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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厂长坚辞现任职

时间:2023-07-13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沙金对食品厂的情况了如指掌。几经折腾,职工信心大减,谢自伟束手无策。他投谢自伟所好,在兰州设了个销售办事处,聘请谢自伟的好友马二花担任办事处主任,授予她自聘人员,自找销路,自定费用等权利。而他和谢自伟欺上瞒下,继续让马二花“经营”。尽管谢自伟把他看成沙金的人而免去他的副厂长职务,让他当车间副主任,他却坦然处之,说:“当官不当官无所谓,只要有人发工资就行。”

第九十二章 谢厂长坚辞现任职 沙秘书勇吃回头草

有利钻当,无利脱逃。

好马不吃回头草。

沙金刚睡下,听到弟弟在外面喊他,爬起来把窗子挜开个缝儿,小声问:“又咋啦?”

“刚才忘了个事,你明天打电话的时候给单洋也打上个,叫他赶紧回来。”

“知道了。”沙金睡下,心想,是呀,老子死了,儿子还不知道,刚才怎么没人想起这事,真是人忙无智。

第二天一大早,沙金没等桂香做好饭,吃了点馍馍,喝了点开水,来到镇上。分别给劳改农场和单洋打了电话。劳改农场的答复是请示上级后派人过来,单洋拉着哭腔说马上回来。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这天一早,沙金正在办公室打扫卫生,忽听门外人声嘈杂,好像要找镇上的领导。出去一看,是食品厂的几个人。除了单勇,还有申林、花燕山等。沙金问他们有啥事,单勇说:“我们找钟书记。”

沙金说:“钟书记还没来,有啥事到屋里说。”大家进办公室。

沙金问:“到底是啥事嘛,一伙一阵的?”

单勇说:“再过几天就过年了,厂里还不发工资,厂长一天跑得不见面,叫安健拿嘴瞎支哄。我们来镇上问问,到底管不管?”他嗓门本来就大,加上有气,声音更大。

花燕山说:“我们锅炉房的人商量好了,厂里要是再不发工资,就把炉排拆了卖废铁,自己给自己发工资。”

沙金说:“那不敢,犯法呢。”停了一下又说,“厂里停产检修,买这买那,钱可能紧一点,你们再克服克服。”其实他知道厂里没钱,想安抚一下。

申林吸了一下鼻涕说:“你沙秘书也太官僚了,你当厂长的时候,哪有连着三个月不发工资、检修成两个月磨延的?纯粹是‘夹上口袋满街游——安的不量(良)的心!’”他从小落下流鼻涕的毛病,长大后虽能自觉控制,有时还是不知不觉地流下来,因此得了个“申鼻子”的外号。他过去和沙金有过节,也报复过沙春雷,但是个直肠子,早把这事忘了,何况沙金现在是党委秘书,自然要奉承几句。单勇也是个直脾气,俩人很对卯,成了好朋友。在厂里,他们属中间派,既不跟谢自伟“同流合污”,也不随包平安暗中活动,只在牵扯到个人利益的时候出来说话,很有一些群众基础。花燕山已经成家,有了小孩,媳妇和孩子没赶上分田,一家三口种他一个人的承包地,主要靠他的工资生活,厂里几个月不发钱,就跟着单勇和申林来闹。

就在这时,毛得时来了。郑芳于前不久调县监察局当书记,毛得时成了镇长,人大工作由副主席主持。

沙金对单勇说:“镇长来了,你们跟他说一说。”

单勇放低嗓门说:“我们不想找他,他是谢自伟的妻哥,‘猪的鼻子向着猪的牙’,说了也不顶事。”

申林说:“管他是啥关系,谁叫他是镇长,就找他!”

花燕山说:“对着呢,就找他。”

沙金说:“找谁也行,就是不能乱喊。最好由一个人出面,其他人不要插嘴,把事情说清楚就行了。”几个人出门。

沙金对食品厂的情况了如指掌。除一月一次的酬效挂钩审核、一季度一次的财务检查、崔豹的多次絮叨,还有常金枝、任珍等人的反映,他不仅知道厂里发生的大事,而且知道其中的原因。

谢自伟刚接手那一年多,由于菌种性能比较稳定,糖蜜价格低,味精行情好,加上实施“星火计划”,厂里确实红火了一阵子。谢自伟又当先进又招工,还以“拓展国际市场”为由,和肖正科到俄罗斯转了一圈,骄、娇二气越来越明显。他模仿国营企业厂长的作派,把大事小事托付给安健和刘旭两个助理,自己当甩手掌柜的。刘旭技术水平有限,缺乏实干精神,在职工中威信不高,主管生产后,一味地迎合部分车间干部和职工的不合理要求,使全厂劳动纪律日益松懈、技术事故接连不断,物料消耗居高不下,生产成本节节上升。当发酵车间因染菌而产酸不高甚至多次倒罐时,刘旭曾建议从外面请人,被谢自伟训斥一顿,吓得他再不敢言喘,只好“老鳖支桌腿——硬撑”着。硬撑的结果是产酸越来越低,车间出现亏损,只好采用“休眠疗法”:暂时停产,让噬菌体失去寄主,自然死亡。但这是个扬汤止沸的办法,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生产一恢复,由于操作不严格,潜伏在各个角落的杂菌(包括噬菌体)又复活了,生产还是不正常。几经折腾,职工信心大减,谢自伟束手无策。

安健呢,本来就胆大妄为,当了厂长助理,更是趾高气扬。在采购供应上,他和韦立又勾结又争夺,一起或单独收受供货商的回扣,给厂里买回不少质次价高的原材料。在产品销售上,他独出心裁,给推销人员设立了“铺底资金”,全部变成呆死账。他投谢自伟所好,在兰州设了个销售办事处,聘请谢自伟的好友马二花(现改名马玥)担任办事处主任,授予她自聘人员,自找销路,自定费用等权利。不上一年,马二花‘狗吃羊肠子——连拉带甩’,趸下54万元呆死账。而他和谢自伟欺上瞒下,继续让马二花“经营”。彭永祺问起这事,他们用“交了学费”来搪塞。在货款回收上,他按照谢自伟的授意,收新拖旧,收易放难。所谓“旧”,就是沙金任厂长时赊欠的货款,认为这是沙金遗留的问题,好收就收,不好收就不收,即使扔了,也与他们没责任!这样做的直接后果是该回笼的资金没回笼,资金越来越紧张;间接后果是给推销人员造成攀比赊账的口实,让一些客户找到拖欠货款的借口。加上味精市场疲软,厂里本来就捉襟见肘的流动资金变成死水一潭。银行到期贷款还不上,职工工资发不了,供货单位不发货,只好以检修为名,停工待资。

俗话说,无事生非。生产经营正常的时候,人们各忙各的工作,无暇顾及闲事,有些小矛盾还能掩盖下来。生产一停,多数人放假回家,留厂人员便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谈论厂里的事。厂里早就存在的两股反谢势力渐渐浮出水面:以包平安及其亲戚为骨干的一股势力,怀着对谢自伟的新仇旧恨,抓住他公款出国旅游、让情人担任兰州办事处主任、拖欠职工工资等问题,明讲暗告,企图把他扛下去、把包平安扶上来;以任珍、常金枝为首的这股势力,抱着对沙金当厂长时良好局面的怀念,在各种会议上,在同镇领导的接触中,多次批评谢自伟管理上放任自流、用人上随心所欲、决策上屡屡失误,希望他改弦易辙,改善管理。单勇是沙金重用过的人,跟沙金一个队,本应属常金枝这一派,但他深受父亲“老忙人”与世无争性格的影响,不参与派别斗争,也不做过于惹人的事,正因为这一点,他在食品厂历次“改朝换代”中得以保全。尽管谢自伟把他看成沙金的人而免去他的副厂长职务,让他当车间副主任,他却坦然处之,说:“当官不当官无所谓,只要有人发工资就行。”因此,谢自伟把他看成没头脑的人,当愣img177待。

沙金虽然不忍心食品厂弄成这个样子,但什么也不能说。官场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前任不能说后任的短处,说了,轻则“没姿态”,重则是小人。再者,谢自伟心胸狭窄,讳疾忌医,镇领导的话都听不进去,哪能把他这个下台厂长搁在眼里?在历次审核食品厂酬效挂钩和财务检查时,他那样慎重,谢自伟还说他利用职权,给他们穿小鞋;如果再议论议论,谢自伟不知还会怎样!因此,除了钟世仁和单全福向他征求对食品厂的看法、他有保留地谈点意见,其他场合从不谈论,更不提谢自伟一个字。单勇和申林都是‘肩膀上扛插棍——直戳直攮’的人,来镇上找领导只有一个目的:要工资。他只能安抚,不能说其他的。

几个人一看毛得时嗓门高,口气硬,态度恶劣,估计说不出什么结果,忍气吞声地走了。正出大门,钟世仁的小车来了,几个人又返回院子,来到钟世仁办公室门口。钟世仁下车后问:“你们有啥事?”

申林说:“钟书记,厂里不开工,又不发工资,到底是咋回事?”

钟世仁反问:“这些事你们问厂长呀,怎么跑到这里问?”

单勇说:“厂长谁知道在哪里钻着。眼看过年了,多少给我们发几个钱,家里也买个东东西西呢。”

钟世仁说:“就这个事?”

单勇说:“就这个事。”

钟世仁说:“这些情况我们知道,正在想办法。现在的关键是尽快开工,不开工,就是把工资发了,也不能解决以后的问题。你们要多往这方面想,给厂里出出点子,尽快开工。”

花燕山说:“厂长的瞎参谋烂杆事多的是,能听我们的?我们这些受死苦的,能把挣的钱拿到手就行了。书记你赶紧给厂里说说,把我们的工资发了,大人娃娃还等着花呢。”

钟世仁微笑着说:“你这个小花,就知道瞎起哄。我不是说了嘛,镇上正在想办法。”又对单勇说,“小单,你是厂里的干部,赶紧把人领回去,不要闹了。春节前肯定给你们个交代。”

单勇对同来的人说:“走吧,书记做了保证,我们回去等。”大家一边议论一边往回走。

申林说:“钟书记还像个领导的样子,那个毛镇长,简直就是个土皇上,净拿大话刻薄人!”

单勇说:“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食品厂的人走后,钟世仁进了办公室,毛得时随之进来,对钟世仁说:“你的耐心也太大了,哪有那么多话给他们说,当了个烂img179工人,给谁有下理了?”

钟世仁说:“‘三句好话当钱使’,真正闹起来也不好。你可能还不知道,这一向食品厂好多人找过我,有的问工资,有的反映问题,我正想跟你商量这个事。”又说,“谢自伟到底是啥意思,工,工不开,工资,工资不发,往啥时候拖?”

毛得时没有立刻回答,谢自伟已经给他打过招呼:不想干了!出于多方面考虑,他没向钟世仁反映这个情况。首先,他不愿谢自伟丢人现眼。谢自伟过去把食品厂看成一块肥肉,生着方方、编着筐筐把厂长位子弄到手,这几年工也招了,国也出了,先进也当了,好处也捞了,现在玩不转了,又把它看成一个烫手的山芋,想扔掉,这不成了有利钻当、无利脱逃的投机分子?其次是想让谢自伟继续干下去。乡镇企业是当前农村工作的重头戏,容易出政绩,司徒南、翁河、肖正科之所以能升官,都是沾了大办企业的光。只要谢自伟能让食品厂正常开工,钟世仁升到县上的速度就会加快,钟世仁一走,镇上的一把手就是他的。当了一把手,没个自己人把守的企业,到上头汇报说个啥?办事用钱问谁要?还有,谢自伟说话随便,万一不是真心不想干,不把他装进去了。现在,钟世仁已经问到这个事,是否可以把谢自伟“不想干”的想法告诉他?不能。还是叫钟世仁自己直接问谢自伟,这样还主动一些。便说:“我看还是书记亲自出面,跟谢自伟谈谈,叫他拿上精神好好干去。那是个娃娃脾气,愿意干了也还行呢。”

钟世仁说:“你让彭永祺把谢自伟叫来,我们一起谈。”毛得时去派彭永祺。

彭永祺经常和谢自伟在一起喝酒打麻将,知道他在哪里,不一会就叫来了。

钟世仁问谢自伟:“厂里最近的情况咋样,你打算啥时候开工?”

谢自伟应付几句,接着说:“我不想干了。”

钟世仁以为他在开玩笑,说:“跟你说正事呢,你开什么玩笑?”

谢自伟一本正经地说:“我没开玩笑,真的不想干了。干了几年,钱没挣下,人倒惹了一堆,心脏病也犯了好几回,医生叫我好好休息呢。”

“没那么严重吧?”钟世仁说,“过去咋没听说你有什么病,也没听说你不想干?”

“我说了呀。”谢自伟说,“一个月以前就给毛镇长说了。”

钟世仁问毛得时:“是不是给你说了?”

毛得时说:“说是说了,我以为他打流唐呢,就没给你说。”

钟世仁问彭永祺:“你知道不知道?”

彭永祺说:“我也是刚才在路上才听他说,以前不知道。”

钟世仁有些措手不及:镇上三个骨干企业,水泥厂刚投产,债务多,暂时还没有经济效益;磷肥厂只生产普通过磷酸钙,产值利润一直不高;真正能为镇上撑门面的就是食品厂,谢自伟又不干了!食品厂是个技术含量高、小知识分子相对集中的地方,一般人去那里玩不转。谢自伟不干,让谁干?是不是谢自伟有什么个人要求不好说,拿不干来要挟?如果这样,还有回旋余地,问:“谢厂长,你如果觉得镇上在哪些地方支持你不够,就提出来,别拿不干拿把人。”

谢自伟连想都没想就说:“没有,没有,镇上的领导对我关心着呢,我确实干不成,也不想干了。你们就饶饶我,叫我多活几天。”

毛得时说:“你再好好想想,你工也招了,先进也当了,国也出了,说不干就不干,影响好不好?”他想用这些话消除钟世仁的怀疑。

谢自伟说:“这有啥?有些人当了标兵、抱了彩电,不也说不干就不干了?”他在谴刺沙金。

钟世仁面有愠色,彭永祺无动于衷,毛得时赶紧批评:“说你就说你,不要拉胳膊扯腿说别人!”

钟世仁说:“说别人也没关系,只要说的是事实、不篡改历史就行;当时的情况大家都清楚,谢厂长你更清楚,怎么能说胡话?好了,我们不翻历史旧账,就说眼前的事。你不干,你培养的接班人是谁?”

谢自伟说:“能当厂长的人多着呢,厂里有刘旭、安健,镇上有你们的沙大学、崔豹,再不行,把磷肥厂的罗昆调来……”

毛得时一摆手说:“算了算了,再别信嘴胡蹚了!你说的这几个人哪个能使上:刘旭浮势(1)得连个汗点子都怕掉,安健的胆子比篰篮大,崔豹连24个英文字母都认不全,沙金好不容易从厂里跳出来,能再回去?罗昆走了,磷肥厂撂给谁?”心里说,沙金是你挤下去的,你还有脸再把他抬出来?没头脑!再说,沙金下台后,好多人都说镇上不该把沙金换掉,再让他上台,怎么给肖正科交代,我们的面子往哪里放?

谢自伟不是真心推荐沙金,而是为了消除钟世仁对他谴刺沙金的不快。他真正想推荐的是刘旭和安健,这个意思从他对几个人的排名顺序就能看出来。

钟世仁没有计较谢自伟的信口开河,相反有些感谢他。是谢自伟的提醒,使他想到了沙金,但他没马上表露出来。他想得很多:沙金从食品厂离开时,受了那么大刺激,再让他回去当厂长,他去不去?沙金的厂长是肖正科亲手换掉的,再让沙金当厂长,肖正科有没有看法?还有,毛得时和谢自伟是郎舅关系,毛得时隐瞒谢自伟辞职的要求,说明他不想让谢自伟辞职。更为难的是,沙金在镇上担任着两个重要角色,使他省了不少心,沙金一走,哪里找个比沙金更合适的人?可是,食品厂厂长和党委秘书、经委会计比较起来,前者显然更重要。为了不让食品厂败在自己手里,不妨忍痛割爱,让沙金吃一回“回头草”。不过这只是个初步想法,沙金去不去,肖正科理解不理解,毛得时同意不同意,都还不清楚。只有把这些问题弄清楚,才能决定给谢自伟松不松口,于是说:“小谢提的辞职要求我们只能参考,能瞅上合适人,放你一马,瞅不上合适人,你还得干。同时给你提三条要求:第一,不准你在职工当中流露辞职不干的情绪,更不准借机给人封官许愿,乱批条子;第二,想办法在春节前给职工发一个月工资;第三,做好开工准备,保证春节一过就能开工。这三条,不论哪一条做不到或出了问题,你就别想辞职,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谢自伟想,只要不让我当厂长,再提一百条要求我都答应,又说,“今天刚好来了一笔钱,你们给农行汪主任说说,叫他们不要扣贷款,先给工人发工资。”

钟世仁对毛得时说:“你跟农行交涉一下,我看问题不大。”

其他人走后,钟世仁独自思谋半天。他想,第一步应该探探沙金的口气,看他有没有吃“回头草”的心思,如果有,就去找肖正科。肖正科现在是分管乡镇企业的副县长,又特别关注宝湖镇的企业,只要他不拦路,这事就成了。

跟沙金谈话是在当天晚上。他把沙金叫到办公室,扔给一根烟,开门见山地问:“你还有回食品厂的心思没有?”

“回食品厂,干啥?”

“当厂长。”

“当厂长,食品厂不是有厂长吗?”

“他不想干了。”

“不会吧,前几天还在厂里。”

“他已经给我们打了招呼。”

“为啥?”

“干不下去了呗。”

沙金心里顿时翻腾起来。一个好端端的厂子,叫谢自伟整得乌烟瘴气,实在可惜。可他现在有了公职,工作岗位也不错,娃娃都利了手脚,再跑到厂里操那份心,受那份苦,有没有必要?再说,他最大愿望是当一名作家,出一部长篇小说,这几年也刁摸着收集了一些资料,看了些创作方面的书籍,甚至列出一个初步提纲,一当厂长,这个计划不就落空了?

钟世仁见沙金半天不吭气,知道他有顾虑,进一步说:“我想叫你回厂,有三方面考虑,一是确实瞅不上合适人,你总不能眼看着这个厂垮了吧?二是叫你回去赎赎名气,同时利用当厂长的机会缓和一下和个别人的关系。三是挣几个钱,改善一下家庭生活。全福当了水泥厂厂长,工作关系还在镇上,镇上领一份工资,厂里给一份补助,你去食品厂也这么对待。厂子闹好了,还有奖金,收入比镇上高多了。”

沙金觉得钟世仁的三条考虑都很成熟,既有“艺术”,又有人情。第一条虽有“激将”因素,更多的是期望和信任。这些年来,特别是钟世仁主政以来,既解决了他的终身大事,又给他安排了显要的工作岗位,使他在精神上得到慰藉、名誉上得到恢复。“士为知己者死。”现在钟世仁遇到难处,为他排忧解难,做点牺牲,也算是一种报答。第二条含有“心理战”成分,但更多的是对他的关心和爱护。在刚离开食品厂那两年,他一做梦就做到食品厂,不是跟人研究工作,就是坐火车去杭州、新疆,再不就是挥汗如雨地指挥职工检修设备……这两年这种梦少了,但还是断断续续地做,有时是似是而非地当了厂长,有时是孟泽坤和孟媛和厂里搞了联营,有时是在筹办一个新厂……他跟桂香说过这个怪现象,桂香说,你在食品厂出的力太大,受的刺激太大,印象太深,才老做这种梦。桂香说得太对了:劳动成果拱手相让,谢自伟无情“逼宫”,社会舆论褒贬不一……从这个角度说,应当回去,一方面挽救危局,一方面赎回名气!第三条有“物质诱惑”的意思,但更多的是为他的现实利益考虑。这几年,供养两个大学生,给大儿子跑工作、办婚事,加上桂香看病,家里的钱已经花空。小儿子一毕业,又要联系工作、找对象、买房子,离了钱也不行。光靠自己的工资和十几亩责任田收入,根本不够用。钟世仁说的“双份工资加奖金”,确实是一条增加收入的途径。想到这些,说:“你们先研究吧,等大家都没意见了再说。唉!”叹了口气又说,“这一走,我的创作计划就泡汤了。”

“那也不一定。你今年才46岁,再干五年厂长才51岁,到那个时候,把接班人培养起来,想干就干,不想干照回镇上,集中精力搞创作。”

“你这个设计倒是好,就怕一去就回不来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最当紧的是让食品厂动起来。”

“是不是给我点时间,叫我跟家里商量商量。”

“你商量吧,我也要做有些人的工作。不过大方向定了,你做好走的准备。”

晚上,沙金向桂香说了钟世仁让他回厂的事,桂香连想都没想就说:“好事,能回!”又说,“你不是干部,胡子熬白也熬不上个官,不如挣几个钱实在。”

“我一到厂里,又要没天没夜地干,你一个人在家里能行?”

“你不会给钟书记说说,把我也弄到厂里,打个杂,挣几个钱,给你做个饭?”

“田呢?”

“给给姐夫种去。”

“房子呢?”

“叫姐夫先看上,以后厂里有了住处,把这里的房子一卖,再不回来了。”

我说的不是家里的房子,是你去厂里往哪里住?”

“咦,看你说的,有你住的窝窝子没我住的窝窝子?”

沙金看着桂香,说:“你咋一下子变得这么开通?”

“我不是现在才开通,早几十年在城里搞副业的时候就有这个想法。有几回做梦都梦见我们住的是楼房,收拾得阔阔气气。唉!前几年娃娃小,你没有正式工作,我有这些想法也不能说。现在娃娃出去了,你也招工了,我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这两年种田又落不了几个钱,不如跟你出去,活几天清干人。”

“啊呀,真是‘傻公鸡会叫鸣了,傻丫头会拉人了’!”沙金开玩笑说。

“你以为就你懂的多,我天天看电视,听广播,听也听会了!”

“你就舍得那些田,那可是你一锹一锹平出来、一车一车垫起来的!”

桂香生气了:“说来说去,你还是想把我捆在田地里往死里苦,我成了你们家的奴才了!行,你怕我连累你,我明天把门锁上,走街上给大儿子煮饭去。”

沙金急忙赔笑说:“跟你开个玩笑,你就急了。孟媛早就提醒我,把你早点弄出去,不要在田地里水水浆浆地干,把病染大了,可惜一直没机会。这回如果真的回厂,说啥也要给你弄个干的。春雷有了娃娃,你就哪里也不干了,给他们领娃娃去。”

桂香这才露出笑容,说:“我当你是个死人!”

“现在最难解决的还是房子,厂里房子紧,镇上也没多余房子。”

“厂里不是盖了家属院嘛,领导都有房子,谢自伟不干了,还住在厂里干啥?”

“他不干了,女人还在厂里,两个念书的娃娃也住在厂里,我们总不能就把他们赶掉吧?”

“他不挪,我们先在厂里闹一间宿舍凑合,镇上的领导总不能看着不管吧?”

“也是。”沙金说,“这仅仅是我们的计划,能不能回厂还不一定。就是真的回了厂,得先把工开起来,把人心弄稳定,然后才能说你进厂的事。不然的话,别人又说我动机不纯呢。”

“我也不是今天说了明天就要走。厂里这两年叫谢自伟甩了个驴笼头,弄顺溜也得几个月。我给你说的意思是你心里要有数,不要一忙就把我的事撂到脑勺子后头。我盘算好了,今年的庄稼还要种,等夏场完了再进厂。秋庄稼叫姐夫照看着,到时候回来一收就行了;明年,全都撂给姐夫。”

沙金又笑了,说:“我当你明天就锁上门走呢,原来还是舍不得那几亩田。”

“不是我舍不得那几亩田,你想想,去年的稻茬田秋翻了,冬水淌了,今年的化肥、种子买下了,不再种一年,工和钱不是白撂了?”

沙金问:“我们把田给给姐夫,还要不要代价?”

“要啥代价?”桂香说,“人家大人娃娃给我们干了多少活,要过啥代价?沙银和你一个胎胞子抖出来的,你浪田的时候借个牛都借不来!人要讲恩情呢,困难时候帮过我们的人,啥时候都不能忘。”

沙金自知话说冒了,笑着说:“行,按你的指示办!”

钟世仁得了沙金的应诺,跟单全福和毛得时个别交换意见。单全福完全支持沙金回厂,说:“对着呢,沙金缓了几年了,叫再发挥发挥作用。”心里想的是,沙金当了厂长,水泥厂和食品厂就可以在设备修理、产品推销上互相帮助,在运输工具、流动资金上互相调剂,在经营管理、厂风厂纪上互相学习,他们之间也有了更多交流的机会。甚至有一个狭隘的想法:镇上两个大企业的厂长都是单家寨出来的,也算是老家的一种荣耀!

毛得时的态度不明朗,先是说“已经出来的人,再回去好不好”,后又说“是不是搞搞民意测验再说”。

钟世仁知道他的心思,说:“我也不想让谢自伟辞职,更不想放沙金走。可我们的嘴都说薄了,谢自伟就是不干,食品厂总不能老这样摆着吧?民意测验没必要,食品厂分成几派,一测验,更乱了。退一步说,谁要能把谢自伟说转,或者推荐个比沙金更合适的人,我给他磕二十四个响头呢。”

毛得时不言喘了,他知道谢自伟说不转,也找不出比沙金更合适的人。但还是不甘心,停了半天又说:“是不是问问县上,看县上是啥意思。”想借肖正科的手把沙金挡住。

“也行。”钟世仁说。

钟世仁的家安在县城,第二天一上班,来到县机关办公楼。肖正科听了他说的情况和想法,尽管不合心意,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说:“食品厂是县上的骨干企业,换厂长是大事,你是不是找找金书记,看金书记是啥意见。”

钟世仁去找金书记。金书记一向重视下级意见,听了钟世仁的汇报,非常干脆地说:“行,我同意你们的意见。沙金过去当过食品厂厂长,有基础,文化素质比较高。我们要用人之长,不要管别人说三道四。”

钟世仁把金书记的意见反馈给肖正科,肖正科说:“金书记没意见我也没意见,你们自己定去。”

“借风扬场,下雨泥墙”,钟世仁回到镇上,立即把几个领导找来开会,直接把县领导的意见端出来。

单全福、孔锐、虎炜表示同意。彭永祺看了看埋头抽烟的毛得时,把想说的话又咽回去,直到毛得时说了同意才说没意见。镇人大主席团副主席是个女的,叫裴静,见大家都同意,也说没意见。

钟世仁趁热打铁,让彭永祺喊来沙金,让崔豹叫来谢自伟。待谢自伟和沙金来到党委小会议室,钟世仁问谢自伟:“我们上次的约法三章你执行得怎么样?”

谢自伟说:“工资今天开始发,开工的事正在准备,其他的话我什么也没说,不信你到厂里调查。”

钟世仁说:“厂里的干部都在不在?”

谢自伟说:“都在。就差几个推销员。”

钟世仁说:“我们刚开完领导碰头会,同意你辞职,由沙金接任厂长。你马上把厂里的干部召集起来,我们去宣布。”停了停又问,“你还有什么意见?”

谢自伟说:“叫沙金去,我双手赞成,他本来就是我的上级,学问又比我深。不过我想知道,镇上准备叫我干啥?”

【注释】

(1)浮势:工作飘浮怕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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