队人前往圣弗朗西教堂,一队前往圣安街,还有一队前往布拉卡街。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自己的希望落空了,火势已经越过了这条计划中的防火带,进一步蔓延开来。集市上,已经挤满了从鸽子巷逃出来的人和抢出来的财物。有两家人甚至在行刑台上安营扎寨了,孩子在母亲的安抚下悄然入睡。人们都在感谢上帝,能够给他们这么一块空地歇一歇脚。
在这群人当中,有一个妇女、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和一条狗。他们从已经堆满家具和私人物品的鸽子巷里拼命挤了出来。起火的时候,他们已经睡下了。直到火势猛烈时他们才醒,可是那时候已经来不及抢救任何东西,只能穿着睡衣逃出来了。他们就是安德鲁太太、约瑟和伊丽莎白。狼狗伍夫天生怕火,所以虽然它的脖子上已经没有了狗链,但它还是紧紧跟在主人的后面,显得温顺极了。
约瑟想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来,可这并不容易。大火无情,也没有规律。刚刚它还沿着墙头向前燃烧,可一转身它又转着圈窜到了别处。火苗在房顶上引燃几个点,很快就会连成一片。救火的人们往往面临这样的窘境:他们刚要上前扑灭一所房子的火,可转过身,火又从他们的身后袭来,直接断掉了他们的退路。隐约中,就好像有一个火魔在操控着一切,不断考验着在大火中挣扎的人。
当约瑟他们冲到鸽子巷和威塞纳巷交界的十字路口时,他们发现这里已经被倒塌的、冒着烟的房梁和木板完全堵住了,无奈之下,他们只好掉头又一次挤过鸽子巷,朝着通往布拉卡街的那头逃去。
逃亡的时候,伊丽莎白还在不断想着自己的叔叔。在他们匆忙逃出院子的时候,伊丽莎白曾经大声呼唤过克鲁兹,可是楼上没有任何回音,她只能看到猛烈的大火从阁楼里喷出来。如果里面有人肯定也活不成了?
约瑟的妈妈则在不停地想着自己的丈夫。他会离开自己的岗位来救这一家老小吗?在高塔上,真不知道他是不是安全。不过,现在她又希望能快点找到丈夫,这样他就不用为他们担心了。
靠近布拉卡街这边,地势较高,所以即使屋子矮一点也有足够的冷空气。虽然火依然向这边蔓延,但很明显速度慢了许多。这样一来人们就有了更多的逃难时间。不过相对应的,这边的人也多,甚至附近几个街区的人全都涌向这边来。在连续被人群冲散几次以后,约瑟三人把胳膊挽在了一起,抱着团冲出了一条路。这些逃难的人看上去凄惨极了:空着手逃命的男男女女,夹在大人中间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不过,即便在这种混乱当中,还是有温情存在:病人们或者被人背在身上,或者被用小车推着;老人骑在年轻人的脖子上。总之老幼都被照顾得很好。
经过奋力挣扎,约瑟三人终于跑到了火势追不到的地方。他们停下来,安德鲁太太和伊丽莎白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其实,一直冲在前面的约瑟也累极了,特别想坐在地上休息一会儿,然后再往布拉卡街跑,不过他却坚持着。在他看来,一口气把母亲和伊丽莎白送到父亲所在的高塔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这样,他还可以返回来为救火出一把力,城里的年轻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三个人打起精神沿着布拉卡街向前走着。突然,从瓦维尔山的方向传来了一阵马蹄声。约瑟马上意识到了什么。他急忙伸手把母亲和伊丽莎白拉到路边,说:“等一下,城堡那边的士兵要来了。”话音刚落,一队身披盔甲、手执长矛的骑兵就出现在布拉卡街上。他们迅速围住了这片随时会被大火吞没的街区。紧跟着,后面的工匠和士兵也赶上来了,加入到包围圈里。他们迅速拉倒了火场以外的房屋,建造出了一条隔离带。为了扑灭大火,士兵们甚至带来了攻城炮,这是用来将那些燃烧正旺的建筑轰塌的利器。
躲过士兵,约瑟三人继续向圣母玛利亚教堂前进。在路过集市的时候,他们停下来稍作休息。在这里,他们看到一队士兵押着一个犯人走过来,据说这是从火场里抓到的人。
“那一定是个小偷。”约瑟判断。
“天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那些饱受大火摧残的人已经够可怜了。”安德鲁太太小声说。
押解着小偷的士兵走近了,借着火光,约瑟第一个惊叫起来:“天!那不是纽扣脸彼得吗?母亲你看,他就是那个偷袭我们家的人。他后来还在高塔里抓过我和父亲。现在他居然被捕了,抓住他的不是巡街卫兵,而是国王的亲兵。这些亲兵可真威武啊!他们的铠甲上还有王室的桂冠呢!我真想马上知道,他为什么会被抓住。”
约瑟没有认错人,干尽坏事的彼得终于被抓住了,而且还是被国王亲卫抓住的。士兵们使劲扭住他的脖子,把他押向了瓦维尔山的城堡,而不是押向市政厅。要知道,市政厅只是审判一般犯人的地方。
彼得被抓不过是个小插曲。很快,约瑟三人就来到了父亲所在的教堂。这时候,安德鲁先生已经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了。他急得满头大汗,生怕自己的妻儿受到什么伤害。现在,他终于见到了他们。安德鲁一一拥抱了三人,然后转身对儿子说:“我希望今天你能留下来,替我把今晚的圣歌吹完。作为一个男人,我要到火场那边帮忙,这是我的责任,而且想必那里也很需要我。对了,克鲁兹呢?他为什么没和你们在一起,难道他还在火场救火吗?”
“对于克鲁兹先生的去向,我也说不清楚。从家里逃出来的时候,我喊了他很多次,可是一直没有什么回音。不过我知道,在我们离开的时候,他的阁楼已经烧得很厉害了!”约瑟说。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必须去找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以前无私地帮了我们那么多,他可是我们的大恩人,但愿他安然无恙,这样我们就能暂时收留他,直到他找到新的住处为止。”
约瑟还说到彼得被逮捕的消息。这让安德鲁有点紧张,如果彼得还有手下隐藏在城市里,那他就绝不能抛下妻儿外出。不过换个角度想,如果约瑟他们遇到危险,完全可以呼救。至于他,外面的火场才是更需要他的地方。想到这里,安德鲁就义无反顾地加入救火大军,去和在克拉科夫城肆虐的火魔抗争。
不仅仅是安德鲁,在这个晚上,城里还有千千万万的人在与大火对抗。救火的人们把火场团团围住,拉倒了火场四周一切可能让火势蔓延的建筑。大火在横扫了大学几栋楼房以后,终于在圣安街前面的一条街道得到了控制。不过,另一个方向上就损失惨重了,弗朗西斯教堂和附近的修道院全部被焚毁,就连城堡街的一部分房屋也没能幸免。不过幸运的是,人们已经在这些地方的外围挖好了宽阔的防火带,装满水的水车沿着防火带行进,喷洒的清水彻底浸透了这里的一切。经过七八个小时的奋战以后,虽然这里的火苗还没有彻底消失,浓烟在几天以后依然遮蔽着这里的天空——但总体而言,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当安德鲁先生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高塔的时候,克拉科夫城已经有三分之一的面积被大火摧毁。不过,摧毁的部分都是不重要的地段,甚至有许多都是在卡兹米尔一世以前就建好的老木屋。这时候人们就无比敬佩卡兹米尔一世了。要不是他把城里大部分房屋都由木质改成了石头建造的,恐怕昨晚的损失就不止这些了。
安德鲁回来的时候,安德鲁太太和伊丽莎白已经相拥着躺在号手房里的床上睡着了。约瑟依然在外面坚持值班,他的眼睛忽而看看前面桌子上的沙漏,忽而看看远处学校区上空弥漫的黑烟。“大火扑灭了吗?”看到父亲从外面走进来,他连忙问道。
“基本上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可是,恐怕有很多人都要无家可归了。”安德鲁叹了口气说。
“那么,克鲁兹先生呢?”
“我没有看到他,他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谁也没有发现他。”
“可怜的伊丽莎白啊!”约瑟低下头说。就在他提到女孩名字的时候,伊丽莎白在屋子里的床上呻吟了一下。不过,她还是睡得很沉。
“你知道吗?克鲁兹的阁楼是这次大火的源头。真不知道当时他是不是在里面。”安德鲁小声告诉儿子。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因为一个意外的访客来了。
伴随着楼梯嘎吱嘎吱的响声,杨·甘地出现在大家面前。这位令人尊敬的修士还搀扶着一个人。很明显这个人也是从火场里逃出来的,因为他原本穿在身上的黑袍子已经被彻底烧坏了,只剩下最后一点挂在肩膀和腰间。不过,这个人的双手却一直藏在黑袍下面。
“恰尔涅茨基阁下,我在大街上发现了这个人,克鲁兹先生。”杨·甘地轻声说,他出人意料地喊着安德鲁真正的姓氏,“他好像受到了什么刺激,精神有点失常了。而且,他还有一件让你大吃一惊的东西。”
安德鲁惊讶地望着失魂落魄的克鲁兹。要不是杨·甘地这么说,他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意气风发的炼金术士。约瑟在旁边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个奇怪的人,还有他手里捧着的、被黑袍遮住的东西。
就在大家好奇地盯着他的时候,克鲁兹突然疯了一般狂笑起来:“哈哈哈!大火毁灭了一切,可有催生出金子?约翰·特林呢?这个家伙跑到哪里去了?他怎么不回答我?爆炸一发生他就逃跑了!往炭和硫磺里面加硝石,就起了紫红的火,就发生了爆炸!约翰·特林,快来看看啊!看看,我听你的话了,我一晚上都在捧着这个东西啊!”一边说,他一边伸手把黑袍的下摆撩到身后,黑袍下面的东西显露出来。恰好,清晨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照射在这件东西上面。璀璨的光辉马上溢满了整个房间,就好像万颗钻石同时发亮,又好像国王宫殿里的千盏水晶灯——正是塔尔努夫大水晶球。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安德鲁先生,他忍不住大声叫喊着:“这个东西怎么会在这里?天啊!克鲁兹,你快告诉我,你从哪里把我的这件传家宝找到的?多少年来,我恪守祖训,小心翼翼保护着它,保证除了波兰国王,谁也不会拥有他。可是,它被偷走后怎么又落在你的手上了?难道是那个彼得被抓住的时候,你得到它的吗?还是在被大火焚毁的房屋街道上发现的?总不会是你……”说到这里,一个念头猛地钻进他的脑海,这个念头吓得他不敢再说下去了。
“这是受到诅咒的东西!”炼金术士自顾自地说着。他像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一样,倒在了杨·甘地的怀里,“它浸满了血和火。它让权势者失去理智,贪婪疯狂。好人会因为它而堕落,坏人则会伴随它走向毁灭。我不敢要它了。”说这些话的时候,克鲁兹已经濒临崩溃,他的脑子里,仅有的一点理智在拼命压制着疯狂。“我不能再见到它了,约翰·特林也不能!”说完这句话,他就昏迷了过去。
杨·甘地努力地搀着他。听见声响的伊丽莎白急急忙忙从里屋跑出来,一把抓住叔叔被熏黑的手,拼命亲吻着。
安德鲁先生捡起水晶球,笑着说:“这下我们都可以安心了。我要遵照祖训把它献给国王。在此之前,我拼命保守它在我手里的这个秘密,现在,已经有太多的人知道这个消息,它唯一安全的地方就是国王的宫殿。不过有一点克鲁兹先生说得对,它就是一件受过诅咒的灾星。”
杨·甘地说:“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那就好好做个准备吧!两天以前,国王回到了克拉科夫城。过一会儿天大亮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去请求觐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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