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默思的杰弗里(公元1100?—1154年) 著
(第一卷,3)特洛伊战争之后,埃涅阿斯(Aeneas)与儿子(Aene-as)阿斯卡尼俄斯(Ascanius)一道从城市的废墟中登船驶向意大利。意大利拉提努斯国王(King Latinus)将埃涅阿斯奉若上宾,这使得卢土兰(Rutulains)国王特纳斯(Turnus)好胜之心陡增,向埃涅阿斯鲁莽宣战。战事一起,埃涅阿斯势如破竹,特纳斯战死沙场;随后埃涅阿斯不仅得到了意大利王国,还俘获了拉提努斯国王的女儿拉薇妮娅(Lavinia)公主的芳心。当埃涅阿斯大限到来之后,其长子阿斯卡尼俄斯顺理成章即位为国王,建立了阿尔巴(Alba)和褆巴(Tiber)城,并育有一子西尔维厄斯(Silvius)。西尔维厄斯背着父亲爱上了拉薇妮娅的某位侄女,两人私订终身且将为人父母。当阿斯卡尼俄斯得知以后,便命令手下巫师们预测即将出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诸多仪式之后,巫师们告诉国王阿斯卡尼俄斯:他将因降生的孙子失去儿子儿媳,此孙惨遭流放后周游四方,依旧将成就大业。谁料一语成谶,母亲临盆那日死于难产,男婴便被交与保姆抚养,并起名布鲁图(Brute)。十五年转瞬即逝。一日,少年布鲁图与父亲一同打猎,当护林官将鹿群逐到他们面前时,本欲瞄准鹿群的布鲁图,却失手射中了父亲的胸膛。王族无法容忍他的弑父之举,在其父死后就将他驱逐出意大利。被流放到希腊的布鲁图偶遇为希腊国王潘德拉苏(Pandrasus)所奴役的普里阿姆(Priam)之子[1]——预言家赫勒诺斯(Helenus)的后裔。原来,阿基琉斯(Achilles)之子皮拉斯(Pyr-rhus)[2]在特洛伊倾覆之后,将赫勒诺斯以及其他许多特洛伊人一并用脚镣带走,以替其父报仇。当布鲁图了解到他们的家世后,便与他们并肩作战。布鲁图凭借骁勇善战和过人胆略声名鹊起,并深得王公贵族和年轻一辈的器重和爱戴。他不仅有勇有谋,而且重义轻利,每逢战胜归来总是将金银器皿等战利品尽数赠予同袍。当布鲁图的声名传遍各城邦后,特洛伊人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拥戴他为国王,恳请他将大家从希腊人的奴役中解救出来。此时的特洛伊人经过繁衍,不计妇孺已经达到了七千人,他们坚信起义必能成功。
(4)于是布鲁图向希腊国王呈递请愿书:“潘德拉苏陛下垂鉴,今存特洛伊人之公爵布鲁图,叩请金安:鉴于特洛伊一族乃出于显赫的达尔达努(Dardanus)[3]之血脉,纯正高贵不堪贵国如此凌辱,欲归林深之处。宁为与野兽为伍、茹毛饮血的自由人,不愿为锦衣玉食、鲜车怒马的奴隶。此举如若触犯君威,恳请陛下宽宏大量,体恤我辈身陷囹圄只为恢复先辈尊严。陛下乃有道明君,恳乞纡尊赐予我族自由身,准许居于林中;如若陛下不允,还乞赐福任全族迁移他国。”
(5)潘德拉苏国王阅读请愿书后大为震惊,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奴隶竟敢公然提出如此大胆的要求。他立即召集议会,并下令军队要不惜一切代价镇压。他料想特洛伊人会聚集在荒野,便在荒野大肆搜索。不料在斯巴拉提难(Sparatinum)要塞,布鲁图聚集三千将士突袭了希腊军队。原来,听闻他们即将到达要塞,布鲁图便提前一晚埋伏,趁希腊军队盔甲不整、行军懈怠之时发起突袭。特洛伊人大获全胜。希腊军队溃不成军,四散逃跑;国王惊慌失措奔向附近的阿卡龙(Akalon)江,但时值洪水季节,穿过激流旋涡危险重重。在他们涉江过程中,布鲁图乘胜追来,奔走于希腊残兵中,一时间江中与江岸遍是希腊军队尸体——布鲁图对于二度重创希腊军队甚为得意。
(10)现在布鲁图俘虏了希腊国王,顺理成章入驻大帐。布鲁图力保潘德拉苏国王的人身安全,因为他知道留着国王的命远比杀了国王更能让他们拥有更多主动权。但是随行的将士却没有停止杀戮,很多帐篷都惨遭清洗屠杀。一夜狂欢后屠杀方才结束,当夜色隐去、晨曦初现之时,真是尸横遍野。布鲁图下令将士可随意处置一切后,便与国王一同进入要塞,等待国王交出财宝。待财宝分配完毕,布鲁图便安排驻军并下令掩埋阵亡将士尸身。诸事完毕后便重整军容,欢天喜地返回森林。胜利的消息令特洛伊人欢欣鼓舞,在召集部族长者后,这位勇猛的公爵征询大家的意见。他认为以潘德拉苏国王当下的处境,只要他们许诺释放他,他应该会答应他们的任何要求,有一部分人立刻提出了要求;另一部分又有其他的想法。有人敦促布鲁图要希腊国王划出部分国土供特洛伊人定居,有人又想离开希腊去另觅乐土,争论僵持不下。这时孟普利修(Mempricius)挺身而出,待四下安静后说道:
“诸位长老,以我浅见,为何要为了什么是我们的最大福祉而争论呢?如果我们希望自己和子孙后代安享太平,我们唯一能要求的就是离开希腊。请试想,就算我们如愿以偿能在达内(Danai)居住,每当潘德拉苏想起他是以牺牲部分希腊领土换得自己苟活时,我们还能得享太平吗?再想想昨晚冲突流血死去的希腊人的同胞、子孙将日日与我们为邻,只要他们还记得族人的逝去,这血海深仇就长埋心底,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小事也将成为他们向我们复仇的最好借口。就为了这小小生存空间要一直抵抗希腊人的进攻,我们谁也不愿看见吧?一旦他们挑衅之心滋生便会与日俱增,势不可挡;倘若我们他朝衰落,后果便不堪设想!以我之见,我们应该要求潘德拉苏将长女爱侬茛(Ignogen)嫁给我们的公爵为妻,以金银珠宝、谷物粮食、舰船等一切我们将来的必需品为陪嫁。一旦获得许可,我们就可以踏上寻找我们乐土的征程。”
(11)当孟普利修言毕,群情激涌,族人一致同意并要求将潘德拉苏带来,如果他同意了特洛伊人的请愿就可以得救,否则将被以最残酷的刑罚处死。潘德拉苏被带来并安置在对面的高座之上,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如果拒绝他将遭受怎样的处置。于是他很明智地作出以下回答:
“鉴于神明也未保佑,才致使我的兄弟安那克勒图(Anacletus)和我落于你们之手,现今你们掌握着我等的生杀予夺大权。为免遭鱼肉,我必须应允你们的请求。世上再无比生命更为美好和可贵之物,我愿奉上任何身外之物以换取。虽然有违我意,但我悉听吩咐。然而,我不得不承认,你们的公爵不仅出身于显赫的普里阿姆和安奇塞斯(Anchises)[4]家族,更凭一己之力建功立业、声名鹊起,将女儿的终身托付于如此非凡的年轻人也算些许安慰吧。虽然他是被流放到特洛伊,然而,就是他将众多奴隶与王孙收于麾下;就是他带领你们挣脱枷锁,成功反抗我希腊国民;就是他以少胜多、直捣黄龙,一击便使我成为池鱼笼鸟。如此高贵如此英勇的年轻人战胜了我,我愿赐予他我的女儿爱侬茛;我还要赐予他金银、舰船、粮食、美酒和膏腴,以及你们旅程中一切必需物。如果你们改变了主意,又决意留在希腊,我也将划国土三分之一供特洛伊人居住。但是如果你们坚持另觅乐土,我绝对兑现诺言。我以君主的名义保证,你们可以一直扣留我直至我将所有诺言兑现。”
协约定下后,希腊使节便从全国征集舰船。最终共征集了三百二十四艘满载着各种必需物资的舰船。布鲁图已与爱侬茛结为夫妇,对每位勇士也已论功行赏。所有承诺都完全兑现,潘德拉苏国王重获自由;与此同时特洛伊人乘风扬帆驶离希腊。爱侬茛因去国怀乡,站在高高的船尾,感极而悲,泪如雨下,几度昏厥在布鲁图怀中,唯有依依不舍眺望,直到希腊海岸线消失在汪洋白浪间。布鲁图将爱侬茛紧拥于怀中,轻语细吻,尽力安抚,才终于使哭得力竭的爱侬茛沉沉睡去。
乘风破浪三十天后,他们到达了非洲海岸,却依然不知应该驶向何方。于是先去了煮盐之地(the place of Salt-pans)和费乐力祭坛(Altars of the Phileni),再从路西卡达(Ruscicada)和阿扎伊山脉(Azarae)之间起航,其间还遭遇了海盗的攻击。虽然如此,特洛伊人还是取得了胜利,并且获得了更为丰富的物资。
(12)从那之后,他们又穿越马尔瓦(Malva)河口到达毛里塔尼亚,食物和饮水短缺迫使他们上岸,他们分成数组四处劫掠。当再次补给充足后,他们驶向赫拉克勒斯(Hercules)之柱,在那里他们又遭遇许多塞壬(Siren)女妖围绕,险些被击败。然而,他们还是成功逃脱并到达了伊特鲁里亚[5](Tyrrhene)海。在邻近的海岸又遇见了在此已经生活了四代的从特洛伊流放的族人,其船队中有安忒诺尔(An-tenor)一族。他们的公爵名叫科林诺斯(Corineus),其人头脑冷静、富于谋略、身强力壮、勇猛坚毅,哪怕要与巨人一战,他也能像和小男孩掰手腕一样轻而易举地将巨人打倒。当双方了解渊源之后,这批人也加入到特洛伊人的行列中来,后来这批人就随了首领科林诺斯之名被叫作康沃尔人。而科林诺斯算是这一路对布鲁图最有帮助的人了。
他们继续前行,到达阿基坦(Aquitaine),进入卢瓦尔河(Loire)河口暂时停靠。他们停留了七天寻找安身之所。当时阿基坦的国王是乔法琉斯·皮卡图斯(Goffarius Pictus),当他听闻有外族舰队停靠在他的国土边境,就立即派遣使团询问他们意欲何为、是否开战。使团前去的途中恰巧遇上了带领两百人正在森林中猎鹿的科林诺斯。于是他们立即上前招呼,询问是谁许其擅入国王的森林并猎杀国王的鹿群。当科林诺斯应答说但凡有切实需要无须任何许可时,使团中一名为英伯特(Imbert)的青年冲出来,拉弓瞄准了他。科林诺斯避过了这一箭,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近到英伯特身旁,用英伯特自己的弓弩将其头打得四分五裂。使团其余之人俱被震慑,登时四下逃散,将英伯特之死回禀国王乔法琉斯。普瓦图(Poitevins)公爵愤恨难平,聚集了军队准备为死去的信使复仇。当布鲁图收到消息后,立即让舰队加强防备,将妇孺保护起来,而他自己则带领军队精英正面迎敌。两军一相遇,战况便异常惨烈。经过一整日激战,科林诺斯发现阿基坦人牢牢守着战地,特洛伊人无法推进取得胜利,于是他灵机一动,召集他的人马组成一个小队从右翼速攻,在这一小队的全力配合下,科林诺斯全力地进攻打破了敌军前线队形,最终敌军溃不成军,全面败逃。
(15)特洛伊人乘胜追击,舞刀挥斧痛斩敌军直至大获全胜。布鲁图虽然对取得的重大胜利深感欣慰,却同时为特洛伊人感到悲痛和焦虑,因为伤亡,特洛伊人日渐减少,而高卢人却与日俱增。布鲁图思量是否能抵挡得住高卢人后续的进攻,最终他选择了撤退,因为眼下战况辉煌且主力犹存,况且还需去寻求预言中上帝许与他的岛屿。事情紧急,不可迟疑。在征得部下的同意后,大家将财宝等战利品和必需品装船,再次乘风起航去寻觅乐土,终于安全到达托特尼斯(Totnes)。
(16)那时这个岛屿名叫奥比宏(Albion),除了少数巨人外尚无人居住。虽然从好的方面看来,这里鱼潜水底、鹿驰林中、林广水美,布鲁图和他的族人一开始却并未想过于此定居。然而,当他们深入岛屿的各个角落后,他们便驱逐了巨人,在山上的岩洞中落脚,并开始划分区域。他们先是开始垦荒种地,然后兴建住宅,当然他们在这块土地定居的确切时间现已无法考据。最终,布鲁图以自己的名字为词源,将此岛命名为不列颠(Britain),他的同伴顺理成章地叫作不列颠人(Britons),布鲁图的英名就此永久流传。从此在这个国家的语言里,从前被称作特洛伊人或者希腊罪犯的他们正式被称作不列颠人(British)。
科林诺斯亦效仿公爵布鲁图的做法,以自己的名字为所辖领土命名,称为康沃尔(Cornwall),称自己的族人为康沃尔人,也不知是否因为从方位上它是不列颠的一隅(cornu),抑或是因为这是他自己名字科林诺斯的变体。虽然科林诺斯也有机会选择其他地区,甚至就是现今康沃尔对面的土地,科林诺斯还是选择了现在的康沃尔。科林诺斯的领地比其他战友的都更广阔,这是自从与巨人较量后,最令他志得意满的事了。
曾经有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巨人名叫戈亿马戈特(Goemagot),身长十二肘尺(Gubits),力大无比,将一棵橡树连根拔起轻松挥舞着就犹如晃着根榛树棍儿似的。有一日,布鲁图正在港口为初次靠岸举行盛大的祭祀活动,戈亿马戈特就和一伙巨人大肆屠杀了不列颠人。但不列颠人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最终占据上风大败巨人,唯独留下戈亿马戈特。布鲁图下令留他一命是因为想看看唯一能与自己匹敌的科林诺斯和自己究竟谁能打败这个怪物。能够棋逢对手,科林诺斯大喜过望,立即甩开膀子迎接挑战。比赛开始,科林诺斯和巨人,用胳臂死死地抱住对方,力图使对方接不上气。戈亿马戈特抢占先机全力攻击,打断了科林诺斯三根肋骨,右边两根,左边一根。此举令科林诺斯勃然大怒,竭尽全力一举击败了巨人,然后将巨人高举过肩扛在肩头,奔向最近的海岸,攀上峭壁顶端,将扛在肩上的巨人远远地扔进海里——峭壁下乱石丛生,戈亿马戈特被摔成碎片,鲜血染红了这一片的海浪,从此这里就被叫作“戈亿马戈特之跃”(Goemagot’s Leap),一直沿用至今。
(17)眼见王国业已建立,布鲁图决定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图来建立自己的都城,他巡视全国寻找最合适的地点。当布鲁图来到泰晤士河边时,他沿着两岸步行终于找到了理想之所,便决定在此建城并命名为新特洛伊城(New Troy)。此名沿用许多年后,由于词语的流变,被叫作泰诺旺吞(Trinovantum)[6]。此后,卡斯布劳努斯(Cassi-belaunus)的兄弟,曾与尤里乌斯·恺撒战斗过的路德(Lud)登上王位,在城外修筑了宏伟城墙,在城内修建了层台累榭,并下令将此地更名为“卡伊尔路德”(Kaerlud),即以他的名字命名——“路德之城”的意思。这也是后来路德和他的兄弟南尼厄斯(Nennius)争执的原因,后者认为废弃特洛伊之名有违建国先祖。然而历史学家吉尔达斯对此争论早有连篇之述,我就不再赘言。前辈大作如春葩丽藻,粲于齿牙,唯恐遭吾辈刍荛之言玷污。
(18)是以,当公爵布鲁图建城之际,就已向定居的公民承诺:在律法之下皆被平等对待。那时,犹太(Judaea)[7]在士师以利(Eli)统治之下,而约柜(Ark of Covenant)亦被腓力斯丁人(Philistines)[8]所占有。赫克托耳(Hector)的子孙统治着特洛伊,他们驱逐了安忒诺尔的后裔。而意大利的统治者是绪尔维乌斯(Sylvius),他是第三任拉丁国王,也就是埃涅阿斯的儿子、布鲁图的叔公。
(第二卷,1)当下,布鲁图的妻子爱侬茛已为其育有三子:洛克林(Locrine)、坎伯(Camber)和阿尔巴纳科特(Albanact)。布鲁图在位二十四年后去世,三子便将父亲葬于他自己建立的城市之内,然后将国土三分,各据其一。长子洛克林占据中部,那里后来以他的名字命名被称作洛克里亚(Loegria)。坎伯则占据位于如今塞文河(Severn)上游、今天被称作威尔士的地方,过去很长一段时间被叫作坎伯里亚(Cambria),也是以坎伯的名字命名;时至今日仍有当地人用当地话自称为坎伯人。最年幼的阿尔巴纳科特占据的地方就是我们今天称作苏格兰的地方,当然也是以他自己的名字来命名其为阿尔巴尼(Albany)。很长一段时间,各国和平共处,百姓安享太平。这种局面一直维持到匈奴(Huns)国王亨伯(Humber)入侵阿尔巴尼,打败阿尔巴纳科特,并将阿尔巴尼国民驱逐到洛克林的国土为止。
(2)当洛克林得知后,一方面寻求坎伯与自己并肩作战;另一方面征召全国的青年,然后便前往现在的亨伯河附近向匈奴国王宣战。两军遭遇,洛克林大败亨伯。当亨伯逃至现在的亨伯河之时不巧溺水而亡,亨伯河也就因此而得名。当洛克林大胜之后,他将从敌人战舰上缴获的金银财宝尽数犒赏给将士们,自己分毫未取。仅仅留下了三位绝色美人,其中之一是位日耳曼公主,三人是亨伯之前占领某位日耳曼国王领土的时候掳来的。这位日耳曼公主名叫爱莎特丽尔蒂(Estrildis),她真乃绝代之佳人,一肌一容,尽态极妍,就算是最完美的象牙、刚飘落的雪花抑或是最娇嫩的百合都无法与她白皙的肌肤媲美。洛克林不可自拔地爱上了爱莎特丽尔蒂公主,为了能够尽早与她尽享鱼水之欢,洛克林立即点燃婚礼的火炬举行结婚庆典。当科林诺斯得知这一消息,不禁怒火中烧——因为洛克林早已与他的女儿定有婚约。
(3)科林诺斯挥舞着战斧冲到了洛克林那儿,用仅存的理智发话:“洛克林,你若宁愿纡尊降贵娶个蛮夷女子都不肯娶我的女儿,我将会让你付出代价,连同当年我和你父亲出生入死、并肩作战所受的累累伤痕一同讨回来!你若无视我的报复而执意为之,只要我还剩一口气,我也会报复的!要知道,当年我可是凭着手上的战斧在伊特鲁里亚海岸砍杀了无数巨人!”科林诺斯一遍又一遍地咆哮着,挥舞着战斧作势要攻击洛克林,众人连忙阻挡在二人中间。在安抚了科林诺斯以后,众人又连忙游说洛克林要信守诺言,迎娶科林诺斯的女儿。
(4)随后,洛克林自然只有娶了科林诺斯的女儿格温德伦(Gwendolen)为妻;然而,他却无法忘怀爱莎特丽尔蒂。因此,为了保持与爱莎特丽尔蒂的秘密恋情,他便在泰诺旺城地下修建了豪华的宫殿作为藏娇之所,又让家族中值得信赖之人为其侍从。如前所述,洛克林毕竟忌惮孔武有力的科林诺斯,所以不敢公开。他藏娇长达七年,唯有最亲近的几人才知道爱莎特丽尔蒂的存在。每次洛克林去私会爱莎特丽尔蒂时,就假托要秘密祭神,总是捏造些莫须有的事情让周围的人相信确有必要。在这七年间,爱莎特丽尔蒂为洛克林孕育了一位国色天香的公主,起名叫萨布琳娜(Sabrina)。而王后格温德伦也怀孕诞下一位王子,起名叫马登(Madden)——马登被交由外祖父科林诺斯教养。
(5)数年后,科林诺斯一去世,洛克林立即废了王后格温德伦,改立爱莎特丽尔蒂为后。格温德伦悲愤填膺,前往康沃尔召集青年俊杰,在洛克里亚各地展开突袭,向洛克林实施报复。最终,双方聚集军队在斯陶尔河(Stour)决战。随着洛克林中箭而亡,纠结于他的爱恨情仇也就此终结。在这以后,格温德伦掌握了国家实权,她像父亲科林诺斯一样因报复而成狂,盛怒之下将爱莎特丽尔蒂和她的女儿萨布琳娜一起投进了我们今日称作塞文河的水中,事后,她还下令用萨布琳娜的名字为此河命名,毕竟这也是自己丈夫的亲生女儿,她想以此名纪念她。确实,时至今日在英语里此河仍被称为萨布琳(Sa-bren)河,只不过由于发音的流变在其他的语言里被叫作赛文(Sev-ern)河。
(11)在布拉杜(Bladud)大限到来之后,他的儿子李尔(Lear)继承大统,强力统治这个国家长达六十年之久。李尔在苏尔河(Soar)建城,取名卡伊尔李尔(Kaerleir),在撒克逊的语言里意思就是“李尔之城”(Leirchester)。可惜李尔却没有育有男性继承人,唯有三个女儿:高娜尔(Goneril)、丽根(Regan)和考蒂雅(Cordelia)。对三个女儿他都备加疼爱,但是最宠爱的还是最聪明的小女儿考蒂雅。当李尔年事已高,他决定把国土分给三个女儿,再为她们觅得佳婿共享荣华。但是他难以决断哪个女儿应该分得最大的一块国土,于是他想知道究竟哪个女儿最爱自己。李尔首先问大女儿高娜尔有多爱他这个父亲。大女儿以诸神为证,说她爱父王胜过自己的性命。李尔非常感动:“我最亲爱的女儿,既然你爱为父这把老骨头胜过自己的生命,你就尽管选位青年才俊为夫,与他一起共享不列颠的三分之一吧。”然后,二女儿丽根也效仿她的姐姐,以甜言蜜语哄骗父亲。她一脸深情,庄严起誓:她对父王的爱难以言表,非要说出来那便是胜过世间万物。轻信的父亲便也许诺她出嫁的排场绝对和大姐一样,也同样得到国土的三分之一。最后轮到三女儿考蒂雅的时候,她虽早已看出父王已被两个姐姐巧言令色所迷惑,却仍不想对父亲有任何夸大或欺瞒,于是上前对父亲回答道:“我的父亲,请试想世上是否有女儿爱父亲爱得超出应当?我相信绝没有,除非她是企图用谎言掩盖事实。就我自己而言,我一直将您当作父亲来爱,不离不弃。虽然此刻您决意要我衡量对您爱的深浅,但是请不要再问了,我的回答就是:您是我的父亲,我就像女儿爱父亲那样爱着您。”李尔满心期待,等来的小女儿的肺腑之言竟然就是这样,不禁怒从心来,脱口而出:“既然你这么看不起你老迈的父亲,不能像你的姐姐们那样爱你的父亲,就别怪父亲不能让你像姐姐们一样共享父亲的国土了!不过,你毕竟还是我的女儿,我还是会帮你找个异乡的夫婿的,但是绝不是我们不列颠的;嫁妆也还是有点的,但是绝不要指望能像你的姐姐们嫁得那样风光!此刻之前你还是我最宠爱的女儿,可惜你却是最不爱我这个父亲的女儿!”
于是李尔立刻召集了全国贵族中的贤才俊彦,经过挑选,将大女儿和二女儿分别嫁给了阿尔巴尼(也就是今日的苏格兰)公爵和康沃尔公爵,每对夫妇各分得一半国土;待李尔百年之后,整个不列颠岛就是他们的了。恰在此时,早已听闻考蒂雅美名的法兰克国王阿格尼普(Aganippus),派遣使者向李尔表示欲结秦晋之好,将三媒六证迎娶考蒂雅。仍在盛怒中的李尔回复使者:我非常愿意将三女儿嫁给贵国国王,但是由于我已将财富与国土分赐给了大女儿高娜尔和二女儿丽根,所以无法再为三女儿提供嫁奁。李尔如此答复根本没能动摇早已心仪考蒂雅的阿格尼普,他回复李尔:嫁妆算什么,三分之一的高卢都属于我,我的宝库堆金叠玉,应有尽有;我缺的不过是能为我孕育继承人的美娇娘罢了。最终当然是考蒂雅漂洋过海远嫁高卢,成为阿格尼普的新娘。
(12)不久之后,当李尔老态龙钟之时,瓜分了他的国土的一双女儿女婿美其名曰颐养天年,实际夺走了昔日属于他的荣耀与实权。好在女婿之一——阿尔巴尼公爵玛古拉(Maglaunus)同意他保留六十名武士,省得大家面子上都过不去。但是当李尔旅居在大女儿女婿这里两年后,大女儿高娜尔对父亲拥有如此之多的武士甚为不满,因为武士们总是向她的奴仆抱怨供给不足。终于,她跟夫君商量以后就直接命令解散李尔的三十名武士,认为有三十名武士侍奉他就足够了。李尔一气之下就离开公爵玛古拉,转而去黑文(Hevin)投奔二女婿康沃尔公爵了。起初,女儿女婿自然也是礼数周全,可是一年以后翁婿之间矛盾再起。二女儿丽根颐指气使,让老父解散所有随从,仅保留了五位武士。可怜的父亲痛心入骨,只好再跑回大女儿那里,心想念在多年父女情分上,大女儿应该会收留他和他的随从。哪曾想到大女儿还记恨着他上次的做法,她又以天地诸神起誓,李尔想留下可以,但是仅能保留一名随从;若不肯解散其他武士,她绝不收留李尔。更甚的是,她还对老父恶语相向,冷嘲热讽;可怜一无所依的李尔,见大女儿这儿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唯有依言解散了其他武士,留下一名最信任的随从。日日忍受着这凄凉的晚景,再回想昔日荣华富贵,他不禁想投奔远隔重洋的小女儿,但是一阵酸楚涌上心头。当年他让小女儿寒酸远嫁,如今很是怀疑她是否还会接纳孑然一身的老父。虽然如此,但李尔实在无法忍受现在这种毫无尊严的生活,还是决定越过海峡去高卢。上船后,眼见船上的其他两位王子被奉若上宾,自己却无人问津,李尔不禁老泪纵横,仰天长叹:“命运的罗网,我已无处可逃,你为何要将我推上幸福的顶端又将我重重摔下?你可知失去幸福远比处祸待福悲惨得多。想当年,我统率千军万马,攻城略地,莫不降下,何等风光;眼下沦落至此,岂不是让当日匍匐于我脚下的仇者快意?狂暴的命运,你夺走我的权力与财富,你对我的折磨究竟何时方休?噢,考蒂雅,我的女儿,当日问你爱我有多深的时候,你的回答句句是实啊!还记得你说:‘您是我的父亲,我就像女儿爱父亲那样爱着您。’当时我大权在握,坐拥宝山,她们当然爱我,爱的是我拥有的一切而不是我这个人。她们有时是爱我,但是她们更爱我赐予她们的一切。现在我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给予她们,她们就不再爱我了。哦,我最亲爱的女儿,我现在有何颜面再去见你?你的两个姐姐出嫁的时候,珠环翠绕、结驷连骑,她们却让我无家可归,沦为乞丐;我今日来投奔你这个饱受斥责、孤身远嫁的女儿,我该如何去面对你?”
船靠岸后,李尔思虑万千,最终还是前往女儿居住的卡里提亚(Karitia)。他派遣一位使者向考蒂雅去面见小女儿,自己在城外等候。使者坦言李尔现在身无长物、贫困交加,恳请考蒂雅能够怜悯她的父亲。听到这些,考蒂雅哭得肝肠寸断,哭罢问起父王现在身边有多少武士保护。使者答道现在只有一名武士陪着李尔等在城外。考蒂雅立即取出万贯金银交与使者,嘱咐使者将父王带到另一个地方,先让他沐浴更衣,好生休养,要像侍奉病重之人那样尽心尽力;然后再给他配备四十个全副武装的随从。待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再向国王阿格尼普和王后宣布李尔的到来。使者悉数照办,将李尔带到另一个城市秘密照顾,直到考蒂雅嘱咐他做的一切皆已完成。
(13)之后,李尔带着往日的威仪,在高举国王仪仗的大队随从的护卫下正式出现。李尔派遣使者传话给女婿阿格尼普和女儿:他被大女婿和二女婿篡位逐出不列颠,他此行是希望三女婿和女儿能够帮助他复国。国王阿格尼普和王后携贵族和众臣迎接李尔,然后承诺:在恢复父王往日荣耀前,整个高卢都将是父王的坚强后盾。
(14)与此同时,阿格尼普征召全高卢的武士,命令武士们带上武器和他一起帮助泰山大人——李尔收复不列颠王国。军队集结完毕后,李尔与阿格尼普、考蒂雅一起返回不列颠,与大女婿和二女婿大战,最终将他们赶回他们自己的领地,取得了战争的胜利。过了三年,李尔驾鹤西去,阿格尼普也撒手人寰,考蒂雅就成为不列颠的女主人。她在李尔之城的苏尔河底,为父亲建筑了长眠的地下宫殿。这一地下宫殿还用以纪念双面神(Janus),每年的胜利日,城里的工匠们都会放下手中的工作尽情庆祝,因为一年中其他的时间大家都忙碌不堪。
(16)之后,郭布达克(Gorbodug)继位。他育有两子,大儿子叫费雷克斯(Ferrex),小儿子叫博雷克斯(Porrex)。当父亲年迈力衰,兄弟俩就开始为继承王位而争执了。博雷克斯一时利欲熏心,竟企图杀死兄长;可是费雷克斯早有觉察,越过海峡向法兰克国王斯华(Suard)求援。兄弟开战后,费雷克斯全军覆没,本人也战死沙场。他们的母亲薇登(Widen)听闻长子的死讯,心如刀绞,对小儿子恨之入骨,因为她本就偏爱长子。仇恨之火在她的胸膛熊熊燃烧,她决定为长子之死报复小儿子。于是她潜入大帐,当博雷克斯熟睡之际,与她的两名侍女一起将他砍成了碎片。整个国家就此陷入了长期内战,最终分裂成为五个王国,各国之间不断冲突,血流成河。
(第四卷,1)与此同时,历史进入罗马时代,尤里乌斯·恺撒在征服了高卢以后,来到鲁特尼(Ruteni)海岸。当他看到不列颠岛时,他问手下这个岛叫什么,是些什么人住在这里。当他弄清楚不列颠岛名和人民的来历后,久久隔海凝望。“赫拉克勒斯在上,”他感慨,“我们罗马人和不列颠人有着共同的祖先,都是源自特洛伊人血统。当年特洛伊城陷落后,我们的始祖埃涅阿斯便离开了。他们的始祖布鲁图是西尔维厄斯的儿子,西尔维厄斯又是阿斯卡尼俄斯的儿子,而阿斯卡尼俄斯是我们始祖埃涅阿斯的儿子。你看他们住在这与世隔绝的海上一隅,如果我没想错的话,他们早已退化,根本不知道战争为何物了。我们只要小小教训一下,他们就会乖乖进贡,永久臣服于我们罗马光荣之下。不过,首先我们还是知会他们一声,让从未拜会和接触过罗马人的他们,也和其他民族一样,向我们纳税、进贡,向我们的元老院致敬吧!毕竟,大体说来,他们也与我们同宗同源,我们也不应冒犯我们共同的先祖普里阿姆啊。”然后他递交国书给不列颠国王卡斯贝罗努斯(Cassibelaunus)。卡斯贝罗努斯阅后勃然大怒,给恺撒回信如下:
(2)不列颠特国王卡斯贝罗努斯致书盖乌斯·尤里乌斯·恺撒:
了不起的恺撒,真不愧为罗马民族的饕餮之徒,规求无度,坐拥无数金银却连我们这等方外之地都不放过。此前,我族一直在此过着清静的生活,就为了攫取我们的区区税收,你们竟然不惜漂洋过海。我们不仅要捍卫我们自己尚不足够的税金,我们更要捍卫我族的自由——绝不能为你们所控制,背负永久的枷锁。恺撒,向我们宣战你将自取其辱!我们不列颠人和你们罗马人一样,血管里都流淌着埃涅阿斯高贵的血液,心性都一样好战;可惜这等荣耀的血缘关系却没能够将我们紧紧联系结为世代盟友。你们本应该与我们结为盟友,而不是奴役我们。我们只知自由择友之道,从不知如何背负枷锁。我们世代习惯了无拘无束,还真不知如何俯首为奴。就算诸神决意要夺走我们的自由,不管有多艰辛,我们也会奋力拼搏到最后一口气。恺撒,我想我已经说得非常明确了,只要你胆敢来到我们不列颠岛,我们就时刻准备着为我们的自由、为我们的国家而战!
(3)盖乌斯·尤里乌斯·恺撒读完此信后,让战舰集结待命,等待顺风之时便向不列颠进发以实现他在给卡斯贝罗努斯的国书中所言。只要劲风吹起,他便率领军队乘风破浪直捣泰晤士河口。当卡斯贝罗努斯集举国之力迎战之时,恺撒和他的军队已经登陆。卡斯贝罗努斯与诸男爵在多若贝鲁姆城(Dorobellum)共同商议最佳御敌之术。
与卡斯贝罗努斯一同出席的有他的总指挥贝利弩斯(Beli-nus)——仰仗贝利弩斯的建议,整个国家一直被治理得井井有条;还有他的两个侄儿,泰诺旺公爵安卓吉斯(Androgeus)和康沃尔公爵忒弩安提乌(Tenuantius)。此外还有三个诸侯王:阿尔巴尼国王克里蒂厄斯(Cridious)、文尼多西亚国王贵尔缇昰(Guerthaeth of Vene-dotia)和迪米希亚国王布利提尔(Britael of Demetia),他们是急切要求开战的主战派,建议应抢占先机,在恺撒尚未夺取任何要塞和城池之前,就直捣恺撒驻地,一鼓作气将他驱逐出境;因为一旦恺撒和他的卫戍部队驻扎下来,他们肯定会就弱点驻防,到时候想再将他们打败赶走就难上加难了。
这一提议得到大家的一致赞同,于是不列颠人朝恺撒和他的军队驻扎的海滩开进。一到海滩,双方整军经武,严阵以待;结果自是短兵相接,一时间金鼓齐鸣,四下只见刀光剑影。待到西南方潮汐落下之时,海滩上层层叠叠凝固着双方将士阵亡时流淌的鲜血。白刃战中最为胶着的,当属领导着肯特人和泰诺旺公民的南尼厄斯和安卓吉斯了,他们直接与恺撒及其禁卫军展开战斗。当彼此遭遇,不列颠人尚在思量应当如何应战之时,恺撒的禁卫军便已四散将他们团团围住,这却给了南尼厄斯一个和恺撒正面交锋的绝好机会。想到有机会能够与恺撒这样的人物一决雌雄,南尼厄斯觉得就算死也不足惜,于是他提剑猛扑向恺撒。恺撒见他来势凶猛,连忙用盾牌挡住他的攻势,同时使出浑身气力拔剑刺向南尼厄斯的铠甲;然后再度举剑,想顺势给他致命一击。南尼厄斯识破了恺撒的意图,举起盾牌横在两人中间,恺撒的剑锋从他的铠甲上滑落,却因为强大的力道而卡在盾牌上;此时双方军队蜂拥而至,两人都无法大展拳脚,恺撒便不再恋战。然而,躺在地上的南尼厄斯一边揪住恺撒的佩剑,一边扔掉手中原本握住的剑,捡起身边的另一柄利剑迅速朝恺撒刺去。在刺向对方的同时,他自己也遭到重创,危在旦夕。但他在与敌人厮杀之际,又杀死了朝自己攻击的罗马护民官拉比厄努斯(Labienus)。得神之庇佑,日暮之际,不列颠人经过英勇战斗终于大获全胜。恺撒带着残兵败将,撤回大海和营帐之间的战船之上。趁着夜幕笼罩,恺撒和剩余的将士隐入深海。当部下规劝他放弃继续攻打不列颠时,恺撒顺势接受,扬帆回到高卢。
(4)一方面,卡斯贝罗努斯深受胜利鼓舞,先是酬谢神恩,然后召集所有勇士齐聚一堂,论功行赏;但是另一方面,他又深为痛心,因为他的兄弟南尼厄斯伤重难愈,正在死亡的边缘。就在与尤里乌斯·恺撒那一役后十四日,南尼厄斯因伤重不治英年早逝,葬于泰诺旺城北门附近。卡斯贝罗努斯以国王之礼厚葬南尼厄斯,并将恺撒卡在他的盾牌上的佩剑放在他的身旁作为陪葬,随他一同入棺。恺撒的佩剑可是大有来历,被称作“死亡藏红花”(Saffron Death),因为从未有人在此剑之下幸存。
(5)当尤里乌斯·恺撒离开不列颠抵达高卢时,却发现高卢人也在起义以反抗他的统治。高卢人见恺撒在不列颠岛吃了败仗便不再畏惧他的权威了。在高卢人中流传着同样一个消息:整个大海上都满是卡斯贝罗努斯的战舰,时刻准备追击恺撒和他的军队。在这一消息的鼓舞下,高卢人群情激昂,组织起来准备将恺撒逐出高卢。面对士气高涨的高卢人,恺撒也有所忌惮,不敢立即镇压,毕竟战事一起又胜负难定,于是他选择了怀柔手段——他打开宝库用金银珠宝收买当地贵族,以重获他们的支持;对普通平民就许以自由;对产业被侵占的居民,承诺物归原主;甚至连奴隶,他都同意恢复他们的人身自由。新政一下,局势迅速得到控制:之前张牙舞爪、雄狮般咆哮的高卢人顿时变成了无比温顺的小绵羊,谦卑地匍匐于恺撒宝座前称颂他的丰功伟绩——恺撒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恢复了昔日大权。但恺撒没有一日不在思量:应该如何重新跨过海峡征服不列颠人。
(6)时隔两年,为了一雪前耻,恺撒再度准备跨越海峡进军不列颠。卡斯贝罗努斯一收到消息,立即聚集军队重修城墙,并在所有港口重新布防。更是在恺撒攻击泰诺旺城的必经之地——泰晤士河重重布局:为了’毁恺撒战舰的船头,河面密布如同强壮男子的大腿般粗细的木桩,水下还设有铁砣铅块。此外,全岛的青壮年都被征召,在海岸沿线建立军营蓄势待发,只等敌人出现。
(7)与此同时,尤里乌斯·恺撒正积极为远征准备:每艘战舰上都满是斗志昂扬、骁勇善战的战士。毫无疑问,只要他的战舰能够完好无损地将战士们载到陆地,入州入县定如入无人之境。无奈当恺撒沿着泰晤士河朝泰诺旺城进军之时,卡斯贝罗努斯的布防令恺撒大军损失惨重:除了成千上万的将士溺水身亡外,无数舰船也由于受创进水沉没。恺撒意识到局势的严重性,立即下令全员调头,准备强行登陆。幸亏这及时转向才使大军侥幸避过全军覆没的危险,恺撒和剩余的将士徐缓而行总算登陆。
卡斯贝罗努斯一直站在岸边关注战况,当看到恺撒的军队大批溺毙时喜上眉梢,可是看到恺撒并未一败涂地又欢喜不起来了。于是他又下令手下乘胜追击,绝不给罗马人以喘息的机会。罗马人虽然在水上遭到重创,但是他们一到陆地上就显现出锐不可当的气势,双方自是免不了一场鏖战。尽管罗马人不避斧钺,但无奈方才水上损失惨重,再骁勇善战终有力竭之时,而不列颠人的增援又源源不断,在数量上已是罗马人的三倍了。双方力量悬殊,战局胜负自然不言自明。当恺撒看到败局已经无法挽回,就带着残兵返回战舰再次退回海洋,幸而顺风顺水,最终安全返回莫里尼(Morini)海岸。一回来,恺撒就自己一个人进了欧德尼(Odnea)塔——在此番进军不列颠之前,他就修建了此塔。起因是他对高卢人的忠诚甚为怀疑,担心再次出现暴乱——就像他第一次被不列颠人打败时一样——正如诗人的描述,“他只给不列颠人留下他的背影”。据说恺撒很可能是将此塔作为避难所,这样即使发生暴动他也能安然无恙。
(8)取得第二次胜利后,卡斯贝罗努斯心潮澎湃,下令全国的贵族携带家眷一起到泰诺旺城参加祭典——酬谢诸神保佑他们战败了非凡的恺撒大帝。一呼百应,群贤纷至,并且献上了大量祭品。此次祭典共献祭了四万头母牛,十万只绵羊,各种家禽更是难以计数,此外捕自森林的麋、麂等各类鹿也超过三万。当隆重的祭典完成后,大家就尽情享用剩余的祭品,再日夜戏水娱乐。
正当大家兴高采烈戏水之际,两个年轻人——国王的侄儿和安卓吉斯公爵的侄儿,却为了孰优孰劣而争执不休。国王的侄儿名叫海尔格拉斯(Hireglas),安卓吉斯公爵的侄儿叫艾福林(Evelin)。两人的口头争执升温,艾福林一怒之下夺过一把利剑刺入了海尔格拉斯的脑袋,立即在广场引起一阵骚动。侄儿被谋杀的消息迅速传到了国王卡斯贝罗努斯的耳中。侄儿的悲惨命运自是让卡斯贝罗努斯痛心不已,于是他命令安卓吉斯将他的侄儿艾福林带到自己面前,艾福林必须要像个贵族一样接受他应得的判决;假如海尔格拉斯全然无辜,绝不可让他含冤死不瞑目。然而安卓吉斯却对国王处理此事的方法深表怀疑,便回答说他们有自己的法庭,如果起诉他们的族人,就必须在他自己的宫廷进行审判。如果卡斯贝罗努斯坚持要处理艾福林,那就应该遵循远古的习俗,在泰诺旺城中安卓吉斯的宫廷寻求解决之道。卡斯贝罗努斯发现自己无法得到满意的答复,便郑重警告安卓吉斯:除非按照他说的做,否则大家就兵戎相见。然而,安卓吉斯也正在气头上,就是不肯听命于他;卡斯贝罗努斯怒不可遏,决定立刻向安卓吉斯展开报复。此时安卓吉斯正积极通过在宫廷的亲友,力图找到解决办法使国王放下怨恨,结果却发现完全无法减轻国王的怒火。于是安卓吉斯开始考虑是否应该转变战略。最终,他对其他的办法也完全绝望了,决定向恺撒寻求帮助。他给恺撒写了如下书信:
泰诺旺公爵安卓吉斯敬致盖乌斯·尤里乌斯·恺撒,之前愿您赍志而殁,现在祈您福寿绵长。我为曾经帮助卡斯贝罗努斯国王与您作战而深感懊悔;我本应回避的,也许那样的话您早就征服了卡斯贝罗努斯,他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扬扬自得、妄自尊大了——现在他决意要将我逐到边界——我曾经全力帮他取得胜利,这就是他对我的回报。我曾经保护他的领土和财产;现在他却要剥夺我的领土和财产。我曾经一再帮他重建王国,现在他却要夺走我自己的王国。这就是我帮助他抵御您所得到的。皇天在上,即使我拒绝将我那年少冲动铸成大错的侄儿呈交给他,也绝不该遭此对待……鉴于以上原因,恳乞怜悯,请您无论如何助我一臂之力,我将来就认定您是不列颠岛的主宰。您无须对我有所怀疑,因为这无所谓什么不忠与背叛。识时务者为俊杰,原本就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而有时,在逃跑之后依然能获得胜利。
(9)读完此信后,尤里乌斯·恺撒召集亲信征求意见,是否应该仅凭公爵的一面之词就再度征战不列颠。最后恺撒回复安卓吉斯:在远征之前,你应当送个人质过来以显示诚意。于是安卓吉斯就把自己的儿子斯开瓦(Scaeva)和与自己有亲属关系的三十名年轻贵族送给恺撒做人质。当人质到达以后,恺撒的疑虑完全打消,于是立即召集军队,扬帆出海到达卢图匹(Rutupi)港口。与此同时,卡斯贝罗努斯正忙于围攻泰诺旺城和洗劫周边村镇的庄园。当他一听说尤里乌斯·恺撒登陆了,就立即集结围城之军赶去迎战恺撒。当他们行军至多罗伯尔尼亚(Dorobernia)附近的山谷时,正巧看见罗马军队在安营扎寨,原来安卓吉斯正在那儿领着罗马军队设伏,准备出其不意攻其无备。罗马军队明白不列颠人已经觉察,于是迅速恢复武装,摆起了对仗的队形。不列颠人也披上战甲以中队为单位继续前进。不过,安卓吉斯还另外率领五千人藏身于森林伺机帮助恺撒偷袭卡斯贝罗努斯。当两军都摆好阵势正面相对时,电光火石间只见万箭齐发,登时倒下大片;接着伤者又是被一通刀砍斧斫。双方将士都奋不顾身,结果自是血流成河——双方倒下的将士就如同深秋的落叶一般。当战争进行到白热化的阶段时,安卓吉斯从森林中杀出,从背后插入卡斯贝罗努斯主力——对此战的成败起到了决定性作用。卡斯贝罗努斯因此处于腹背受敌的状况:先头部队已经被罗马军队切断围攻,后方又被同宗安卓吉斯侵扰,实在是孤掌难鸣——只见队形大乱,将士们四分五裂。危急时刻,卡斯贝罗努斯瞅见山谷一边的山顶有片密林,便立刻率领剩余将士逃入密林,途中还英勇阻击截杀了一批追击他们的敌人——因为罗马人和安卓吉斯也瞧出了他们的意图,穷追不舍,为了阻止他们上山,自是免不了厮杀一番。山上的岩石和陡峭的山脊实在是天然的武器和屏障,地势的优势使他们得以继续顽强抗敌。天色渐暗,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恺撒决定暂停攻击,先将整座山围起来,切断不列颠人的补给与后援——这样就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将他们困在山上活活饿死。
被围困在山上的时间里,不列颠人在艰苦卓绝的条件下仍然两次击退了罗马人的进攻——征服了除自己以外整个世界的恺撒,从未遭遇到如此顽强的抵抗——不列颠人随时准备着为他们的国家和自由献身!不列颠人以行动赢得了所有人的尊敬,就正如罗马诗人卢肯(Lucan)在诗中歌颂的:
二龙征战决雌雄,恺撒寻觅始得踪,
战战兢兢失心魄,唯留转影于长空。
被围困的第二天,饥肠辘辘的卡斯贝罗努斯开始担心最后自己可能因为饥饿而向恺撒屈服,成为恺撒的俘虏。于是他派出信使给安卓吉斯传话,请他出面与恺撒议和,以免自己被俘而使全族蒙羞。当信使传话之后,安卓吉斯对信使说道:
“和平时期犹如凶猛雄狮,一到战时却成温顺绵羊,这样的国王叫我们如何爱戴?天地诸神啊!之前还对我呼来喝去,现在却转而恳求我:他终于不再一意孤行打算与恺撒议和。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呐。他终于明白无法将战无不胜的恺撒赶出不列颠:一次驱逐只会招来下一次进攻。为何我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其他任何人的报效总是得不到公正的对待呢?他被自己的愚蠢蒙蔽就罢了,还要为了他所谓的胜利,让那么多同胞流血搏命。从来也没有哪场战争的胜利是靠指挥官一人之力,靠的都是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啊!就算为了这些战争中的伤者,我也应该抛下个人恩怨,尽我一切所能为他谋个和平解决之道。”
(10)于是安卓吉斯径直走向尤里乌斯·恺撒,俯首对他说道:
“您看,卡斯贝罗努斯已经遭到足够的报复了。请您对他手下留情吧!他现在已经别无选择,唯有向您致敬,向光荣罗马帝国进贡。”
见恺撒沉默不语,安卓吉斯又补充道:
“恺撒,我唯一向您承诺过的事,就是说我保证将尽我一切努力让卡斯贝罗努斯对您俯首称臣,让不列颠归于您的统治之下。瞧,现在,在我的协助下,卡斯贝罗努斯被征服了,不列颠也在您掌控下了。我还有什么没有兑现?现在的情形也许是上天的意思,卡斯贝罗努斯毕竟是国王也有恩于我,眼下他又恳请我的怜悯,我怎么能因为他曾经对不住我就将他投入监狱负枷带镣呢?只要我活着,就绝不可能让他遭遇不测,否则我自己都会为自己感到羞愧。请您接受我的建议吧!”
尤里乌斯·恺撒听了安卓吉斯一番话,再战之心也就此打消,接受了卡斯贝罗努斯的议和,条件是卡斯贝罗努斯要支付三千磅银子的贡金。从那以后,尤里乌斯·恺撒和卡斯贝罗努斯就结为盟友,并按照礼节互换礼品。然后尤里乌斯·恺撒在不列颠岛过冬,春天到来以后方才渡海回到高卢。再不久以后,他又集结各国军队开往罗马与庞培(Pompey)作战。
(19)卢修斯(Lucius)决意让生命的终结胜过生命的开始,于是修书给教宗埃留提利乌斯(Pope Eleutherius)请求皈依基督教——因为基督的军队中年轻军士们在行走各地所创造的神迹,拨开了他心中的云雾,在他心中烙下了真正信仰之爱。如此虔诚的请愿书深深打动了教宗,教宗见他如此虔心向道,便给他派遣了两位最虔诚谨慎的神学博士,佩根(Pagan)和杜维安(Duvian)。两位博士向卢修斯宣讲枟圣经枠教义,然后为他施洗礼。终于,他正式皈依基督教。很快,举国上下都学着国王的样子争相在同样的圣水池中接受洗礼,皈依基督教,都希望死后能够魂归天国。在几乎驱逐了全岛的异教徒后,志得意满的两位博士就致力于将供奉众神的神庙改建为供奉唯一的神和圣徒们的地方,并开始对不列颠岛进行教区分区和任命。以前不列颠岛共有二十八个祭司和三个大祭司,他们主导大众道德判断以及代表神庙官方的意见。现在既然遵循教宗的规诫,自然要取缔偶像崇拜;原先设祭司的地方现在就设主教,设大祭司的地方就设大主教。大主教的席位设在了历史最悠久、地位最崇高的三个城市,也就是伦敦(London)、约克(York)和卡利昂(Caerleon),迄今为止,卡利昂的那些古老的城墙和建筑仍然屹立在格拉摩根郡(Glam-organ)的乌斯克(Usk)河畔,见证着当年的荣耀。这三个大主教区首先清除了以往的迷信,接着就是二十八个主教区,它们又下辖数个主教管区……
(第五卷,9)最终,日薄西山的奥克塔维厄斯(Octavius)急于安排好身后之事,于是召集重臣们征询意见:一旦他寿终正寝,他们觉得王族中的谁最适合继承大统?因为奥克塔维厄斯没有可传位的男性继承人,唯有一个独生女儿,有人提出,他应该将女儿嫁给某个罗马贵族,以联姻的方式来保障国家和平。但是另外一些人却认为应该由他的侄儿科南·玛利阿多克(Conan Meriadoc)继承王位,他的女儿则带着金银珠宝等丰厚嫁奁嫁给其他王子。当双方正争论不休时,康沃尔公爵卡拉多克(Caradoc)站出来提议:应该邀请马克西米安(Maximian)元老前来,让他娶公主为妻并继承王位,这样可享永久太平。因为马克西米安的父亲是正宗的威尔士人——李奥兰(Le-oline),他的母亲又是罗马人,而且父母双方都是世袭贵族。卡拉多克坚称这桩婚姻能保永久和平,要知道流淌着不列颠人血液的马克西米安也是罗马皇族成员,这势必对不列颠王国好处甚多。卡拉多克此提议让国王的侄儿科南·玛利阿多克大为光火,因为他一直觊觎王位,此番更是志在必得,哪怕拼个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不过卡拉多克也是寸步不让——他让自己的儿子莫里斯(Maurice)去罗马拜会马克西米安,好将不列颠这边的情形告知他。莫里斯不仅高大英俊、性格坚毅,武艺更是高强,倘若要说谁不可战胜,他只消赤手空拳一战便可证明。所以当莫里斯一到,便被马克西米安奉为座上宾,受到高于其麾下其他勇士的款待。原来此时马克西米安因为提出三分帝国之事被拒,正与罗马两个皇帝格拉蒂安(Gratian)以及瓦伦丁尼安(Valentinian)激烈争执。莫里斯眼见马克西米安被两个皇帝占尽便宜,便对马克西米安说道:
“马克西米安,现在抢夺格拉蒂安国土的道路已经敞开,您却为何畏惧格拉蒂安呢?和我一起去不列颠岛,您就是不列颠的国王!因为奥克塔维厄斯国王已是风前残烛,唯今之愿就是找个像自己一样的人好将女儿和王国托付。因为他没有男性继承人,他现在正在亲属中寻觅像您这样的青年才俊好让女儿托付终身,王位就是公主的嫁妆啊。我们这些属下对他的安排也是甚为赞同,最高法院也已通过决议:您就是公主未来的夫君,也就是我们未来的国王!我正是受委任特来将此事知会您的啊。如果您愿意和我同回不列颠一试,不列颠的所有财富都将是您的,世代居住于岛上的英勇战士也都将对您唯命是从。到时候,您就有足够能力再回到罗马,赶走这两个皇帝——那时,整个罗马帝国就都是您一人的了。您的先辈君士坦丁(Constantine)大帝,以及我们不列颠诸先王也都是这样成就大业的。”
(10)莫里斯此番话真是深得马克西米安之心,于是他们启程前往不列颠。途中,他们劫掠了法兰克数城池,所获甚丰,更是招得四方勇士齐聚麾下。很快,他们就顺风扬帆驶向哈莫港(Hamo’s Port)。国王奥克塔维厄斯听闻哈莫港的动静,还以为是敌军来袭,惊惧交加之际便招来侄儿科南·玛利阿多克,命他集结全国军队去迎战敌军。于是科南召集全国青壮年开往哈莫港。刚刚安营扎寨的马克西米安发现如此规模的军队来袭,一时间不知所措:该如何应对呢?与他随行的不过是小股部队——如何跟科南的大军抗衡,而求和也是无望。于是马克西米安让随行的长者向莫里斯求教:在敌我双方力量如此悬殊之际,何为最佳策略。莫里斯如此答复:
“我们来此绝不是要和不列颠的勇士们一战的,我们又没有武力进犯不列颠的企图。因而理所当然要和平解决此事,最重要的是我们要一直留守到我们清楚了国王的意图。就说我们是罗马皇帝派来的使者,代为传达给国王奥克塔维厄斯的委任,先是好生款待,然后我们就再用些外交辞令蒙混过关。”
大家一致同意这个计划。于是莫里斯便挑选了十二个须发花白、才高智深的贵族,手执橄榄枝随他去拜见科南公爵。不列颠人一见来者都是德高望重之辈,又手执和平之意的橄榄枝,便从座位上起立以示敬意,并让开路让他们一行径直走到科南公爵面前。他们笔直站在科南·玛利阿多克面前,先是代表皇帝和元老院向他致敬,然后说马克西米安是受格拉蒂安和瓦伦丁尼安委任,前来向奥克塔维厄斯国王授以委任状的。科南便向他们问道:“既然如此,那他随行为何带这么多军队?这可不是使节惯常的排场,倒是更像要在我们这里大肆进犯的军队。”莫里斯回道:“那是因为到目前为止,我国尚未接待过身份如此高贵之人,自然也就没有见过如此多武士和随从护送的阵仗;因为此行他代表的是罗马帝国,鉴于马克西米安的先祖们征战无数,自然也是树敌甚多,不得不考虑安全:要是就带几个随从长途跋涉,没准早就为宿敌所害了。他们报和平之意前来,所作所为也确实表达了谋求和平之意;自他们到达之日迄今,他们从未做任何有损不列颠之事啊。他们确确实实是为了和平而来,绝无用武之意。”科南听了以上说辞,正为开战还是议和摇摆不定之际,康沃尔公爵卡拉多克连忙上前劝说科南万万不可开战,其他贵族也相继附和。如此情势之下,即使科南更想打仗,也不得不同意议和,亲自护送马克西米安到伦敦面见国王。
(11)然后,康沃尔公爵卡拉多克与儿子莫里斯陪同马克西米安参见国王奥克塔维厄斯,待到无关人等退下后,卡拉多克方向国王禀呈:
“您看,那些对您恭顺忠诚的人经过了如此漫长的等待,多亏上帝的旨意,总算得到了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陛下您一直从善如流,也要求我们为了国家和公主的利益直言进谏,那就请恕我直言:陛下您已是垂暮之年,体力精力都难以支撑日夜操劳国事。有人担心若是由外国王子继承王位会有损我们同胞的利益,因而劝您传位于您的侄儿,再将公主体面地嫁到别处;也有人又劝您传位于公主,那么与公主成婚的我们本族的贵族在您仙去之后便可再继王统。但是他们的建议不曾考虑到上苍会送来一个可以将王位和公主一起托付的、有着罗马帝国血统的王子。试想,我国将身处光荣罗马帝国的保护下,难道还不能长治久安吗?在我主的安排下,现在将这样一位年轻王子送到我国,他不仅有着罗马血统,而且还有我们不列颠人的高贵血统,我建议陛下立即让公主和他缔结婚姻。陛下,放眼整个不列颠,还有比马克西米安更合适的人选吗?您看,他是君士坦丁大帝的亲戚,又是我们考伊尔(Coel)国王的外孙,谁也无法否认考伊尔国王的女儿海伦娜(Helena)对他的王国的继承权。”卡拉多克此番话不仅说服了国王奥克塔维厄斯,也得到了在场之人的一致赞同,于是奥克塔维厄斯将王位与公主都托付于马克西米安。
科南·玛利阿多克此番真是怒气冲天,于是秘密潜往阿尔巴尼,策划如何打败马克西米安。当他集结军队后,便大肆滋扰亨伯河两岸各地。马克西米安得知以后,便召集全部军队奔赴亨伯河与科南大战,最终凯旋。但科南并未就此一蹶不振,他再次招兵买马继续不断袭击各地。马克西米安只好与科南再战数回,双方各有输赢。由于双方都损失惨重,最终,双方在朋友的斡旋之下达成和解。
(12)五年以后,马克西米安正是志得意满之际:府库充实,兵强马壮,海军更是装备精良——小小的不列颠已经不能令他满足,于是他决意征服高卢。穿过海峡,他首先到达的是阿摩里卡(Armorica),也就是现在的布列塔尼,便向当地的高卢人开战。前来迎战的是英博特公爵(Duke Inbalt)辖下的高卢人,但他们被不列颠人打得落花流水,不仅英博特公爵战死,从全国各地征召的勇士也战死一万五千人。此番大捷真是让马克西米安欣喜若狂,鉴于对方损失了如此多战士,他认为征服整个王国指日可待。于是他将科南召来,得意扬扬地笑着说道:“你瞧,我们已经赢得了高卢最美丽的地方,由此,我相信我们有能力赢得其余的地方。在战败消息尚未传遍高卢之际,让我们一鼓作气,绝不给他们喘息和反攻的机会,赶快拿下那些城市和要塞吧。我们不但要控制这个王国,我们还要将征服整个高卢将其归于我们辖下。不怕你生气,虽然你曾想拥有不列颠,但还不是得交到我的手里?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现在我就让你做这里的国王!这里就是另一个不列颠,当我们把现在住在这儿的家伙驱逐出去后,我们的民族就将在这里继续繁衍。这儿可真是鱼米之乡啊——茂林修竹,清波荡漾,绿草如茵,照我看来简直再也找不到比这儿更令人心旷神怡的地方啦!”于是科南立即低头受封并虚情假意地表达了谢意,更是信誓旦旦地保证只要他活着,就唯马克西米安马首是瞻,永远做他最忠实的奴仆。
(13)就在这天,他们又调集军队开往雷恩(Rennes)。当听闻不列颠人如何残暴、如何杀戮他们的同胞后,男丁如惊弓之鸟,早已逃之夭夭,雷恩城中就剩下了妇女和儿童。其他的城市和乡镇也都如雷恩一样,这可真是为不列颠人大开方便之门。他们长驱直入,但凡征服的城池,剩余的男丁一概杀死,只留下妇女。当男丁一个不留以后,不列颠军队便在城镇中派兵驻防,并在各个近水地点安营扎寨。马克西米安的残暴迅速传遍高卢的其他各地,所有的王公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和绝望之中,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向诸神祈祷和献祭。他们纷纷逃窜到城市和要塞,或者任何他们认为安全的栖身之所。当马克西米安意识到自己竟然让高卢人如此惊惧,便放手一搏,以高额赏金招募新军,迅速扩充了军队。马克西米安深知人性之贪婪,于是,他要么让部下赚得金银满钵满盆,要么就慷慨赐予他们这样或那样。
(14)当马克西米安拥有了这样一支强大的军队,整个高卢真的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不过,他并未急于进一步扩张,相反,他先着力让征服之地休养生息,正好借机(重新用不列颠人)补充军队。他下令不列颠全岛必须集结十万普通百姓,岛上留三万人负责保卫本土以防外敌入侵。当万事俱备,不列颠人到达,马克西米安便将七万不列颠人分布到阿摩里卡王国的国民中去,为科南·玛利阿多克建立了第二个不列颠。然后马克西米安亲率剩余军队继续征战高卢。经过数次艰苦卓绝的战役,一步一个脚印,他终于征服了整个高卢,连同整个日耳曼。然后,他在特里尔(Trier)建立了自己的帝国,并对格拉蒂安和瓦伦丁尼安两位皇帝展开了猛烈的报复:他亲手杀死了其中一个,逼得另一位仓皇逃离罗马城。
(15)与此同时,高卢人和阿基坦人频频偷袭阿摩里卡的不列颠人。为了抵御持续的入侵,科南率领不列颠人大开杀戒,奋力保卫好不容易建立的家园。终于大获全胜后,科南决定让他的众将士娶妻生子以延续香火,并分赐他们永久的产业。但是科南颁布法令:他们不得与高卢人通婚,必须要娶不列颠岛的女子为妻。科南派信使去拜见现在的康沃尔公爵迪欧诺图斯(Dionotus)——他继承了他的兄长卡拉多克的国土——请他负责办好此事。迪欧诺图斯为人光明磊落,又深得马克西米安信任。马克西米安在忙于远征的这段时期,一直都授权迪欧诺图斯掌管不列颠岛的国家事务。而且,迪欧诺图斯的女儿厄休拉(Ursula)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模样一直萦绕科南心头。
(16)迪欧诺图斯接见了科南的信使后,马上着手操办此事,很快便将一万一千名贵族女子、六万名平民女子齐聚于伦敦城内。然后,他又开始安排众多船只准备从各个海岸将她们送往对岸——她们未来的夫君们正隔海翘首企盼。如此庞大的送亲队伍着实罕见。这些少女们大部分虽也有出嫁的喜悦,但是更多的是哀伤——毕竟她们生于斯长于斯,对不列颠岛有着深深的眷恋。当然她们中也不乏性情之人,觉得与其在不列颠富贵安宁一生,倒不如轰轰烈烈客死他乡。无论如何,她们的命运无可改变,注定要远离不列颠。扬帆起航之际,少女们都走上甲板,目送故国远去,泪如雨下。然而,就在船队抢风行驶即将到达阿摩里卡海岸之时,一阵逆风扑面而来并迅速席卷整个船队。在汪洋大海之上,船队陷入了巨大的危险之中。结果大部分船只都在海中沉没,侥幸逃出生天的船只最后也漂落到荒岛,船上的幸存者或遭屠杀或遭俘虏。原来,这个荒岛已经被可恶的古阿纽斯(Guanius)和梅尔噶(Melga)的手下占领,他们俩又是奉马克西米安的手下败将格拉蒂安之名,一直在沿岸以及日耳曼本土大肆屠杀以报复马克西米安。古阿纽斯是匈奴人的君主,而梅尔噶则是皮克特人(Picts)的君主,格拉蒂安特意送他们到日耳曼就是为了让他们屠戮马克西米安的支持者。当他们在沿海地区烧杀劫掠之际,正好遇上了因海难而漂流至此的少女们。这些野蛮人便劫持了少女中姿容姣好者,意欲淫乐一番,不料遭到严词拒绝,他们便毫不留情地屠杀了这些弱质女流。
匈奴人和皮克特人的君主——古阿纽斯和梅尔噶这两个卑鄙小人,是格拉蒂安与瓦伦丁尼安的追随者;他们一得知不列颠已无可用之兵,就急忙发起攻击,与邻近岛屿结成联盟直取阿尔巴尼。他们开进军队的同时,屠杀了大批无辜平民。正如前文所述,马克西米安已将所有的青壮男子招募征伐高卢去了,余下的不是目不识丁、手无寸铁的妇孺,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可是古阿纽斯和梅尔噶不管三七二十一,铁蹄所到之处,腥风血雨,鸡犬不留。当马克西米安得知如此惨痛的伤亡时,立即派“商人”格拉蒂安(Gratian the Bur-gess)率领两个军团回到不列颠协助。他们一靠岸就与敌人展开激战,打败敌军并将他们驱逐到海伯尼亚(Hibernia)[9]。但与此同时,在罗马,马克西米安率领的不列颠军队却被打败,他本人被格拉蒂安的朋友所杀。四散的不列颠军人掉头逃回了被称为“另一个不列颠”的阿摩里卡,投奔他们的族人。
(第六卷,1)当“商人”格拉蒂安收到马克西米安已被刺杀的消息,就戴上王冠自封为王了。他是一个暴君,于是百姓团结起来推翻了他的统治并将他处决了。这一消息很快又传遍各国,于是前面提到的被他赶到海伯尼亚的敌人又联合苏格兰人、挪威人和丹麦人卷土重来,一时间海峡两岸又是战火纷飞,到处都是焦土瓦砾。不列颠人实在不堪重负,于是派遣信使到罗马求援,他们的请愿书真是字字血泪、句句恳切,表示只要罗马人帮助他们赶走仇敌,他们将永远是罗马最忠实的属国。于是一支罗马军团登上战舰赶赴不列颠。罗马勇士一下战舰就迅速杀到敌人营帐。最后,罗马军团杀得敌军大溃,东逃西窜,败兵丧将尸如山积,从而拯救了水深火热之中的不列颠百姓。
(3)罗马人安抚了一下饱受惊吓的不列颠人,然后再给了他们一些强民练兵的建议,便挥手作别离开了不列颠。不列颠人依照罗马人的建议,先是在南部沿海地区修建了数座高塔,用以监视海面情况——这些港口城市是最容易被野蛮人入侵的地方。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和那些蛮族讲道理根本就是对牛弹琴。当日被罗马人打败的古阿纽斯和梅尔噶率领苏格兰人和皮克特人残部,以及挪威人、丹麦人等各色败兵乘船逃到爱尔兰。当他们看到罗马人离开不列颠并发誓再也不会回来之时,便又置以往的保证于不顾,蠢蠢欲动。当下的情势,不列颠人别无选择,笨拙的农夫们完全不明白何为作战,甚至连逃跑都不擅长——他们只会露着半截儿肚皮左摇右晃,唯有召集他们手执木棍为武器,傻乎乎地蹲在城墙上,不分日夜坚守。然而敌军可没有闲着,他们用一种带着长钩的武器将他们从城墙上钩下——这些可怜的农夫登时肝脑涂地。不过比起他们的兄弟和妻儿所遭受的可怕而漫长的折磨,他们如此悲惨的死法反而是种解脱。
天啊,这大概就是上帝对不列颠人之前所犯罪恶的惩罚吧。穷兵黩武的马克西米安连年征战,几乎耗尽了不列颠岛的精兵良将,剩余的军士势穷力竭。因为没有供给,他们不得不逃跑。
因为农民逃跑,军人也不得不放弃了城池四处逃窜,真是前所未有的绝望:四处都是追兵,一旦与敌军相遇又是痛遭殄灭,真是生灵涂炭,惨不忍睹。走投无路的不列颠人只好再次写信向罗马军队的统帅阿吉提乌斯(Agitius)求援,开篇如下:“致罗马执政官,阿吉提乌斯,不列颠人的哀鸣。”简短寒暄后他便开始诉苦:“大海将我们与野蛮人隔开,野蛮人又将我们赶到海上。无论是面对野蛮人还是海洋,我们都是死路一条——要么沉于汪洋大海,要么倒在屠刀之下。”然而,他们的恳求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于是他们只好带着哀伤和遗憾返回不列颠——告诉老百姓他们的请愿未得恩准……
(6)君士坦丁死后,贵族们为了谁该继承大统而展开争执。有些人支持奥勒留斯·安布罗修斯(Aurelius Ambrosius),另外一些则支持尤瑟·彭德拉根(Uther Pendragon),因为他们都有着纯正的贵族血统。当双方还在为此争斗不休的时候,对王位垂涎三尺的格威斯伯爵(Earl of Gewissi)沃缇金(Vortigern)径直找到僧侣康斯坦斯(Constans),说了以下这番话:“你瞧,你父亲已经去世,你的弟弟们又太年幼没法继承王位,照我看来你们家族里也没人能担此重任。因此,如果你愿意听从我的教导,并承诺日后我的财富倍增,我就让人民推举你做国王,那时候你就不用再被修会束缚,日日过着这种与世隔绝的隐修生活了。”康斯坦斯听后欣喜若狂,庄严起誓,保证一定对沃缇金言听计从。于是,沃缇金不顾众多民众反对,将康斯坦斯带到伦敦并亲自为他加冕。因为那时正巧大主教郭特林(Guethelin)去世了,没人敢擅自越权为康斯坦斯举行加冕仪式——毕竟康斯坦斯曾经是个僧侣,无权被加冕。沃缇金可顾不上这些,于是就代替主教为康斯坦斯戴上王冠。
(7)康斯坦斯当上国王后,沃缇金的所有建议他无一不接受,一切国家政令都按照沃缇金的意思颁布。这倒不会是因为康斯坦斯软弱或愚蠢,而是因为他一直住在修道院里,对国家事务确实一窍不通。当沃缇金觉察到这些后,便开始盘算着取而代之了。其实沃缇金觊觎王位已不是一朝一夕,只不过对他而言再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机罢了。因为沃缇金已经把握了整个国家的实际权力,虽然现在他还称康斯坦斯为国王陛下,但其实这个国王不过是受他荫蔽的臣子罢了。康斯坦斯既然不是个强硬之人,自然也不会要求所谓正义;既然无人忌惮他,自然也就无人拥戴他。而他的两个弟弟尤瑟·彭德拉根和奥勒留斯·安布罗修斯还是乳臭未干的孩子,根本无力掌管国家。更妙的是与沃缇金同辈的贵族都已过世,他就是仅存的最德高望重的顾命大臣了。剩下的贵族都是他的侄儿外甥辈的,全是些不足为惧的毛头小子——他们的父辈和叔辈都在前述的战争中为国捐躯了。
沃缇金发现万事俱备,便开始寻思如何设计尽快方便地罢免康斯坦斯好让自己名正言顺登基。为了使自己的统治更为稳定,让贵族和百姓都更为习惯,最终他还是决定将篡位的计划稍稍推迟。他先是以外族入侵为由,要求国王将国库交由他托管,城市也由他全权负责。当康斯坦斯全部照办后,他便在各处安插自己的亲信。见一切都按计划进行,他便又对康斯坦斯说需要更多的军费以便为其更好地抵御一切来袭的敌人。
康斯坦斯对此回应:“我不是一切都按照你的安排行事吗?你尽管放心,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是完全支持的。”
然后沃缇金说:“据可靠消息,皮克特人意图勾结挪威人和丹麦人来进犯,这次他们势必全力以赴。因此我建议最安全的做法就是,陛下你先招募一批皮克特人到宫中,让他们作为中间人提供一些我们得不到的消息。一旦皮克特人已经准备好造反,这些皮克特人就可以为我们打探到对方的作战计划和布防等,那时我们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们打败了。”
这看起来还真像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方法对付皮克特人。但是沃缇金对康斯坦斯的此番建议根本不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而是因为沃缇金深知皮克特人巧伪趋利、背信弃义的本性。当皮克特人酩酊大醉或是恼羞成怒之际,只要沃缇金从中略施小计,他们便会失控杀死国王。到那时,沃缇金梦寐以求的王位便唾手可得。
于是,沃缇金派遣信使到苏格兰,邀请一百名皮克特军人到王宫来担任国王的随从侍卫。皮克特人一到,他极尽地主之谊:不仅山珍海味、琼浆玉液应有尽有,而且金银珠宝、奇珍异玩也随他们取用。皮克特人对沃缇金相见恨晚,恨不得以死效忠。因此,为表效忠之意,他们沿街高唱:“说起沃缇金,道起沃缇金,唯他配称王!康斯坦斯儿,何能得大宝?煌煌不列颠,唯有沃缇金,贤德以称王!”自然,沃缇金又会给他们更多赏赐,而他们也会更对沃缇金心怀感激。
当沃缇金彻底收买了这些皮克特人后,就开始照计划行事了。一日,觥筹交错间,沃缇金假意说道,一旦为自己准备好充足的养老金,他就打算再也不过问国家大事,在家颐养天年,但恐怕到时候就只能勉强支付得起五十名侍卫的费用了。然后,他就装作悲痛欲绝的样子回到自己的住所,留下皮克特人继续饮酒。反顾沃缇金的表现,皮克特人对他的话信以为真,不禁生起兔死狐悲之感,于是他们就低声抱怨互相商量起来:“都是那个僧侣给害的!我们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他一死,还有谁比沃缇金更有资格拥有这个王国,那沃缇金不就顺理成章当上国王了?当他安享尊荣坐拥江山之时,对我们这些有功之臣还不是大肆封赏?”
(8)于是他们匆匆闯进康斯坦斯的寝宫,出其不意地砍下了他的头颅,然后进献给沃缇金。沃缇金一见奸计得逞真是心花怒放,但他表面却捶胸顿足,泪如雨下。沃缇金立刻将这些皮克特人关押起来。接着他召集全伦敦公民,声泪俱下地控诉这些戴着手镣脚铐的叛国者杀死了康斯坦斯国王,宣布他们罪大恶极,将被斩首示众。国民中有些人认为,以皮克特人的见识和能力哪里做得成这种大事,肯定是沃缇金背后指使。但也有人认为,这纯粹是对沃缇金的无耻污蔑。最终也没有个定论。负责养育康斯坦斯国王的两个弟弟——尤瑟·彭德拉根和奥勒留斯·安布罗修斯王子的仆人,担心沃缇金又会对他们下毒手,于是和两个王子一起逃到小不列颠(Little Britain)。小不列颠国王布德克(Budec)收留了他们并悉心养育两位王子。
(9)现在,放眼全国再无人可以与沃缇金匹敌,沃缇金以武力相迫,终于得偿所愿将王冠戴在了自己头上。然而好景不长,沃缇金不仅精神上饱受折磨,战事上也是节节失利、损失惨重。一方面,事情的真相大白于天下。皮克特人因为沃缇金将他们的族人斩首示众一事愤慨难当,决意对沃缇金展开报复。而当初曾和皮克特人一起逃到阿尔巴尼的外围小岛的人民也起义反抗沃缇金。另一方面,前面我们提到的逃到小不列颠的两位王子,尤瑟·彭德拉根和奥勒留斯·安布罗修斯一直是他的肉中之刺。他每天都提心吊胆,担心长大成人的两位王子率领巨型舰队返回不列颠,来抢回原本属于他们的王位。
(10)与此同时,亨吉斯特(Hengist)和霍苏斯(Horsus)两兄弟率领着全副武装的三艘双桅帆船抵达肯特沿岸。当时沃缇金正待在他一向喜欢停留的多罗波尼亚(Dorobernia)——也就是今天的坎特伯雷(Canterbury)。当探子向他汇报说有一大批不明身份的人抵达时,沃缇金想当然地认为他们并无进犯之意,于是命人将他们带到面前。当这两个年轻人被带上来后,沃缇金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两兄弟,不禁感叹:这两人玉树临风,气度不凡,实乃人中龙凤啊。于是,当他对船上其他人稍作检查后,便开始询问他俩的身世以及来到不列颠的缘由。年事稍长的哥哥亨吉斯特阅历经验更足,便代表船上所有人开始回答:
“我们来自素有“王孙之乡”之称的撒克逊,准确地说是其中的日耳曼王国,我们此行的目的是向您或其他王公诸侯效力。我们背井离乡不是别的原因,而是为了遵守我国的习俗。我国的习俗是这样的,每到人丁兴旺封地不够的时候,各地的王公便将全国的年轻贵族召集起来。经过诸多比试后,王公元老就让最强壮、最有希望的年轻人去其他的地方寻找自己的天地,这样就避免了土地和人口的纷争。虽然习俗源自远古,但鉴于我国人口过盛的情况,王公元老们还是召集大家比试,最终被选中必须遵守习俗的人,就是眼下站在您面前的我们。我名为亨吉斯特,我的弟弟名为霍苏斯,因为我们俩出身于公爵之家,所以被任命为船长带领其他年轻人。为了遵循往昔的法令,我们一行在墨丘利(Mercury)的指引之下来到了您的国土。”
听到墨丘利之名倒是引起了沃缇金的兴趣,于是沃缇金便问起了他们的宗教信仰。亨吉斯特又答道:
“我们尊奉我国的神明,诸如农业之神萨图恩、朱庇特以及其他主宰世界的诸神。但是我们最尊崇的主神还是墨丘利,在我们的语言里称呼他为沃登(Woden)。我们的先祖将每周的第四天敬献给他,所以时至今日我们的星期三都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呢。仅次于他的地位最崇高的女神名叫芙蕾雅(Frea),每周的第六天是敬献给她的,因而星期五就是以她的名字命名的。”
沃缇金说道:“听到你这样的信仰真是让人悲伤啊,在我们看来,这就叫作无信仰。然而,无论是上帝还是什么其他神明,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将你送到我的面前,真是让我非常高兴。因为此刻我的敌人正从四面来袭,只要你愿意与我并肩作战,击退敌军之后,我保证你在我的国家永享富贵荣华。”
这些异族人同意了沃缇金的提议,当契约正式签订后,他们便留在了王宫里。不久以后,皮克特人组织了大批人马从阿尔巴尼出发,开始进犯不列颠岛的北部。沃缇金早已料到,所以他立即派撒克逊人从更远的一边——亨伯绕过去偷袭敌军。当撒克逊人靠近皮克特人之时,皮克特人只得仓促应战。撒克逊人实在没有花多大气力就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因为皮克特人没有料到撒克逊人个个健步如飞,行军如此神速,之前更从未见识过像撒克逊人这样骁勇的战斗方式。
(11)撒克逊人此番大捷也扩大了沃缇金的疆域,他封亨吉斯特为公爵,并将林赛(Lindsey)的大片土地赏赐给他以供他和他的勇士们居住。有着政治家头脑的亨吉斯特见国王沃缇金如此友善,如此看重他们撒克逊人,连忙说道:
“国王陛下,您的仇敌从四面八方向您展开攻击,尤其他们又不是您的同族,所以格外心狠手辣。而且他们还威胁您,发誓要将奥勒留斯·安布罗修斯从阿摩里卡带来,然后推举他为国王。情势实在危急,您看不如再从日耳曼邀请些勇士加入我们,这样我们的实力大增,战胜也就更有把握。当然,虽然我是一片赤诚全心为您着想,您也一定要慎重考虑,决定权都在您自己手中。”
沃缇金考虑了一下便说道:“对于你的建议,我怎么会拒绝呢?我现在就授予你使节身份去日耳曼,至于邀请哪些人以及邀请多少,就都由你全权负责吧。”
于是,亨吉斯特向沃缇金鞠躬以示感谢,继续说道:“陛下您对我恩同再造,不仅赐予我华屋数座、良田万顷,而且见我父辈是日耳曼公爵,亦赐予我公爵爵位。为此,我铭感五内,但是我还得请求您再多赐予我些城池和堡垒,这样我才能为您的领土上带来更多的勇士。是否可以允诺将王公身份赐予他们并世袭啊?”
沃缇金回应道:“我无法再给你所要求的这些赏赐了。虽然我了解你们的礼仪与习俗,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和我国的贵族们就有了平等的地位,毕竟你是外族,还是异教徒;虽然我是把你当成自己人,但是我也不能够为你开这个先河,否则我国的贵族可是要起来反对的。”
“陛下,”亨吉斯特又说道,“我不过是您的奴仆,在您赐予我的土地上时刻待命,准备在您需要我的时候挺身而出。因为我是您最忠诚的卫士——过去一直是,将来永远是,誓死效忠您一直铭刻在我心头。”
沃缇金被亨吉斯特的话语深深打动了,便应允了他的请求,并出资让他派遣使节前往日耳曼,以便尽快邀请援助的勇士过来。当亨吉斯特向日耳曼派出他的使者以后,便立即手执敕令,在早就属意的地方用石头开始圈地建城。被他占据起来的地方后来在英语里叫作凯尔克雷(Kaercorrei),在撒克逊语里叫作桑卡斯特(Thongceast-er),而在拉丁语里叫作“Castrum corrigiae”。
(12)与此同时,派往日耳曼的使节也带着十八艘满载着精挑细选勇士的船归来。他们同时还带来了亨吉斯特的女儿罗雯(Row-en)——那真是天香国艳,群芳难逐。他们到达以后,亨吉斯特便立即邀请沃缇金前来参观他的新家以及检阅新到的战士。沃缇金自是马上秘密前往,不仅对亨吉斯特的办事效率大加赞赏,而且吸纳了一批勇士成为贴身扈从。随后他便参加了专门为他举办的盛大宴会。只见一位少女端着斟满美酒的金杯,从房间里飘然而出,纤纤细步来到沃缇金国王身边,微折纤腰屈膝而跪,用撒克逊语柔声说道:“尊敬的陛下,尊体万福!”沃缇金这时方才看清少女的容貌:真是双瞳翦水染春烟,顾盼生辉撩人心,肌若凝脂气若兰,腮晕潮红百媚全。于是便连忙问翻译刚才少女说的是什么意思,翻译回答道:“她刚才称呼您‘尊贵的陛下’,然后问候您并祝您身体健康。您也应当回应她一句:‘你也吉祥。’”于是沃缇金便回答道:“你也吉祥!”并让少女也一同饮酒。当他从少女手中接过酒杯的时候亲吻了她,之后方才饮酒。在那个时候,不列颠的习俗是当有人在宴席上敬酒说“尊体万福”时,被敬酒的人就必须喝掉这杯酒并回一句:“你也吉祥!”
就在这觥筹交错之间,喝下各种各样的酒之后,沃缇金的内心被魔鬼所占据,他深深地迷恋上了这位少女,并向少女的父亲提出了要求。为什么说他是被魔鬼占据了内心呢,因为他作为一名基督徒,却要与一位异教女子结成伴侣。诡计多端又敬终慎始的亨吉斯特,深谙国王心思的反复无常,便与弟弟霍苏斯和其他参事一同商议究竟该如何应对国王沃缇金的提亲要求。最终他们达成一致,少女罗雯是得交给国王,但是他们得向国王要求拿到肯特地区作为回报。因而事情便如此告终:亨吉斯特把女儿交给了沃缇金;而沃缇金也在没有知会肯特地区的领主郭冉艮(Gorangon)伯爵的情况下,将肯特地区赐予了亨吉斯特。就在当晚,沃缇金便与这异教女子举行了婚礼,这真是让沃缇金大喜过望。然而,也正是此举使得国内的贵族甚至沃缇金自己的孩子都成为了他的敌人。沃缇金育有三子,他们名为:沃缇玛(Vortimer)、凯缇金(Catigern)和帕森修斯(Pascentius)。
(13)就在那时,欧塞尔(Auxerre)的主教——圣日耳曼努斯(St.Germanus)与特鲁瓦的主教——琉普斯(Lupus),都为了传教来到不列颠人中间。他们来此是因为发现这里的基督教教义已经堕落:不仅国王让越洋而来的异教徒毒害这个国家,而且帕拉纠(Pelagian)异端也荼毒已久。因此他们要用教义重新唤醒不列颠人的虔诚信仰。他们将上帝的神迹日日显现,就如同吉尔达斯在自己的书中口若悬河、洞如观火一般。当亨吉斯特把女儿送给沃缇金的时候,趁机说道:“你看,现在我也是你的父亲了,我理所当然要为你出谋划策,你可不能把我的建议不当回事啊。只要我的手下浴血奋战,你将来一定能够让所有的敌人都臣服于你的脚下。以我之见,我们应该把我的儿子奥克塔(Octa)和艾比萨(Ebissa)也邀请过来,他们俩可是无往不胜的勇士啊;你可以把不列颠北部靠近岱拉(Deira)和苏格兰的地方分给他们,他们俩足可以抵挡那些异族的进攻,保证亨伯那一带的太平。”于是沃缇金便同意了,同时还同意让他们俩带足够的援手前来。收到使臣的邀请后,奥克塔、艾比萨以及塞迪克(Cerdic)便开着三百艘满载武士的舰船到达不列颠。沃缇金热情地接待他们,并给了他们大量赏赐;他们也赢得了每场战争,征服了沃缇金所有的敌人。于是亨吉斯特就这样一来二去,使来到不列颠的撒克逊人越来越多。不列颠人眼见亨吉斯特的所作所为,不免生起防范之心,便提醒国王沃缇金为了防止亨吉斯特背信弃义,应当将他们驱逐出岛——因为根据基督教教义,基督徒禁止与异教徒交流,更何况混居;此外,到达岛上的异教徒数量如此之众,势必威胁到本土的国民,他们还让他们的女儿和女性亲属与我们通婚,长此以往,我们将无法分辨基督徒与异教徒。鉴于以上种种理由,不列颠人建议国王务必要将随员中的异教徒都解散,因为随着他们人数的泛滥,背信弃义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可是沃缇金对这些谏言充耳不闻,由于他妻子的缘故,他爱撒克逊人超过了其他所有的民族。当不列颠人看清之后,便立刻推举沃缇金的儿子沃缇玛为国王。沃缇玛立即接受建议开始全国范围驱逐异教徒,后者不甘被逐,自然只有诉诸战火——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沃缇玛领导了四场主要战役:第一次是在德文特河(Derwent),第二次是在艾普斯福德(Episford)的浅滩上,就在这场战役中,沃缇金的另一个儿子凯缇金与亨吉斯特的弟弟霍苏斯展开激战,两人最终同归于尽。第三场战役发生在海岸上,当时撒克逊人像女人一般偷偷摸摸地逃回到萨尼特岛(Isle of Thanet),沃缇玛便乘船带兵日复一日地围攻他们,让他们根本不得安生。当撒克逊人再也抵挡不住不列颠人的进攻之时,他们便派一直都支持他们的沃缇金去跟他的儿子沃缇玛求和,请求让他们安全地返回日耳曼。当双方举行会议将一切都谈妥之后,撒克逊人便乘着双桅帆船返回日耳曼,连他们的女人和孩子都没有带走。
(14)沃缇玛一取得胜利之后,便立刻开始着手归还国民原有的属地和财富,恢复国民原本的待遇和荣誉,同时给圣日耳曼努斯出资,命他修复所有教堂。但是邪恶总是对善行心怀嫉妒,此时沃缇玛的继母罗雯一心要毁掉他。罗雯想出一条毒计,她用数不尽的金银贿赂了沃缇玛身边的某个亲信,让他对沃缇玛下毒。这位高贵的勇士喝了毒药后便立刻一病不起,任是古希腊医神在世也无济于事。当沃缇玛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时,便召来他所有的武士,然后将祖辈积存下来的所有金银财宝尽数分给他们。他的部下们围着他涕泗交颐,沃缇玛却平静地告诉他们自己就要踏上不归的旅程;然后告诫这些昔日与他一道并肩作战的年轻武士们一定要保家卫国,击败所有来袭的敌人。最后,胆识过人的他命令部下在他死后为他在港口边建一座黄铜金字塔,然后将他的尸体葬在金字塔的顶层,这样如果那些撒克逊人又想要进犯,看见他墓上的肖像便应当调转风帆逃回日耳曼。他说只要保留着自己的肖像,那些撒克逊人就不敢靠近。啊,多么为国为民的仁君啊,就连死后都念念不忘要抵御外敌!然而,不列颠人却没有遵循他的意愿,在沃缇玛死后,国人把他埋葬在泰诺旺吞城。
(15)在儿子沃缇玛死后,沃缇金又重新掌握了国家大权;他的妻子罗雯便迫不及待地派遣使者前往日耳曼,要父亲亨吉斯特重返不列颠,不过只要带少数亲信秘密前来,万一大张旗鼓又闹得国人和异教徒开战可不好。然而,当亨吉斯特听到了沃缇玛的死讯,便立刻集结了三十万大军飞速开往不列颠。当沃缇金和国内的贵族知悉亨吉斯特如此嚣张,真是怒发冲冠,便一同商议,决定在海岸边大战一场,将他们赶出去。
罗雯马上让信使将消息传递出去,亨吉斯特便苦思最佳的应对之策。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决定佯装和谈再痛下毒手。于是他便派使者去觐见沃缇金,谎称亨吉斯特此行其实并未集结三十万大军,也无意以武力的方式进驻不列颠。他之所以会带着军队前来不过是因为他以为沃缇玛还活着,生怕沃缇玛会反对他返回不列颠。现在既然已经确定沃缇玛已经死了,他和他的人马就全凭沃缇金处理。沃缇金愿意收留多少人留在不列颠就留多少人,其余的人亨吉斯特就会让他们返回日耳曼。如果沃缇金觉得可以接受,就请他拟定一个日子双方会面,按照他的意思将此事妥善处理。
沃缇金收到这样的消息,自然是十分高兴,因为他本来也不想再赶亨吉斯特走。于是他说服国人选派代表在五月初一(Kalends of May)与撒克逊人在安布鲁伊斯(Ambruis)的一座修道院会面,正式解决此事。可是这一切不过是亨吉斯特背信弃义的阴谋,他命令每一个部下都在靴子里藏好了长刀,等到时机恰当——不列颠人没有丝毫怀疑地开始会谈的时候,他就会说出暗语“我们撒克逊人”,到时候所有撒克逊人就将身旁所站的不列颠人扑倒在地,然后尽可能快地用藏好的长刀割断他们的喉咙。
终于到了约定的日子,双方都到达约定的地点开始讨论和平方案的具体条款。亨吉斯特瞅准了时机便高叫着“我们撒克逊人”,一把扑倒了沃缇金并用他的礼服将他捆起来。与此同时,听到了暗语的撒克逊人迅速拔出自己的长刀,攻击起那些毫无防备之心的不列颠贵族们,共有四百六十名男爵和伯爵被割断了喉咙;他们的尸身后来都被天佑者埃尔达德(Eldad)按照基督教的方式安葬在离凯卡拉多克(Kaercaradoc)——也就是离现在的索尔兹伯里(Salisbury)不远的地方,那片墓地里还埋葬着僧侣安布鲁伊斯,也就是安布鲁伊斯修道院的创立者。因为不列颠人来的时候对这次和谈没有任何怀疑,便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可是对方却毫无诚意,对手无寸铁的他们大开杀戒。然而这些异教徒也不是轻而易举地一雪前耻,在他们企图置不列颠人于死地之时,自己也损失惨重;因为不列颠被人扑倒在地的时候也抓起石头与木棍来作为武器,毫不示弱地反击这些背信者。
(16)这些异教徒并无意杀害沃缇金,只不过将他捆起来以死亡相威胁,逼迫他用城池和膏腴之地来赎命;沃缇金自然是对他们的要求一一允诺,这样才能保存性命。当沃缇金发誓会遵守诺言后,他们便给他松绑,然后首先进军伦敦,拿下这座城市,接着又拿下了约克,然后是林肯(Lincoln)和温彻斯特(Winchester),他们对这个国家展开了疯狂的报复。撒克逊人屠杀起不列颠人就犹如饿狼进入了没有牧羊人照管的羊群。当沃缇金目睹了整个国家的惨状,便悄悄躲到了威尔士的一隅,因为他完全不知应当如何对付这些可恶的异教徒。
(17)最终沃缇金竟然求助于巫师,让巫师们告诉他救国的方法。巫师便告诉他应该修一座十分坚固的高塔,要与他失去的那些城堡不相上下。于是沃缇金便用尽方法去寻找合适的地点,最终定在了艾里山(Mount Eryri),他在那里聚集了全国各地的石匠,命令他们为他修建高塔。这些石匠开始修建地基,但是无论他们前一天建了多少,第二天都被泥土吞噬得一干二净,如此反复,石匠们便知道无论多么辛苦劳作都将化为乌有。消息自然传到了沃缇金的耳里,他便召来巫师询问为何会出现此种情形。巫师们便告诉沃缇金说必须要找到一个没有父亲的少年,将少年杀死后再将他的鲜血洒在灰泥和石头之上。按照他们的说法去做,这样高塔的地基就会十分牢固了。于是沃缇金便派探子到各省去寻找这样的少年,当探子们到达一个后来叫作卡马森(Carmarthen)的城市时,看到一群少年在城门边玩耍,便上前看他们在玩什么。因为旅行太久心生厌倦,探子们便围成一圈坐下来,因为他们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寻找的是什么。当一天过了大半的时候,两位名叫梅林(Merlin)和达尔布修斯(Dalbu-tius)的少年争吵起来。就在他们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达尔布修斯突然对梅林说道:“你别以为你能和我平起平坐!拜托你滚远点!我可是出身名门,父母双方都是贵族;你呢?没有人知道你是谁,因为你根本就没有父亲!”一听到这话,探子们立刻抬起头来,仔细地看着梅林,询问旁观者他是什么人。旁人告诉这些探子说没有人知道这孩子的父亲是谁,但是他的母亲是迪米西亚(Demetia)国王的女儿,这位公主与修女们一起住在城里的圣彼得教堂。
(18)探子们急忙赶到卡马森市的行政长官处所,以国王的名义命令他将梅林以及梅林的母亲都送到国王那里。行政长官接到命令便立刻将梅林母子二人送到沃缇金手中。当他们母子被带到沃缇金面前时,沃缇金得知了这母亲的确出自名门,便向她询问她儿子的父亲究竟是何人。她是这样回答的:“尊贵的陛下,我以我的灵魂向您起誓,我真的不知道究竟谁是他的父亲。我只知道一件事,一次我与侍女们一起待在卧室的时候,一个年轻英俊的身形出现了,他用臂膀将我紧紧搂住然后亲吻我,停留了一会儿,接着就突然消失了,我并没有看清楚他。然而,每当我独自一人的时候,他就会和我说话,然而我一次也没有看见他。之后,他就一直萦绕在我的身边,然后我就怀上了这个孩子。尊贵的陛下,我的话句句属实绝无虚假,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我真的不知道我儿子的父亲是谁。”听了她的话,沃缇金大为惊诧,连忙召来莫甘修斯(Maugantius)询问这位女士所言是否可能发生。当莫甘修斯被带来并将这个故事从头到尾听过一遍之后,他对沃缇金说道:“智者所写的书中,以及历史均有记载,世上很多人都遭遇过这样的情形。比如阿普列尤斯(Apuleius)在写作的时候感觉碰触到了苏格拉底所称存在于地球和月亮之间的某种神灵,也就是我们称为梦魇之魔的东西。他们兼具天使与凡人的天性,可以随意幻化成男子的形状与凡人女子交合。显然出现在这位女士身边令她受孕的,也就是这少年的父亲就恰好是这种东西。”
(19)当梅林听到这番话后,便跑到沃缇金国王面前说道:“你究竟为什么把我母亲和我叫到这里来?”沃缇金回答道:“我的巫师们给我一个建议,就是找到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然后将他的鲜血洒在地基上,就可以使我的高塔坚如磐石。”梅林便说道:“把你的巫师们都叫过来,我可以向你证明他们都在说谎。”沃缇金国王听了梅林的话十分震惊,便把巫师们都召来,让他们坐在梅林面前。于是梅林便对他们说道:“你们根本不知道高塔的地基下面是什么,就建议国王将我的鲜血洒在灰泥和石头上,保证高塔得以建成。现在你们告诉我:究竟地基之下是什么,为什么高塔就是建不起来呢?”巫师们都被他的气势所震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于是梅林·安布罗修斯接着说道:“尊贵的陛下,叫您的工人挖开泥土,您就会发现您的高塔下面其实是一个池塘。”当他们依言照做之后,发现下面的确是一个池塘,所以才让表面的泥土如此变幻无常。于是梅林·安布罗修斯走近巫师们说道:“现在告诉我,你们这些撒谎的马屁精,池塘下面又有什么?”这些巫师们还是目瞪口呆、一言不发。梅林便又对国王说道:“国王陛下,请您下令用导水管将池塘的水全部抽干,将会发现在池底有两块中空的巨石,里面有两条沉睡的蟒蛇。”考虑到他之前说的池塘的话确是事实,于是沃缇金便下令抽干了池水,果然又在池底发现了梅林所说的两条蟒蛇。所有的人都深深地为梅林的智慧所折服,认定他具备某些神力。
(第八卷,1)沃缇金亲眼见证了以上这些预言后,便再也不相信巫师们的预言,转而信服梅林的智慧了。毕竟从来都没有人像梅林这般小小年纪便说出如此精准又深刻的预言。一心想知道自己余生将如何的沃缇金,便召来梅林询问自己的未来。梅林如此说道:
“尽量远离君士坦丁的子孙们,有多远躲多远!他们现在就正在准备战船——正要离开阿摩里卡的海岸,朝着大洋深处进发。他们将到达不列颠并与撒克逊人开战。他们会征服撒克逊人,但是他们更会先把你关进高塔并焚烧!这是你自己种下的因:你背叛了他们的父亲并将撒克逊人招到岛内。你让撒克逊人做你的亲信和保镖,结果撒克逊人却做了你自己的死刑执行人。迎接你的是双重死亡,我也不清楚你能先逃出哪一个。一方面,撒克逊人涂炭你的国土而且要置你于死地;另一方面,奥勒留斯·安布罗修斯和尤瑟·彭德拉根两兄弟重回不列颠找你为父报仇。你尽量寻找安全的栖身之所吧。明天他们就会到达托特尼斯(Totnes)的港口。撒克逊人也将大难临头:亨吉斯特会命丧黄泉,然后奥勒留斯·安布罗修斯会成为国王。他将会给国家带来和平:他将重建教会,但是却会死于毒药。在他之后,他的弟弟尤瑟·彭德拉根会继承王位,但是他的统治时期也会因为毒药而缩短。在这些黑暗残酷的政治纷争之后,还是你的后裔——康沃尔的波(Boar)最终得掌天下!”
果然,次日拂晓之时,奥勒留斯·安布罗修斯和他的弟弟带着一万勇士进入了不列颠。
(2)他带领着军队进入坎布里亚(Cambria)[10]并朝着沃缇金藏身的基诺如(Genoreu)城堡开进。
他们一到便立刻使用各种各样的工具,努力想在城墙上打开缺口,可是所有的尝试都失败了。于是他们便开始放火,由于燃料充足,火焰迅速上窜,整个高塔都被烈火包围,沃缇金便被烧死在其中。
(13)与此同时,沃缇金仅剩的儿子帕森修斯已经逃到了日耳曼,决意为父亲报仇的他召集所有的骑士来反抗奥勒留斯·安布罗修斯,要求他们协助自己夺回不列颠的统治权,事成之后保证他们此生享不尽荣华富贵。当他用诺言收买了日耳曼所有年轻的骑士后,便带领他们浩浩荡荡地越洋而来,在不列颠的北部登陆,开始烧杀掳掠。当消息传到国王奥勒留斯·安布罗修斯的耳中后,他便亲自率军前去,向死敌发出挑战。帕森修斯一行也欣然应战,与不列颠人展开殊死决斗,幸得上帝恩宠,不列颠人大获全胜,帕森修斯战败落荒而逃。
(19)最终,尤瑟·彭德拉根平定了北方各部返回伦敦。当复活节邻近的时候,他命令全国的贵族都要齐聚伦敦,一则为了庆祝这个盛大的节日,二则是因为他要举行加冕仪式。于是贵族纷纷从各个城市赶来,在复活节前夜齐聚于伦敦。国王尤瑟当然也按照计划举行了盛大的庆典,与众臣同欢,大家也都向国王表达了欣喜与感激之情。节日气氛如此浓厚,部分也源于所有的贵族都携带了自己的妻子与女儿一同前来。这其中,也包括了康沃尔公爵格罗伊斯(Gorlois)以及他的妻子伊歌茵(Igerne)。伊歌茵真是艳冠群芳,整个不列颠再没有人可与之媲美。当国王从人群中看见了她,便蓦地坠入情网,眼里再也看不见其他任何事物,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她的一颦一笑所吸引。他特意从自己的盘中分赐精美的食物给她,特意让自己的亲信用金杯传信于她。不仅如此,他对她更是和颜悦色,言语亲切。但是当伊歌茵的丈夫觉察到了国王的举动后,勃然大怒,然后带着妻子从宴席不辞而别,任谁也是无法再将他们召回,因为格罗伊斯爱他的妻子胜过一切,绝不愿冒失去她的危险。尤瑟王自然是怒不可遏,命令格罗伊斯即刻返回王宫,否则便以大不敬的罪名处置他。当格罗伊斯决定拒不遵循国王的旨意后,尤瑟王怒火中烧,发誓一定要破坏他的领地,绝不让他好过。因为两人的争端没有得到解决,尤瑟王便集结强大的军队开拔到康沃尔,到处放火并毁坏城池。格罗伊斯根本不敢出来迎战,因为他手下的兵力不及尤瑟王,所以他便一直躲在自己的城堡里防御,等待爱尔兰援兵的到来。比起自己的安危,格罗伊斯更关心自己妻子的安危,便将爱妻安置在自认为更安全的地方——海边的廷塔杰尔(Tintagel)城堡;而他自己却待在迪米里奥克(Dimilioc)城堡,这样万一遇到不测也不至于夫妇一同遭殃。当尤瑟王得知情况以后,便径直杀到格罗伊斯栖身的城堡,不仅斥责他,更是切断了他的一切出路。一周之后,满脑子都是伊歌茵的尤瑟王实在无法忍耐,便向自己的亲信利卡拉多克的尤尔芬(Ulfin of Ric-aradoc)倾诉道:“我是真的很爱伊歌茵,如果不能拥有她,我的人生哪里还有快乐可言,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你能否凭借你的智慧指引我一条道路,好让我能够达成所愿?如果不能,我一定会含恨而终。”尤尔芬回答道:“现在伊歌茵可是在没人能够到达的廷塔杰尔城堡,谁能够为您提供有用的建议呢?您想想,那城堡位于海中,四周都被海水环绕,只有一个石头建成的狭窄入口,由三名全副武装的侍卫把守,您拥有整个不列颠又有何用呢?但是,如果那位预言家梅林愿意出手,我敢断定,您一定能够达成所愿。”
尤瑟王相信了他的话,便传召梅林,因为正好梅林也参与了此次围攻。当梅林站在尤瑟王面前的时候,尤瑟王命令他拿出让自己得到伊歌茵的计策。当梅林看到尤瑟王被相思之苦折磨得形容憔悴时,便为他的深情所打动,于是回答道:“要达成陛下的心愿只不过需要一点你们从未听说和见识过的技巧罢了。我可以通过我的医术把陛下的外表变得和格罗伊斯一模一样,恐怕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楚。但是,您必须得一切都听从我的安排。我会把您变作格罗伊斯,把尤尔芬变作格罗伊斯的亲信——廷塔杰尔的约旦(Jordan),而我自己会变成另外一人陪您一同前往。如此一来我们便能毫无阻碍地进入城堡,让您接近伊歌茵。”
尤瑟王当然是应承下来,然后便严格地按照梅林的吩咐行动。尤瑟王让部下继续围攻,而他自己服用了梅林的药物,外表变成了格罗伊斯的样子,尤尔芬变成约旦的样子,而梅林变成了布里赛尔(Bri-cel),这样就没有人会找他们问话了。于是他们三人便前往廷塔杰尔,在薄暮时分便到达了城堡。城堡的守卫看见是公爵殿下驾到,便立刻打开门让三人进去。看着就是格罗伊斯的样子,哪里还会有人怀疑到底是不是格罗伊斯呢?于是那一夜,尤瑟王便与伊歌茵同床共枕,他一面情意绵绵地取悦她,一面又诡计多端地欺骗她。尤瑟王谎称说就算是自己被再多人围攻,也不能阻止他前来确认自己的爱妻的安全。伊歌茵相信了他所有的话,自然也就不会拒绝他的求欢。也就是这一晚,他们孕育了最伟大的亚瑟王,亚瑟王不仅仅在随后的几十年间叱咤风云,他所达到的功业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第九卷,1)在尤瑟·彭德拉根去世以后,不列颠的贵族们从全国各地聚集到希尔切斯特(Silchester)城,因为里靳兹(Legions)城的大主教杜布里修斯(Dubricius)要给尤瑟王的小儿子亚瑟王加冕。此事迫在眉睫,因为当撒克逊人得知了尤瑟王的死讯,马上就从日耳曼邀请了同胞前来助阵,他们的科尔格林(Colgrin)公爵企图彻底消灭不列颠人;更有甚者,撒克逊人要将从亨伯河至凯斯内斯郡(Caith-ness)的整块国土都收入囊中。杜布里修斯见此情形,不忍见到生灵涂炭,便集结了其他高级教士,决定让亚瑟王加冕为王。那时候,亚瑟王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但是已经勇气过人、气度非凡,而他与生俱来的仁慈更是赢得了所有国民的爱戴。当亚瑟王被授予了王家徽章之后,虽然国库并不充盈,他仍然十分慷慨地按照历来的传统给追随他的众多骑士封赏。当时的亚瑟王虽然年纪不大,可是才智过人、勇猛果敢,面对困难从来都无所畏惧。他组织麾下的骑士对撒克逊人展开了猛烈的进攻,最终不仅使麾下的骑士们都富埒陶白,亚瑟王也彻底确立了自己的统治,名正言顺地拥有了全国的财富。
(9)在奥勒留斯·安布罗修斯统治时期,洛特(Lot)便已经与亚瑟王的姐姐结为夫妇,并且育有两子:高文和莫德雷德(Mordred)。当亚瑟王收复了洛锡安(Lothian)公爵领以及其他各地之后,他的辖下已经和从前一般辽阔。当他重新统一整个国家并恢复了昔日的荣耀之时,便娶了一位有罗马贵族血统的女子桂妮薇(Guenevere)为妻。由亲戚卡铎(Cador)公爵抚养长大的桂妮薇,那可真是眉目寒烟翠,顾盼皆生辉,丹唇列素齿,绝一代之丽。
(10)次年的夏季,亚瑟王集结舰队开往海伯尼亚岛,因为他想亲自征服那里。亚瑟王刚一上岸,吉拉莫(Guillamur)便带领大队人马准备与他开战。吉拉莫的那些手下,个个都赤手空拳又无盔甲,刚一开战,便四下逃窜寻找藏身之所。吉拉莫自己也被俘投降,海伯尼亚的其他贵族们自然心惊胆战,也都学着他们国王的样子投降了亚瑟王。当亚瑟王征服整个爱尔兰以后,便继续朝冰岛进军,同样打败了冰岛人,使冰岛成为自己的属国。随后,那些岛国人听闻无人能够抵挡亚瑟王,哥特兰(Gothland)的国王多尔达维(Doldavy)、奥克尼(Orkneys)的国王贡法斯特(Gunfast)便一同前来向亚瑟王表示效忠并承诺上缴贡赋。于是冬季结束之后,亚瑟王便返回不列颠,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保持了十二年国泰民安。
(11)亚瑟王邀请所有领地的勇士们来到自己的王宫,使自己的扈从人数倍增。但凡是亚瑟王的属国,无论远近,都竞相效仿亚瑟王的宫廷模式,从服饰礼仪到盔甲兵器,还有骑士之道,全部都依照亚瑟王的方式。亚瑟王的英勇与慷慨之名家弦户诵,就连山陬海澨之地都有所耳闻,于是那些地方的国王们都时常担心亚瑟王会对他们开战,而他们必然会失去自己的国土。因为有此担忧,他们便加固城池和高塔,大肆兴建防御工事,这样即使亚瑟王远征到此,他们在必要的时候也有藏身之所。当亚瑟王得知他们的所作所为,方才知道自己声威如此煊赫,反倒生起了要征服整个欧洲的雄心。于是他集结舰队,朝着挪威进发,决意要让他的姐夫洛特得到挪威的王冠。时逢挪威国王西其林(Sich-elm)驾崩,他将王位留给了他的孙子洛特;但是挪威民众拒不接受国王的遗命,硬要推举瑞卡尔夫(Riculf)作国王。为了抵挡亚瑟王,瑞卡尔夫正带领挪威人守卫在各个城市。与此同时,洛特的儿子高文年方十二,已被舅父送到教宗苏尔比基乌斯(Sulpicius)身边作侍童,读书与习武。然后,正如我开始提到的,当亚瑟王登上挪威的海岸,瑞卡尔夫国王便与挪威人一道与之奋战;虽然双方都死伤惨重、血流成河,最终还是不列颠人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并且杀死了瑞卡尔夫。当他们取得了胜利之后,便继续进攻,焚城掠地,征服乡民,直到亚瑟王攻陷了整个挪威和丹麦,不列颠人方才停止了残酷的战斗和掠夺。既然征服了这些国家,亚瑟王便让洛特登上了挪威国王的宝座,然后便又继续朝高卢(Gaul)进发,带领他的大军将这个国家化为废墟。
经过九年的战争,亚瑟王又将整个高卢彻底征服,于是便来到巴黎建立了王宫。然后召集神职人员和人民一道,以法律的形式巩固了该地区的和平。同时,他将纽斯特里亚(Neustria),也就是现在被称为诺曼底(Normandy)的地方,赏赐给了他的司膳总管贝德维尔(Bedevere),又将安茹(Anjou)赏赐给了他的总管凯(Kay)。
蒙默思的杰弗里
蒙默思的杰弗里,据说生长于威尔士,也有考据说他来自诺曼人的布列塔尼,在教廷接受了全面的文学教育。相当长一段时期内他住在牛津,并很有可能是在牛津城堡(Oxford Castle)的圣乔治教堂担任教士期间得到陶冶,显现出其文学天分。大约在1135年他出版了枟梅林小册枠(Little Book of Merlin)献给林肯主教,这本书后来并入了他史书系列中的第七册。随后,在1136—1138年间,他出版了枟不列颠诸王史枠,并将其敬献给史蒂芬国王(King Stephen)和格洛斯特的罗伯特公爵(Duke Robert of Gloucester)。趋炎附势的献词为其赢得了寤寐以求的功利——在1140年他成为兰达夫(Llandaff)的副主教;在1152年,就是去世前两年,他成为圣阿萨夫主教,可是他毕生都未曾巡视过这一教区。据记载,他被指派为主教时才刚被授予圣职八天而已,这也许暗示了他在教会职责方面的欠缺。
他的十二册史书,从不列颠人祖先布鲁图(Brutus)——埃涅阿斯(Aeneas)的伙伴与继任者阿斯卡尼俄斯(Ascanius)的孙子——离开意大利开始,一直写到不列颠人(Britons)[11]最后一个强势的国王卡德瓦罗(Cadwallo)。枟不列颠诸王史枠所采用的编年体主要成于众多前代盎格鲁-诺曼僧侣作家之努力。这一文学体裁从最开始就要求严格按照时间先后顺序记事,无论是从亚当与夏娃诞生,还是从城市、种族、国家的建立,编年史都强调其本国史与枟圣经枠、教会以及罗马帝国史之间的联系。叙事大都依据事实,首要处理的是国王与军队的动向、教会建立的过程以及统治家族的兴衰。编年史的素材大都来源于当地事件年历、国家和教会的事迹和章程以及教会议事机构的条例副本中的简单条目。编年史家的创造性重组通常局限于对政治、军事领袖在劝诫和演说时辞藻的虚构,以及为了变化和趣味偶尔在历史人物间插入的对话。一般而论,编年史家以他们的史之实而自傲,从不采用口头流传的稗史,并怀疑所有非传统意义的陈述。因而他们只记载在他们自己观察范围内的事件,以及有切实可考记载的史事。比如马姆斯伯里的威廉(William of Malmesbury)、伍斯特的佛罗伦斯(Florence of Worcester)和达拉姆的西缅(Simeon of Durham)这些编年史家都是十分广博和可信的。
杰弗里的诸史不但谨遵这一文学形式,而且使坚持确保历史的准确成为中世纪编年史家们的共识。他的叙述张弛有度,其书信、宣言和演讲在语言的生动和丰富性方面都超越了传统的模式。在那段时期,每个城市和每个人都在尝试将自己的历史追溯到特洛伊英雄时代,大家都在讲述着自己的布鲁图、李尔(Lear)和辛伯林(Cymbe-line)的故事。然而,杰弗里的作品从头至尾显然都是虚构的,但是绝不可抹杀他在叙述方面的苦心经营:他的故事与当时流行的尤西比乌(Eusebius)、哲罗姆(Jerome)以及比德(Bede)的故事在平凡小事和历史关捩上都出奇一致。虽然杰弗里说自己不过是把从牛津副主教沃尔特(Walter)那里借来的威尔士历史翻译了一下,可是学者们却思量那些祖先的历史是否真正存在过。虽然总是有人对杰弗里记载的这些传奇所包含的事实成分持有怀疑,但至少,这些传奇故事至今仍在威尔士人中广为流传。
这些故事中的政治意图也是一眼即明的。与撒克逊人纠结在一起六百年之久的不列颠人,一直被视作是西方的英雄,因为他们甚至撼动了恺撒的统治。而杰弗里的亚瑟王传奇叙述的唯一主题就是:只有在不列颠人陷入内部纷争的时候,撒克逊人才拥有武力反抗的机会。可以想象为何这让同时代的撒克逊人纽博的威廉(William of Newburgh)极为不满,将杰弗里贬斥为只会取悦大众、满嘴谎言的说书人。显而易见,不列颠人将自己塑造成为诺曼人的联盟对于压制被征服的撒克逊人是有利的。
被十二世纪法国诗人让·博得(Jean Bodel)称为“不列颠事务”的这些故事一直就很热门。从古至今,瓦斯、莱亚蒙、马洛礼、霍林史特(Holinshed)、杰弗里的布鲁图、科林诺斯,还有戈马格(Goema-got)、洛克林、萨布琳娜、李尔、郭布达克、费雷克斯和博雷克斯、卡斯贝罗努斯、辛伯林、马克西米安、沃缇金、亨吉斯特、霍萨(Horsa)、洛文那(Rowena)、梅林和亚瑟王都是游吟诗人、剧作家和诗人们的挚爱,以至于在英国人心目中,他们在文学中的声名与事迹远比正史中所载更真实。
英格兰之子弥尔顿,从年轻时期就致力于咏唱横贯海峡的特洛伊战舰、伊莫金古国、潘德阿之女、不列颠先王布伦努斯(Brennus)、阿维拉格(Arviragus)和贝利弩斯、与不列颠人毗邻而居的阿摩里卡[12]人、由于命运的欺骗而怀上亚瑟王孩子的艾琳(Irene)、郭洛瓦(Gorlois)欺骗的面容和手臂,还有梅林的诡计。这些都是出自杰弗里的英雄故事。
本书选文出自杰弗里最初九本书的节本——正是这些故事将亚瑟王塑造成为西方的征服者。
【注释】
[1]普里阿姆,特洛伊末代国君。
[2]皮拉斯(前318—前272),古代希腊的伊庇鲁斯王。
[3]达尔达努,特洛伊的建立者。
[4]为罗马国父埃涅阿斯的父亲。——译者注。
[5]意大利中西部古国。
[6]泰诺旺吞(Trinovantum)/泰诺旺(Trinovant)是伦敦在中世纪传奇中的早期名称。按照杰弗里的说法,布鲁图建立新特洛伊城,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化为泰诺旺吞、泰诺旺,后又被路德王(King Lud)重建,再以其名命名为路德城(Kaerlud),“Kaer”-意为城堡。随后因发音模糊等缘故逐渐演变为伦定(Lundin)、伦登(Lundene)等,直至伦敦(London)。事实上,伦敦城是源于“Londinium”之称,早在罗马入侵后,罗马皇帝克劳狄斯时就已建立。
[7]古巴勒斯坦的南部地区,包括今巴勒斯坦的南部地区和约旦的西南部地区。
[8]腓力斯丁人是居住在地中海东南沿岸的古代居民,被称为“海上民族”。公元前十二世纪在巴勒斯坦南部沿海一带建立加沙、阿什杜德等小城。
[9]海伯尼亚是爱尔兰的拉丁名。
[10]威尔士的中世纪名称。——译者注。
[11]“Britons”是由“Brutons”(布鲁图人)演变而来,是古罗马人入侵时居住在古不列颠岛的凯尔特部族之一。虽然今天也表示英国人,为避免混淆,还是译为不列颠人。
[12]阿摩里卡(Armorica)是法国大区布列塔尼(Brittany)的一部分,是布列塔尼成为不列颠人穿越海峡逃避撒克逊入侵的避难地时得来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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