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恩怨记（节选）

家庭恩怨记（节选）

佚　名

第五幕

时　间　当天晚上。

布　景　书房。（同二幕）

人　物　王伯良

　　　　王重申

　　　　梅仙

　　　　奶妈

　　　　王胜

　　　　王利

　　　　小桃红

　　　　〔幕启，空场。王伯良由护士及王胜、王利二人扶搀而上。

王伯良　（已大醉，一路唱着不成腔的京戏）金乌坠，玉兔升，黄昏时候……

〔王胜、王利将王伯良安置在沙发上。

王伯良　（摸出手枪作射击状。向前斜了眼）唔唔唔……（忽厉声喊口令）准备！前面敌人八百米，快放！……

〔王胜、王利二人均伏地避之，王伯良随后倒卧于沙发中。

王　胜　（急呼喊）老爷！老爷！……您睡好点儿。

王　利

〔王伯良又作一阵呓语，王胜、王利上前将王伯良眠于沙发上，并把王伯良手中手枪拿下放桌上，蹑足轻步而下。

王重申　（头发蓬松，神色颓唐，行而上。至王伯良沙发前）爸爸，爸爸！（知王伯良睡熟，把衣服脱下与王伯良盖之，转身走至生母照前，凝视数分钟）母亲，母亲！（泪落如雨后退至桌边坐下，左手搁置桌上，碰到手枪，若有所悟，乃执枪再回至照前）母亲！母亲！你知不知道儿子的苦啊！（闻梅仙内叫喊声，急以手拭泪，并把手枪藏过）

梅　仙　〔由内直叫而上。

哥哥，哥哥，哪里我都找过了，不见你的人，没想到你竟在这儿呢。（注视王重申容颜大异往昔）噫，哥哥，哥哥！你眼睛那么红，不是你哭着来的么？

王重申　妹妹，我并没有哭呀，只因为少睡了觉，故而眼睛发涩罢哩。

梅　仙　唔，我不信，明明你哭过的。你不用瞒我，我知道。你因为给爸爸责骂了，故而哭的，对么？（王重申忽又流泪）爸爸是醉了，他才骂你的，待他醒了以后，一定会明白的，是么？给我猜到了，喏喏喏，你看你的眼泪又流下来了。（急以手帕为之拭着）

王重申　（背转脸去）妹妹，你快别跟我闹吧，你快些回房去吧，让我在这里静静地歇息一会儿吧。

王重申　（望王伯良一眼，想了想）妹妹，你怎么说我讨厌你呢，（向沙发努努嘴）你不要再多说话了，回头莫把爸爸惊醒了，我要在这里陪着他老人家呢。

梅　仙　好的，好的。你陪爸爸，我就陪着你吧，我们两人不是一样的？

王重申　妹妹……（叹了一口气）回头又得……

梅　仙　哥哥你说呀，快说呀！

王重申　（摇摇头），我也没有什么说了，你还是回房吧。

梅　仙　哥哥，我瞧你的神气是要对我说话的，为什么一会儿又不说了呢，不行不行，我一定要你说，非说给我知道不可！

王重申　唉！妹妹，你的岁数亦不好说小哩，怎么你与小孩子一样呀！

梅　仙　谁说我是大人，我本来就是小孩子，给爸爸骂几声，又有什么难为情呢！等明天他老人家酒醒了，你不要说，待我来说就可以把事由儿弄个明白，你可不用哭着来呢！

王重申　我本来不哭，你尽在那里说我哭呢，哭呢，不过我总替你担忧，你若小孩子脾气不改的话，一定要吃亏的。

梅　仙　哥哥，你一向说话我都懂得，为什么今天你说的话真叫我有些儿听不明白，莫不是你嫌我的脾气不好，不然为什么会显得这样地讨厌我呢？

王重申　我的好妹妹呀，我怎么会得讨厌你呢，不过……

梅　仙　不过什么呀，快说下去！

王重申　我若在你的身旁总得会照顾你的，假若我要不在的话，恐怕别人就不会得那样来照顾你了。

梅　仙　哥哥，你现在这个说法不是又叫我不容易懂了，你不在这儿，那么你打算到哪儿去呢？

王重申　这是我比方的话，我是一个男子，决不能说一辈子老呆在家里，总会有出门离家的时候，到那时候不就会不能照顾你了么？好了，不要把爸爸吵醒了，有话我们明天再讲吧，你快去吧，不然又得招姨妈的骂了。

梅　仙　那么我去了。

王重申　（点点头又落泪）妹妹，你当心吧！

梅　仙　（转身见王重申又落泪）哥哥，哥哥，你今天到底怎么一回事呀！

王重申　妹妹，你快去安息吧，没有什么，不过叫你仔细点儿，做一个人总是当心点儿的好。

梅　仙　哥哥，哥哥，那不行！（也哭出来了）为什么你要说这样儿的话，我不去了！不去了……

王重申　唉！妹妹，你不听哥哥的话，我就真不喜欢你了，好妹妹，你得听我的话，快去吧。

梅　仙　（再端详王重申面容）我去我去，哥哥，我听你的话了。（重又把王重申眼泪拭去）那么你也要昕妹妹的话，我去了，你不许再哭了。

王重申　谁再哭，我不会哭的。（边说边流泪，急将脸转背）

梅　仙　（复回身）哥哥，你怎么又哭了呢？

王重申　我没有哭，几时哭来着？

梅　仙　（近前一步注视王重申）你还抵赖呀。你的眼泪还没有擦掉哩！

王重申　妹妹，我不是刚才说过，只为昨儿没好好儿睡，故而眼睛发涩，若再不听我的话，我就真的生气了。

梅　仙　好的，那么你跟我笑一笑我就去。

王重申　（强笑）嘿嘿嘿……

梅　仙　你这样笑是勉强的，不是真笑。

王重申　喏喏喏，妹妹，你看着，（干笑）哈哈哈哈哈，这我不是笑了么？那你该去了。（连着干咳了几声）

梅　仙　哥哥，你怎么咳嗽了，口渴了么.我给你倒茶去。

王重申　嗳嗳暖，我不渴，好妹妹，你去好了，我渴了自己会喝的。（又咳了一声）

梅　仙　哥哥，你一定冻了，我去拿衣服给你吧！

王重申　唔，谢谢你，我不冷。你去吧，仔细走好了。

〔梅仙下。

王重申　（至王伯良前）爸爸，儿子我不能再在您膝前尽孝了。（至照前叫）母亲，母亲，请您等等，您苦命的儿子就来了。（以枪击脑砰然一声便摔倒而死）

〔梅仙一手执茶壶，一手挟衣，闻枪声奔上，见王重申倒卧于地，手中之物丢掉，直扑王重申尸，放声大哭。这时垒家赶上，慌乱异常，各有主张，争论不决。

小桃红　（挟了毯子很镇静地上）有什么事，值得这样大惊小怪的。

王　胜

王　利　回姨太太，少爷自杀了。

奶　妈　姨太太，姨太太，快快叫医生来呀，救活少爷要紧。

小桃红　王胜，你看看少爷怎么样了？

王　胜

王　利　回姨太太，少爷的脑壳儿击破了，早没有气了，快快叫醒老爷，请医生或是把少爷送医院去。

小桃红　既然没有气了，请医生送医院又有什么用呢，叫老爷更没有用啊！

王　胜

王　利　姨太太，少爷身体是要紧的。

小桃红　那么老爷身体就不要紧了么？

奶　妈　还是把老爷喊醒的好，让他做主呀！

小桃红　放屁！我们家里只有老爷是你们的主儿了？难道我不能做主，不是主儿么？

王　胜

王　利　老爷醒来责问，该怎么办呢？

小桃红　老爷身体要紧，这事儿可不能让他知道。王胜、王利快些把少爷尸体抬到后面花园，买棺成殓，老爷醒来问时，有我担待，用不着你们多啰嗦。

奶　妈　姨太太，小姐为了少爷死得惨，她的神志悲伤得昏晕去了。

小桃红　你这个东西真可恶，连这一点儿都不懂，快些把她扶下去，回房去息息自会好的，免得惊动了老爷，谁不听我的吩咐，立即与我滚蛋！

（选自中国话剧艺术研究会编《中国话剧百年剧作选》第1卷，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7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