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03 原来月亮忘记了
>>>米苏看着不算圆满的月亮，有些偏缺，发着混混的黄光，一圈一圈。他轻轻地低吟，风微微地吹起河边的杨柳，一纸忧伤在河面铺开。
>>>“月亮还是忘记了。”米苏自言自语。
全国八强晋级赛现场。
人潮涌动，台下粉丝们手里拿的荧光棒汇成了大海里点点的波光，蹿动着，摇曳着。各个区域支持不同偶像的粉丝们早早高举了支持牌，自成一派，暗中较劲。
米苏粉丝的阵仗是全场最庞大的。大块大块的牌子全部重金打造，上面除了米苏帅气的艺术照、公仔图案之外，还有荧光彩灯，自动变换颜色，好似繁荣都市的夜总会。粉丝团的成员们，给自己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米粉。这些粉丝们今天为了支持米苏顺利晋级八强，全部换上了统一的服装：白色的T恤，白色的裤子，左胸口处是米苏的公仔像，左裤腿上是一碗米粉，非常卡通和形象。他们的脸也用彩绘绘制了米粉的标志。
在场地里无论走向哪个地方，只要脸上有米粉的标志，都是自己人。
比赛还没开始，米粉们就用手里的荧光棒互相击打，按照事先约定的曲调击出和谐整齐的声音，每次达到高潮，就有相应的负责人吹响口里的哨子。
站在后台的左莱看着这样的场景，对着Rita说：“Rita，我怎么觉得他们好幼稚？”
Rita笑了笑，“因为你和我一样，都是没有一颗青春、狂热的心，我们已经太世俗了。”
左莱苦笑。
“但是我们需要他们，偶像是需要粉丝捧场的，不然偶像效益是出不来的。从某个层面上说，你应该感谢他们。他们是偶像的衣食父母。”
“那也是。”左莱目光转向舞台，“开场了。”
米苏抽签抽到的是2号，第二个演唱。
第一号男生上场，穿着夸张的布帆裤，带着一大串一大串杂乱配饰，唱着含糊不清的Rap，究竟是什么内容，观众听不明白。
就这么一个好像拖着繁多累赘的男生，在舞台上走着猴步，像孙悟空一样做着猴秀，时而翻跟斗，时而扯皮地卧倒。
说唱的词里，好像有着几句脏话，大概断断续续，有这么几个片段：“真他妈的青春……不可爱的现实……叉叉叉……叉叉叉……去他妈混蛋的青春……我就是爱你们，爱死你们……”
最后两句“我就是爱你们，爱死你们……”然后舞台的烟花喷出来，全场的歌迷疯狂地尖叫。
然后，评委假惺惺地评了几句，说什么英国风的舞步跳得很好，歌迷又狂欢了，好像这个躁动的场子里随时会喷出比夏日更加激情的火。
也有的说1号男生有周杰伦的潜质。
左莱“扑哧”地笑出声，低着头附在Rita耳边说：“这年头，只要听不懂的就说有周杰伦的潜质。”
没什么意外，1号选手顺利晋级。
轮到2号选手米苏出场，全场的米粉都站了起来，互相击打手中的荧光棒，全场欢腾起来。
米苏腼腆一笑，作了个安静的手势，就像个魔术师一样让全场静了下来。
米苏调节着自己的心情，这是首哀伤的歌曲，他必须酝酿下情绪。
音乐响起，米苏惊呆了。
Rita看着左莱，左莱嘴角轻轻上扬。
米苏不知道呆了多久，看到Rita拼命做手势示意自己唱的时候，才缓过神来。
这时的米苏很脆弱，脆弱得像个孩子。他希望见到清晓，轻轻地把她抱在怀里说：别怕。
想起了清晓。
清晓就真的出现在米苏的面前，那么模糊的一个影子。
米苏笑了，随着音乐唱了起来，好像世界就剩下他和清晓了，米苏觉得很安心。
“我就是爱爱爱爱爱你，爱着你，我就是想带着你去麦当劳，带着你去看动物园的猩猩，带着你去上刀山，看风景，带着你去下火海，吃火锅……我就是爱爱爱爱爱你，爱着你，我是想陪在你身边，直到大肚腩，直到掉头发……”
唱完，清晓消失了，全场哗然。
米苏像个断了线的公仔，木然地站着。
评委说，米苏这次转变风格是个大胆的尝试，唱得非常不错。
还有一个评委说：你们知道这首曲子是谁创作的吗？
这个悬念拉得很长很长，配乐师也识相地制造了紧张的音乐，“噔噔噔噔噔……”
“是台湾著名的词曲创作家方方山，这首歌是全国首次亮相，方老师把这首歌曲送给了米苏。”
全场再次响起了欢腾的声音。
结果没有悬念，米苏顺利晋级。
全场的米苏粉丝们，在东南西北和中间，不同区域的粉丝全部站了起来，拉开手中的礼炮，全场扬起了欢悦的礼花，在空中散开。“米苏，米苏，我爱你。”整齐而有序。换了任何一个选秀歌手的粉丝都没这样的阵仗。
米苏应该感动，却悲伤得想哭。这样一首口水歌，是对热爱他的粉丝的不尊重。当音乐响起的时候，他就像个无辜的孩子站在舞台中央，被左莱狠狠地、狠狠地扇了几巴掌。
米苏一直站在那里，孤独地站着，直到主持人说：米苏的粉丝们让米苏太感动了，你们看米苏都走不下去了。这个时候主持人紧而有力地抓住米苏的手臂，“非常恭喜米苏顺利晋级，现在我们请3号选手上台。”这时米苏才被摇醒。
…………
米苏能顺利晋级，最开心的居然是左莱，庆功宴上最春风得意的也是左莱。
Rita向来寡言，虽然米苏晋级，他也开心，但是并没有喜形于色，只是静静地坐在左莱的右边，和左莱形成鲜明的对比。
米苏也同样安静，偶尔对着记者和工作人员礼貌性地笑笑，眼神有些飘忽。左莱还是那样闹腾着。
“我敬各位工作人员一杯，大家都辛苦了。米苏能顺利晋级，离不开大家的支持。”左莱举起手中的酒杯，仰头而尽，非常得体、端庄。不愧是房地产商的女儿，见惯了大场面。
“各位记者，我也敬大家一杯，大家每天都在报道比赛的新闻，辛苦了。”左莱再次举起酒杯，一口就喝光了杯里的洋酒，顺手捂了捂左边的头发，发型没乱掉才好。
“左莱啊，我前几天去皇廷酒店给个明星做发型，看到你了。你们一家三口旁边的那个是……”发型师小伍好奇地八卦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左莱溜了溜眼睛，意味深长地说：“你说那个是谁呢？”
小伍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说：“怪熟悉的，不过看得不是很清楚，不敢乱说。”
“哎，没事，不就是市长吗。”左莱觉得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这一年中，跟市政府领导吃饭局都不知道吃了多少次，多大点事。
小伍张大了嘴巴，“我就说嘛，很眼熟那个人，原来是马市长啊。左莱，你们经常吃饭吗？你们家跟市长很熟吗？”
“还好啦。马叔叔经常跟我们吃饭。”左莱在说叔叔的时候，特地拉长了音。现场好几个记者听了都交头接耳，这个女生看起来真不简单，原来那些关于米苏女朋友家背景实力雄厚的说法都是真的。左莱看到他们在私下交头接耳，她洋洋得意。
“你们家好厉害啊。”服装造型师的助理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女生，不由得发出了感叹。
“这没什么，就是吃吃饭聊聊天，看看市里有哪些公路需要改建的，我爸就帮他们处理下，我爸说现在赚到钱了要多为市里的人做好事。”左莱越说越得意，这是她的资本，她从不愿意舍弃，即使为了米苏。没有了资本，就像一条剥了鳞的鱼，她会死掉的。
只是这些东西离米苏的世界好远好远，就像左莱第一次邀请米苏一起跟市局里的一个领导吃饭，米苏就觉得一种格格不入，天生的，改变不了。
那一次，从桑拿到做发型，再到选衣服，都是左莱一手包办。走出那家Jo的名店，米苏挺起胸前正儿八经的领带，突然间，米苏有个错觉：他是个贵族。
看着米苏自信满满的样子，左莱非常得意。左莱说：“米苏，有些女人穿金戴银，给男人赚足了面子。我觉得你今天特像个有钱的公子，给我挣足了面子。”唔，左莱在米苏的脸上亲了一下，高兴得像树上欢腾的鸟儿，几乎都要跳了起来。
只是这句“像个有钱的公子”无疑像一盆冷水让米苏清醒，像刚刚装满的容器，刹那间就又给倒了出来，大落差般的虚空。
原来有钱人的气质终究还是“山寨”的，米苏成不了正品。直到上了餐桌，米苏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无论是吃鹅肝酱还是吃意大利的海苔，米苏都不敢贸贸然地尝试，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用眼角悄悄地瞄别人怎么吃才敢动手。瞄得非常的认真，非常仔细，生怕一不小心瞄漏了，就给惹出了笑话。有些人有钱，贵气，优雅是天生的，有些人是怎么学也学不来。米苏，不想学，想退出，这样的世界对于他来说无疑是邯郸学步，稍不小心他会变成效颦西施的那个东施。
米苏默默地退出庆功宴，谁也没察觉，或说他们都以为米苏去上厕所了，因为米苏一直都是个安静而忧郁的孩子，这样一个孩子存在与否都不会影响到整个场面。有左莱就够了，米苏是这样想的。
左莱有时候跟米苏说：“米苏啊米苏，你还是不能离开我，你看我们多般配啊，你安静，不爱应酬，我爱热闹，喜欢应酬。将来你赚大钱了，我就挡在你前面，拿着激光枪冲锋陷阵，你说好不好？”
米苏也曾爱怜地刮刮左莱鼻子，说好。左莱就满足地抓着米苏的手，枕在米苏的肩上。那时候的左莱，分寸拿捏得很好，吵闹的时候闹腾，安静的时候安分。
米苏一个人静静地走着，在夜光下，孤独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最后，走到河岸边才坐下。米苏对河岸边情有独钟。幽静的河水，不似海水那样霸气，不似小泉那样隽秀，却有着跟他一样的宁寂。
米苏看着不算圆满的月亮，有些偏缺，发着混混的黄光，一圈一圈。他轻轻地低吟，风微微地吹起河边的杨柳，一纸忧伤在河面铺开。
“月亮还是忘记了。”米苏自言自语。
米苏从小就是个忧郁的小孩，有些小伙伴邀请他一起玩泥沙，米苏不喜欢，嫌脏。小伙伴们多邀请几次，遭到拒绝后，就不再邀请米苏。而后，米苏的孤独就像他的影子，已经成了生命的一部分。
米苏喜欢自己玩，自己跟自己对话，喜欢在河岸边吹吹清幽的夜风，看着爽朗的月光，就会感受到莫名的安宁。这个时候他的创作灵感也是最好的。高中的时候，米苏已经会自己作词作曲了，那个时候投给一家小小歌音的杂志，偶尔能换上50来块钱。
还记得第一次拿52元的稿费，米苏请左莱吃冰激凌。左莱非常高兴，就拉了米苏走进上岛咖啡厅点了一客49元的雪糕。当时的左莱吃得津津有味，却忘记了那天下午，好长的一个下午米苏都没有说话。
不是吝啬，是心疼。从此，米苏赚了几十块几十块，都拿个小小的装饼干的铁盒子装起来。不开心或开心的时候，就轻轻地打开那个小铁盒，一张一张地细细抚摸那些稿费，就像是上帝嘉奖的宝贝。
米苏坐在河边回忆起往事的时候，不禁一笑，也许他从来也没为左莱付出过什么，当年河岸边那个许诺小女孩的男孩，长大后什么也做不到。很俗的一句话，可谁也抗拒不了，这就是现实和理想的距离。
他当如珠宝的，她弃若糟糠，她奢求的，他满足不了。这是金钱在他们面前挖出的一道跨越不了的沟壑，尽管他很努力，还是跨越不了。
米苏温柔地擦了擦铁罐啤酒的口子，然后把啤酒打开，放在河堤上，依旧看着前方的风景。
米苏不喝酒。酒精会让人失去控制，然后失态。与其这样，他宁可选择不喝。
柔柔的夜风吹皱了平静的河面，河面的月亮也被扰成点点碎碎的金光，映在米苏的轮廓上，有着迷人的眼神、突挺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像极了《流星花园》里的花泽类，那么安静，那么忧伤，却又那么让人心疼。
米苏看着河面，清晓出现在他的面前，米苏说：“清晓，你知道我很难过对不对？因为你是天使。”
清晓轻轻地点了点头，微微地笑，仿佛背部生出跟月光一样颜色的翅膀，粉黄色，带着荧光，在和风下挥舞着，一上一下，轻柔地。
“那你一定知道我为什么难过对不对？”
清晓还是点了点头。
米苏苦笑，“清晓为什么连你都知道，可是左莱却不知道？清晓啊清晓，你知不知道我好难过。”米苏指了指心的地方，“这个地方很疼很疼，掏得空空的。”
清晓带着温和黄光的手轻抚了米苏的头发，柔柔的，像初生婴儿般的柔嫩，带着一种满满的叫爱的东西。
“你说……”米苏轻轻地问，声音带着苦涩的伤痕，“为什么坚持一个理想是这么的难？这么艰难？”
清晓说：“不难，坚持理想就能实现。”
米苏摇了摇头，还是面无表情，“我怕是梦，不是理想，所以才这样苦涩。”
天台，暗夜，凉风。
清晓的衣服有些单薄，被天台的风一吹，就像在衣架上一样飘飞、摇曳。
清晓知道米苏很难过，《可惜月亮忘记了》是米苏倾注了很多心血创作的歌曲。米苏告诉清晓，在大一的时候，他就一直想把《可惜月亮忘记了》给谱好，只是灵感总是走走停停，觉得非常可惜。
她也忘不了米苏谱完曲子时脸上的光芒，闪闪的，神采飞扬，那在米苏的脸上是少有的。清晓想米苏一定很爱很爱左莱。
只是，清晓还是不自觉地喜欢上了别人的米苏，就像小时候经过大商店橱窗里的那只大白熊，清晓很喜欢很喜欢，买不起，还是天天跑去看一眼，欢天喜地的，才能安心。
清晓以为，米苏很难过，一定会来天台，他跟她说过，他也很喜欢天台。只是等了很久，清晓才知道原来默契是一个很残忍的词。在爱情里缺乏默契就会遍体鳞伤，虽然她和米苏之间没有爱情，但是她已经遍体鳞伤。
她曾想过无数个这样的场景。
米苏悄悄地走到天台，看到她在，于是轻轻地、轻轻地告诉她，他很难过。
他会问她：清晓，清晓，你知道我很难过对不对？因为你是天使。
然后清晓会俯在他那有着好闻洗衣粉味道的T恤上，拼命点头，告诉他：所以我来了。
他一定也会问她：那你一定知道我为什么难过对不对？
她继续拼命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然后他还会告诉她，指着心脏的位置告诉她，那里像被掏空一样疼。她就会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轻轻地环抱住他，像抱着初生稚嫩的婴儿，然后心里跟左莱说：左莱，借你男朋友，抱抱，就一下。
一直到庆功宴退席的时候，米苏都没有出现。
左莱觉得非常难堪，气冲冲闯进了公寓，漆黑一片，顿时非常泄气，就像满心欢喜期待的答案原来跟预期的不一样。
左莱打开了米苏的房门，还是空荡荡的，乌黑的房间里，笔记本的灯在桌子上一闪一闪，发出“滴滴，滴滴，滴滴”的提示音。
左莱坐到了米苏的桌子前，翻开了笔记本，看到了米苏的博客信箱显示很多未读纸条。
17：15
米苏：
在校园西区的荷花池，我看到了今天的荷花长得倍茂盛，我做了一个这辈子没做过的出格事情，那就是我居然光着脚，跑到池子边上拧了一朵荷花，清洁的，跟你一样。我想给你当祝贺的礼物。还没比赛，你一定会说我怎么知道你能顺利晋级对不对？米苏啊米苏，我就知道啊。呵呵。
清晓
19：54
米苏：
快开始了吧，你一定很紧张对不对？把你的紧张给我吧，我来替你紧张，然后你就可以不紧张地唱你的《可惜月亮忘记了》。这是左莱最喜欢的，不是吗？
清晓
20：12
米苏：
瑜已经受不了我了，她说清晓啊清晓啊，你怎么能这样？米苏，你说我到底怎么了，魂不守，舍也丢了。
清晓
21：08
亲爱的米苏：
请原谅我这样叫你，我知道你一定很难过。不能唱《可惜月亮忘记了》，对你来说，是一种遗憾，像是对你和左莱过去岁月的辜负。但是米苏啊，你晋级了不是吗？我想见你，我在文科楼天台等你。
清晓
…………
还有很多小纸条，左莱看不下去，按了删除键，界面弹出“删除不能恢复，是否确定”的提示语。
决绝地，左莱按下了删除键。电脑这东西真好，不像人心那么复杂，删掉了，就永远不能恢复。只是删掉了，岁月就能重来吗？鲠在她和米苏之间的那条鱼刺就能从此删除吗？
清晓，这夜左莱记住了这样一个女子的名字，像是一根不起眼的小鱼刺，轻轻地扎在心口，微不足道，却那么痒痒的，难以忍受，不断地重复地提醒着。
“Hi！”
夜风中，清晓转过了身子，带着期盼，像卖火柴的小姑娘，划光了最后一根火柴，就会有白皙俊美的脸庞冲着自己微微地笑，就会有着白T恤好闻的味道了吧，爱情也会跟着圆满了吧。
“Hi！”
明月里，米苏转过了身子，带着喜悦，像经历了千山万水，经历了漫长的旅途，推开车门，该是桃花源了吧。
“希望我不用自我介绍。”
“不用。”清晓出乎自己地镇定。
“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歌手和歌迷的关系。”这个身份在故事的开始早已经是注定了，清晓第一次觉得悲凉，像一拨一拨的台风往自己身上吹。
“就这么简单？如果这样你消失吧，米苏不缺一个歌迷。”
“我做不到。这也是我的权利。”如果让她离开他，在他不快乐的时候逃离，她真的做不到。她从来只想他幸福。
“那你又知不知道我跟他的关系？”
“知道。”
暗夜里，火一样的眼睛，就像荒原里的点点火苗，北风一刮，便不可收拾，一败涂地。
“你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的身份，那你为什么还这样做？”她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她恨，她恨她在人前总要极力地维护着自己的身份，自己的仪态，可笑的高贵。她多么想狠狠地、狠狠地教训眼前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伸出手给她“啪啪”两巴掌，告诉她抢别人的男朋友是多不道德的一件事。然后，痛快，再然后，非常惬意。不是吗？
可她，不能。她只能无可奈何地高昂着头，多么骄傲的姿态。
“我的心让我这样做。”难得一次的勇敢，那是因为她没办法不这样做，因为心不允许。不做会死掉，做也会死掉，那么宁愿轰轰烈烈地死掉，至少不是情爱里的俘虏。
“啪！”左莱还是给了清晓一个耳光，然后高雅地说：“对不起，我的心让我这样做。”
清晓也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看着左莱，“这是我应该挨的。”
清晓和左莱对视着，在残旧不堪的天台上，左莱就像一颗倔强而高贵的牡丹，一丝不苟的发型，考究的衣衫，得体的举止，比白炽灯还光亮的气质，照射着整个天台，让一切相形见绌，包括清晓。
终究，她还是没有勇气。在左莱转身前，仓皇地逃开。
“是你。”米苏瞬间的喜悦，冻结成冰。
“你好像很失望。”黄司司手里拿着几罐啤酒，本来只是想找个安静的没有记者的地方喝喝酒，没想到却碰上了米苏。
黄司司走到米苏身边坐下，伸了伸手脚，拿起啤酒，打开盖子递给了米苏。
“你在等你女朋友吗？”
“我没在等谁。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米苏没想等谁，只是刚才那一刻，他想起的是清晓的脸，干净的，像田地里黄色的小花，明灿灿的。看到她，他心里就暖暖的，莫名其妙地想笑，好像冰都会融化一样。
“哦，怎么你也需要静一静？我以为像我这样被淘汰的选手才需要静一静。”黄司司说得非常讽刺，调子往高里去，听起来让人非常不舒服。说完，就大口大口往嘴里灌啤酒。
“我不喜欢热闹，就爱安静。”米苏看了看黄司司，淡淡地把视线从黄司司身上转移开，看着平静的湖面，心里就不会这么内疚和憋屈了。
黄司司一手拿着啤酒往嘴里灌，一手搭着米苏的肩膀。米苏皱了皱眉头，不习惯这么亲近，一时间调了调身子，黄司司借着醉意搂得更紧了。
“米苏，我说，其实你的个性很不适合娱乐圈。你这么爱安静，娱乐圈闹哄哄的，不整出个什么事就不罢休。”黄司司搂着米苏，有些许醉意，摇摇晃晃，有些力不从心，还是拼命往自己嘴里灌啤酒。“咕咕”地喝下一大罐，啤酒流得整个领子都是酒气，又拼命打开了一罐。“解气，痛快啊！你怎么不喝啊？”黄司司指了指米苏手里的啤酒罐。
米苏应酬地微笑，拿着啤酒罐在嘴边沾了沾。从来，面对不熟络的人，米苏都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喜恶。
“米苏，你说你老小子怎么命这么好，你的星路怎么就走得这么顺呢？”
“咯噔！”米苏心里就泄了气，命运这东西，从来都是我看你好，你看我好，各自的苦涩各自承受，倘若都亮堂出来，生活又有什么意思呢。
突然，黄司司带着一身酒气，就这么邪笑着，凑近米苏，距离米苏的脸只有三厘米的距离。他用宽厚的手掌细细地摩挲着米苏白皙的脸。这脸长得真白嫩，眼睛的弧线也很好看，鼻子高挺，却不会给人不可一世的感觉，倒是温和的美，连薄薄的嘴唇，说不上性感，却有着少年的俊美。怎么这个人能这么轻易地得到上天的恩宠呢？岁月静好，星途顺利，生活安稳。
黄司司嫉妒米苏，却不得不承认，米苏没有男生的霸气，有着一种忧郁的美，一股不可言喻的张力，可以把人的心给揉碎。
“我说，如果……如果……我在这里吻你，然后被记者偷拍到，你说，会不会上头条呢？你说我还能不能继续唱歌，晋级呢？”
米苏吓出一身冷汗，连连倒退，有些恐慌，倒是黄司司仰天大笑了起来，又往嘴里灌了一大口，一大口的啤酒，咕咕的啤酒顺着他的嘴角，脖子，沾湿了一大片衣衫。
“跟你闹呢。”黄司司好笑地看着米苏，“你这样子怎么混娱乐圈啊。”
黄司司用力地拍了拍米苏的手臂，“兄弟，开开窍。放开点。”
“我……”米苏确实是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如果为了晋级让他去吻一个男人制造绯闻他干不干，更不知道如果黄司司硬是要吻过来自己会怎么办。对黄司司，米苏心里有着大把大把的愧疚，像是米缸里掏不空的米粒，不知道何时见底。
“米苏，我觉得你像一个人。”黄司司难得正经地说。
“是谁？”
黄司司嫉妒地扁起嘴，不公平，怎么这个人连声音都这么好听，他就没见过声音这么好听的男生，温柔的，细细的，像轻风拂细草，这么一拂，就春暖花开了。
“唐僧。”黄司司正经地凑到米苏跟前，又吓了米苏一跳。“我就是那企图轻薄唐僧的妖精。哈哈哈——”说完黄司司就笑个不停，拼命灌酒，灌到眼泪飙出来。米苏轻轻地拍了拍黄司司的背，黄司司顺势趴在米苏的肩膀上。
“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啊。我……的路怎么就这么难走啊，你说。其实……”带着断断续续的哭腔，黄司司艰难地表达着，“我……也不想出名。我就是想赚钱，这行赚钱快……你知道那老小子，那老小子没怎么养我，整天喝酒打牌，好了得了肝癌，活该，二期了……他……没养我……就知道打牌喝酒……怎么我就有个这样的……”
黄司司晃了晃米苏，哭得更凶了，兴许是压抑得太久了。他一直趴在米苏的肩膀上，不愿意被米苏看到自己的狼狈相。“可我他妈还是他儿子，我就不能不管他。他……他整天就知道打牌喝酒，他不管我的……可……我不能不管他……他……他整天就知道喝酒打牌……好了得了肝癌，活该。他……他妈就不是人，就知道打牌喝酒……打牌喝酒……”黄司司的声音越来越弱，醉意也越来越浓，就这么趴在米苏的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米苏只觉得揪心地疼，排山倒海。大抵悲痛就是如此吧。我们每个人活在自以为是的轨道里，看着别人的演绎，自以为是地下结论，最后生活发下批改的试卷，才发现最讽刺的从来只有真相。
“对不起。”米苏轻声地说，“是我对不起你。”
黑暗里，一双眼睛亮了起来，带着仇恨，狡黠地。
米苏轻轻地将黄司司的手搭在自己肩上，企图将黄司司带回去。黄司司的醉意很浓，身子也健壮，不好掰过来。
“来，干杯……来，我们继续喝。”
“司司，我带你回去，来，你站起，我扶着你。”
黄司司艰难地站起来，整个身子往米苏身上倒，一滑又跌坐在了地上，前功尽弃。米苏只好弯下身子，再一次扶起黄司司。
这一次……
黄司司的身子还是向米苏倒。
借着酒意，黄司司的身子斜向米苏倾倒，一小股冲击力撞向米苏，黄司司再一次像烂泥般倒在了平地上，“扑通！”米苏却掉到了水里……
米苏不会游泳，在水里挣扎了几下，就不挣扎了……
黄司司死死地盯着河面，扯开嘴角，讽刺地笑了。
…………
清晓回到宿舍的时候，一言不发地坐在床沿，即使努力控制，眼泪还是“啪啪啪”地往下流，吓到了一旁的关瑜。
关瑜看着清晓红了半边的脸，有着依稀的手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猛地从床上起身。直觉告诉她，清晓脸上火红火红的印子，肯定跟那个叫米苏的有关。清晓是天底下仅存的滥好人了，从不得罪人，那些跪在地上写着什么乞讨求学的，清晓都可以倾囊所出，然后站在阳光里陪那些骗子哭。关瑜就没见过这么一个滥好人。
“告诉我，是不是米苏的女朋友打的！”关瑜从小看不得清晓被欺负，因为在关瑜的字典里，清晓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好人，欺负她的人一定是大坏人。儆恶惩奸，是她关瑜人生的一大目标。
“瑜，本来就是我不对。我哭不是因为挨了打。我是觉得我怎么这么不要脸，明明不对，还理直气壮。瑜，我怎么可以这样，我觉得我好自私。”
关瑜搂着清晓，拍了拍她的背表示安慰，动作有些笨拙。关瑜向来能武不能文，能野蛮不能温柔。
“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关瑜只能想到这个理由，这是老套电视剧里的，究竟什么是爱情，大学里没教，那几个什么爱情专家出的书，其实也让人一头雾水。爱情从来就是只能跟着心走的一件事，再自私，也怨不得。
“瑜，其实我不是想当米苏的女朋友，我只是想站在他身边，为他做很多事情，让他幸福。”
“傻瓜，很多事情是一个歌迷不能做的。”
是她错了吗？是她早早爱上了米苏，却一直拿歌迷做借口吗？是她一直想抢别人的男朋友却伪装善良，只是想帮帮米苏，只是想让他幸福吗？其实，她一直想自己也幸福不是吗？离开米苏就会难过得快要死掉，他不开心或失约，她就会什么事情也干不了，就在那里发呆，脑子里闹哄哄的都是他。
仅是一瞬间，清晓的心揪疼了起来，身子止不住一挣。
关瑜发现清晓的细微变化，“怎么了？”
“我不知道，突然间，就好像心很不舒服。瑜，你说会不会米苏出事了？”清晓的眼里盛满了担忧……
“你以为电视剧啊，你有超能力还是心灵感应啊。”关瑜觉得爱情真的让清晓变得比以前更傻了。如果爱情要让一个女人变傻，那么她宁可不要爱情。这是她的骄傲。关瑜心想米苏最好不要出事，因为她还等着跟他算算账呢。
关瑜拨通了一个电话，吩咐了几声，大概是想要知道米苏的行踪，然后就挂了电话。关瑜从来就这么神通广大，不是吗？
“瑜，怎么样了？米苏有没出事？”清晓关切地问，心里不安的感觉像投入湖里的小石头，涟漪一圈圈地扩大，然后泛开了，影响的范围越来越大……
“不知道，那小子说有米苏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你先休息吧，有消息最快也得明天。”
清晓合着眼，整夜整夜都是米苏的脸，什么姿势都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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