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第一城

第四章　世界第一城

自从接到长安告急军报，封常清天天加速开进，大队很快抵达京城。

长安城西定远门，门外矗立一块巨大的石碑，碑文镌刻：至凉州，至安西，至天竺，西尽唐境万二千里。

到了长安，张千一当即感到国家之大。京城是全国的中心，东西两向各有万里之宽，而敦煌只是西路的中间点。到了长安，敦煌见到的三股烽烟烟消云散，那万里之外的安禄山，一辈子也打不到国家的中心。

京城就是首都，至高无上。西域大帅进得京来就不再是大帅，顶多算个大将，上面还有天下兵马大元帅。千人骁骑不敢进城留驻城外军营，封常清偃旗息鼓，徒步钻进门洞。

进了京城才知道官儿有多大。待客的馆舍叫作四方馆，高大轩敞，连排接栋，足可容纳万人千骑。待客的机构叫作鸿胪寺，郎中韦应物是韦见素丞相的侄子，还有个太史院郎中杜佑，先祖杜暹也是丞相。

张千一处处小心，这里的官员似乎个个都比封将军神气。封常清更是处处小心，轻易不敢出门拜客，带来的礼品都由岑参呈送各官邸。外官结交京官那是官场大忌，莫非你要内外勾结夺权篡位？时当外官安禄山造反，封常清这个外官必须格外避嫌。

不敢交际的封常清，还是悄悄去看一个人——高仙芝。不仅因为高仙芝是老上司，还因为封常清必须及时掌握军情。

赋闲在家的将军仍是将军，高仙芝始终关注全国军情，立即提醒封常清不可轻敌。大唐地域辽阔，分为三层防御圈。京城所在的京畿道与关内道位于陕西，向东是东京洛阳的都畿道与河南道，这中原地带乃国土核心，但驻军很少。中原外围的第二圈布有重兵，河东道在山西驻有精锐的朔方军，陇右道在河西走廊也有重兵。再外的第三圈情况复杂，东南地带富裕和平兵力很少，西南临近吐蕃和南诏布防较多。东北地域离京城最远，河北道一直管到黑龙江以北，安禄山的范阳军员额几近全国三分之一，又得到朝廷额外资助，兵强马壮。那安禄山进军长安可能走两个方向：向西直取会遇到精锐的朔方军，向南绕道洛阳就是无兵之境。面对强敌，朝廷却迟迟不肯调动外地援兵，那么，只能就地从中原百姓中募兵了。

高仙芝再次提醒封常清，千万别把自己人看高了。“关东出相，关西出将”，太宗皇帝这话就是说富裕地方的人弄文灵光，艰苦地方的人尚武勇敢。高仙芝感叹，中原人过惯了安逸日子，面对安禄山那恶狼，简直就是一群羊！

中原一群羊，谁是那牺牲的头羊？封常清敏锐地感到，高仙芝这位大唐一流勇将，已经被怛罗斯之败击垮了精神。那么，朝廷将用谁来抵御安禄山？莫非真的非我莫属？

大将军密谋作战，小校就闲下来。初进京城的张千一无事可做，陪着初到中国的景净逛街。一个外国洋人，一个西部土人，两人觉得长安到处都新鲜。

长安城太大了！从南走到北十七里，从东走到西十九里。张千一时常嘲笑那些乡下人，进了敦煌城就像进了天堂，找不着北。现在，敦煌人张千一到了长安，也是乡下人进城！从遥远的敦煌算起，晋昌、酒泉、张掖、武威、金城、天水、宝鸡……进京这一路经过的所有城市连成一片，填不满长安城的一个角。都说安禄山造反，可张千一难以想象，中国还有哪个地方胆敢反对中央？安禄山的幽州能同皇上的长安比吗？

长安城人口太多了！城区人口百万，郊区人口又是百万。景净时常嘲笑小邦之民，没有出过国，不知道条条大路通罗马。可是，走遍世界的景净到了长安，感觉也像小国之民出国！从世界西端数到东，科尔多瓦、罗马、君士坦丁堡、巴格达、撒马尔罕……就是把世界各国首都的全体居民都搬到长安来住，还会空着半个城。景净对自己的外交使命产生动摇，鼓吹大食威胁大唐，有人信吗？

唐长安城坊图

两个外来人到长安生活并不觉得别扭，长安人不认生不排外。一对青年男女常来四方馆闲逛，还特别爱和年龄相近的张千一交谈，贵公子看得起土包子。特别是那个女子仆固黄花，张千一一见她的脸就觉得亲切。

都是人脸，为何这人看着面善呢？还是景净见人多，这世上的人脸虽多，却可大致分为三种：东方脸，黄皮肤塌鼻子黑头发黑眼睛，中原的汉人、北方草原的突厥人、东洋的高丽人和日本人，都是张千一这个样子。西方脸，白皮肤高鼻子黄头发蓝眼睛，西亚的波斯人、欧罗巴的大秦人，都是景净这个样子。中亚脸，白皮肤高鼻子黑头发黑眼睛，中亚的粟特胡人和西域人多是仆固黄花这种样子。东方脸和西方脸的差异比较大，景净的白皮肤高鼻子好看，可黄头发蓝眼睛就怪怪的。张千一的黑头发黑眼睛好看，可黄皮肤塌鼻子就黯淡了。还是中亚脸最好，白皮肤高鼻子好看，黑头发黑眼睛也好看，混合了东西的长处。张千一在中亚旁边的敦煌长大，所以看惯了这种脸，安昭就是这个样子，而仆固黄花简直就像安昭的姐姐。

就连朱泚那个好色的家伙都承认，这仆固黄花是长安最美丽的姑娘。最美的姑娘还有最美的化妆，面颊上几朵黄色贴花，名副其实的黄花姑娘。可惜啊可惜，长安第一美女，身边却伴随一张平庸的东方脸，那李咸安显然配不上仆固黄花。张千一却不反感李咸安，眼神亲切。李咸安总是热辣辣地盯着你看，非说自己的老家就在陇西，离敦煌很近，还打听从敦煌往西域怎么走。朱泚警告：人家贵公子同你小校套近乎有什么好处？准是打算拐带小姐私奔西域！这可吓住了张千一，要是大将军知道我同李咸安来往，还不打断我的骨头？

封常清才没空搭理长安的公子哥儿，大将军正在制定抗击安禄山的作战计划。

安禄山骑兵多，进军速度会很快。朝廷必须提前在东都洛阳一带构筑防线，闭锁京畿大门潼关。朔方军防守东线不宜南调，只能在河南就地募兵，募兵就要及早拨出大笔款项，可朝廷至今毫无动作！

军情急迫，长安城依然一片和平景象。封常清请求面圣呈报，可半月过去，酒宴出席了许多，皇上仍然见不到。封常清在宫里也有熟人，大太监边令诚曾监军西部。可边令诚说，皇上老了，精神困顿，见人嫌累。

这是和平麻痹病啊！封常清实在难以理解，敌军眼看打到身边了，难道朝廷不懂军事？这时就想起宋衡在敦煌的议论，纵容安禄山的人其实就是皇上。可现在安禄山已经反了，皇上为何还不醒悟？

封常清无计可施，擅长作战的将军并不擅长对付自己的统帅。还是岑参想出办法：先找太子！皇上已经六十高龄，打安禄山也许会让太子挂帅。岑参有个诗友杜甫，虽然官阶只有八品，却任太子宾客之职，能够为封常清引见。

来到太子府邸，封常清未免疑惑，这里距皇宫很远。中国古礼，太子府邸应在皇宫之东，“东宫”因而成为太子的代称。可现在的皇宫在长安东南的兴庆宫，东宫却在城北的大明宫旁。君臣父子相距甚远，是否意味两人的关系并不亲近？

这种距离，在东宫门外就能感到，门庭冷落车马稀。

封常清恭恭敬敬步入大门，太子李亨已在院中迎候。降阶相迎，古礼为帝王迎诸侯之礼。封常清慌忙下跪，膝盖尚未着地，就被李亨拉了起来。

“封将军乃国家长城，不必多礼。”

大明宫含元殿复原效果图

长城乃国防所倚，把军人比作长城就是最高评价，封常清心里立即和太子拉近了距离。

“封常清从西部荒蛮之地返京，愿为太子马前卒！”

李亨含含糊糊应着，把封常清和岑参领入殿堂，屋内只有一个绛衣小吏相陪。这就是杜甫吧？封常清没有理会这个无名之辈，把自己的文卷呈送太子。

李亨不知为何先看身旁的杜甫，然后才犹犹豫豫地接过，迟迟疑疑地展开，刚打开半尺，又转手交给岑参。

“最近身体不适，身体不适。长安最近多风多雨，多风多雨，封将军贵体无恙？”

“还好还好……”

盘桓许久，说的还是席面话。杯中的茶水已无热气，旁坐的岑参也坐立不安，封常清只得起身告辞。李亨照旧降阶相送，而且还送出大门。封常清虽然没有得到任何答复，却也不能抱怨太子礼遇不周。

出了东宫，封常清心里这个窝囊。我走太子门路不是为了升官发财，而是向未来统帅呈报作战方略！没想到，呈上去又被退回来，这太子到底当不当元帅？

正在难受，却见杜甫追了出来。这小吏衣冠不整，满面皱纹，显然是个中年不得志的穷酸文人。封常清厌烦这种人，满腹牢骚，胸无卓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那杜甫也不打招呼，伸手就从岑参手中抢过文卷，就地蹲下，展卷阅览，忘了身边还有个大将。这倒让封常清乐了，此人倒有真性情。

岑参解嘲：“杜甫兄是个真君子。身为白衣学士时，劝导平民忠君爱国；入仕为官时，又讽谏君王勤政爱民……”

“总归不合时宜？”封常清笑了。

“君子固穷，忧国忧民！”杜甫毫不谦虚，“封将军这作战方案，应该由我来修改。”这自傲的态度，倒使封常清增添几分注意，也许此人真有高见？

“首先，我比将军更知民情，我自己就是河南人，我知道怎么在河南募兵。”封常清不得不认可，自己这个西域人，到了中原也许会水土不服。

“其次，我还了解长安的上情！”杜甫毫不客气，“封将军不该把作战计划直接交给太子。”此语惊人！看来，这杜甫胸中的丘壑，比脸上的皱纹还深。

封常清深施一礼：“请先生有以教我！”

“太子为何不接你的卷子？那是在避嫌！”杜甫指指东宫，“你也看见东宫和皇宫不在一起了，这其实不怨太子。大唐的皇宫本来就在这大明宫，东宫也自然建于大明宫的东面。可是，皇上嫌城北风景缺水，特意在东南的兴庆湖边又建了一处别殿，而且住下就不回大明宫了。爷儿俩住处太远，儿子不能晨昏问安，你说，这是谁不顾礼制？怨儿子还是怨爹？”

语涉皇族，封常清不敢明言，字斟句酌地说：“以寻常人伦而论，地理距离，也许会影响人事距离……”

“岂止距离，这是矛盾！”杜甫一针见血，“我朝潜在一个巨大的危机——君臣分歧。皇上宠爱安禄山的时候，几个丞相都力言安禄山必反……”

“现在证明丞相对！”

“你啊你，到底是地方官，你不懂高层政治！你证明皇上错了，那皇上能高兴吗？皇上会跟你赌气，错我就错到底！”

皇上错到底？大唐谁敢这样非议皇帝？年轻时分，他只是数十皇孙之一，就能率兵制止皇后韦氏篡政，可谓胆大包天。中年执政，他创造大唐盛世，可谓开明贤君。现在他虽然老了，仍被西部各族尊称天可汗。

封常清恭恭敬敬地说：“天下之大，总得有个上下尊卑，即使上头错了，我们也不能说上头错啊。”

“他不但错了，而且昏了！过去，全长安都看出安禄山的狼子野心，惟有他和贵妃宠信安禄山。现在安禄山反了，稍有军事常识的人都要加强防御，他却主张进剿。他以为，他李三郎一声令下，安禄山就会土崩瓦解？”

这看法倒是与自己相同，封常清也主张先防御后反攻。不过，这想法只能憋在心里，不敢拿出来。军人必须服从，为将者，最忌违抗上命。

杜甫像

见封常清尴尬，岑参忙道：“杜甫兄向来如此，心中只有文章，没有权贵。”

封常清却称赞：“心上敬着权贵，那文章就写不好了。”

杜甫会意：“心上敬着权贵，那仗也打不好了。”

心灵相通！武将和文人头对头蹲下，就地画图，就图讨论。

安禄山的范阳军久在边防，惯于征战。若要战而胜之，必须集中全国兵力，先防御后反攻。天下兵马，安禄山三分之一，西部二分之一，只有调动西部大军，才能抵御安禄山。可西部又分三份，离长安最近的是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其次是河西节度使安思顺，最远才是封常清的西域，可现在朝廷绝不会按照驻地顺序调将，那叛乱的安禄山是胡人，已经引起朝臣对所有蕃将的警惕。哥舒翰是突厥人，安思顺又是胡人，大将中只有封常清是汉人，而封常清又恰恰最先进京！

杜甫激动地下拜：“封大将军！大唐的命运就在你的肩头！”

封常清还在犹豫自己是否当得起这一拜，那杜甫已经抓起封常清的文卷掉头就走。“我会拿给该看的人看，大唐也该有个天下兵马大元帅了！”

谁说中原一群羊，这文士的眼睛比天上的雄鹰还亮！封常清内心早已认定，抗击内乱的关键在于更换统帅。可是，任何带兵将领都不敢提议皇帝交出军权，那叫挟军逼宫！可文士就没有这种嫌疑了，犯颜谏议正是职责所在。成大事者必须文武兼备，武将的幕府不能没有文士，特别是杜甫这种敢说话有见识的人。

招揽这个杜甫？人家是太子的人，未必看得上我西部大兵……

将军动动嘴，小兵跑断腿；将军画地图，小兵过大年。所有的兵卒都知道，乘着将军们正在制定作战方略，赶紧吃喝玩乐，过了这个好时光就要上战场，脖子上面那个吃饭的家伙就难保了。张千一和朱泚自然也想奢侈奢侈，可惜没钱，于是琢磨上哪里找个小馆，西部大兵馋羊肉泡馍了。

正在想吃食，大批吃食就自己上门了。一队仆人鱼贯而入，每人手里提着个大食盒，恭恭敬敬摆在案上，还附有菜单。萝卜牛脯，这普通菜肴原料不普通，牛肉是吐蕃牦牛肉，萝卜是大食胡萝卜。抛丝甜饼，这金丝线般的面点本是江南美食，可那甜味却胜过中原甜菜，原来是天竺国发明的甘蔗汁熬糖。冰镇奶酪，这回纥特产奶酪又嫩又白，配以长安城窖藏冰块，盛夏中冒出凉爽。葡萄美酒，这大秦葡萄的酒浆颜色，不是绛红而是乳白，装入波斯琉璃瓶，有如琼浆玉液。

满桌全是稀罕的洋货，张千一和朱泚都懵了，莫非王母娘娘下凡来摆蟠桃宴？

“不是王母娘娘，是公主！”

随着李咸安一声喊，仆固黄花、韦应物、杜佑，男女公子闯了进来，给两个小朋友饯行。刚刚得到内廷密信，封常清即将奉皇命出征。

打仗？两小校食欲大开，明天玩命打仗，今天玩命吃喝！

没过几轮酒，大家都晕了。小校晕了看美女，公子晕了吹大牛。

韦应物招呼，留在长安跟我饲养斗鸡吧！我长安鸡需要你西部鸡配种，以提高杂种斗鸡之战斗力。斗鸡？朱泚诧异，那不是纨绔子弟吗？韦应物笑道，皇帝最喜欢那玩意儿，我这郎中就是斗鸡换来的。

杜佑建议，留在长安跟我读书！我打算写一部《通典》，尽述历代典章制度的沿革与得失，这部史上未有之典章巨著，不能缺少西部风物。写书？张千一诧异，那不是无用书生吗？杜佑解释，皇上需要那经典来证明功业，我这郎中就是写书得到的。

别管皇帝！李咸安烦了，你们都别留长安，还是送我去敦煌。敦煌？张千一吃惊，好不容易从那小地方跳出来。李咸安大叫，长安让我烦，我想看沙漠！沙漠？张千一和朱泚都不解，那是化外之地。仆固黄花神秘地笑了，沙漠里面藏着宝贝。宝贝？朱泚和张千一都瞪眼，那可是胡说。李咸安咬牙切齿，敦煌有个莫高窟！莫高窟？长安人居然知道我家乡的莫高窟？张千一顿时想起在大佛腿上听到的秘密，那昙旷确实密谋挖洞藏宝……

李咸安咋咋呼呼要去莫高窟，韦应物吵吵嚷嚷要随行，杜佑老老实实说太远，仆固黄花嘻嘻哈哈要私奔，众人没大没小没男没女乱作一团。

只有张千一认真：“我不回敦煌，我要留在长安。”

李咸安追问：“你留在长安为了什么？”

“跟着封大帅。”

“跟着封大帅为了什么？”

“建功立业。”

“建功立业为了什么？”

少年被问窘，憋出一句：“娶公主。”

四个贵人登时笑作一团，杜佑和韦应物互相捶打，仆固黄花直揉肚子，李咸安的神情更是古怪，似喜似恼。

张千一又羞又恼，自己也是刚刚明确心中埋藏的最高理想。看来，这些长安公子还是看不起人。

“我为何不能娶公主？”

“非也非也。”杜佑诚恳地解释，“不是你不能娶公主，而是你不该娶公主。”

“公主看不起我外地人？”

“不是不是。”韦应物狡猾地说，“不是公主非要嫁给长安人，而是长安人都怕娶公主。”怕娶公主？张千一不解，这等于说敦煌人怕吃羊肉，小兵怕当将军。

韦应物摇头晃脑地唱起歌谣：“娶亲娶公主，无事找官府。娶亲娶公主，不如吃红薯。”张千一还是不懂，公主和红薯是什么关系？

还是仆固黄花和气，像个大姐姐一样解释：“长安的皇家女儿，个个都是泼辣货，专门欺负老公。”仆固黄花说着，还笑看李咸安。那李咸安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快气死了。

“我不信！”张千一恼了，“公主就是天下最好的女人，我就是要娶公主！娶公主！”

李咸安乐了，双手捧住张千一的脸蛋儿，像是欣赏一个娃娃。这双手又温又软，让张千一感到亲热。

李咸安又捧起朱泚的脸孔：“你也喜欢公主？”人家尚未回答，李咸安突然在人家额头印了一个吻！朱泚厌恶地以手擦额，男人怎能亲吻男人。

李咸安骄傲地宣布：“我就是公主，你们娶我吧。”

晴天霹雳！两小校这才得知，这公子其实是女扮男装，李咸安就是咸安公主，大唐皇帝的亲生女儿。

愣了半天又想起，这个女人是男人，那个呢？长安第一美女该不会是假货吧？

“我就是男人！”仆固黄花抓过张千一，飞快地贴了一下脸。

麻烫麻烫！张千一的半边脸登时不对劲，这贴来的脸肯定属于女人！

一场哄闹过后，张千一真的要做出抉择了——封大帅要出发。

皇上亲自接见，皇上亲自指派封常清率军讨伐逆贼，还把安禄山的范阳和平卢节度使转给封常清。

封常清怎不感激涕零！一人而任四节度，举国无二。上无元帅的专任大将，举国罕有。真应了杜甫所言：大唐的命运就在你的肩头！士为知己者死，将为信任者死。封常清命令朱泚收拾行李，明晨立即出发。忙碌之余，还不忘关照张千一：你例外，你的任务是把我的新任命带回敦煌，告诉我那待产的夫人。

回敦煌？张千一知道，那会避开战火，保住性命。可是，那熟悉的日子已经熬了十几年，慢慢熬吧，一辈子也熬不到大将军，一辈子也别想娶公主。

留下打仗？张千一还有另一选择，那可是刀头舔血，卖命的勾当。不过，打仗又是军人的正途，升官的捷径，无论贵族还是平民都是一条命，都要凭斩首数量而评功定爵，前程平等啊。

前程？想到个人前途，张千一每根头发都在勃起。这长安之行开辟了眼界，就连公主都摸了脸。男女授受不亲，我不当驸马就该掉脑袋，而当驸马的惟一可能就是先当大将军！

两条路摆在面前，张千一毫不犹豫地选择跟随封大帅，即使这意味上战场，意味卖命。卖命也值了，收益是个大将军！

这夜晚，张千一梦见女人了，那女人像李咸安般热情像仆固黄花般美丽，张千一抱住女人就啃，那女人的大眼睛却冷冷冰冰——安昭！

突然就醒了，胯间一片湿粘。

第一次遗精，令少年心惊胆战，我这是怎么了？那安昭纠缠到梦中，莫非真是命中魔女？

想来想去，还是不能想女人。自己的惟一前途，还是跟着封大帅。跟着走，跟着所向无敌的封常清大将军，笃定打胜仗。打了胜仗，笃定当将军。当了大将军，笃定娶公主。

可是，我是娶公主还是娶安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