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大黑熊

托尔和马斯夸此时躺在狭长的悬崖上，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撒在它们的身上。太阳慢慢升起来了，这里顿时温暖了许多。托尔醒了，不过仍然静静地躺着，并没有马上起来。在它受了伤，又吃了药，还在山谷里饱餐了一顿以后，它现在终于感觉好多了。它不想急着起来，也不想浪费这么好的阳光。很长一段时间，它静静地、好奇地看着马斯夸。由于夜里太凉，小马斯夸此时还紧紧地依偎在托尔的怀抱里，一边做着梦，一边轻轻地发出婴儿般的哼唧声。

过了一会儿，托尔做了一件让它自己感到脸红的事情——它嗅了嗅怀里的小东西，还舔了舔它的小脸。大概此时马斯夸正梦见它妈妈呢，就顺势往托尔怀里钻去。此时此刻，就像是冷血杀手原本打算杀死一个孩子，结果却被孩子的天真无邪打动了一样，托尔的心被可爱的马斯夸软化了。

不过，托尔依旧很困惑，不光是因为它从来都不喜欢孩子，还因为马斯夸的出现打破了它持续了十年的独来独往的习惯规律。可是，这一路上，它渐渐感觉到马斯夸的陪伴给它带来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人类的出现使它内心产生了一种全新的感觉——或许，这就是托尔现在感觉到的情感的开始。一个人只有碰到敌人并且遇到危险的时候，才能真正懂得友情的意义所在，这大概正是托尔现在的处境。况且，繁殖期快要到了，马斯夸身上正好带着它妈妈的气味，这更加不会让托尔感到反感。看着小马斯夸在太阳底下熟睡着，托尔不由得感到一丝快乐。

它往山谷下望去。因为夜里下了雨，整个山谷都折射着水珠透过来的光芒，这不禁让托尔心情更加好了。它嗅了嗅清新的空气，空气中散发着清新的草香、幽幽的花香和香脂树香，还有云层中透出的水汽味道。

托尔开始舔舐自己的伤口，这吵醒了梦中的马斯夸。它抬起头，睡眼蒙眬地瞟了一眼耀眼的太阳，揉了揉脸便爬了起来。正像所有年轻的生命一样，不管前一天有多累，马斯夸都会乐观地迎接美好的、新的一天的到来。

当托尔悠闲地趴着俯瞰山谷的时候，马斯夸便开始在乱石周围观察起石头缝来。

托尔回过头，好奇地看着马斯夸此时十分好笑的举动，接着，便不情愿地爬起来抖了抖身子。

它回头再次往山谷望去，像一座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地站了五分钟，试图从风里搜索它想了解的信息。马斯夸立着耳朵走过来，站到托尔身边，小眼睛骨碌碌地看了看托尔，又看了看阳光沐浴下的山谷——它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

托尔没吱声，转头往山下走去。跟前一天一样，马斯夸马上紧紧跟着托尔往前走。不过，今天它觉得自己跟昨天很不一样，感觉自己强壮了许多，不再因为没有妈妈的奶水而哭鼻子了。在托尔良好的训练下，马斯夸现在也是肉食者了。它现在很清楚，它们这是要去昨天捕猎的地方。

从山坡上下来走到半路，托尔突然从空气中嗅到了什么。它停了下来，低吼了一声，全身的毛发都怒气冲冲地立了起来。它闻到这种气味是从它藏食物的地方飘过来的，这让它难以忍受。即使是在繁殖期，母熊的闯入也会让它生气。不过，今天这位闯入禁地的是头公熊，它的气味从山谷一直延伸到了托尔藏食物的那片香脂树林。

托尔停下来又嗅了嗅，确保自己没有搞错，随后便怒吼着朝山下奔去，一直跑到水塘和香脂树林出现才停了下来。马斯夸垂着小耳朵，气喘吁吁地跟上来。它抬起头往树林望去。接下来看到的场景让它目瞪口呆，浑身都僵硬着。

在它们下方二百英尺远的地方，那个大胆的家伙正在侵占着它们的食物。这个强盗是头黑熊，是个十足的恶棍。它看上去大概比托尔轻三百磅，而站起来却跟托尔差不多个头儿，黑油油的皮毛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就像是紫貂皮一样。这可是有史以来胆子最大的入侵者了。它这时候已经把整只驯鹿从坑里拖了出来，就算是在托尔和马斯夸的注视下，竟然还恬不知耻地吃个不停。

对于眼前这一幕，马斯夸疑惑地望向托尔，仿佛是在说：“我们怎么办？它居然在偷吃我们的东西！”

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托尔开始往前走去。它看上去一点儿也不着急。

它走到草地边缘离那头黑熊只有一百英尺的地方时，再次停了下来。它的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不过马斯夸发现托尔脖子上突起的地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大——托尔生气了。

那头黑熊终于停了下来，抬头看着托尔。它们互相对视了有半分钟之久，托尔的大脑袋像钟摆一样来回摆动着思考起来，而黑熊则像狮身人面像一样一动不动。

马斯夸站在离托尔不到三英尺远的地方，它的小脑袋滴溜溜一转，心想这回要出大事了。它随时准备好跟着托尔逃跑或是一起冲向黑熊跟它打一架。它的眼睛紧紧盯着托尔来回晃动的脑袋。这是大自然的语言。后来，人类也渐渐懂了其中的含义。来大山里抓熊的猎人总是说：“灰熊晃脑袋的时候就有好戏看了！”

这头黑熊当然明白，要是像其他闯入托尔地盘上的熊一样，这时候它就应该知趣地慢慢后退离开。更何况托尔已经给了它足够的时间。但是，这头黑熊初来乍到，还是一头强壮无比的熊，从来都没做过谁的手下败将，同时也拥有属于自己的领地。它坚定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黑熊先打破沉默吼了一声。

托尔慢慢地、谨慎地继续向前走去，径直走到了入侵者的面前。一开始，马斯夸还跟在托尔身后，但是走到半路它就停了下来，伏倒在地上。在走到离入侵者不到十英尺远的时候，托尔又一次停了下来，来回晃动着脑袋，半张着嘴，发出低沉的怒吼。这时候，黑熊也露出了尖尖的牙，低声怒吼着。马斯夸一见这场景，便趴在原地低号起来。

托尔这时候再次慢慢往前走去，慢到好像一步都要分成三步走一样。它弓着背，张着大嘴，下巴都快要垂到地面了。

托尔最终停在了距离黑熊不到三英尺的地方。整整半分钟，它们就像两个生气的男人一样，试图用凶狠、毫不动摇的眼神震慑住对方。

马斯夸全身颤抖着，它轻轻的呜咽声传到了托尔的耳朵里。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得实在太快了，马斯夸吓得闭上了嘴，趴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了。托尔磨着牙，发出它特有的怒吼声，向黑熊猛地扑了上去。黑熊向后一退，坐倒在地上，想要抬起后腿向托尔发起攻击。不过，托尔毕竟久经沙场，躲过了这一招，紧接着，就露出四根长长的獠牙冲着黑熊的前肩一口就咬了下去。同时，黑熊的左掌也重重地刺进了托尔的身体里。

托尔通常都是用前掌挖东西吃，所以它的爪子有点儿钝；黑熊则不喜欢挖，而喜欢爬树，所以它的爪子像尖刀一样锋利。黑熊用它尖尖的爪子一下子就深深地插进了托尔的伤口，鲜血立马喷溅了出来。

托尔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吼声，猛地往后退了一下，直起身来。之前，它就已经向入侵者发出了警告，如果打完第一回合黑熊就知趣地逃跑，托尔肯定会给它留条活路，任由它跑。可是现在已经到了这份儿上，托尔决心不再后退手软，准备决一死战！更可恶的是，那头黑熊居然做出了比霸占食物更可恶的事情——它竟然撕开了托尔为人类所伤的那个伤口！

一分钟以前，托尔只是在为真理和正义而战，并没有仇恨的情感，并没有起杀心。可是现在，事态已经十分严重了。托尔愤怒至极，张开大嘴，露出雪白的獠牙和猩红的牙龈，鼻孔中的肌肉像绳结一样突了出来，眉心之间的皱纹也好像是斧头砍在松木上的痕迹。它的眼睛红得像红石榴，墨绿色的瞳孔快要爆炸了似的。这个时候，任何人看到托尔的表情都知道它和入侵者之间只有一个能活。

托尔并不喜欢站着打架。它大概直立了有六七秒，当黑熊向前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它迅速放回了前肢。

它们再次向对方冲过去。这之后的好几分钟，马斯夸都紧紧地趴在旁边的地上，惊恐地露出两只水汪汪的圆眼睛。整个丛林和群山都目睹了这场战役，它们震耳欲聋的吼声响彻山谷。

两头巨熊像人类一样用充满力量的、强壮的前臂扭打着，同时不忘用上锋利的獠牙和富有杀伤力的后腿。整整两分钟，它们两个抱在一起在地上翻来滚去，一会儿托尔压在黑熊身上，一会儿又是黑熊翻过来按住托尔。黑熊疯狂地挥动着利爪，而托尔的爪子却不够锋利，只能用前肢按住对手把它狠狠甩出去，再用锋利的獠牙和健壮的右后肢攻击黑熊。托尔尽量让自己躺在下方，这样就可以用杀死驯鹿的方法干掉黑熊。

托尔一次次地将自己锋利的獠牙深深插进黑熊的肉里，可是黑熊动作更快，托尔的右肩已经被它搞得血肉模糊了。马斯夸听到了这撕扯声，还听到了牙齿的碰撞声和令它作呕的骨头咔嚓咔嚓的压碎声。

突然，黑熊被甩了出去，看上去它脖子折断了，不过它还在喘着粗气，张着血流不止的嘴巴试图反抗。托尔一口咬住了它的脖子。

马斯夸站了起来。它浑身发抖，但同时也感受到了一种新的、陌生的情感。它知道，这不是一场游戏，不同于它和妈妈以前的那种嬉闹。这是它有生以来见到的第一场战斗，不禁让它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它发出一声微弱的、略显稚嫩的叫声，向前冲了过去，用它没有任何杀伤力的乳牙狠狠地咬着黑熊那皮毛厚实的臀部，拉扯着，却只咬了一嘴毛，可是它心中那无名的怒火依旧熊熊燃烧着。

黑熊痛苦地扭动着背部，抬起后腿冲着托尔狠狠地挠过去，这一下从托尔的嘴巴一直到小腹，换作是驯鹿或麋鹿的话早就毙命了，托尔的身上瞬间被挠出了一条长长的大口子。

黑熊接着又准备第二次挠过来，不过，托尔迅速地躲开了，却正好踢到了马斯夸，让它像弹弓弹出的小石子一样飞出二十多英尺远。小家伙儿一下子被踢蒙了，不过很幸运，它并没有受伤。

同时，托尔松开黑熊的脖子，走开了不到三英尺的距离。它腹部被撕开的地方不停地冒着鲜血。黑熊的肩上、胸前和脖子上都沾上了它的血。黑熊自己也伤得不轻。它试图爬起来，却被托尔又按了回去。

这一次，托尔没有手软。它张开大嘴，冲着黑熊鼻子的上半部分一口咬了下去。一声骨头的碎裂声宣告了这次战斗的结束。这一下，黑熊必死无疑，不过，托尔并不知道。它伸出尖利的爪子，对着黑熊继续撕扯了好一阵子。

等到托尔停手的时候，现场已经惨不忍睹了：地上被刨出了一个坑，并且已经被鲜血染成了一片红色；到处都是散落的皮毛和肉块，那头黑熊此时已经被托尔撕扯得粉身碎骨了。

一英里开外的地方，兰登和布鲁斯蹲在山坡上的一块岩石旁，用望远镜看到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两人吓得脸色苍白，一动都动不了，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在那个距离，他们可以用望远镜看到这两头熊的打斗情况，却看不到马斯夸。当托尔喘着粗气结束战斗时，兰登便放下了望远镜。

“我的天！”他吓得大口喘着粗气。

布鲁斯跳了起来。

“快走！”他喊道，“那头黑熊死了！咱们快点儿的话还能追到那头灰熊！”

此时，马斯夸从草地跑向了托尔，嘴里叼着一块还热着的黑熊皮。托尔低下沾满鲜血的头，伸出舌头舔了舔马斯夸的小脸。这只长着棕褐色小脑袋的小家伙儿已经用行动证明了自己，而这一切，托尔都已经记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