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福尔骑士的故事，你知道吗？

法兰西的玛丽（约1170年）　著

这里讲述了高贵又富有的朗福尔骑士的冒险故事，正如布列塔尼叙事歌谣所记载。

英勇无双又温文有礼的亚瑟王正逗留在卡杜尔（Carduel），因为洛克里（Logres）王国里的皮克特人和苏格兰人总是兴风作浪，已经对这片国土造成了巨大的破坏。

圣灵降临节那天，亚瑟王在卡杜尔上朝，给伯爵、男爵以及所有圆桌骑士们分赠大礼。在此之前，世上从未有君王给自己的臣子如此厚礼。所有效忠亚瑟王的人都分得了荣誉与国土，独独有一人除外。

那就是朗福尔骑士；亚瑟王什么封赏都没有给他。虽然大家都很喜欢他，他不仅长得英俊、作战英勇还乐于助人。大家都揣度国王到底怎么了，但也只是心中有些疑惑罢了。

朗福尔骑士是一位血统高贵的王子，但是他的世袭领地非常偏远；他是亚瑟王的亲属，但是亚瑟王从未给他什么；他也从不曾开口向亚瑟王要求过什么，所以他的财产都花光了。面对眼前的情形，朗福尔骑士万分迷惑也十分悲哀，他的心情沉重。请你试想一下，独自一人漂泊在异乡，无人指点，最后发现自己连去哪寻求帮助都不知道，该是何种心情？

我所说的这位对亚瑟王一片赤诚的朗福尔骑士，这一日便骑上他的马儿出去散心。他一直骑出了城，独自一人来到了一片芳甸，湍急的溪水从中穿过。当他策马朝溪水行去的时候，他身下的马儿兴奋地颤抖起来。于是，朗福尔骑士便下马，松开缰绳让马儿自由自在地在其间大快朵颐。然后自己折好身披的斗篷便倒在芳草中；他身体虽然是放松地躺在草丛里，心情却仍然纠结在自己的不幸上，觉得实在是生无所趣。

就在他沿着河岸一直往下看的时候，突然看见两位少女正朝自己走来；他之前从不曾看见过如此美丽的少女。她们身着华贵的紫灰色长袍，绝色盖世，群芳难逐。其中年纪稍大的那位，手中端着一个纯金精制而成的盆（令人难以置信，但是我说的绝对属实）；年幼的则端着一个雪白的碗。

他们俩径直朝骑士躺着的地方走来。朗福尔骑士一直受到良好教育和礼仪训练，在她们出现之际便一跃而起。两位少女先是向他施礼，然后就开始传达消息。“朗福尔骑士，”年纪大点的那位开口道，“我家小姐，温雅端庄、国色天香，她派我们前来是想让您随我们前去与她一会。瞧，她的闺阁就在那不远的地方。请相信我们一定会平安地带您到达那儿的。”

朗福尔骑士就跟着她们走了，全然忘记了自己的马儿就在身旁的草地上进食。少女们便将他带入了富丽堂皇的帐内。就算是在其鼎盛时拥有至高无上的财富、权力和智慧的塞米勒米斯^[1]（Semira-mis）女王和罗马皇帝屋大维（Octavian），他们的财宝和丝绸都无法与这里的相提并论。

帐顶是一只纯金的雄鹰，它的价值我可无法判断；我同样也无法衡量那些支撑起帐篷的丝绸编织的绳子和闪亮的长矛的价值。可以肯定的是，在这世上是没有任何国王可以买得起和拿得出的。

大帐之内坐着一位年轻女子，真是闭月羞花容：就算是夏花绚烂之际，最美的百合和初绽的玫瑰都不及她万一。她坐在华美的沙发之上，光是沙发的盖布就抵得上一座城堡。她窈窕婀娜的身躯仅着一层轻纱。她的斗篷是白貂皮所制，外覆埃及亚历山大的紫色丝绸，恰能为伊御寒；从脸到喉颈的皮肤宛若凝脂，比荆棘丛里的鲜花还要娇嫩。她呼唤骑士到她身边去，于是，朗福尔骑士便走近她并在沙发旁边坐下。

“朗福尔，”她说道，“亲爱的朋友，为了你，我从我的家乡赶到这里；为了找到你，我连雷恩（Lains）都去了。如果你真的是那么英勇无畏和谦恭有礼，那么你将体会到世上所有诸侯、国王和皇帝都不曾体会到的欢愉，因为我爱你超过世上一切。”

于是爱之箭刺中了朗福尔的心扉，爱火在他胸中熊熊燃烧，他回答道：“美丽的小姐，如果能让你高兴，你屈尊爱上我才真是我的快乐，只要是你要求的事情，无论愚蠢还是明智，我都将竭力去完成。你所有的愿望都将得到满足。为了你，我愿意放弃我的人民和土地。就算你最大的愿望是希望我离开，我也绝不会离开你。”

小姐听见朗福尔骑士如此充满爱意的表白，便将她的真心和爱意都许给了他。

现在，朗福尔骑士便踏上了幸运之路。这位小姐赐给了他一种能力：真是无比珍贵的能力，不管什么财物他都可以自由取舍，只要他需要，一切便应有尽有。朗福尔这下可真是幸福啊，他花费得越多，他拥有的金银也就越多。

“朋友，”小姐说道，“现在有一件事情我必须提醒你，就这一件，我请求你，也是命令你，绝不可将我们的事情对任何人说起。理由我会告诉你的。如果我们的爱情被别人知道，你就会永远失去我，你将再也无法见到我，再也无法拥抱我。”

朗福尔骑士保证一定会完全按照她的要求去做。

因此二人便缠绵到晚祷时分，若是小姐同意的话，朗福尔定会待得更久的。

“朋友，”她说道，“起来，你不能再停留在这里了，你必须离开，而我会留下来。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当你想和我说话的时候（当一位骑士想和他的心上人一起时，我会希望是天长地久），我就会出现在你希望的地方，而且除了你没有人会看见我的样子，听见我说话。”

当朗福尔听见这些，他真是兴高采烈；于是他便与他的心上人亲吻，然后起身随着指引他来到这里的两位少女一起去了另一座新的华丽大帐。当他更衣完毕，真是丰神俊朗，天下无双。两位少女用水替他洗手，再用毛巾帮他擦干双手后，才将食物端到他的面前，他便与他的心上人共进晚餐。他们服侍得十分周到，朗福尔骑士也体会到无限欢乐，他的心上人一次又一次地亲吻他，而他也无限温柔地拥抱着她。

当用毕晚餐后，她们便将朗福尔骑士的坐骑牵到他的身边，笼头和马鞍都已经配好，马儿也被照料得十分妥帖。于是骑士便与他的心上人作别，骑上马朝城里奔去；但是他总是依依不舍地回头张望。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一切，他还是十分惊异，在马上的时候总是回想着这段奇遇，迷惑不解又半信半疑，因为他真的不知道结果究竟将会是怎样。

当他返回自己居住的旅馆的时候，发现他所有的手下都着装一新。虽然他拥有广袤的国土，可是谁都不知他怎么突然间变得如此富有。在整个城市，没有哪个骑士会借宿在旅馆，唯有朗福尔骑士如此；而且他还十分慷慨：送给大家贵重的礼物；为囚犯们赎身；给吟游诗人们提供新衣。朗福尔出手阔绰，无论是对朋友还是陌生人，他都赠送礼物。他每天都生活在欢乐和幸福之中，因为无论白天还是夜晚，他不仅可以看见他的心上人，还能得到他要求的一切。

就在同年的圣约翰节（feast of St．John）^[2]，三十名骑士前往王后下榻的高塔之下的草地玩耍。与他们一道的还有高文爵士以及高文爵士的侄儿，勇敢的艾文（Iwein）。为世人所敬仰的高文爵士谦恭地说道：“不好意思，朋友们，我们此行若不邀请朗福尔骑士加入实在不妥，他慷慨助人又谦恭有礼，而且还是个富有的王子。”于是他们一行便返回朗福尔骑士的旅馆，在他们的百般游说下，朗福尔才与他们一同前往。

就是这么巧，在三个贴身侍女的陪伴下，王后正斜倚在打开的窗扉之前。她看到了朗福尔骑士并认出了他。于是王后便叫来其中一位侍女，吩咐她让手下最美丽和优雅的仕女陪同她一起到草地上去。王后在三十多个仕女的陪同下，施施然从楼梯上走下塔来。骑士们见到她们到来都十分高兴，急着前去迎接，彬彬有礼地伸手牵引她们。朗福尔骑士却不像其他骑士一般，反倒躲得远远的，因为他在此度日如年，一心只想回去看到自己的心上人，将她搂在怀里，亲吻她。他已经有了心中挚爱，其他所有的欢乐在他看来都不值一提。

王后看到他独自一人，便径直向他走去，在他身边坐下来；然后轻唤着他的名字，向他敞开心扉。

“朗福尔，”她说道，“你知道我多么崇拜、仰慕和爱你吗？如果你愿意，我所有的爱都属于你，而且只要我宠爱你，你会快乐无比的，我保证。”

“夫人，”朗福尔骑士说道，“您就让我独自待在这儿吧；我无意获得您的垂爱。长久以来我效忠于亚瑟王陛下；我不会做出不忠不义之事。我不会为了您和您的爱而背叛我英勇的陛下的。”

王后十分生气，盛怒之下她冷笑着开口。“他们说的果然一点不假，”她说道，“大家都说你一点也不知道如何去爱。你根本就不是个真正的骑士，而是个胆小鬼和叛徒！在我看来，陛下长久以来留你在身边真是大错特错，你让他失去了太多。”

朗福尔骑士听到这番话，实在忍无可忍，立刻反唇相讥，不幸地说出了以下这些让他后来懊悔莫及的话来。“夫人，”他说道，“那您就是听信谗言了。我爱一位绝代佳人，而且也有幸被她所爱。我要告诉您一件事，请您听清楚且记清楚。随便一位她的侍女，哪怕是最平凡的一位也要强过您，我的王后陛下，无论是面容、身段、气质，还是智慧与美德。”

王后听完立刻起身跑回寝宫哭泣去了，朗福尔骑士此番言语让她既羞愧又愤怒。她躺在床上就仿佛病了一般，她宣称如果陛下不为她主持公道，她就一直躺在他的面前，绝不会从床上起来。

亚瑟王开心地在树林里打了一天猎后，便返回宫廷来到王后的寝宫。王后一看见他便号啕大哭，请求他的原谅，说朗福尔骑士先前羞辱了她。他向自己求爱不遂便恶言相向，还吹嘘说他的心上人如何美丽，如何高贵，说她这个王后连他心上人最卑微的侍女都比不上。

亚瑟王听到之后勃然大怒，严肃地发誓说倘若朗福尔骑士不敢当廷公开为自己辩护，他便要绞死或者烧死他。

亚瑟王走出王后的寝宫，召来三位男爵，命令他们去把朗福尔骑士给找来。而此刻，朗福尔骑士正陷入了巨大的悲伤和懊悔。因为当他返回自己的住所之时，他立即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心上人，因为他已经向他人暴露了他们的爱情。真是晴天霹雳！房间里就他一人形影相吊，心如刀绞。他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他的心上人，但是什么也没有改变。他唯有叹息和哭泣，再一次，他绝望地倒在地上。他千百次地祈求心上人原谅自己，再次和自己说话。他从心底诅咒那背叛了自己的嘴巴，他没有自杀就已经是个奇迹了。但是无论是痛苦的呼喊还是哀伤的呻吟，都没有能够唤起心上人的怜悯——她始终都没有再出现在他的眼前。

唉，现在对这个不幸的骑士而言，成为亚瑟王的敌人反倒成了莫大的安慰。这时，亚瑟王的男爵们前来命令朗福尔骑士即刻随他们一道去宫里：因为王后指控他，而亚瑟王也亲口下令，要求他必须出现。于是，朗福尔便随着他们去了，依旧伤心欲绝；如果他们杀了他倒还遂了他的心愿。当他站到亚瑟王面前的时候，一言不发，只有满脸的悲伤。

亚瑟王话语含怒。“臣属，”他说道，“你真是极大地亵渎了我；你用如此邪恶的借口羞辱、伤害我和王后。你如此愚蠢吹嘘，竟然说你的心上人的女仆都要比我的王后更美丽。”

朗福尔骑士拒绝承认自己做过玷污名誉的事情，也拒绝承认羞辱过他的君主亚瑟王。他逐字逐句地重复了王后对他说过的每句话；至于他自己说过的话，夸耀他心中的爱人，句句属实；他现在已经极度忧伤，因为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已经使他失去了他的爱人。如果法庭需要的话，他还将对于他说的这番话作出修正。

亚瑟王听了这番话后更是怒气难消，召唤他的骑士们讨论如何公正地处理这种情况，以及应当怎样处罚朗福尔骑士。骑士们便各自发言，有的刚正不阿，有的则见风使舵。然后他们集中讨论达成共识：定下个日子来宣判；如果朗福尔骑士向亚瑟王抵押财产，他就能返回他的住所等候裁决，否则，在此之前朗福尔骑士就得被关押进监牢。男爵们便返回到亚瑟王那儿汇报了情况，亚瑟王要求抵押，但是，只身一人待在异乡的朗福尔，没有朋友和亲属，谁来给他做担保呢。

于是高文爵士与他所有的同伴一道，走到亚瑟王身边说道：“我以自己的以及这些朋友的封地为朗福尔担保，我们每一个都为他担保。”在他们为一无所有的朗福尔担保后，朗福尔才能自由地回到他的住所。他们一路陪着他，不免也有责备之语；当他们明了他哀伤的缘由后，更是埋怨这给他招来审判之祸的疯狂爱情。他们每天都来看望他，确保他有吃有喝，因为他们实在担心他由于伤心过度而丧失理智。

到了约定的那天，所有的男爵齐聚一堂，亚瑟王和王后也在，当然还有朗福尔。大家都为他感到非常遗憾。我认为其中至少有三百人竭尽全力为他辩护，但是依然没能够使他脱险。因为王后指控的罪行实在太严重，而亚瑟王又要求必须根据指控和辩护来判决。

于是男爵们开始商议如何作出判决，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心情沉重，因为这个英勇的异乡人曾经是他们中如此重要的一员。剩下的那些人则已经准备好为了国王的意志而牺牲朗福尔。

这时，德高望重的康沃尔公爵开始说话。无论是对哭泣之人还是愤怒之人，他都是第一个发言的最佳人选。他说道：“你们叫他朗福尔对吧？因为他夸耀自己的情事惹恼了国王的女人——王后陛下，所以国王就要定这样的重罪给一个臣属。除了国王陛下，没有人反对他；因此，你们是否和我一样认为，他不必尊重任何人，但却必须尊重领主亚瑟王陛下。那我们就让朗福尔就此发誓（国王陛下肯定不会反对这一点），只要他能够带来他的心上人证明他所说的话，那么让王后陛下勃然大怒的话便是事实，而不是恶意攻击，他便可以得到原谅。但是如果他不能够证明自己所说的话，那我们就要让他知道国王陛下不再需要他的效忠，然后免除他在宫廷的职务。”

于是他们便派出信使，向朗福尔骑士说明了他们的意图，让他明白：只要他能够让大家看到他的心上人，证明他所言非虚，他就能够无罪开释。但是，朗福尔告诉他们自己办不到，她不会出现在这里帮助他的。信使眼见再无转圜余地，便又返回到参与审判的男爵们这边。因为王后厌倦了等待他们的裁决，所以国王陛下在王后的催促下便向他们施压。

就在他们起身去向国王复命之时，突然出现了两位骑着白马的少女。只见那两位少女宛若出水芙蓉，绿色的森德尔丝绸衣衫更是衬得她们白璧无瑕。众骑士看得如痴如醉，高文爵士和其他三位骑士连忙赶到朗福尔骑士的住所，告诉他刚才所见，督促他赶快去看看那两位少女；他们真心希望他能说出其中一位就是他的意中人，但是，朗福尔回答他们说肯定不是。

这两位楚楚动人的少女前往王宫，并在亚瑟王的宝座之前下马。她们不仅琼姿花貌，言辞也十分优雅。

“国王陛下，”她们说道，“如果陛下恩准，我家小姐希望叨扰数日，恳请您能够为我们准备几间有丝绸帐幔的寝宫，好供我家小姐休憩。”

她们没有再多说，亚瑟王召来两位骑士，命令他们领这两位少女去上面的寝宫。

这时，亚瑟王又问男爵们是否已经做出裁决，并且表示他对他们如此拖延非常不满。

“陛下，”他们回答道，“我们是因为这两位少女的到来而暂停的。我们尚未达成一致意见，现在我们马上回去再议。”于是他们又再次聚集在一起，还是因为分歧而争执得不可开交。

当他们混乱胶着之时，街头又出现两位气质高雅的少女，身着金线刺绣的长袍，骑在西班牙骡子上。所有的骑士又看得如痴如醉，互相说道：“英勇又谦卑的朗福尔骑士，这下他肯定安全无虞了。”

高文爵士便带着六个同伴又去找朗福尔骑士。“骑士，”他们说道，“赶快振作起来，上帝对我们施恩了。我们这儿又来了两位少女，风姿绰约，衣着华贵，其中一位肯定就是你的意中人了！”然而，朗福尔只是淡淡回答：“今天之前我未见过她们，从不认识她们，从没爱过她们。”

与此同时，这两位少女已到了王宫，就站在亚瑟王面前。很多人都惊叹于她们的盛颜仙姿，似乎有些人觉得她们俩比王后陛下还要更胜一筹。

年纪稍大的少女兰心蕙性，娓娓将消息道来。“国王陛下，”她说道，“恳请陛下命人为我家小姐和我们准备几间寝宫，她将前来与陛下面谈。”

于是亚瑟王又命人将她们领到先前的同伴那里。此时判决依旧没有得出。所以当这两位少女一离开宫殿，亚瑟王便命令他的男爵们马上给出裁决，因为他们已经拖延太久了，而王后陛下对于他们的拖延大为光火。

但是就在男爵们前去向国王汇报的时候，一位倾国倾城的绝世佳丽出现在城中。她骑着一匹温顺高大的白马。那白马头颈线条优美，世上简直再也找不到如此称心如意的坐骑。这匹白马的装饰也十分昂贵，世上没有国王富有得足以买下像它这般的坐骑，除非抵押或者卖掉自己的国土。

再来细细端详这位女士：她穿着雪白的衣服，两边都镶嵌着花边。她体态婀娜，玉颈酥融，赛过枝头白雪；湛蓝的眼睛，凝脂般的肌肤；鼻梁高挺，樱唇娇艳若滴；眉若远山，额似明月，金黄的卷发飘如云烟。她身着层层叠叠的长裙，外面披着紫色的斗篷；手上立着一只雄鹰，身后跟着一只猎犬。

现在整座城里，无论平民还是显贵、少年还是长者，都急于在她经过之时一睹芳容。虽然她只是一晃而过，但她的美丽绝非空穴来风，只要是见过她的男人都认为她的存在就是个奇迹，见过她的人，无一不感到心旌摇曳。

于是，关心朗福尔骑士的那些人便又去找他，告诉他这次来的女子简直就是仙女下凡，很可能就是来拯救他的。“朗福尔骑士，我的兄弟，这次前来的女子真是绝代佳人中的绝代佳人。”朗福尔听了以后叹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就是她了。他抬起头，面庞通红，迅速回应道：“真的，这就是我的心上人！现在如果他们要杀了我就让他们杀吧，因为她已经不肯宽恕我了。只有再见到她我才能重新获得生命。”

这女子也到达了王宫，她比之前到达的所有少女都更加动人。她在亚瑟王面前下马，所有人都注视着她；她解开斗篷以便让众人看得更加真切。亚瑟王彬彬有礼地起身迎接她，围在他身边的人便都匍匐在他们的脚下，热切地表达效忠之意。当大家围在她的身边盛赞她的美丽之时，她毫不迟疑地说出了以下话语：“亚瑟王，我已经爱上了您的一位骑士，您看他就在那儿，就是陛下的臣属——朗福尔骑士。他在您的宫廷遭到了指控，我本无意让他遭此伤害。鉴于他所说的话，您现在应该知道有错的是王后陛下；他从来没有觊觎王后陛下的垂爱。虽然他口出狂言，但如果我宽恕他，您的男爵们应该宣判他无罪，正如他们已经打算公正地判决那样。”

亚瑟王欣然同意。于是，大家众口一词认为朗福尔骑士应无罪开释，众人的目光已经宣告他无罪。

之后女子便离去了。纵使亚瑟王万般挽留，众多骑士表达效忠之意，她都不为所动。王宫外面有一块巨大的灰色大理石，亚瑟王宫廷的骑士们总是习惯踏着它上马；朗福尔骑士就站在上面，一看见心上人骑马离开王宫，他就一跃上马随她而去。布列塔尼人告诉我们，从此，美丽的姑娘带着她的骑士去了最美丽的岛屿阿瓦隆，再也没人听过朗福尔骑士的消息或说起他的情况。这个故事我也就知道这么多了。

法兰西的玛丽

根据同时期资料显示，在十二世纪，威尔士和康沃尔的凯尔特人与布列塔尼和阿摩里卡的凯尔特人所说的语言虽然非常类似，但是他们相互理解起来还是有点困难。因为他们总是来来回回地迁徙：康沃尔人和威尔士人老是被那些居住在肯特（Kent）、苏塞克斯（Sus-sex）和汉普郡的英格兰人赶回欧洲大陆——他们是从威尔士和康沃尔走海路到达布列塔尼半岛的。在十世纪时，布列塔尼人落入了他们的新邻居——诺曼人的统治下。二者意气相投、关系融洽，又不受岛国凯尔特人和他们的英格兰征服者干扰，所以经常交换传说故事。因此十二到十三世纪的诺曼法语文学，充满了形形色色的凯尔特人形象和主题也就不足为奇了。亚瑟王的题材在多大程度上来自岛国凯尔特人，又在多大程度上出自阿摩里卡的布列塔尼人的创造，始终都是一个学者争论不休的问题。但是就英语作家提取的绝大多数题材都是迂回地取自法国而不是直接来自威尔士和康沃尔这一点而言，无人质疑。

在乔叟时期，“布列塔尼叙事歌谣”（Breton Lay）就是个传统术语，用以描述一种有如精灵般可爱、篇幅短小的浪漫叙事诗。这些短诗，或者说歌谣，在凯尔特人的罗塔琴（rote）^[3]的伴奏下被吟诵着。

在这些诺曼法语故事中，最具凯尔特人特色的非法兰西的玛丽的作品莫属了。除了她的姓名显示她的贵族出身以外，我们对她一无所知，甚至连她作品中的方言都仍有争议，那是一种介乎于诺曼法语和巴黎法语之间的语言。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的作品所敬献的不知名的国王就是英格兰的亨利二世。有人还别出心裁地认为她是沙夫茨伯里（Shaftesbury）的女修道院长，也是那位国王的同父异母的非婚生姐妹。她宣称她的作品取材自布列塔尼，并列举了部分借用的素材。尽管如此，对布列塔尼词汇的变体的使用还是表明她几乎或者完全不懂这种语言。她的故事法国味儿十足，但是情节和大多数形象还是来自凯尔特人，他们有句格言叫作“一个威尔士人的想象力对付五十个诗人都绰绰有余”。凯尔特人的想象力在现在被称为“迈比诺金”（Mabinogion），这在1838年由夏洛特·盖斯特女士（Charlotte Guest）翻译的一本中世纪威尔士故事集里也得到完整的陈述。虽然这里面三篇包含亚瑟王题材的故事毫无疑问地受到了法国传奇故事的启发，其他两篇——枟库尔维奇和奥尔温枠（Kulhwch and Olwen）以及枟罗纳比之梦枠（Dream of Rhonabw y），则似乎代表了蒙默思的杰弗里所开创的纯粹的威尔士传统。这些故事与玛丽的叙事歌谣拥有同样的特点：公正的亚瑟王、巨人、小精灵（pixie）、守护神（gnome）、小淘气鬼（elf）、淘气小妖精（puck）、小矮人（dwarf）、丑陋小妖精（goblin）、仙女（nymph）、狼人（werewolf），以及精灵世界里各种超自然的动物、为推进行动而使用的魔法、人类和精灵间的情爱、狂野又精致的想象、静谧的森林和湖泊的景象，以及与杰弗里和瓦斯形成鲜明对比的特征——避免大量人物和战争场面。

【注释】

[1]古代传说中的亚述女王。

[2]即每年的6月24日。这个圣约翰是指施洗约翰，即耶稣基督的表兄，在耶稣基督开始传福音之前在旷野向犹太人劝勉悔改，并为耶稣基督施洗。

[3]罗塔琴是一种类似小提琴或者竖琴的弦乐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