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丝琵琶荷溅泪
琴风翠柳水袖柔,烟雨粉裙荷依旧。
丝竹细雨琵琶舞,梨花带雨笑西楼。
(1)水月招
秦淮河的晚月如同王母手中的镜子,映照出的是扬州城繁华的亭台楼阁。中秋的满月和八月盈香的桂花都吸引着众多人前来秦淮河畔赏景品酒,更有风雅之士举杯邀月,吟诗赋词,好不快活。在穿梭的人群中,你会听到这样的议论:“听说‘水月招’要来了……”说话的是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言语中略带轻薄之意。那水月招是什么呢?其实,水月招乃秦淮河沿岸最为著名的花船招牌也,其中有一个色艺双全的奇女子名叫柳荷儿,擅长丝竹舞蹈、吟诗作画,江南的豪门公子、达官贵人都不惜出重金博佳人一笑。“‘水月招’要来扬州了,真不知能不能见到那个传说中的美人柳荷儿小姐呢?”另一个手拿折扇的儒雅书生对同伴期待地说。
柳荷儿站在船头,柳叶眉下是一双微翘的丹凤眼,挺直的玉鼻下有一滢红润的樱桃小口,一笑会露出珍珠皓齿。她的确很美,美得有点不食人间烟火。此时的她穿着一件粉绿色长裙,藕荷色夹袄,丝丝长发随风飘舞,发髻上是一钻柳叶钗,那是她从小就戴在头上的饰物,也是父母留给她的唯一遗物。她像一个神秘莫测的故事,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世。她是被水月招的妈妈在苏州河捡到的。当时,她是一个躺在木盆中、浑身包裹着黄布的婴儿。“有个孩子在哭,听呀!”在船头看风景的水月招姐妹们发现了她,在水月招妈妈的点头下,大家齐心协力将她捞了上来。因为她所在的木盆中只有一钻柳叶钗和一个绣着荷花的裹布,收留她的水月招的妈妈便给她取了名字:柳荷儿。从此,柳荷儿便成了水月招的一员。随着柳荷儿出落得亭亭玉立,水月招的许多姑娘便被她比了下去,很快地,她便成了水月招乃至整个江南的花魁。
此时的柳荷儿正望着秦淮河上方的皎洁的明月,秦淮河水泛出桂花的香气。她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在痴痴地想着一些事情。就在昨日,一个醉酒的地痞无赖上了花船,欲对她轻薄,一个英俊的白衣年轻男子出手教训了他。那个年轻的白衣男子看她的眼神儿非常奇怪,含有一丝瞬间的惊讶,并不是惊艳的那种。他说他名叫延复,会再来找她。于是他们两人便相约在中秋夜的扬州见面。
一个花色尽失的中年富态妇女从船舱走到船头,手中拿着一件披风。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个风月场的女人,尽管人老珠黄,但眉眼在一颦一笑之中仍尽显娇媚,盈满风流。“天冷了,还是进去吧!都快三更了,看花灯、逛庙会的人都散去了,我看那个延公子是不可能来了……”那个中年妇女冷冷地说着,可是手上的动作却是将那拿在手中的披风披在柳荷儿的身上。天知道她是多么讨厌那个叫延复的人。本来柳荷儿被扰,她是可以让别的姑娘来应付的,毕竟那是金陵知州的侄子,像她们这样在红尘胭脂场摸爬滚打的人,可是连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儿都得罪不起。可那个叫延复的倒好,把那个金陵知州的侄子打了,打了还不说,打完人竟拍拍屁股走人了!害得她们在金陵呆不下去了,只有沿着秦淮河北上扬州再谋生路。这一切都是那个该死的叫延复的造成的!
“他不会来了!”柳荷儿喃喃地说道,眼睛中所流露的是无尽的失望表情。可是那个中年妇女,也正是水月招的妈妈却感到很庆幸。在她的眼中,延复是个很麻烦的人,她可不想让自己的人招惹到什么爱管闲事或者身份不明的人,以防惹祸上身。其实干她们这一行当,本来就忌用情过深。不是有句话说“婊子无情,戏子无意”吗?只是她们不会这样自我轻贱。
“妈妈,我回船舱……”抬头又看了眼秦淮河上那又圆又大的月亮,柳荷儿才依依不舍地离去。夜很深,中秋的夜混着那皎洁的月光和美酒、桂花的味道。更夫敲响了四更的锣声,此时此刻,秦淮河的河心响起了琵琶的幽怨歌声……
(2)闯入者
“西湖西子舞殇,雷峰塔下夕阳。东吴旧时月,望穿越中牛郎。泪伤,泪伤,一曲西楼断肠。”弹完一曲《如梦令》,忽感空虚,半抱琵琶,泪无端盈满眼眶。突然,她听到秦淮河岸边有些骚动,便顺停泊在河岸边的花船舱窗向外望去。看见一列列士兵在举着火把,似乎在寻找什么人。秦淮河河岸瞬间变得灯火通明,犹如白昼,且两路“火龙”正向这边移动。
“会出什么事呢?”柳荷儿自言自语道。打更的人常在打完更后喊一声:“防火防盗”,难道是哪个大户人家出了盗贼不成?柳荷儿正想着,突然她的嘴被人用手在身后给捂住,她根本没来得及叫出声。“不要说话,也不要喊叫,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我是不会伤害你的!”那人用命令的口吻强硬地说道,可虚弱的声音却减弱了其威胁的语气。柳荷儿一回头,望见了一对幽深如水的漆黑眸子。这个说话的男人,准确说是这个闯入者长着一副扁平的北方人的面孔,五官清晰深邃,足有九尺高,一双大掌像两个大蒲扇。相形之下,柳荷儿站在他面前是显得那样娇小、脆弱。“你想干什么?”柳荷儿轻声问道,很奇怪,她并没有感到恐惧,眼睛只是愣愣地盯着那个闯入的男人右臂那似乎是刀砍的伤口,那个伤口还正如泉水般的汩汩流着鲜红的血,好不骇人!
“让我帮你包扎一下伤口吧!”柳荷儿突然开口道,从嘴边溜出的这句话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捂着她口的那只大掌,慢慢地移向了那正在流血的伤口。那个男人皱了皱眉头,干哑地说道:“不用了……”突然他抬起头,恰巧对上了柳荷儿偷窥他脸的秋水般但却很慌张的眸子。男人不自然地撇了撇嘴角,然后又摆出一副强硬的嘴脸,一张脸上净是些冷硬的线条。只听他以命令的口吻吩咐到:“只要你不出声,剩下的你就什么都不要管了。”那个男人说着,从穿的靴子中抽出了一把短刀。那是一把镶着宝石的短刀,柳荷儿从前曾经在一个走草原的商人那里见到过,并且听到过许多有关关外的趣闻轶事,有关金人、契丹人、西夏人、蒙古人。听那个商人说过蒙古人都喜欢用刀,而且蒙古人都随身携带短刀。每个生活在草原上的蒙古人都擅长骑射,骁勇善战。难道他是一个蒙古人?这个猜测着实让柳荷儿吓了一跳。而此时此刻,那两条“火龙”渐渐靠拢了花船,已将船包围了。那个人纵身一跃,藏身在船舱的舱廊横梁上面,很难看出是一个已经受伤的人。柳荷儿已经看呆了。
就在这时,一队宋兵闯了进来。“这位姑娘,我们是来奉命搜查鞑子探子的禁军,为了你的安全,也请你与我们合作……”一个宋兵小头目毕恭毕敬地说道。鞑子探子?是那个人吗,是他吗?柳荷儿疑惑了。“还是没有搜到人吗?”突然一个宋军禁军校尉走了进来询问着那些正在搜查的宋兵。刚才的那个小头目连忙跑向前去,向他报告说没有搜到人。“再搜,鞑子都是很狡猾的,还有他已经受了伤,跑不远的……”那个校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这一次柳荷儿听清楚了他的声音并且感到非常熟悉,抬起了一直深低的头,目光竟遇上了校尉投到这里的眼光。顿时两人的身体同时一震,一段无言的交流在两人的目光中默默进行。那个校尉竟然是今晚没有前来赴约的延复!
“好了,如果搜不到人,也就不要打搅这位姑娘休息,我们再去别处搜!”过了好久,延复才下达了撤出搜捕的命令,一队队的宋兵下了花船。直到这时,柳荷儿才舒了一口气。但是她很快发现,延复并没有走,他正对她上下打量。柳荷儿也用满含责备的眼神凝视着延复,全然忘记了船舱舱廊横梁上面还藏着一个人,正在注视着他们。“很抱歉,我今晚有公事在身,没有准时赴约,真是对不起……改日我会再找你,告诉你一个故事!”还是延复打破了僵局,但他的声音显出了明显的激动,他的眼睛也闪过一丝沧桑和凄凉。柳荷儿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延复回头看了一眼柳荷儿,然后大步离开了船舱。柳荷儿的眼睛还是愣愣地望着延复离开的方向,全然不知那个男人——那个鞑子已从船舱横梁上跳了下来。柳荷儿一回头,正好对上了他深黑的似乎能看穿人心事的眸子,但他什么也没有说。他的手臂仍然在滴着血,雪白的衣服也被染红了大片。
“我来帮你包扎好伤口……”说着,柳荷儿将一段缟素从自己的衣裙中扯了下来,然后细心地缠在那个男人的伤口上,他也并没有拒绝她的好意。伤口包扎完后,那个男人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一个令箭样的玉珮,上面有一个雕的图案,似乎是关外某个显赫家族的图腾。玉的背面刻着一些她看不懂的关外大漠文字。柳荷儿奇怪地望着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似乎也领会到了柳荷儿眼神中的疑惑,于是他耐心地解释道:“……如果将来你有困难,就拿着这玉珮到关外来找我,关外的人看到这个玉珮都会帮你找到我,到时候我会尽全力帮助你,就当是报恩!”说完,他将这个玉珮随手挂在了柳荷儿的琵琶上,然后从船上跳进了河里。他的这一系列动作太快了,快到柳荷儿完全没有反应和思考的时间。
中秋的月亮仍是又圆又满,桂花树的芬芳仍是飘荡混合在秦淮河两岸的空气中。河心仍然是一个女子的琵琶弹唱声,弹唱的仍然是那曲《如梦令》:
西湖西子舞殇,雷峰塔下夕阳。东吴旧时月,望穿越中牛郎。泪伤,泪伤,一曲西楼断肠。
(3)烽烟起
万夫长拓虎坐在自己那宽敞舒服的大帐之中,疲惫地看着此次南下进攻的地图。万夫长在蒙古语中是大元帅的意思。能坐上这个宝座的人,凭的不仅是超人的本领,自然还有长生天的保佑。当许多人对这个宝座垂涎之际,察合台汗将其赐给了自己的堂兄——成吉思汗的侄子拓虎。许多人表示出了不满,有人认为,是否只有孛儿只斤氏家的人才有权做这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官?察合台的几个兄弟其实也对此不满,他们不理解自己的亲兄弟为什么不相信自己的亲兄弟?其实除了察合台和南征的大将军——成吉思汗时期的老将木华黎之外,没有人知道这次南下进攻的路线图和宋军的国力、军力情报以及他们的防御状况都是拓虎搞到手的,为此他还差点丢掉了性命!
帐子的门帘被掀了起来,走进一个八尺大汉,他的腮部蓄满了胡子,看不出实际年龄。“禀报万夫长,我们捉到了一个宋军的探子……”他将一只手毕恭毕敬地放在胸前,腰弓了下去,不安地抬头注视着前方正在专心看着地图的主子。他叫乌力其,是和拓虎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安答,亦是他的贴身保镖。拓虎对他可以说是完全信任,所以只要不涉及到重要机密之事都会放心地交给他做。“哦,宋军的探子……”拓虎感兴趣地抬起了头,没想到国力微弱的宋国竟然还有心思搞谍报?说句实话,他真的不太喜欢宋国这个国家。
靖康之变后北宋被金而灭,赵构也就是那个宋高宗便迁都到了临安,把大片大片的大好河山拱手让给了外族。迁都后的他也没有像越王勾践那样卧薪尝胆,奋发图强,而是天天醉生梦死,日日歌舞升平,把临安当成了汴梁。这样的国家岂有不灭之理?但是察合台汗总是笑着对拓虎说:“宋国国力虽弱,但是却不能轻敌,毕竟它国土辽阔,黎民众多,是只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想到这里,拓虎捋了捋皱在一起的眉心,嘴角勾起了一个弧度,于是吩咐道:“把那个宋军的探子带进来吧!”
说心里话,拓虎不喜欢宋人,他总认为宋人太娇弱,但不知为何,自从上次从扬州刺探宋军军情回来,在秦淮河上遇险获救,那个救自己的宋人女子就一直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不得不承认,那个女子很美,她的美是他从来也没有见到过的。也正因为如此,他将自己的孛儿只斤氏家族令牌,那个贵族的象征物作为信物给了她,希望她会来关外,会来大漠,会来草原找自己……
一抬头,一个蓬头垢面的穿着蒙古人衣服却显肥大,身材明显瘦小的家伙被乌力其像拎一只兔子似的推进了帐子。那人头低得很低,一身衣服已明显有被风沙吹过的痕迹。乌力其走近拓虎,将一封信递了上去,“这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拓虎接过信,将其毫不在乎地展开,然后轻蔑地瞟了几眼,他很清楚信上写的是什么。
金已被蒙古灭掉了,宋国感受到了威胁,于是不知哪个自作聪明的大臣想仿效苏秦,想出什么联合西夏共同抗击蒙古的蠢主意。信很快被丢在了地上,拓虎徒步走到那个宋军探子面前:“宋国难道没有人了吗?会派你来这关外冒险,他们那些臣子将相还真放心啊!……”拓虎低笑着,但那个宋军探子却始终深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拓虎发火了,从来没有一个俘虏,或者是奴仆对他这样不敬和放肆过,更不用说这个敌方探子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更准确点说是他案板上的肉,任他宰割!“把头抬起来!”拓虎压抑着自己即将喷发而出的怒气,低低地命令了一句。但是那个宋军探子的头低得更低了。“把头给我抬起来,我不会因为你长得丑而杀了你!”拓虎几乎吼了出来,而旁边的乌力其却一直在忍着笑。听到了拓虎那震天动地的怒吼声,那个宋军抬起了头。这时拓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那个曾经救过自己的宋人女子!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拼命用手揉着自己的眼睛。可能是他挑灯夜战读了好几晚地图的原因,身体早已撑不住了,一个趔趄,身体突然重心不稳向后倒去,幸亏身后的乌力其发现苗头不对,连忙收起了笑,及时搀扶住了欲向后倒的老大。搀扶老大的同时,他也对上了那个宋军探子惊恐中又透着几分关心的奇怪眼眸。很显然,老大和这个宋军探子是认识的。可是怎么会呢?在拓虎身边与其一起长大的乌力其,往往在拓虎身上的感觉是最为敏锐的。这一次,他直觉两人一定在这之前就认识,错不了的!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事情就难免有些蹊跷了。
(4)柳叶钗
中秋的第二夜。水月招的姐妹们都受到了扬州通运使的礼遇,和妈妈一起去扬州最有名的酒楼醉仙楼吃酒去了。但是柳荷儿却称病不愿前去。生长在红尘,看惯了人情冷暖,也早已将自己封闭。的确,她是个清高的人,第一讨厌贵戚显宦,第二讨厌铜臭富贾。这些人在勾心斗角中沾染了些许俗气,这就是柳荷儿打心底厌恶他们,不愿同他们交往的原因。妈妈也并没有勉强要柳荷儿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毕竟她是整个水月招的花魁,她有傲的资本,当然也不可以随随便便就抛头露面啊!对于这棵摇钱树水月招的妈妈可宝贝得很哩!
“小姐,有个延复公子在门外等候要见您,您见还是不见?”一个小丫鬟推门进来,手中端着点心和瓜果。而此时的柳荷儿正在发呆,手中抱着那把心爱的琵琶。琵琶下系有那块雕有图案的玉珮。昨晚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但是她怎么也忘不掉,消化不掉一些事情:那个延复,对她而言已经产生了好感的延复,竟然是官府中的人!“让他进来吧!”柳荷儿冷冷地吩咐丫鬟道。
延复一身衣久蓝的麻布长衫,看起来像扬州城小厮模样,兴奋地走进了柳荷儿的闺房。而迎接他的是比昆仑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还要冰冷十倍的脸。看到这个情景,延复的笑容已敛去了一半。他悄悄地从怀中掏出了一钻柳叶钗,那柳叶钗竟和柳荷儿头上插的那钻一模一样!延复轻轻地将那柳叶钗放在桌子上,坐在桌旁的柳荷儿很不经意地瞟过一眼,然后睁大了眼睛。顿时屋中飘荡着一股诡异的气氛,两个人都没有言语,陷入相互的、冷静的思考之中。“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吗?”沉默了一会儿,柳荷儿打破了僵局。
“这个故事很长,你有耐心听下去吗?”想了一会儿,延复平静地说。“可是我为什么要听这个故事?”柳荷儿皱起了柳叶眉,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中没有一丝温度。“你必须要听,因为这与你的身世相关……你是我的亲妹子呀!”延复忽然激动起来。他的话着实让柳荷儿一震,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平静,“你怎么知道我是你妹子……”还没等柳荷儿把话说完,延复已迫不及待地做出了解释:“是那个柳叶钗,那是我们家的家传之宝。还有你在襁褓中的时候,是用一个绣这荷花的黄色裹布裹着的……”空气似乎凝结了,两人都陷入了沉思。
“我们的父亲叫呼延登,是呼延家的三公子,我们的祖上是呼延赞,祖父呼延丕显十三岁出使辽国,辅助杨家将,乃大宋忠良……”延复缓缓地叙述着,眼睛中噙着泪花。“我的真名叫呼延复,复国的复,是要光复大宋失去的半壁江山之意!你的真实姓名叫呼延柳,柳与留谐音,是希望将大宋的国都留在汴梁,不南迁……”说到这儿延复哽咽了,“我们的父亲将毕生的心愿寓在了我们的名字之中……但是由于受奸人的诬陷,我们呼延家受到了迫害,遭遇了家变。”也许是认为男人不应该流泪,延复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继续说道:“家变那年,我们的父亲、叔叔、大伯和大哥都在西夏的战场上,家中只剩下了老弱妇孺。由于奸人谗言,怕呼延家势力太大威胁到皇权,他们便采取了行动,下令将剩余的呼延家一百一十口人投下天牢……那年我九岁,而你只有三个月,我抱着你拼命跑,你的哭声引得追兵拼命追……”延复仿佛陷入了那遥远的记忆,而柳荷儿也在认真地听着。“在跑到一条河的河岸的时候,我实在跑不动了,那追兵也越来越近。情急之下,我将你放进了河岸一个不知是谁的洗衣服的木盆里,留下了那钻柳叶钗,将你推入了河中,我也跳入了河中……”延复的眼睛湿湿的,“后来经过多方打听我才知道,我们的父亲、叔叔、大伯、大哥都在西夏战死了!”听到这里,柳荷儿瞪大了眼睛。“既然是朝廷害死了我们全家,你为什么还在朝廷做官?做朝廷的狗?”柳荷儿怒咬银牙。“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呀……”
(5)被俘记
“我是在等待一个机会。”延复的眼睛里充满了兴奋的光。“什么机会?”柳荷儿也感到很兴奋。“一个复国兴邦的机会!”延复说着,手指着那柳叶钗说道:“你和我两个人手中的柳叶钗合在一起就能显出一首诗。诗中隐藏着我们父亲留下兵书兵法的埋藏地,是在西夏……我是在投奔父亲的一个好友时知道的这个秘密,在不情愿中当了这个官,就是要争取到西夏去的机会。……而现在机会来了,我会被派到西夏去当信使。”延复含着泪将这些说完,就让柳荷儿把头上的柳叶钗取下,两个钗子放在一起,恰巧拼成了一首诗,一首情诗:琴风翠柳水袖柔,烟雨粉裙荷依旧。丝竹细雨琵琶舞,梨花带雨笑西楼。
一匹骠壮的枣红马上,柳荷儿身穿着一件关外的衣服。衣服虽然肥大,很不合身,但这样走到关外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这也是延复吩咐过她的。清晨上路时,她告别了水月招的姐妹以及妈妈,大家都知道了她忠良之后的身世,身上背负着复国兴邦的重任,对她的决定,也没有做太多的挽留,只是大家都哭得很伤心。柳荷儿背起了她心爱的琵琶,那琵琶除了挂着雕有图案的玉珮略显特殊外,其实已经被延复改成了一个进攻型的武器了。在这个琵琶中有一根柳丝做的细弦,手指拨到这根弦上会射出一根毒针,当场让敌人毙命。可是,这个致命武器只能使用一次,她当然要很慎重才是。
去西夏的延复在出了关后把信件交到柳荷儿手中,并将自己的随从、武士都拨给了她,并吩咐她着男装,别让人看穿身份。延复会先去寻找父亲留下的兵书兵法,找到后与柳荷儿在兴都会合,所以与西夏联合抗击蒙古的那封机密要信就这样不经意中传在了柳荷儿的手中。延复单独出发了,柳荷儿他们则沿着大路浩浩荡荡地继续前进着。
不知为什么,自从离开了大宋的境地,她就感到心里很是不安。尽管有延复的随从和武士处处小心保护着她,但她还是感到越来越害怕。一路上便听人说,西夏与蒙古交界的这一地区,经常有神出鬼没的蒙古骑兵出现。她是在害怕蒙古人吗?她也不知道。这时她看到了远处的滚滚黄沙。“不好,蒙古人!”突然有人大叫一声,那些随从、武士很本能地将柳荷儿护在了身后,他们知道,柳荷儿是主子在乎的人,更何况她的身上有那秘信,关系到数百万大宋子民的安危。
乌力其骑在高高的马上,他君临其下地望着下面。一眼就望见了那个被众人护在身后的柳荷儿。他嘴角一扬,指着柳荷儿对同伴说:“其他人不要管,活捉那个人!”一队队的蒙古骑兵从山坡上冲了下来,将柳荷儿那一队人团团包围了起来。
从来没有见到过杀戮的柳荷儿此时看呆了。蒙古骑兵要么挥舞着弯刀,要么挥着长鞭,发出了震天动地的魔鬼般的嚎叫。瞬间,周边保护她的随从武士要么被斩落马下,要么被蒙古骑兵的套子套下了马,拖在了马的后面。忽然,一群群的蒙古骑兵将柳荷儿团团包围住,发出了妖魔般的尖叫,混着肆无忌惮的狂笑。柳荷儿害怕极了,突然头一晕、脚一软,从枣红马上摔了下来……
(6)无荷谷
不知什么时候,拓虎的身边多了一个小厮。这个小厮不仅要负责照顾拓虎的生活起居,还要洗所有骑兵将士的一大堆衣服。这个小厮是谁?除了柳荷儿,还有谁会有这样凄苦的命运?更可恶的是,她的东西被那个叫乌力其的全部交给了拓虎,其中还有那个琵琶!琵琶上面有拓虎给自己的雕图案玉珮,他可是亲口告诉过她的,拿着那玉珮是可以要求他任何事情的!那么她拿着它要求放了她总可以吧?
正想着,一大堆臭衣服又塞了过来。那个该死的乌力其对她原本细白纤嫩的玉指现在竟变成了粗红的胡萝卜状视而不见,且戏谑地说:“天黑之前必须洗出来哟,你可不希望看到我们不穿衣服乱跑的样子吧……哦,这几件还是拓虎的呢!”看见柳荷儿羞红了脸,他接着放肆地笑了起来,然后很满意地离开了。这时一个小姑娘坐在了柳荷儿的旁边。那个小姑娘长着一副红苹果般的可爱脸蛋儿,一双铃铛眼忽闪忽闪地充满灵气。柳荷儿一转头,恰巧看见小女孩儿正凝视着她的脸出神。“姐姐,你是宋人吗?”小女孩突然开口了,声音和她的人一样甜。柳荷儿疑惑地点了点头。“我的妈妈也是宋人呢!”小女孩的眼睛水灵灵的,明亮清净的眸子仿佛是一幽玉湖。“乌兰——”突然,一身便装的乌力其出现在小女孩的身后,叫着小女孩的名字。“他是谁?”柳荷儿指着乌力其问。“哥哥呀!”小女孩朝她眨了眨漂亮的眼睛,然后被一双大手抱起消失了。
“嗨,乌兰这孩子挺可怜的。”一起帮她洗衣服的老嬷嬷感叹道,“她是一个宋国女人的孩子……”柳荷儿眨了一下眼,“那又怎么样?”“部落里是容不下她的!”老嬷嬷摇了摇头,诉说了乌兰的故事。原来,乌兰和乌力其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乌兰的母亲是一个被俘的汉人,在蒙古,尤其是那荒蛮未开的岁月,被俘的异族女子通常是被买卖的奴隶,没有人格,像牛马,有的还不值牛马的价钱。
乌兰的母亲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虞晚荷,是宋国临安的一个书香门第的大小姐。在被乌力其的父亲虏获后,乌力其的父亲强要了她,于是他们有了乌兰。但是,乌力其的父亲是永远不能娶虞晚荷的,无论是妻,还是妾。因为作为千夫长的乌力其的父亲,如果娶了一个汉人女子,会被族人所不容的。在一个月圆之夜,虞晚荷来到了一个山谷的悬崖边,她朝故乡月圆的方向拜了三拜,然后纵身跳了下去……
虞晚荷死了,乌力其的父亲才知道自己爱那个汉人女子爱得有多深!他会天天在虞晚荷跳崖的地方看月亮,与虞晚荷的灵魂对话,而且给那山谷取了一个名字:无荷谷。“曾经有一个传说,虞晚荷跳崖时丢下了一个绣着荷花的荷包,如果谁能拾到,谁就会寻到已逝去的、真正的爱情,寻到所爱之人的灵魂……”老嬷嬷唠唠叨叨地讲着这个繁冗的传说,“许多年轻相爱的男女在听到这个故事后去寻找,但他们都一无所获。”老嬷嬷继续慢慢叙说着。这又关我什么事?柳荷儿想着,但是她依旧在安静地聆听。
洗好了自己洁白的身子,柳荷儿又套上了那套小厮的衣服,将小厮的帽子罩在了头上。一个士兵掀帘进了帐篷,“万夫长要你去!”那个士兵冷冷地说完,随即转身就离开了。“我只是一个俘虏啊!”柳荷儿自言自语道,其实她又何时忘记过自己的身份呢?怎么可能指望别人对她这个俘虏有多好的脸色?她走出了自己的帐篷,朝拓虎的帐篷走去。她不知道拓虎会找她谈些什么,但是她已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推门而入,她看到拓虎仍坐在那张虎皮的太师椅上,桌面上有张地图。
“你来了。”拓虎的声音低低地响起,透着威严与王者的霸气,“你是我的贴身侍从,你不认为你有服侍我更衣入寝的职责吗?”他抬起了漆黑的眸子,正巧看见柳荷儿睁得很大的不敢相信的大眼怒瞪着他。柳荷儿的这种表情把他逗乐了,他也想彻底地捉弄她一下。于是他离开了地图,走到柳荷儿面前。此时的柳荷儿已经呆了。拓虎伸出手抚摸着她的额头,她那芬芳柔软的青丝,使他感到无比的舒服,阵阵处女香从她的身体中散发出来,使他陶醉。
风吹着柳荷儿的衣服,偶尔会掀起她衣服的一角,会露出她雪白的藕荷小臂。在她的小臂上有一点朱砂,十分显眼,这也当然没有逃过拓虎的眼睛。他的眉头皱起,抬起她雪白的手臂,低声问道:“这是什么?”“守宫砂呀!”柳荷儿淡淡地回道,在大宋国那样保守的地方,未出嫁的姑娘都是点守宫砂以示贞节的,这一切,那些野蛮粗犷的蒙古人懂吗?她很是怀疑。“你身上为什么会有这玩意儿?……是告诉所有的男人你是纯洁的,然后都来沾吗?”说到这里,他又想起第一次的相遇是在条花船上,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顿时一股莫名火在他的心底升腾。“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柳荷儿急得想哭,但是拓虎已经温柔地吻去了她的泪,随即用自己的唇去掠夺着她的甜蜜。
“不要……”柳荷儿轻轻挣扎了一下,只见拓虎轻微地皱了一下眉头,“不要反抗,否则我会把你丢出去……如果我宣布你是个女人,而且不是我的女人,你想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在宋人的眼中,我们蒙古人不是都是洪水猛兽、是野蛮人吗?那你又指望野蛮人能做出多么文明的事!”是啊,她怎么会忘记蒙古人都是些荒蛮未开之人呢?她怎么会曾经幼稚地奢望那个拓虎会向自己报恩呢?
此事之后,柳荷儿可以不去洗那些臭衣服了,也许就是拓虎的报恩方式吧!柳荷儿感到自己的命运冥冥之中已离那个虞晚荷不远了……
(7)雕玉珮
不知何时,柳荷儿也喜欢站在无荷谷上看月亮了。那一夜,她的手臂上那颗与她相伴了十八年的守宫砂变黯淡了。此后,拓虎要她夜夜侍寝,她成了他名副其实的“他的女人”。但每当见到乌兰,她的内心深处总会一震。她感到自己心中最柔软的部位在流泪,在流血!她常常抚摩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想:我可不能和那个蒙古人有孩子,我不要虞晚荷、乌兰的悲剧发生!她夜夜这样祈祷着,在泪水和呻吟中入眠……
“抓住了一个宋军探子,又抓住了一个宋军探子!”军营中顿时炸开了锅。只是柳荷儿的心一震。她也随人来到帐篷外,发现那个被抓的宋军探子不是别人,竟是她的亲哥哥延复!“我们又见面了!”拓虎望着他,邪恶地挥起了手中的鞭子。“我真后悔,当初怎么没有把你一刀砍死!”延复也咬牙切齿地说道。“很好!我最为佩服的就是有骨气的硬汉子!”拓虎说着,又抡起了鞭子,鞭子雨点般的抽打在了延复身上。延复咬紧了牙关,没有喊出一声,这更激起了拓虎一遍又一遍更猛烈的毒打……柳荷儿捂着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叫出声来,而延复也在人群之中发现了她,并用眼神告诉她赶快离开……
夜深人静的时候,柳荷儿来到了捆绑延复的那个马厩里。她悄悄地解开了延复的绳子。“妹子,让我带你离开吧!”延复说着就执起了柳荷儿的手。“能逃出去更好,如果不行,你就先逃出去吧!”柳荷儿边说着带路要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偷偷地想,其实拓虎对她还是不错的……“那里是什么地方?”突然延复悄声问柳荷儿。“是拓虎的营帐……”柳荷儿如实答道。“我要先拿一些东西再逃走!”延复说着便蹑手蹑脚地朝那帐篷靠拢。“小心啊!”柳荷儿知道自己无法劝阻,那也只有在心底里默默祝福了。过了几分钟,延复出来了,手里拿的是几卷经书,拓虎勾画过的一张地图和那个挂着雕玉珮的琵琶。“走吧!”延复轻声说着,柳荷儿冷静地点了点头。她直觉拓虎从来也没有这么早入睡过,她总觉得事有蹊跷。果然不出所料,周围亮起了上百上千个火把,将他们一步步包围在中间,火把的中央站着的自然是圆目怒睁的拓虎和一副表情让人很难捉摸的乌力其。
“啪——”一计鞭子流星闪落般的抽了过来,延复将柳荷儿护在了身后。顿时,那鞭子更猛烈地击在了延复身上,直接将他击倒在地。延复痛苦地倒在地上呻吟着。柳荷儿紧握着延复交到她手上的那些东西,默默地静观着这一切。拓虎突然停止了对延复的毒打冲了过去,他一把抢过柳荷儿手中的东西——那卷经书和那张地图!怒目圆睁之后他将那一切撕了个粉碎。柳荷儿也从来没有看见拓虎的脸色这样难看过,心中隐隐地感到害怕。突然拓虎转过身去,用手中的鞭子指着延复狠狠地说:“来人啊,把他给我拖下去,找个地方活埋!……”“不要啊!”柳荷儿撕心裂肺的声音传来,拓虎一回头,眉头皱得更紧了,简直要用眼光将人撕成碎片!“把她拖到我营帐中去!”他强硬地发出了命令,而柳荷儿却挣脱了拖她的士兵。她愤怒地举起了琵琶,琵琶的末端吊着那个他给她的雕图案玉佩。“你不是说过,我只要拿着这个玉珮来找你,你就会报恩……”柳荷儿哽咽了,拓虎却愣住了。而此时柳荷儿的胆子更大了,“现在我要你帮我,放了延复!……因为他是我亲哥哥!”柳荷儿的眼睛中盈满了泪水。拓虎望了延复一眼,他已被自己打得奄奄一息了……“放了他!”拓虎命令完以后,独自骑着自己的大黑马狂奔了出去。
夜,仍是那样静。残月下只有一个人的身影,是独自哭泣的柳荷儿……
(8)琵琶舞
古镜中的柳荷儿穿着蒙古族的服饰,旁边一位穿着蒙古族贵族服饰的老太太正安详含笑地看着她:“你长得真美哟,穿上我们蒙古人的衣裳可比我们那最美的弘吉剌美女都不知要美多少倍哦!”“阿妈,我的新娘打扮好了吗?”拓虎一掀门帘,快乐地走了进来,那样子就像一个天真的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被他喊作阿妈的贵族老太是成吉思汗的第三个夫人也隧,在孛尔只斤帖氏家族中德高望重。她已答应收柳荷儿为干女儿了,这就意味着拓虎和柳荷儿的婚姻被族人接受了。古铜镜中的柳荷儿是一个幸福的新娘,嘴边漾起了满足的微笑。
今夜,柳荷儿要在这草原之夜表演琵琶舞助兴。她在举行完了结婚仪式之后,脱下了那沉重的蒙古袍,换上了一件清爽的天蓝色的汉装。拓虎说过,他喜欢天蓝色,那清朗的颜色代表着长生天,也会如长生天一样永恒。“女为悦己者容……”柳荷儿默默地说着,这时一只手轻轻地捂住了她的嘴。她仰起头,看见的是延复!“不要说话……”延复拿下了那个捂在柳荷儿嘴上的手,且把她拉往没有人的黑暗角落。“你真的要嫁给拓虎?”延复的眼睛中透着严肃。柳荷儿坚毅地点了点头:“我爱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所爱的是一个杀人魔王,他不会给你幸福!你知道西夏覆灭,兴都被屠城,这一切都是谁干的吗?是拓虎,你要嫁的人!”延复的眼睛中噙着泪水,“我们可是大宋的忠良之后,你忍心看到大宋重蹈西夏的覆辙吗!”延复有时真的恨自己只是一个空有报国之志、武不及人的书生!“百无一用是书生”,也许真的在理。
“那你要我怎么办?”柳荷儿无奈地说,她已很认命,甚至是很欢喜成为拓虎的新娘了。连蒙古人都已经接受她了,不是吗?她不明白,大宋的人为什么不能去接受蒙古人呢?谁坐江山,又有什么区别呢?老百姓不是照样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不是照样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吗?江山,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杀了他!他既然也爱你,就不会对你作任何提防!”延复一字一句地说着,“不,我不能利用他对我的爱去做伤害他的事……”柳荷儿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我已在你的琵琶中安装了三根毒针,足以使他当场毙命!”延复看不到柳荷儿的眼泪自顾自地说着。“不!”柳荷儿歇斯底里地喊道,但很快嘴被延复堵住了。“听我说,听我说……”延复不停地摇晃着柳荷儿的身体,“拓虎死了,蒙古人南下的计划就会搁浅,到时候是你救了大宋,救了百万黎民的民族英雄啊,妹妹!你还是好好想想吧!”延复说完,已消失在黑夜中了。
国仇、家恨,她可理解当年西施的心情了。拿起了琵琶,她用玉指拨着那丝丝琴弦,轻盈柔美的周身旋转舞蹈了起来。草原的篝火映红了每个人的脸,更把柳荷儿的舞姿衬得妖娆诡异。饮酒声、粗犷的牧歌声伴着柳荷儿的舞姿。所有人都被那来自江南的柔美音乐所感染,大家纷纷举起了酒杯,向拓虎及也隧老汗后敬酒。
柳荷儿越舞越快,蓝色的丝绸升上了墨蓝且充满星斗的长生天。突然,她的手指拨开了那三根柳丝弦,三根毒针静静地射了出去……
琴声停止了,柳荷儿倒在了拓虎的怀里。她的胸口上插着三根毒针,胸前的血滴成了一朵荷花……拓虎发出了失去理智的咆哮,柳荷儿困难地伸出一只纤细的玉指,温柔拭掉了拓虎的泪,并有效阻止了他的咆哮。此刻,时间停留,光阴凝固。“知道吗?……我听说的虞晚荷的故事,那象征爱情的荷花,是,是,是……”柳荷儿的嘴角上仍漾着笑意。“不要说了。”拓虎用一根手指温柔地点在她的唇上。柳荷儿的一只手指着自己的胸口,“……这,代表着,我爱你!”说完,柳荷儿满意地闭上了眼睛。柳荷儿的嘴角仍泛着如荷花般柔美的微笑。
几年过后,临安被攻克,南宋灭亡了。拓虎要求可汗把他驻扎在原蒙古和西夏的边境,那个有无荷谷的地方。他时常感到空虚,便一个人爬上无荷谷谷顶看月亮。
胜败又如何,斯人已逝。何为人生?他从怀中掏出了那两钻柳叶钗,将它们重叠在一起,一首情诗又清晰可见,仍是那首:琴风翠柳水袖柔,烟雨粉裙荷依旧。丝竹细雨琵琶舞,梨花带雨笑西楼。“梨花带雨笑西楼……”他反复吟诵着,这是什么?一种柔美的坚强?想到这里,拓虎纵身跃下了无荷谷。因为他相信了虞晚荷的传说,他要去寻找一个绣着荷花的荷包,去寻找他那已逝去的真正的爱情,他最爱的柳荷儿的灵魂……
秋风拂柳,柳叶飘下。藕断丝连,荷花盛开。一曲歌谣,柳丝琵琶。荷花溅泪,大漠风啸。
楔 子
时间:1885年。自鸦片战争(1840年)以来,中国逐渐沦为半封建半殖民地国家。近邻日本由于明治维新走上了资本主义的发展道路,而大清朝却整日沉湎于“泱泱大国”的迷梦之中闭关锁国,在英、法等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利器”威胁下被迫打开国门……我的这个故事就从帝国主义国家英、法、俄、美等西方列强要清政府在北京举办一届国际性的运动会开始说起。
(1)
(2)
地点:江南的两江总督府。万两黄金的赏赐对于这个惜金如命又吝啬之极的守财奴总督来说如同蚊子碰见血——太大的诱惑!他宁可抛弃自己的顶带花翎也不会抛弃这万两黄金!在他看来,有钱就可以买官做,买官也只有一个目的——捞钱,捞更多的钱!也因为如此,他的种种手段让他坐上了这个官居二品的肥差江南两江总督的位子。他托着下巴,仔细地琢磨着:自己可以推荐一个跳高的。洋人的撑竿跳,不是要先撑起一个“竿”吗?这不禁使他想起了一件事情。一年前的一天,他的官服竟被一个小偷偷走并挂在了一个与城墙一般高的旗杆上。“我应想办法引那人出来,说不定他真的会让我从吏部那儿获得万两黄金……”总督大人自言自语道,自己也不禁乐得合不拢嘴儿了。他让人将他的官服挂在了一个同样与城墙一般高的旗杆上,然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旗杆树了起来,并到处张贴布告,宣称凡是能把官服从旗杆上取下者,两江总督大人将亲自赏赐白银一万两。他敢肯定那一万两白银的数目足以让那个贼动心。可布告发出去后,除几个想发财的试图爬杆取下官服但没有成功会个“三拳两脚”之徒以外,根本没有人理睬。事情并没有像总督大人意料的那样发展——没有人能成功地将他的官服取下。当他耐不住性子决定将自己的官服挂上最后一天,然后感谢那小偷给他省下一万两白银时,那小偷却真的出现了。那小偷走近那有城墙一般高的旗杆,轻松地运气,用轻功一跃而起,像一只腾空的鹰,一展翅就“飞”到了旗杆顶上,将那官服取了下来……当他从旗杆上取下官服稳稳落地站定时,一群官兵已将他层层包围了起来,两江总督大人也一脸坏笑地面冲着他……
(3)
礼部侍郎正在筹备着给老佛爷祝寿,从全国各地请来了戏班子、杂耍班子入住侧宫。此时此刻,各个班子都在侧宫的场院上热闹地排练着。他注视着这形形色色的一群人,定睛一瞧,嘿!那边的五个人实在有趣!只见他们身材矮小,但却显得很有精神。这五个精瘦的汉子把五个木圈固定在五个木棍上围成梅花状,他们各人站在各人的木棍前,然后五个人开始依次走着有规律的细步。突然,带头走步子的人停了下来。只见他拾起了放在他们中间的铁球,让铁球从他的手掌滑到了肩头部,刚碰到肩头时,肩头再一用力,那个铁球穿过了与之大小适宜的木圈,直冲第二个人的肩头袭来;第二个人眼见那球袭向自己,晃动了一下肩膀,轻松一碰那球,那球就又穿过了一个木圈……直到五个人相继将铁球穿过那五个圈,画出了一个美丽的“梅花”曲线……礼部侍郎看呆了。在洋人的大使馆里曾见识过洋人打篮球的他知道那篮球是被洋人拿着往那破网兜里抛的——还不一定能抛进去!眼下这五个人不正是一个完美的与洋人较量篮球的超霸组合吗?于是他悄悄地将这突如其来的新发现迫不及待地告诉了老佛爷……老佛爷已经不耐烦他们那些地方官员的超慢型运动员挑选进行时了。于是她老人家马上玉言金口下令道:剩下的足球项目的运动员就像抓壮丁那样地抓,抓着谁算谁!于是乎,踢毽的、耍猴的、卖西瓜的、吹喇叭的……北京城的三教九流人物都被聚集在了一起。往那临时的皇家足球训练场上一站,感觉就像是进了北京的集市。这头儿守门员喊着:“……哥几个等着一定要多买几个我的西瓜啊!不是跟你们吹,我的西瓜可是又大又甜,保熟!……”;那头儿前锋线上传来一声:“……爷们儿,有机会俺那儿听戏去,给俺捧捧场子,俺可不是什么‘烂班子’的‘戏子’,想当年俺还是娃娃的时候,还给那咸丰爷演过《大闹天宫》哪!……”顿时,人声鼎沸,响彻如倒扣在地上的锅盖般的天空……
(4)
“圣火”将在北京这座古都点燃了。看台上一边坐着老佛爷、皇上和众大臣,一边坐着洋大人们。一听说洋大人开运动会之前要点圣火,老佛爷马上按照洋大人的习惯安排了四个火炬手。第一个火炬手是汉族民间的神汉,只见他边跳着驱鬼舞,嘴中边喃喃地念着咒语:“啊吧呢啦吗(俺把你来蒙)……”边往第二个火炬手站的方向走去。他那夸张的阎罗面具着实地把那些来自大洋彼岸的虔诚的信奉上帝的基督徒、天主教徒们吓了一大跳!
传递第二棒的是西藏的萨满,只见他穿着件黑色的大斗篷,披头散发,摇动着手中的铃铛,嘴里念着无人能懂、似是而非的“咪咪——嘛嘛——”。随着喇嘛教的长喇叭“嗡——嗡——”的声音,他疯疯癫癫地手擎火炬向前跳跃着。看台上的一个英国人实在看不下去了:“诅咒,诅咒,……这是东方人的诅咒!……”他边说着边要离开看台。望着这个年轻小伙儿的不礼貌举动,一个使节模样的英国人将他一把按回了位子:“……你不了解中国人,应看看他们到底都在搞些什么!……”这个英国小伙儿在使节的劝说下又耐着性子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第三个火炬手是一个着装古怪,同前面两个一样戴着龇牙咧嘴令人感到恐惧的奇异面具的巫师。只见那巫师把火炬顶到了额上,稳健地走着,四周一片哗然。巫师突然将额上的火炬翻上了天,然后又稳稳地接住顶在了头顶。周围是中国老百姓的一片喝彩声。随着扎扎实实的稳健步伐,他已把顶在头上的火炬递到一个同样戴面具的巫汉面前,这个巫汉也穿着黑色的大斗篷。只见他背过脸去,又重新面向看台,他已变脸了!他的面具已换成了别的,就在人们眨一下眼的工夫!顿时,看台上发出了“啊——呀——”的尖叫。伴着这一声声歇斯底地里的尖叫,这个扮成巫汉的川剧变脸师傅已将火炬上的火“吸”入了口中,看台上又是一阵骚动。“简直是魔鬼!……”同样是出自那个英国年轻小伙儿之口。变脸的巫汉从容地走到最终点燃圣火的圣坛前,用口喷出一团烈焰,一团如同东方的旭日般火红的烈焰。片刻,这团烈焰在京都上空熊熊燃烧起来,仿佛染红了这东方古都的半边天……
(5)
镜头一:长跑(马拉松)场地。随着运动员的入场,从洋人看台上爆发出一阵哄笑。“哐嘁——呔嘁——”代表大清朝参赛的太监总管李莲英身穿厚厚的皇袍马褂,脚蹬平底靴,甩着厚厚的马蹄袖,踩着京剧的锣鼓点儿踱着方步姗姗地走了出来,那架势,活像登大观园戏台演出的名角儿!他一望四周,与自己比赛的洋人竟只穿着汗衫短裤!李莲英指着正做着准备活动的洋人,讥笑道:“瞧瞧,你们这些蛮邦小国的红夷,竟穷得连比赛的体面衣裳都穿不起……”鬼子六怕李莲英出什么洋相,丢大清朝的脸,连忙站在了他的身后。裁判员用英语喊道:“预备——”,然后鸣了枪。顿时,那些洋大人们都争先恐后地向前奔去,如同离弦的箭。“瞧瞧,瞧瞧……一打枪就把你们吓得屁颠儿屁颠儿地逃命,真没出息!……俺代表大清朝才不怕这鸟玩艺儿呢!……”李莲英颇为得意地站在原地。鬼子六早气得头发竖成了张飞,他飞起一脚踹在了李莲英的屁股上,用雷鸣般的“天公怒吼”道:“……蠢货!都开始跑了!……”刚才得意的李莲英这才省过神儿来,忙用上吃奶的劲儿追了出去……他就当是老佛爷要见他,如果没有在规定的时间见到她老人家,自己可就脑袋不保了……想着想着,他直感觉耳旁是呼呼的风,到底撵上了几个洋人他也不在乎了。
镜头二:跳高场地。当大清译员翻译裁判的话告诉小偷比赛开始的时候,这小偷马上命令人们树起了一个旗杆。这近百米的旗杆不仅引起了看台上洋小姐们的声声尖叫,就连裁判员都迷惑不解。他在心中喃喃地说:“上帝啊!他难道要‘飞’吗?!”小偷在国人们的欢呼声中运足了气儿,身子顿时轻盈如燕。他展示了自己的绝活儿,用轻功腾空而起跃到了杆顶。“往哪儿跳啊?……”站在杆顶的他问着翻译官。翻译官问了一下裁判员。只见这个揉着双眼简直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裁判员把两手一摊:“他想往哪儿跳就往哪儿跳吧!……”译员翻译了裁判员的话。只见小偷安然无恙地又飞身下了旗杆,朝看台上的同胞一拱手。“哦,上帝!……”裁判员见这场景立马晕了过去,其实洋人看台上早已有心脏病复发的病人了!
(6)
镜头三:篮球比赛场地。踩着锣鼓点儿,杂耍演员们在场地上围成了一个梅花图案。“大哥,只有一个篮筐可投……”老二提醒着大哥,也在提醒着众兄弟。裁判员拿来了篮球向天空一抛,杂耍的几个兄弟中的老大连忙把球拿在手中。“嘿!比铁球轻多了!……”边说着边把球习惯地从手掌滑到了肩头,再轻轻跃起瞄准篮筐,用肩膀头儿轻轻一碰,那球正巧落进了破网兜里。刚落进网的球掉在地上做着匀加速直线下落的时候,老二又腾空跃起用肩头将球再一次碰进了篮筐;然后是依次上来的老三、老四……与之对垒的五个洋人连同裁判和看台上的洋人观众顷刻间眼球都挤在了一起——顺着球从五个耍铁球的杂耍的兄弟的肩头到篮筐,然后再反复,他们早已成了“逗鸡眼儿”……
镜头四:足球比赛场地。大清京都队VS大英帝国海盗队。“记住,你就像接西瓜一样接你的球!……”队长“大棒子”是个留学过英国踢过足球的官派留学生,他也深知在这个队伍里数他最专业。比赛前他又不放心地叮嘱了守门的“西瓜王”。英国海盗队的进攻开始了。当球直朝大清京都队的球门飞奔而来的时候,“西瓜王”真的拿出了他卖瓜的看家本事——“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把足球看成了西瓜,嘴里念叨着:“如果摔破了,这瓜还怎么卖呀——”想着想着,他一跃而起接过了“西瓜”,然后习惯地一拍:“怎么不熟啊?!”站在他对面的“大棒子”望着发愣的“西瓜王”开了口:“不熟就扔给我呀!……”球扔得有点大,直奔了英国海盗队的球门。还没等洋人的守门员省过神儿来,那球早就入网了!原来这是气功李捣的鬼。眼见气功李又发功了,那球仿佛活了一般,让它往东它决不往西!球又直奔海盗队的大门而去!只听见“嗡——嗡——呼——呼——”的怪声,那球就在轮流砸了洋人的脑袋后,滚入了洋人的球网中。球一直控制在大清京都队队员脚下。只见毽子王一脚高踢,将球传给了大棒子,大棒子一脚射门——没进!怎么搞的?不好!神行太保竟把球带丢了!看样子比分领先的他们渐渐不在状态了。这时,猴子张养的猴竟出现在赛场上并抢断了洋人脚下的球,把那个洋大人着实一惊!只见这猴儿将球抱在了怀中,又不知哪儿来的灵机一动,飞起一脚就把球踢进了洋人的球门儿——这可是开场后大清京都队的第29个进球!猴子张连忙向看台上疯狂喝彩的同胞们一抱拳,低声自语道:“……还挺中!俺没白训练你……”碰不着球的花脸孙一生气,索性运足了气儿喊起了戏词儿:“哇呀呀——”这声音震天吼——标准的男高音——现代的再高级的麦克风和组合音响都不会达到这般效果!顿时比赛场上的十一个英国人、裁判员以及看台上的洋观众个个眼皮儿上翻,口吐白沫,如同中了剧毒的模样,那脸也是红的、白的、绿的、七彩的——这大概是世界上最早的利用物理学的震动原理把人震得心肺俱碎而进行的“谋杀”吧!
(7)
老佛爷和“鬼子六”正愁着赢了比赛以后升国旗、奏国歌怎么办?升什么旗,奏什么歌?有人提议奏庄严肃穆的宫廷雅乐,慈禧不同意。别看这老佛爷,还挺了解洋人的:“怎么着,你们要给洋人做催眠?!……”“老佛爷,老佛爷……那奴才去唱一段京剧吧!京剧乃我大清之独有,也让那些洋人开开眼……”李莲英献媚地说。“嗯!……小李子的话正中我意!……小李子,你唱哪一段啊?”太后老佛爷笑呵呵地望着李莲英。“……那奴才唱个《定军山》吧,让洋人也见识一下我大清的文化瑰宝中的威武形象老将黄忠,八十岁了还能保国戍边哪……”李莲英抬眼望着老佛爷,等着她的决定。慈禧已乐得合不拢嘴儿了。大清的龙旗升了起来,锣鼓点儿也又响了起来,同时还夹杂着二胡、西皮声,李莲英又出场了。他润了润嗓子一段又一段地唱着,也使出了浑身解数。就这样,时间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地过去了……李莲英终于唱完了最后一句,不仅把洋人唱睡了,连看台上的大清官员也打起了呼噜。英国的大使走到李莲英面前用一口生硬的汉语说:“……要知道大清国的国歌这么长,我就应该通知所有人带午饭了……”“这还长啊?我要唱《三国》、《包龙图》等折子戏还能唱一个多月呢!……怎么?你还得通知都背着铺盖?!……”李莲英很不屑地说着,一抬头看见了英国大使那张惊讶错愕的脸。
尾 声
京都的上空熊熊地燃烧着圣火——那似乎永远不灭的圣火!它似乎在等待,等待着一个古老民族的伟大复兴!也许公元2008年它会欢快地跳跃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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