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熊瓦喀尤

接下来的两三天里，为了寻找食物，巴利会离开池塘一会儿，但每天下午它都会回到这里——直到第三天，它发现了一条以前从未见过的新溪流，还有一只名叫“瓦喀尤”的黑熊，那条溪流离池塘有两英尺远。这是一条与众不同的溪流，有着铺满碎石的低河床，河床上的大块岩石将溪流分成两股，形成了一些较深的水塘和旋涡。这条溪流比之前那个死一般寂静的池塘有意思多了。这里充满着生机和活力，而这种活力和生机带给巴利的是一种全新的感觉。它边走边警惕着，正是巴利的这种小心谨慎让它率先发现了不远处的瓦喀尤——那只正在水中忙着捉鱼的黑熊。

瓦喀尤站在没膝的水塘中，身后是一片鹅卵石滩。看得出瓦喀尤今天的运气很好，捉到了很多鱼。巴利边向后退边瞪大了双眼盯着眼前这只黑熊。没错，巴利曾见过它一次！那是在一个星光暗淡的夜晚，它当时看到这只黑熊在它所躲藏的岩石缝旁喝水。这次它看到的是，黑熊用一双巨大的熊掌不断拍打水面，水中的鱼陆续被它拍到了鹅卵石滩上。不久前，成千上万的鱼群来到这片水域产卵，其中很多被急流给困进了这片水塘里出不去。而一看大黑熊那光滑发亮的皮毛和肥胖的身躯就知道，它在这片水塘里捞到过不少鱼。尽管现在已经过了熊长皮毛的最佳季节，但瓦喀尤那一身熊皮依旧是那么的光亮。

黑熊捕鱼时巴利足足盯了一刻钟。捕鱼结束后，巴利看到鹅卵石滩上足足有二三十条鱼！有些已经死了，有些还在乱蹦。黑熊在两块石头之间躺下来，享用美味。巴利能听见黑熊撕咬鱼肉时发出的吧唧吧唧声，这声音听得巴利直流口水，还有那鱼散发出的香味让巴利感觉美极了，这给它的刺激不亚于之前所吃的小龙虾和松鸡，也许还更强烈。

瓦喀尤身材肥硕，但并非一只贪吃的熊，它吃完第四条鱼后把剩余的鱼扒在一块儿累积成堆，搬起周边的岩石将剩下的鱼掩盖起来。然后它再折断一根有着许多树叶的树枝盖在上面作最后的掩护，这样看起来就万无一失了。完成这些后，瓦喀尤迈着大步向一处轰隆作响的瀑布走去。

瓦喀尤消失在溪流的一处拐角后，巴利跑到了瓦喀尤藏匿食物的地点。它从里面挖出了一条还活着的鱼吃了起来，它觉得这鱼的滋味真是太美了。

巴利现在算是靠着这只大黑熊解决了饥饿问题。这只熊每天都在这处溪流忙活着捕鱼。当然，这也意味着巴利天天有鱼吃了。寻找到瓦喀尤藏食物的地点对巴利来说毫不困难。巴利需要做的只是偷偷跟在瓦喀尤后边不让对方发现。瓦喀尤有时会把食物藏在几个固定的地方，这几个地方简直就成了巴利的美味厨房。但巴利也从不会过多贪吃这些食物，它每次吃到足够饱的时候就不吃了。

这样安逸的生活持续了一个星期。一星期后，事情有了变化。

这一天巴利漫步到一块瀑布旁的大岩石上时，突然发现了那个以打猎为生的皮埃罗和之前开枪打了自己的尼碧丝。

巴利第一眼发现他们时，首先看到的是尼碧丝，如果巴利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她而是皮埃罗的话，那巴利很可能会飞快地掉头跑向岩石后。第一眼看到尼碧丝，这使巴利体内开始涌现出奇怪的兴奋和颤抖。

巴利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它跟尼碧丝的距离只有不到二十英尺。柔和的晨光中，尼碧丝坐在一块岩石上梳洗着长发。巴利的嘴不自觉地张开着，她神采奕奕的眼睛就像天上的星光一样璀璨。她一手撑着岩石，一手梳洗着墨黑的长发。忽然，她看到了巴利，并认出了它。她看到了巴利胸前的那个白色星状标记和它耳尖上的那点白色。她轻轻地嘘了一声：“天啊！是上次那条狗！”她还以为巴利已经死了。

就在刚才皮埃罗还跟她谈着上次发现巴利的事情，而现在他们就再次看到了巴利。突然巴利看到了皮埃罗，它一下子便跑走了。

皮埃罗的反应没尼碧丝快，只听尼碧丝喊道：“快！我们追上它！是上次那条狗！快——”

接着尼碧丝追逐起巴利来，皮埃罗也紧随其后，他在追前拿起了枪。他这个年纪要追上尼碧丝还是有难度的，她就像大自然的精灵一样飞跑着。她穿的鹿皮靴踩在石子上咔吱作响，在柔和的阳光下长发飘飘的画面简直太美了。看到眼前美丽的女儿，皮埃罗想起了那个在拉克贝恩镇哈得孙湾公司当代理商的一个叫“麦塔格特”的人昨天对他说过的话。为这话皮埃罗整整一个晚上都咬牙切齿，一直都没睡着。而在这个早晨，也就是在追巴利之前，皮埃罗更仔细地端详着尼碧丝，她是如此的漂亮，甚至比他已过世的妻子乌尤拉还漂亮，尤其是她那一头长长的秀发，哪个男人看到这秀美的长发都会惊叹不可思议！而那双眼睛，就像是倒映着星光的两汪清泉！她纤细的身材，看上去就像一枝美丽的花骨朵儿。

这时跑在前面的尼碧丝突然向后大喊一声：“快跟上，爸爸！它已经跑进一个死胡同了，就是前面那个山谷。这下它逃不掉了。”

当皮埃罗赶上尼碧丝时，尼碧丝正大喘着气，她脸上因急促的呼吸显出了些许的红晕，嘴唇变得更红了，洁白的牙齿跟珍珠无异。

“跑那里面去了。”她指了指前方的山谷。

接着他们也进去了。

尼碧丝头上的秀发凌乱地散落在肩上，停下脚步时她都忘了去整理自己的长发。这时，在距离巴利五十码的地方，皮埃罗看到巴利要做的动作后向尼碧丝发出了一声警告。巴利开始掉头向尼碧丝的方向跑去，它以为她会躲开。但她没有。一下子它便和尼碧丝正面撞到了一起。巴利能感觉到被尼碧丝长发覆盖着并纠在一起带来的窒息感，也能感觉到尼碧丝想抓住它的脚。巴利使劲扭动着身体挣脱了尼碧丝，朝着山谷的另一头跑去了。

尼碧丝跳了起来，喘着气大笑着。皮埃罗跑了过来，尼碧丝向父亲指着跑远的巴利说：“我刚刚抱住了它，它并没有咬我！”说完后她又接着喘气。之后她手仍指向巴利跑走的方向继续说：“我抱住它了，它并不咬我，真的，爸爸！”

这有点不可思议。当时尼碧丝那样慌张地抱住巴利，而巴利却没有攻击她！就在说这话的同时，她双眼放光般看向皮埃罗。随后她又大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开始轻声说了句：“巴利。”——这个从她嘴里说出的名字的意思是“野生的狗”，这也是对狼的称呼。

“快点，”皮埃罗说道，“不然我们就要把它跟丢了。”

皮埃罗很清楚，这个山谷越往里走越窄，巴利是跑不掉的。果然三分钟后巴利就跑到了山谷的尽头：一处巨大的石壁，这石壁就像是一只碗的内壁一样几乎垂直于地面。它站的地方四周连草都很少，这样一来它没有什么地方可以隐蔽了。不一会儿尼碧丝和皮埃罗再次追到了巴利面前。尼碧丝径直地走向巴利，而皮埃罗则端着枪注意着巴利的一举一动。

巴利瞧着周围这些石壁想找条出路，它越这样就越是显得自己很慌张。情急之中巴利看到了一处离它五十到六十英尺高的地方有条小石沟，石沟的上方可以看出是一块平坦的地方，而旁边是一处小瀑布，四周还被茂密的草丛和花围绕着。巴利如果不设法顺着石沟跳到那块平坦之地，它就只能面对眼前端着枪的皮埃罗了。而皮埃罗和尼碧丝在发现了巴利跳上石沟往上爬时也跟着一起爬上了石沟。

就在快要爬上那块平坦之地时，巴利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开始压低了脑袋趴伏在岩石斜坡上。

它看到平地上面站着一只巨大的黑熊，那是瓦喀尤！

此时巴利落入了前有熊后有人的两难境地，它听到身后传来了尼碧丝的声音，当然还有皮埃罗的声音。巴利害怕极了，它抬头再看了看瓦喀尤。这只大黑熊也一动不动，显然它也在静观其变，嗅到了人的气味让瓦喀尤感到有些不安。

巴利最终还是选择爬上来，它发现瓦喀尤对越来越近的人的脚步声和喊叫声的反应只是慢慢转了个头而已。这也是巴利第一次和一只大黑熊面对面地站着。之前它见识过瓦喀尤高超的捕鱼技术，也正因此巴利在那段时间从没饿过，而且还养得结结实实的。瓦喀尤在巴利的眼中就是个英雄般的存在。想到这些后巴利又对自己充满了信心，也不再那么慌张了。巴利觉得瓦喀尤似乎并不在乎后面是否有人。这么说自己只要跑到瓦喀尤的后面就安全了——巴利是这样想的。

思量完后，巴利便开始冲向瓦喀尤身后的那片草地。在巴利和瓦喀尤擦肩而过时,瓦喀尤并没有在意。随后，瓦喀尤在空气中嗅到了越来越重的人味，这时它也开始掉头跟着巴利向草地方向跑去。巴利边跑边回头，当它看到瓦喀尤也往这边跑时，就以为瓦喀尤也在追它。不一会儿皮埃罗和尼碧丝便爬上了石沟斜坡站在了平坦的空地上。当然，他们也看到了眼前跑着的瓦喀尤和巴利。

就在皮埃罗和尼碧丝爬上来的同时，巴利正朝着自己的右边跑去。它看到前方耸立着一块巨大的圆石，因为石头是圆的，所以它的背面和地面形成了一个大角度的空隙，这是个绝佳的躲藏地点。转眼巴利便全身蜷缩地躲在了这里。

而瓦喀尤却一直朝着草地奔跑。

在巴利躲藏的圆石边上，有个空隙刚好可以看到尼碧丝、皮埃罗两个人。他们爬上来的那会儿巴利还没躲到圆石后面，巴利是在他们站着不动时才躲到这里的。这时巴利看到这两个人站着一动不动的，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事实上他们并没发现巴利躲在哪儿，他们现在的注意力全在瓦喀尤身上！这只大熊的体积足足占了它脚下的路的三分之二！阳光照射在瓦喀尤身上，照得它那身黑皮毛像绸缎般光滑发亮。皮埃罗一动不动地盯着瓦喀尤，作为猎人，他是从不会只为取乐而杀生的。他打猎都是为了补贴家用，为了生计。尽管现在已经过了卖熊皮的季节，但皮埃罗看到瓦喀尤那一身光滑发亮的皮毛时还是忍不住端起了手里的枪。

巴利看到了皮埃罗举枪，随后它看到有什么东西从枪口闪了一下射出去了，它听到震耳的枪响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被尼碧丝击中的那个时候。它将目光转向瓦喀尤，瓦喀尤被击中后跪在地上，接着瓦喀尤又挣扎着站起来想继续向前跑。

枪声随后再一次响起，而瓦喀尤也再次跌倒了。这么近的距离皮埃罗是不会失手的。

巴利在颤抖，这种颤抖对巴利来说哀怜大于恐惧。它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哀叫，尤其在看到瓦喀尤倒下后又爬起来时。瓦喀尤的嘴张开着，头在不停地摇晃着，由于它身上流了很多血导致它双腿站得不是很稳。巴利在哀叫，它哀叫是因为它在感恩瓦喀尤曾经捕的鱼，因为它把瓦喀尤当朋友来看待，还因为瓦喀尤现在正面临死亡。接着传来了第三声枪响，也是最后一声。第三枪后瓦喀尤已经彻底倒地起不来了，它发出几声垂死的呻吟后，就再没发出任何声音。这在巴利看来是一场残忍的杀戮，但对皮埃罗和尼碧丝来说却是生计。

一分钟后，皮埃罗来到瓦喀尤的尸体旁对尼碧丝说：“真棒！你看，这是张上好的熊皮。这皮在拉克贝恩那里肯定可以卖出二十美元的好价钱！”

说完他取出身上的刀开始给熊剥皮。在他们注意力全在熊皮上时，巴利本可以趁机从圆石后爬出来溜走的，但它没这么做。尼碧丝想起了巴利，并用一种奇怪的腔调说着那个名字——“巴利”。此时正在低头割熊皮的皮埃罗听到女儿说“巴利”两个字后抬头看了看她。

“亲爱的尼碧丝。它本来就属于这片森林，现在它不过是又回到森林里去了。”

尼碧丝摇摇头。

“不，我的直觉告诉我，它肯定还没离开。”她说道，同时她那双深邃的眼睛望向前方那片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