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闪闪躲躲地穿过了几条巷子,远远地绕开了同学们去学校的路,心事重重地走着。他经过一条小溪的时候,在上面来来回回地跨了两三次。汤姆的朋友们都相信只要在水上来来回回跨几下,其他人就追不上了。半小时之后,汤姆的身影消失在了卡第夫山上道格拉斯家的大房子后面,在汤姆身后,还能看见学校模糊的轮廓。他走到了一片茂密的森林中,在树丛中开辟了一条道路,一直走到了森林最深处,来到一棵高大的橡树下,一屁股坐到了青苔地上。中午的山里闷热得很,一点儿风都没有,真是让人窒息,甚至连树上的鸟儿都停止了歌唱。整片大地都开始昏睡起来,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一声啄木鸟的叫声,让这空寂的山林显得更加空荡了。汤姆感觉自己孤立无援,甚至心灰意冷。现在自己的处境不正和周围的山林相似吗?他用手托着下巴,两个手肘撑着膝盖,坐在青苔上沉思了好长时间。
在汤姆看来,生活只不过是为了受罪罢了。每次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就开始羡慕最近去世的吉米·赫杰斯。他也想陪伴着飒飒的风声和坟头上摇曳的花草,永远地沉睡,还不停地做着美梦,想想都惬意得不得了。同时,汤姆还希望自己以前在主日学校里的表现都是清清白白的,这样自己也可以了无遗憾地死去了。还有那个姑娘,汤姆感觉自己什么都没做,只是在友善地交流,但是她却像对待狗一样对待自己。总有一天,她会感到后悔的。要是自己能够短暂地死去,该有多好啊!
年轻人本来就喜欢自由和轻松,想要一直压制年轻人的天性是不可能的。不过现在,汤姆开始关心起眼前的现实来了。他如果消失了,会造成什么后果呢?要是他一个人悄悄地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一去不复返,贝奇又会怎么想呢?
当一个小丑的念头一直在汤姆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现在他已经想得有点难受了。在汤姆的潜意识中,他来到了一个浪漫的国度,在这样的世界中,怎么能容得下一个小丑在这里哗众取宠?还是算了吧。或者汤姆更愿意当一名士兵,等到他伤痕累累的时候,还可以得到名声和荣誉,之后再衣锦还乡。这还不够,最好还有印第安人为伴,他可以和他们一起打猎,追捕野牛,在高山之中和人迹罕至的西部大平原中作战,等到当上了酋长再回家。到了那个时候,他的头上插着斑斓的羽毛,身上画着吓人的花纹。在一个夏天的早晨,趁着大家昏昏欲睡的时候,他们悄悄来到主日学校,一起用吓人的声音呐喊,让自己的同学看得两眼发直,羡慕不已。
这都不算什么,一定还有比这更加能让他耀武扬威的事情,没错,去做一个海盗!对,就这样说定了!未来的美丽画卷在汤姆的眼中铺陈开来。
看着吧,他马上就要被世人知晓了,让听闻的人都不寒而栗。他要乘坐那艘长长的“风暴神”号快艇,披荆斩棘,行走在茫茫的大海上,这该是一件多么威风的事情啊!到了那个时候,当他返回自己故乡的时候,他会摇摇摆摆地走进教堂里。皮肤黝黑,脚上蹬着高筒靴,下身是宽大的短裤,上身是黑色的绒布紧身衣,还有大红色的背带,腰里还别着马枪,身上挂着一把用旧了的短剑。头上戴着的帽子,帽檐低垂,还插着翎毛,黑色的旗子随风摇动,上面交叉贴着骷髅和白骨。他能听到别人在一边窃窃私语:“这个就是赫赫有名的大海盗汤姆·索亚!”别提多威风了!汤姆的心中又是一阵狂喜。
好,就这样决定了:从家里逃走,然后过这样的生活,第二天一早就开始行动,现在他就要开始准备了,带上所有的家当。汤姆走到附近的一根烂树干前面,用自己的折刀在上面挖了起来。不大一会儿,树干就被挖空了。他用手按着树干,嘴里念念有词:
“快来吧,没来的都来吧!”
“留下,在这里的,全部留下来!”
随后,他开始刨泥土,直到土层下面露出一个松木瓦块,拿开瓦块之后,地下出现了一个小宝箱。小宝箱很精致,里面装着一颗弹子。汤姆惊讶不已!他茫然待在原地:“为什么不灵了呢?”
汤姆一气之下丢掉了那颗弹子,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中。汤姆的咒语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灵验,之前,汤姆和所有的伙伴都认为它是万无一失的,但是这次汤姆却没有成功。听说,在埋弹子的时候只要念几句咒语,半个月之后,当你再次回到这里挖弹子,会发现原先丢失的弹子全部聚拢到了这里。可是,汤姆尝试之后发现咒语失灵了,他的信心开始动摇。在此之前,汤姆已经听说了很多成功的例子,但是在自己试验之后,却发现咒语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灵验。汤姆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他想,在自己施魔法的最后关头,肯定有魔鬼来捣乱了,才让他的魔法失了灵。
汤姆觉得这样可以很好地安慰自己。于是,他又在周围寻找了一个小沙堆,沙子中间有一个漏斗形状的凹陷,汤姆冲着凹陷的中心喊着:“小甲虫啊,你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沙子的中心微微地移动着,一只黑色的小甲虫钻了出来,但是它刚刚露头就吓得缩了回去。
“小甲虫都不说话,一定是有魔鬼!”
汤姆的心里很清楚,和魔鬼斗法没什么好处,汤姆的脑袋耷拉着,他彻底放弃了。他想起刚刚自己扔掉的那一颗弹子,为什么不把它找回来呢?汤姆耐着性子找了起来,但是并没有收获。他折回了自己藏宝箱的地方,看着刚才藏弹子的箱子,将自己口袋中的弹子也扔了过去,嘴里念念有词:“兄弟,去找你的哥们吧!”
弹子落在地上时,汤姆马上过去寻找。可能是因为扔得太近或太远,所以,他接连尝试了几次,最后终于成功了。两个弹子相距不到一英尺。
正当汤姆沾沾自喜的时候,从树林的林荫道上传来了锡皮玩具喇叭的声音。汤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脱掉了上衣和裤子,并且把背带改成了腰带,扒开灌木丛,从里面找出一副简陋的弓箭,还有一把木剑和一只锡皮喇叭。一会儿,汤姆光着脚,抓着这些东西冲了出去。汤姆在一棵大榆树下面停了下来,吹了一下喇叭作为暗号。接着,他开始踮着脚尖东张西望,十分谨慎地对着想象中的战友说:“兄弟们,要稳住!听到号令再前进!”
这时候,乔·哈帕出现了,他和汤姆一样,也是精心准备之后才奔赴战场的。
汤姆大喊起来:“站住!你是谁?没有经过我的许可,竟敢闯进谢伍德森林?”
“我是皇家卫士戈刺·伯恩的挚友,走遍天下,无人阻拦。你是谁,还……还……”
“还敢口出狂言。”汤姆说着,他在提示乔,他们完全是凭着自己的记忆背下这段话的。
“你是谁,还敢口出狂言?”
“在说我吗?我就是传说中的罗宾汉,你这凡夫俗子怎么能知道我的厉害呢!”
“哦?这样说来,你就是江湖上传闻已久的绿林好汉!来得正好,我正想和你好好较量一番呢!接招吧!”
两个人各拿着一柄木剑,将身上零零碎碎的东西都放在了一边,两人的脚呈对峙状站着,准备开始一场别开生面的打斗。
“听好了,如果你懂剑法的话,我们就痛快地较量一番吧!”汤姆叫着。
接下来,两个人就“痛快地较量了一番”,结果彼此都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疲惫不堪的汤姆大喊着:“倒下啊!你怎么还不倒下?”
“才不要呢,明明是你招架不住了,你怎么不倒下?”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书上说我不能倒下,书上还说我‘反手来了一剑,把戈刺·伯恩的挚友刺死了’。现在你应该转过身去,等我一剑刺中你的后背然后死去。”
乔没办法,只好按照汤姆说的,转过身去,被重重地刺了一剑,倒在了地上。
“听好了,”乔从地上爬了起来,对汤姆说,“为了公平,你也要让我刺死你!”
“不好吧?书里没有这个情节啊!”
“得了吧,你这个小气鬼!”
“我说乔,你怎么能这样呢!你可以来扮演磨坊主的儿子马奇或者修士,拿着木棒打我一顿,或者我可以扮演诺丁汉的司法官,你来扮演罗宾汉,把我杀死也可以啊!”
这个主意让乔很满意,他们就这样做了。后来,汤姆又扮演了罗宾汉的角色,被一个背信弃义的尼姑陷害,因为伤口没有得到好的照顾,罗宾汉因失血过多而死。最后,乔扮演了一位绿林好汉,悲伤地放声大哭,边哭边前进,他把弓箭放到罗宾汉无力的手中,汤姆说:“箭落下的地方,定会长出片片丛林,罗宾汉就被埋葬在这里。”说完这一番话,汤姆把箭射了出去,身体向后一仰,倒在了地上。无巧不成书,汤姆倒地的时候,正好落在了有刺的草丛中。他疼得猛然跳了起来,那种上蹿下跳的样子真不像在扮演一个死去的人。
两个孩子玩够之后,穿好衣服,把他们的行头藏在树丛里便走开了。最让他们伤心的是,现在世界上已经没有绿林好汉了,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再出现。他们经过一番讨论之后,觉得还是在谢伍德森林里生活比较好,甚至比当一辈子的美国总统还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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