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燕拥有杰出的筑巢本领,在了解这个之前,我们还需要先了解雨燕身材上的先天不足。雨燕是捕捉飞虫的能手,所以他们的喙很短,好让他们在飞行时尽量张大嘴巴捕捉食物而又不会受到影响。当雨燕从上往下扑俯冲时,鲜少有飞虫能够逃离他的那张大嘴。短喙的雨燕,个头还很小,自然力气也不会很大,因此,他们用来筑巢的材料就必须非常纤细轻便,如稻草、小树枝等,才方便他们搬运。
“当第一次遇到雨燕的时候,我总觉得他的身体好像有些残疾。雨燕们自己也清楚,他们的腿脚不太灵便,甚至无法维持身体的平衡。他们长得像鱼钩般小小的爪子,虽然可以直接从身体里探出去抓紧东西,却非常僵硬。再加上他的腿很短,这就使雨燕不如其他有着长腿的鸟类那样行走灵活,他甚至既不能跳也不能蹦。不过,雨燕也有别的鸟类没有的优点来弥补了这个缺陷:他们能够轻松依附在大理石屋檐下甚至平滑的檐壁上,而其他鸟类则做不到。我就曾看到我的雨燕朋友悬挂在光滑的檐壁上,最开始我还以为墙上有可以供他抓住的地方。
“正是因为自身体型的特点,雨燕最终选中了屋檐底下的墙壁作为自己的筑巢之处。但是在那里,他们不能生蛋,否则蛋会从里面滚下来。所以雨燕会捡一些轻柔的稻草和落叶,用唾液把它们粘在巢穴的外面。
“雨燕筑巢的秘密就在他们的唾液里。雨燕的唾液是一种相当神奇的东西,他能很快变得干燥和坚硬,完全能与木匠使用的最好的胶水媲美。当筑好巢之后,雨燕就会在里面产下白色的、长长的蛋。
“在雨燕的生活中,雌性雨燕并不自由。我们鸽子家族中,雌性和雄性拥有相同的权利和自由,而雌雨燕却需要承担更多的劳动。譬如雨燕先生从来不管孵卵这件事情,而完全由他的妻子独自完成。在雨燕夫人孵卵的那段时间里,雨燕先生除了定时给妻子送一些食物之外,大部分时间都是去找别的雨燕先生玩耍。在雨燕家族里,家家户户的情况都差不多,雨燕夫人们忙着孵卵,而雨燕先生们却在忙着互相串门。我曾建议雨燕先生应该向我们鸽子学习,帮助妻子分担更多的工作,但他总是以为我在和他开玩笑。
“当所有的准备工作完成之后,我和雨燕一家在一个秋日的早晨开始了南迁之旅。出发的那日非常凉爽,雨燕先生在前面带路,我和另外五只雨燕在后面跟着他。虽然我们的飞行路线时而向东弯曲时而向西弯曲,但总的来说,我们还是在一条大致方向朝南的路线上飞行。
“旅途中,雨燕的食谱很简单,基本是以漂浮在河面和湖面上的苍蝇和小昆虫为主。别看他们的身材如此娇小,但是他们的飞行时速大约可以达到五十英里,真令人难以想象。雨燕不喜欢森林,因为他们要在飞行的过程中向下寻找食物,而森林里枝条纵横,容易让他们受到伤害。雨燕喜欢开阔干净的水面。在那里,他们可以舒展身体,张开镰刀一样的翅膀,快速地掠过水面,姿态优美,丝毫不逊于划过天空的老鹰。
“划过水面的时候,眼尖的雨燕能轻松迅速地捕捉到小昆虫,他们的动作精确得令人咋舌!几秒前还在阳光下手舞足蹈的苍蝇之类的虫子,几秒钟后已经变成了雨燕的腹中餐。
“我们就这样从小溪、池塘、湖泊的上空经过,雨燕一家就是用我所描述的方法边飞边进食。
“当想要喝水时,雨燕就掠过水面,溅起一些水花,然后迅速地吞下一些小水珠。我猜,雨燕不喜欢在茂密的森林里飞行,恐怕这也是原因之一。
“当然,在开阔地带持续飞行也有一定危险。当雨燕向下捕捉食物的时候,雀鹰也可能从上面攻击他们。这时,雨燕也无法再往下飞,因为再向下飞就意味着被淹死。
“一天下午,雨燕们停留在一片很大的湖面上吃晚餐,而我则在周围盘旋着,帮忙照顾小雨燕。忽然,我发现飞过来一只雀鹰。我想,既然自己承担了保护小雨燕的任务,此时就应该勇敢去和雀鹰战斗,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于是,我毫不犹豫地翻了一个筋斗,拦在小雨燕和雀鹰的中间。雀鹰显然没有想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他来不及估算我的重量(我至少比他重五盎司 ),便对我发起攻击。他用爪子抓我的尾巴,还扯下了好几根羽毛。以为自己收获很大的雀鹰在空中盘旋了一两分钟后,才发现自己只不过抓住了几根羽毛,而此时雨燕一家早就躲进了丛林,消失得无影无踪。
“恼羞成怒的雀鹰,凶猛地朝我扑过来。不过,他小小的身子和更小的爪子,完全不足以伤害到我。我自然毫不畏惧,向上翻了一个筋斗。发现雀鹰仍旧穷追不舍,我又快速地俯冲,仍然甩不掉他。
“于是,我高高冲起,但他仍旧不肯放弃。不过,他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因为雀鹰都有些害怕高空。在高空中,我可以用力扇动两只翅膀,而雀鹰却只敢扇动一个翅膀。看着筋疲力尽却又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的雀鹰,我决定要给他好好上一堂课。
“打定主意后,我立刻付诸行动。我快速地向下冲,不明就里的雀鹰也随之而来,向下、向下、向下……我们离湖面越来越近了,就在快要撞到湖水的时候,我向前平冲了几英寸,借着一股暖流扶摇直上。
“大家都知道,空阔地区和峡谷地带的空气加热之后,就会向比较冷的地方流动,循环形成气流。我们鸟类常常借助这些气流来让自己可以猛然间往高处飞去。在连续向上翻了三个筋斗之后,我回头望去,发现雀鹰已经栽到了水里。没能赶上气流的雀鹰,在水里扑腾了好长时间,才艰难狼狈地爬上岸,羞愧地躲进了厚厚的树叶下面。这时,从藏身之处出来的雨燕,又开始了南飞的旅程了。
“第二天,我们又遇到了一群野鸭。他们脖子上的羽毛和我一样都是五颜六色的,但身体的其他部位却是雪白的。这群野鸭,是习惯生活在山中的小溪里的河鸭,他们常常沿着小溪顺流而下,捕食鱼类。随着河流漂一段时间,他们又会飞到原来出发的地方,每天都是如此周而复始。
“野鸭的喙比野鹅的喙更为扁平,里面还有凹槽,保证鱼被夹到之后怎么也逃不掉。而且他们对贝类也不感兴趣,大概是因为湖里的鱼多到吃不完的缘故吧。
“雨燕不喜欢有野鸭的地方,因为野鸭总喜欢扇动翅膀,这样一来,会把水面上的小昆虫都赶跑,雨燕自然就没东西可吃了。尽管如此,比起那些生活在水塘里的鸭子,雨燕还是更欣赏这些生活在山溪间的鸭子,觉得他们可爱很多。
“这些鸭子好心地提醒我们,在这个地区过夜,必须要小心猫头鹰等黑夜杀手。
“为了躲避猫头鹰的偷袭,我们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藏身之处。雨燕的身材小巧,很容易就能在树上找到可以容身的小洞,而我则决定在开阔地带试试运气。黑夜渐渐降临,我觉得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随着黑暗不停加深,我就觉得眼前被蒙上了一层又一层的黑布。
“我向鸽子的神灵祈祷,希望能让自己睡着,但四周不时传来猫头鹰的叫声,又有谁能睡得着呢?
“我提心吊胆地过了一晚上,平均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听到一些鸟儿凄惨的尖叫,然后是猫头鹰胜利的高鸣。
“不时有八哥或者印度夜莺声嘶力竭地惨叫,但也无法阻止自己丧命于猫头鹰的利爪。就算我闭着眼睛,仍能清晰地听见他们痛苦的叫声。一只乌鸦大叫着,另一只乌鸦也在大叫,第三只乌鸦叫起来了……一大群乌鸦在恐惧中起飞,还有些倒霉鬼惊慌中撞上树撞死了。不过,比起被猫头鹰生吞活剥,撞死在树上也许还是一种解脱。
“过了一会儿,我感觉有些头晕,空气中传来黄鼠狼的味道,我立刻知道自己身陷险境。我不由心生绝望,睁开眼睛后,我看到一道惨白的光。果然,在离我五六英尺远的地方,有一只黄鼠狼正虎视眈眈地看着我。
“我立刻飞起来,哪怕这样可能招来猫头鹰的攻击。
“果然不出我所料,一只猫头鹰立刻尖叫着朝我飞来了,其他两只猫头鹰也闻声赶来,我听到了他们扑闪翅膀的声音。根据声音,我判断出我们正飞过一片水域上空,因为羽毛的颤动在水面上得到了回应。
“夜实在太黑了,我只能看到六英尺以内的距离,所以无论朝哪个方向我都不敢飞远。我一边在空中等待着,一边焦急地寻找着河面上升起的热气流。
“发现猎物的猫头鹰们早已按捺不住,一直在寻找时机向我发起进攻。我只好用了老办法,翻一个筋斗,在空中转了一圈,向上飞去。随着我越飞越高,洁白的月光洒到了我的翅膀上。此时,我的眼睛能够看到更远的地方,这让我的信心倍增。穷追不舍的猫头鹰,也飞了上来。幸运的是,照进他们眼睛的月光,好像让他们有些眼花,要格外费力才能看清周围的事物。突然,两只猫头鹰朝我扑来,我再次向上飞去。这两只猫头鹰不仅扑了空,还撞到了一起!这个意外让他们的爪子纠缠在一起,只能无助地扇着翅膀,随着声声尖叫,最终落到了河岸的芦苇丛中。
“脱离危险后,我仔细观察了四周,才惊讶地发现,原来我并没有在朝着月亮飞行,而是黎明渐渐来临。估计是刚才太过紧张,所以没有看清楚。由于光线越来越强烈,不习惯强光的猫头鹰只好放弃对我的追捕,抓紧时间寻找藏身之处。虽然知道自己已经安全了,但是飞行的时候,我依然尽量避开高大树木的阴影,害怕有猫头鹰正潜伏在那些可怕的阴影里面。
“我在树冠上选择了一根树枝落下,他被太阳发出了的第一道光芒笼罩在其中,就像一把金色的雨伞。当阳光渐渐地照射到树林里时,乳白色的光线里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芒。
“然而此时,我却发现河岸上正发生一件令我震惊的事情:两只黑炭般的大乌鸦,正在用嘴啄着一只在芦苇丛中抓到的猫头鹰,而凶狠的黑夜杀手猫头鹰却毫无还手之力。
“若是在黑夜,大部分时候,都是猫头鹰对乌鸦进行杀戮。但是,在明亮的阳光照耀下,猫头鹰几乎睁不开眼睛,乌鸦自然会抓住了敌人的弱点,不会错过这个绝佳的复仇机会。
“虽然曾经被猫头鹰追杀,但是我也实在不忍心看着乌鸦杀死那只毫无还手之力的猫头鹰。于是,我飞走了,去寻找我的雨燕朋友。找到他们之后,我把自己昨晚的经历讲述了一番。雨燕夫妇告诉我,昨晚他们也听到了不幸者发出连连惨叫,吓得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在我保证外面已经安全之后,雨燕一家才和我一起飞了出来。
“当再一次路过芦苇丛时,我又看到了那只可怜的猫头鹰,他已经死掉了。
“那天早晨,我们竟然没有在溪流上发现野鸭的身影,真是有些奇怪。看来,他们一大早就出发前往南方。我们也决定往南飞,但不想和其他鸟儿一起。如今正是鸟儿大规模迁徙的季节,无论是和鸽群、松鸡群还是别的鸟儿搭伴,都会将大家的敌人如猫头鹰、游隼或者山鹰之类的吸引过来。如果他们尾随我们,那就危险了。为了避免之前提到的那些危险,我们决定先向东方飞去,飞了一天之后,我们来到锡金的一个小村庄,在那里过夜。
“第二日,我们往向南飞行了半个小时之后,才开始往东飞。兜着圈子飞行虽然会浪费一些时间,却能够为我们免去了不少的麻烦。
“我们被一场突然袭来的暴风雨吹到了某个湖面上。在那里,我看到一幅从未见过的奇异景象:我站在树顶上往下看时,发现水面上游动着许多家养的鸭子,他们的嘴里都叼着一条鱼,奇怪的是,却没有一只鸭子把鱼吞下。我可从来没见过能够抵御鱼鲜美的诱惑的鸭子。我不禁想让雨燕也来看看新鲜事,于是招呼他们过来。雨燕飞过来,紧紧贴在几棵树的树皮上看那些鸭子,他们的吃惊不亚于我。这些鸭子到底怎么了?不一会儿,一条船划过来,船上站着两个扁平脸、黄皮肤的人。看到他们后,鸭子们都迅速地围拢过来跳到船上把嘴里的鱼吐到了一个大鱼篓子,然后跳下水继续捕鱼,这种情况持续了有两个小时左右。
“看来,这些渔夫并不会织网捕鱼,所以在鸭子的脖子上系一根绳子,勒得他们几乎无法呼吸,好让他们不会偷吃鱼,然后把他们放入河中,让他们为自己捕鱼。鸭子们捕到鱼后,会把鱼带到渔夫那里。只有等渔夫的鱼篓都装满了,鸭子颈中的那些绳子才会被解开,他们才能在湖中肆无忌惮地饱餐一顿。
“离开湖边之后,我们来到一片庄稼地里。雨燕们最喜欢在秋季刚收割完的庄稼地觅食,这里的昆虫多到能够让雨燕美美地吃顿大餐。就连不吃昆虫的我,也都能从地里找到了许多饱满的谷粒,吃得饱饱的。
“站在稻田的篱笆上,我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敲击声,好像是苍头燕雀用嘴啄开樱桃核(一只体型很小的鸟儿,小小的嘴巴,却如铁钳般有力,这听起来是不是有些奇怪呢?)。被激起好奇心的我四处观望,终于发现原来是一只喜马拉雅山画眉发出的声音。不过,他正忙碌叮啄的不是樱桃而是一只蜗牛。蜗牛缓缓地爬着,但是一点不妨碍画眉不停地用嘴啄他的壳。到了最后,蜗牛被震得实在动弹不得。画眉抬头看了看,踮起脚尖,张开翅膀,对着自己选好的位置下狠劲猛啄三下,伴着“嗒、嗒、嗒”三声,蜗牛壳被啄开一个洞,露出了鲜嫩的肉。画眉的嘴角边有一丝血迹,可能是刚才嘴巴张得太大伤到了嘴角。但是他顾不上这些,自顾把蜗牛从壳里揪出来,用爪子抓着他消失在一棵树中间。也许,他的配偶正等待着享受这顿美餐呢。
“我们从锡金的稻田上空飞过,一路上平安无事。唯一值得一提的是,那里的人们捕捉孔雀的方法。到了冬天,孔雀常吃的动物如蛇等都冬眠了,无奈之下,孔雀不得不到炎热的南方沼泽寻找食物,顺便享受温暖的阳光。
“孔雀和老虎都互相羡慕着。孔雀羡慕老虎有柔顺的皮毛,而老虎则羡慕孔雀有美丽的羽毛。有的时候,他们在水坑边相遇时,孔雀会伸出长长的脖子,欣赏老虎身上漂亮的条纹,而老虎则羡慕地望着枝头上的孔雀发呆。这个时候,无处不在的侵略者——人类来了。
“我来举个例子吧。
“有一天,我看见一个猎人拿着一块布,布上的条文和老虎身上花纹一样,非常逼真,要是鸟儿看到了,肯定会误以为那就是老虎。猎人在树枝旁边布好陷阱,然后悄悄地离开了。我能闻出布匹的气味,那绝对不是一只老虎。可是嗅觉非常糟糕的孔雀,他们总是过分相信自己的眼睛,自然就会中了圈套。
“几个小时之后,一对孔雀发现了这张假老虎皮,他们肯定是误以为那是一只老虎,于是站在树枝上细细地欣赏。说不定看到假老虎皮一动不动,他们还认为是老虎在睡觉,胆子越发大了,更想要走到跟前看个究竟,结果如何自不用说,只能是掉进布好的陷阱中。
“我实在很难理解,两只孔雀是如何同时掉进同一个陷阱的。刚掉下去时,孔雀就开始发出绝望的尖叫,招来了布置陷阱的猎人。他们又耍起了另一个花招,拿出两个非常大的帆布帽子套在孔雀的头上,这两只可怜的鸟儿,眼前顿时一片漆黑,于是他们不再拼死反抗。为了阻止他们逃走,猎人还把孔雀的双脚绑住,然后把两只孔雀分别挂在竹竿的两端,小心翼翼地将竹竿挑在肩头走了。孔雀长长的尾羽散开,远远看去,就好像猎人身前身后都流淌着一道五彩瀑布。
“我的冒险之旅就这样结束了。第二天,我告别了雨燕们。阅历丰富却满怀忧伤的我决定回家了,而雨燕他们则要继续往南飞。现在,我,花颈鸽,一直被一个疑问所困扰,有谁能为我解答:为什么鸟兽之间会有那么多屠杀和折磨呢?难道大家非要互相伤害吗?可是在我的经历中,鸟类和兽类却往往都是如此,这个现实真是让我非常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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