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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映自铸的铜像和铭文

时间:2023-07-13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高映生在云南历史上显赫数百年的高氏家族。今存高氏的谱牒,追溯其祖先,认定高定元为一世祖。自诛杨义贞,继袭善阐侯,官至国相掌握了实权。这对于我们认识高映的人生十分要紧。高氏为巩固其国主地位,每个府都委派高氏子孙世守。随着高氏世守八府,洱海地区的白族也走向云南各地。以高氏为代表的白族各个大姓在统治区域成为世袭领主。

醉:对繁华家族逝去的哀婉和鼎盛故国灭亡的无奈

映生在云南历史上显赫数百年的高氏家族。今存高氏的谱牒,追溯其祖先,认定高定元为一世祖。但是,明代的族谱则从中原的观念,认定高氏祖先是跟随诸葛亮征讨南中地区,立下汗马功劳,留守大理地区的将领。且不论是否可靠,但证于史籍,至迟在东汉末年,已经有高氏,其后成为屡见于史册的“南中大姓”之一。到宋代大理国时期,高氏才崭露头角,成为位高权重、出将入相的豪门大族。高方(辅)辅佐段思平夺得政权,被封为岳侯。一百多年后,第二十九世高智升承袭岳侯,官至大布燮。段思廉出游,猝遇狂风,坐骑受惊,段思廉将坠,危急之际,高智升挺身扶住,控扼惊马,化险为夷。思廉感智升救助之情,赐以宫女及珠玉。其后,智升晋升为统兵。

宋仁宗嘉八年(1063年)姚州杨允贤叛乱。段思廉命高智升进讨。智升平定杨允贤之乱。段思廉赐给高智升白崖和甸地,不久又晋封为鄯阐侯,子孙世袭。接着赐爵匡国总事岳侯。至正四年(1344年)所立《启建华亭寺碑》称“鄯阐匡侯高智升”,也就是封于鄯阐而加匡国侯的称号。

宋神宗元丰三年(1089年)杨义贞起兵弑段廉义篡立。高智升命长子,清平官高癉泰“起东方兵讨灭之”。诛杨义贞,立廉义之侄段寿辉。段寿辉以靖难之功,加智升太保,封德侯。其子癉泰继为善阐侯,代智升为相。高智升辅政,掌握国柄,高癉泰则继智升统兵镇摄东方。至此,高智升可谓大理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臣。

高癉泰,亦作癉太、升泰。自诛杨义贞,继袭善阐侯,官至国相掌握了实权。大理国主段寿辉逼于高氏,不自安,以“灾异迭兴”为由,“禅位于思廉之孙正明”。段正明“为君不振,人心归高氏”,便于宋哲宗绍圣元年(1094年)“禅位为僧”。国中臣民皆曰:“杨义贞之篡,段氏亡矣,国固高氏之国也。今段氏微,君已委蜕而去,非高氏为主,人心其安归乎!”遂共相拥戴癉泰为君主。癉泰亦不推辞,改国号为“大中国”,改元上治。

高癉泰在位二年,临终时,谓其子泰明曰:“段氏不振,国人推我,我不得已而从之。今其弟已长,可还其故物,尔后人勿效尤也”。癉泰死。泰明遵父遗命,奉段正明之弟段正淳而立为国君。文果《洱海丛谈》说:“雪君(高映)即癉太之嫡派”。这对于我们认识高映的人生十分要紧。

以高氏“大中国”为分界,“大中国”之前,称为“前理国”;“大中国”之后,称为“后理国”。“前理国”和“后理国”虽同为“大理国”但其间体制已多有变革。

段正淳“复位”后,被认为是段氏复兴,建立“新朝”。传世有“文安开国”铜镜,“文安”为段正淳年号,“文安开国”的铜镜显然是新朝建立时的纪念品,是段氏复辟中兴的实物证据。

高氏还位于段氏之后,“段正淳,宋哲宗丙子绍圣三年,复得国,即位,号后理国。以高泰明为相国,执政柄”[2]。高氏还位段氏,段氏中兴。高癉泰的“大中国”之名号亦当废止,但实际上仍在使用,今存楚雄“德运碑”有“中国途路如蹳毛”。姚安《兴宝寺碑》有:“乃中国成行”。祥云“渊公碑”有“中国蒙其害”。凡此中国,并指大理国,时高氏为相国,称“中国公”,即用高升泰之国号。可见,高氏虽还位段氏,但仍掌实权,政令皆出其门,国人称之为“高国主”,正所谓“高氏专政,段氏拥虚位而已”[3]

由于大理国长期处于相对独立的状况,白族作为大理国的统治民族,白族统治者将势力扩张到云南各地,并向云南各地移民。早在南诏时期,南诏统治者就开始从洱海地区向外移民。大理国前期在其统治范围(比今天云南稍大)设首府(今大理地区)、二都督、七节度为大府;大理国后期,首府之外,废都督、节度,设置八府、四郡、四镇。大理国前期以军事统治为主,大理国后期以政治统治为主。无论前期后期,所有长官基本上都是由段氏派出的白族大姓担任。大理国后期,“高国主”将高氏的子弟派往大理国八府、四郡、四镇任首长。如高明量在威楚,高明清在姚州,高隆政在姚安,高泰运在腾冲,高泰贤在永昌,高泰慧在北胜,高慧球在鹤庆,高癉祥在善阐,高明之在晋宁,高明兴在嵩明,高义胜在禄丰,高连庆在罗茨,高祥坚在易门,高护军在交水。大理的政区有八府。高氏为巩固其国主地位,每个府都委派高氏子孙世守。从首府大理、东都善阐到各个府、郡全由高氏控制。随着高氏世守八府,洱海地区的白族也走向云南各地。以高氏为代表的白族各个大姓在统治区域成为世袭领主。整个大理国几乎“白族化”了。元代初年,中庆、威楚、大理、永昌等地都是“人。”[4]

蒙古宪宗三年(1253年),忽必烈率部南征,攻取大理国都城。第二年,忽必烈还朝,留大将兀良合台戍守云南,继续平定云南各部。经两年多征战,“平大理五城、八府、四郡,洎乌白等蛮三十七部”[5]。兀良合台还镇大理。至元十年(1273年)以平章政事赛典赤行省云南。至元十一年元朝正式建立云南行省,以中庆路(今昆明市)为省会。同时封信苴日(段实)为大理总管,委之以大理地区的行政事务。云南行省的建立及相应的措施,中断了大理国时期云南“白族化”的进程。同时,高氏在云南的显赫繁盛,也自此中断。在云南各地的高氏势力逐渐衰微。不少高氏就从贵族变为了平民。只是在鹤庆、姚州的高氏还保持世袭的土职,但是他们不再拥有昔日的辉煌与荣耀。

元兵平定大理,利用段氏,协助讨平诸郡之未附者,攻降交趾、抵御入侵缅国军队,战功显赫,任命为大理路总管,兼摄宣慰使都元帅,且参与行省职务,以致段功为行省平章政事,成为云南的强权实力人物。有元一代,大理段氏保持着贵族的身份与地位。与段氏兴衰相连的高氏,也得以继续保有一方田土,成为一方大姓贵族。

明王朝果断地以武力粉碎了段氏延续“大理总管”割据洱海地区的梦想。紧接着以“卫所军屯”的方式从中土大量移民到云南。随着屯田的发展、扩大、深入、稳固,明代初年的汉族移民很快就土著化,成为云南居民的多数,而原来的统治云南的白族,却成了少数民族。昆明、曲靖、楚雄、大姚、姚安、永昌、腾冲的白族贵胄,在改土归流的浪潮中,在中原文化迅速传播的疾风中,很快就淹没到华夏浩荡汪洋之中。所以,谢肇膌《滇略》卷四说:“高皇帝既定滇中,尽迁江左良家闾右以实之,及有罪窜戍者,咸尽室以行,故其人土著者少,寄籍者多。衣冠礼法,言语习尚,大率类建业。二百年来,薰陶渐染,彬彬文献,与中州埒矣”[6]

映八岁时曾随父亲觐见永历皇帝,备受永历帝赞赏。这曾是当时光宗耀祖的佳话。可是,永历皇帝逃往缅甸后,被吴三桂追擒回昆明逼死于五华山西侧。以前受永历帝恩宠的佳话,变成了不堪提及的耻辱。

父亲祝发为僧,当时高映年仅12岁。他虽年幼,却“能识天心,权时势,献土归诚,遂奉朝命”[11]。得到当朝的准许,承袭姚安土知府,由母亲木氏夫人代掌印信。吴三桂坐镇云南,“请准土司世袭,悉给印札”,恢复各地土司世职,承认土司各种特权,笼络各地土司。康熙十二年(1673年)高映奉准从母亲手中接过姚安土知府印信,正式承袭姚安抚土同知世职。就在这一年的十一月十二日,吴三桂宣布反清复明,发动叛乱。此时,高映应召出任四川按察使,分巡川东。清廷平定三藩之乱后,高映“托疾挂冠”,返回家乡。“即以世职,传其子映厚,辟别馆于结瞞山,远避尘俗,日事丹铅”[12]

张萃撰《先生三十二岁寿序》说:“高使者,以英俊之年,而际艰危之日;以光明之志,而置秽浊之身。迹已吴而早殄吴于适馆之后;形未清而功已清于授餐之先。迫胁于巴江,而倾心于滇水。挂冠监泉而披参藩,其卓鸿猷,敦与之亦哉!”

明进士蜀人龚懋勋撰《先生三十三岁寿序》说:“我朝底定,方十四年,昆明池涌浪焉。方是时,刀锯在前,逃之不可。雪瓮曰:‘今不行权,民涂炭矣,家鼎镬矣。且以吾君吾父如报称何?’吁,观察川东,此大不得已之所为。众人固不识也。”

映的门人李铭撰《先生五十岁寿序》说:“昔甲寅乙卯间,夫子以威逼,秉宪川东。铭以迫胁出守叙府。未几,而吾夫子托疾挂冠。至辛酉年,天戈复滇,我夫子只身单骑,殄大逆,制溃军。天子鉴其忠悃,特予参政。”

映冢孙高厚德撰《先生行状》说:“方逆藩吴三桂叛乱,其伪将胡国柱沸涌于金江;伪国公马宝猖獗于楚雄。使两军相接,事之溃败,几难问矣。吾祖兴屯聚,以分其势,行间谍以疑其心。令马在楚雄孤而无助,胡渡金江,不攻自溃。又以单骑,会伪怀忠海将军,而解其兵。说伪将刘汉章、杨开远、李发美、赵永宁投诚归顺。缴姚安府、姚州、大姚县、白井提举、经历、司府,县两学伪印七枚。以公议序,授布政使司参政道。”

面对四家所说,甘孟贤不敢妄断是非得失,只好把四说抄录下来供世人判断。

从以上四位的撰述,我们可以肯定,高映在吴三桂反清复明的动乱中,参与了其事,“秉宪川东”。只不过不是自觉自愿的,因为有刀锯在前,在威权的逼迫之下,“不得已之所为”。所谓“众人固不识也”,说明当时已经有人对高映的行为提出质疑、甚至指责。他们为高映辩解,认为他是“以光明之志,而置秽浊之身”,他在评定吴三桂的反叛中还是建功立业,受到朝廷的嘉奖,“授布政使参政道”。

其实,高映参加到吴三桂“反清复明”的大军中,受到吴三桂的任用,并不完全是吴三桂的逼迫。“反清复明”是一面极具号召力的旗帜。作为明朝遗民的高氏,他们既然可以“弃家”为明王朝效命,当有人举起大旗要恢复明王朝的天下时,他们为什么不起而响应?高映的儿子高曦燕(高映厚的弟弟)的妻子是吴三桂死党陈相思的女儿。[13]可见高映与吴三桂的关系非同一般。

映的父亲,是忠于明王朝的土司,当元谋土司吾必奎反叛时,他挺身而出,协助黔国公沐天波镇压吾必奎之乱;当沙定洲叛乱时,他“弃家从黔国公守楚雄”;当永历王朝到云南苦苦支撑,所谓国难当头,他出任永历王朝的四品朝臣。永历皇帝从昆明败退时,他忠心耿耿地跟着护驾西奔,直到腾越,见大势已去,才返回家乡。高一方面不愿为新建的清王朝效命,另一方面也坚守自己在永历王朝勤王的忠诚,于是祝发为僧,遁入空门。更名悟祯,法号友山。表明他将以山为友,在深山古刹,参悟人生与社会的真理。早在黔国公沐天波在沙定洲治乱出奔永昌之时,他就得以忠臣的职责高呼“明运既终,臣子宁有家哉!”表示要为明王朝殉道。高映在编写《鸡足山志》的时候,特别为自己的父亲“悟祯”和尚作传,用春秋笔法,书写父亲始终恪守土司对明王朝的职责,忠心不二,弃家为国,坚决不向异族王朝屈服的士大夫气节。所以,陈垣先生的《明季滇黔佛教考》将悟祯和尚编入卷五《遗民之逃禅第十四》,实在是再恰当不过了。

映的“醉”是什么呢?他在酒中沉醉,在沉醉中充满对在云南辉煌数百年的高氏家族衰微的哀叹与无奈,他在为父子两代为之奔走呼号、弃家效命的明王朝终于灭亡而悲悼与太息。他无力挽狂澜于既倒,他无心为新朝廷效命,他无意为王事操心,他只有饮酒狂歌,在醉的世界寻求自己理想的天堂。所谓“眉上不挂一丝丝烦恼,胸中无半点烦嚣”,不正是满腔忧国忧民情思的别样表露?

醒:对国家一统的认同感与葵藿心

吴三桂的叛乱被平定,大清王朝的统治日趋稳固,社会安定,经济发展。作为明王朝“遗民”的高映,逐步摆脱对覆灭的明王朝的眷恋与哀婉,开始正视新兴的清王朝的合理性。

映引用屈原的话说“众人皆醉我独醒”。屈原的清醒就是对国家命运的担忧,对人民安危的焦虑,对社会发展的追求。这也就是高映的“清醒”所在。

映精心撰著的《鸡足山志》可以说是他“清醒”的一部重要著作。我们可以透过《鸡足山志》看高映的“清醒”之处。

映在《鸡足山志》的序言中说:“能秘天下之真气,不少费而常盈者,老氏之术也;资究竟而不接天下之用其真,常契悟不匮者,释迦之法也。”“强本以节用,家给人足之而已矣。其用之也无为,一若乎清静淡泊,与世无所遘涉,而治道者恒用效之。”“思一鸡足山之创始至今,而以清静无扰守之;思鸡足山以思天下,理一也。”“轴之一王之风会,辇以三教之异同,载清风无扰之大经,还攻苦去甘之俭俗,涤民嗜计然白圭之所为,其讽之寓之,莫不于山志见之。殆庶几乎其有当于孔子之云尔。今天下武戡大定,文守方新,葑人之言,其尽在是拜嘉命矣。”

映通过撰著《鸡足山志》来叙述地方历史,他通过历史的书写,表达自己对南诏大理国的“故国之情”。蒙古人以强大的军事力量摧毁大理国后,毫不留情地销毁了南诏大理的档案、文书、史籍、典册。到明代《白国因由》《六诏纪闻》《记古滇说》《古通记》《绎年运志》《滇载记》《南诏野史》等等地方史书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用历史顽强地保存本土族类的集体记忆。高映的《鸡足山志》用宗教的神话与传说,以本土的叙事方式,诉说南诏、大理辉煌的历史,也通过自己祖先高泰明的传记、亲生父亲悟祯的传记,记录自己家族的历史,保存家族的记忆,吟唱高氏家族由繁华走向式微的挽歌

映修《鸡足山志》,不仅仅是为了记录鸡足山的形势、名胜、建置、人物、风俗、物产、艺文、诗词之类,更重要的是,“思鸡足山以思天下”。他所说的天下就是新兴的大清王朝。通过撰著《鸡足山志》将自己的治国平天下的抱负“讽之寓之”。他希望世人通过读《鸡足山志》明白他的纯化民风的志向,治理天下的方略。首先高映认为必须坚持“天下一统”的纲纪。这是国家的“轴心”,不能有任何动摇。他认为治理国家要注意儒、道、释“三教”所谓异同,择取三教的优长,教化民心,端正风俗。在三教之中,他比较推崇道、释。他强调“鸡足山之创始至今,而以清静无扰守之”,希望天下也同样能够坚持“清风无扰之大经”,提倡“攻苦去甘之俭俗”,主张涤除计然、白圭急功近利的做法。

值得注意的是,高映在《鸡足山志》中为他的祖先高泰明立传。在这篇传记中,通过高癉泰临终遗嘱,说明“吾家中国贤人裔,今著望族于此,世济者忠孝,所修者名节。以段氏不振,国人推我,不得已而从之。吾已访段正淳因杨义贞篡位时,避祸潜保山僧寺,思欲归还位。今病笃莫能自为,当永诀,诚汝如真孝,则遵命,迎正淳归,还其故物,子孙切勿以我为效尤。”高癉泰逝世后,高泰明遵父亲遗命,派族弟熙畅及学士李象元等,到保山寻访到段正淳,请他返回都城,将皇位还给他。改国号为“后理”。高泰明于后理国开明五年(1101年)二月“欲思出蜀归宋,诣鸡足山朝礼石门”。托病滞留鸡足山直到八月才返回大理国都,但人留在石云寺。直到十月,才重返朝廷“总国政”。第二年高泰明在鸡足山兴建慧光寺。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得知高明泰还帝位的事,大加赞赏,赠以“让国公”称号。并在大理府城西建立“让公祠”。其后汝南王重修树碑,碑文说:“遵父尽孝,让国全忠,秉节还豫,卓矣高风。”本来修《鸡足山志》不一定要写这段史事。高映认为“思还位敦大义,权大让也,遵训承至信,完至孝也。”所以一定要加上这一篇传记。他借杨慎的话说:“如天下之为臣者,具有癉泰之心;天下为子者,足如泰明遵训之心,孰不获以义为始终哉!”可见,高映清醒地认识到他必须彰显祖先的忠、信、诚、孝的美德,不要误解先辈的良苦用心。他在《鸡足山志》中寄托自己的人生理想和道德追求,申明先辈的德行,无异也在表白自己的心迹。

在《鸡足山志》的十则《志例》中,高映进一步阐述了他这些思想。开宗明义第一条就说:“志乘均之为继史而作也。微情侧论,必关世道,必系人心,俾读者鉴有戒心,然后寄题生文,因文见理,辞去《鲁史》译作《春秋》志也。虽也,志敢违圣人正世道教人心之义乎!”高映非常明确地向世人宣告:他做《鸡足山志》就是为了“正世道,教人心”。他自己撰著《鸡足山志》“藻思柔翰,笔笔心血流丹;制品裁体,则则眼光吐碧”。希望读者“幸推原《鸡山志》言外之义,赐采草,择葑菲。”他说在编撰“人物志”时,“轮风俗之异同,审风会之自来,以知政治之大,故书尽言,言尽意,意其果尽乎源流。”他认为云南虽然远在“天末”,但是始终在大一统的天下之内,所谓政治之大,就是“政治如何一并于王化。当如何而兴行理学,以完后世之人心,其中必有大故。庙廊当于暇时急讲焉。夫何为而急于此一偏土。曰:道否则乱机潜入,道泰则思乱易萌,甲申之变,张献忠死于蜀,四帅流毒于滇。故滇后天下而始定,此道否潜入验也。天下既已大定,不谓癸丑首祸又自滇起,此道泰而萌乱征也。由此知滇非能自乱,其势必有以致之者,可不于此而熟讲乎?草野分非,谋国其如葵藿之念。何均之于山老寓焉。”

映在《鸡足山志·沿革》中写道:“故纪实则先帝德而后佛传;编年则专中国而后六诏。微言默契,雅鉴前心。”高映崇奉佛教,潜心编写佛教名山的志书,但是并非佛教至上,在他的心目中国家比佛教更重要,天下比地方更重要,天下一统,国家兴盛是头等大事。所谓“先帝德而后佛传”就是国家在佛教之上,没有国家的强大,何来佛教的昌盛?所谓“专中国而后六诏”就是云南是中国的一部分,没有天下的一统,何来云南的繁荣?

映虽远在边远的云南,但是他念念不忘的是“政治如何一并于王化”,就是国家统一,天下一体。为保证大一统的整体,他希望朝廷要在云南大讲理学,这是刻不容缓的当务之急。他以大西军四将军入滇抗拒清军统一天下,使云南后天下而定十数年;当天下已定,吴三桂又以云南为据点发动叛乱,两个例子说明云南是一个“思乱易萌”的地方。为天下的统一和国家的稳定,必须及早将理学在云南普及,使之深入人心,使边远的云南人如葵藿向阳一样,心向统一。

映撰著《鸡足山志》是在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这时天下一统,社会安定,这是一个被当时的缙绅与后来史家称之为盛世的时代,即使在这样一个时代,高映透过《鸡足山志》发出了“盛世危言”,向当局敲起了“太平警钟”。他以对国家安危的担忧,对天下一统的诚挚,对边疆王化的急迫,在《鸡足山志》里大声疾呼。这就是一个在繁华盛世众人皆沉醉于灯红酒绿、轻歌曼舞之时的“独醒者”忠于家国、忠于历史的葵藿之心!

醉醒之间:高映的学问人生

映的人生除了在吴三桂发动“反清复明”是短暂的从政岁月外,他的一生就是读书、教书、著书。这就是他在醉醒之间的学问人生。

映的父亲,在鼎革之际,追随永历皇帝,与永历小王朝同生共死,义不仕清,愤然祝发为僧,遁入空门,在深山古刹保持着贵胄的气节与品性。

映自己在吴三桂举起“反清复明”旗帜时,误入歧途。清军迅速平定三藩之乱,在云南建立稳固的统治。高映没有像父亲一样削发为僧,而是结馆于深山茂林,开始了读书、教书、著书的学问生涯。

映在《鸡足山志》写他的父亲悟祯和尚“生平坐立无欹,言笑不苟,喜怒不形,语非规即述人之善。日必鸡鸣起,盥洗毕,坐榻上诵《大悲》《楞严》十二诸小咒,方往礼佛百拜。晨餐竟,书《华严经》二纸毕,则默诵《金刚》《华严》《三品》等。经停,午又礼佛,此外则泛览三教书,趋暇即念佛,日以三万声为恒。”“每岁施衣数百领,修合诸药,凡有利于人者,奋志为之。”

映“自幼承父训,嗜书成癖,无论昼夜酷暑,皆读书。倦则静坐默诵。诵已又读,博涉经史百家。凡宋元以来,先儒伦说,与夫诗古文词,及近代制艺,皆窥其底蕴而各有心得。晚年,尤究心内典,深有得于‘明心见性’之旨。著书七十九种,皆刊版行世”[14]

映在读书著书同时,设馆教书。“喜成就后学,及门之士,成进士者二十二人,登乡举者四十七人,游庠者百三十五人”[15]

映在《鸡足山志》的《志例》第十则说:“映除趋庭训,十事名师,啮砨尝熊,至今头白,终为蠹死,岁月厄人,濡毫磨耗,其所著撰,几盈二百卷,芟陋就文,料亦不下数十卷。”他是云南历史上少有的著述丰硕的学者,堪与清初著名学者顾炎武、王夫之、黄宗羲并肩媲美。

映在大姚昙华山上的石头上刻写了一首诗:“柴门虽设未尝关,静看幽禽自往还。尺璧易成千丈岩,黄金难买一身闲。雪消晓嶂闻寒瀑,叶落秋林现远山。古柏烟消清昼水,是非不到白云间。”高映在醉醒之间,以千金难买的悠闲,处于是非不到的白云深处,在古柏寒瀑中徘徊逍遥,漫步于清泉秋林,体悟人生、探究心性,著书立说,成为一代宗师。

读书、教书、著书,成了高映人生的全部意义。他通过教书和著书来实现自己的人生追求。《左传》襄公二十四年:“大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高映通过读书、教书、著书,成为高氏宗族历史上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立言”的大师。在高氏的族谱上多的是达官贵人,缺的是文人雅士。历史中断了高映的仕途,在高氏族谱中少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官员;历史成就了高映的学问,在高氏族谱中有了一位不可多得的学者!

鼎新革故的大动荡,改朝换代的大厮杀,家衰族落的大变故,使高映未能延续高氏家族在政治宦途上的辉煌与荣耀,却成就了他在学问人生上的辉煌与荣耀。

在高氏千年的历史上,高方、高智升、高泰明等叱咤风云,以“立功”闻名于世,到高映的时代,“立功”的历史机遇已经一去不复返,从他8岁朝见末代天子,到“秉宪川东”,他曾经想在风云际会之时,秉承祖先的血脉,成就一番“立功”的事业,但是时代给他当头棒喝。他沉醉于祖先的丰功伟业,他迷惘于社会的动荡不安,他苦读于寒窗孤灯,他优游于山林清泉,他清醒于天下一统,在醉醒之间,他终于以“立言”成为高氏家族中名留青史的唯一学者。

历史大潮奔涌向前,高氏家族的丰功伟业,都已经成为如烟往事。高映在醉醒之间,捕捉往事的烟云,将家族的记忆写入青史。他不能改变历史,但他苦苦追寻历史的印迹,希望通过自己的笔将历史保存下来,传之后世。

高氏家族在云南古代历史上,以“立功”登上政治舞台,以“立言”的高映写下了最后也是最灿烂的文化篇章。

(本文系在高映学术研讨会上的主题发言,载于《云南文史》2006年4期)

【注释】

[2]木芹:《〈南诏野史〉会证》,云南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269页。

[3]同上书,第268页。

[4]李京:《云南志略》,载方国瑜主编《云南史料丛刊》第3卷,云南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127页。

[5]《元史·兀良合台传》,载方国瑜主编《云南史料丛刊》第2卷,云南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546页。

[6]方国瑜主编《云南史料丛刊》第6卷,云南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699页。

[7]由云龙:《民国姚安县志》,云南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1440页。

[9]由云龙《民国姚安县志》,云南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1440页。

[10]陈垣《明季滇黔佛教考》卷5《高》。

[11]甘孟贤:《高雪君先生家传》。

[12]同上。

[13]倪蜕:《滇云历年传》卷11,康熙三十一年巡抚王继文奏,李埏校点本,云南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549页。

[14]甘孟贤:《高雪君先生家传》。

[15]甘孟贤:《高雪君先生家传》。

[16]倪蜕著,李埏点校:《滇云历年传》,云南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578-58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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