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话 谁的玻璃之城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别……
后面那句!
我——爱——你!
1.
那个学期剩下的日子,我们基本上都是在快乐中度过的。
韩文馨和康明勋顺利地领取了结婚证,韩文馨肚子里的宝宝也在一天天茁壮成长,宇文浩的专著终于要出版了,他一直忙于最后的修改核对工作,George的中文水平大有提高,说起张爱玲头头是道,流利顺畅,如果闭上眼睛听,没有人能猜得出他是个ABC。而我,看着他们的繁忙和快乐,暗自为他们快乐。
校园里的太阳也一天天毒辣起来,临湖的那面山坡整个白天都乏人光顾,在阳光的直射下,绿草都耷拉着脑袋,百无聊赖地等待太阳落山。
7月1日,我、康明勋和韩文馨起了个大早,送George去机场,他的进修结束了,新片也即将开工了。
行李是前一晚就收拾好了的,George起床后把铺盖卷得严严实实的,颇为依依不舍地说:“想不到两个月,过得这么快,还记得当时才和宁可借被子,现在就要如隔三秋了!”
康明勋、韩文馨纷纷上去与他拥抱:“只要有空,随时欢迎你回来!到时候,就住到我们家去。”三个人都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忙上去劝解:“你们也太煽情了吧!又不是生离死别,一个半小时的飞机,以后想见面容易得很!”然后又打趣,“人家George马上就要跟国际大明星合拍电影了,以后也是大明星了,到时候来这里也是做宣传,住五星级宾馆的总统套房,签名签到手脱臼,哪里还有空理我们哦!”
想不到George全然不谦虚,抱抱拳学古人说:“承您贵言!承您贵言!”
一行四个人浩浩荡荡出门,天色尚未完全放明,宿舍楼前已站了好些女生,包括张晨,她一见George,第一个扑上来,抱住他的脖子,撇了撇嘴就要哭,George放下行李,摸摸她的头发,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她顿时破涕为笑。其余的几个女孩,也分别受到了同等待遇。看得我们三个人是目瞪口呆,心想这要是放到古代,那还不是妻妾成群、坐享齐人之福啊?
安抚好这群痴心的粉丝,George才上了出租车,我们三个早已在里面坐得不耐烦了。出租车开动起来时,竟还有几个女孩跟着跑出了好几步,脸上的泪水早已流成了河。
我、韩文馨和康明勋虽然心底也依依不舍,但经过这么一闹,大家只觉得好笑,一路上嘻嘻哈哈拿George开了不少玩笑。
到了机场,小忙了一会儿,George就该进去了。
他又依次与韩文馨、康明勋拥抱,并声明将来一定要做他们宝宝的干爸爸。
然后,他放下行李,郑重其事地走到我面前:“你真狠心,每个人都舍不得我,都和我拥抱,只有你,恨不得赶我快点走!”
“哪有?你看,我也哭过了!眼睛还是湿的!”说完我把眼皮撑开给他看。
就在那时,趁我不备,他结结实实地把我搂在了怀里,嘴唇贴上了我的嘴唇,舌头也乘机混了进来,然后,又趁我还没反应过来,迅速抽身,轻轻在我耳边说了句:“别以为这么容易就摆脱我!”说完,不等我回话,就头也不回地直奔安检门而去。
我回头一看,韩文馨和康明勋还愣在原地,于是我捏起拳头恶狠狠地发了话:“刚才的事,谁都没看到!不准再提!不然……哼!”
2.
回学校,前往人去楼空的307室取回我的被子时,才发现George还留了东西给我——一张素描,画的正是我。握着那张素描,我才完全意识到,George真的离开了。
回想起他陪我所做的那些事,逛街、跑步、上课、做饭等等,所有这些都一去不复返了。离别的伤感这才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头。
中午去找宇文浩,他问我:“听刘教授说,George陈是张愈宁导演新片的男主角?”
“他告诉你了?是啊,所以,他才会被送到我们班来听张爱玲专题研究的课嘛。”
“从上次之后,我以为你对我已经毫无秘密了,没想到这么快又发现一个!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他人都走了。”宇文浩长叹一口气。片刻之后,他又问,“刘教授交给你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接下来你是不是该开始准备考博了?”
“考博?”我大吃一惊。
“是啊,你们现在硕士只用念两年,你这第一年已经过去了,只剩最后一年了。现在开始准备考博的事,也只有八九个月时间了。不过你本来基础就好,我这段时间也不是很忙,可以有空帮你收集资料……我想,应该问题不大。”
“但是,我从来也没想过这个。”我嗫嚅。
“那就现在开始想吧!”顿了一顿,他又说,“我想了一下,我们到校外租房子住吧?”
“啊?”我又一个措手不及。
他看着我,笑了笑:“没错,我的意思就是同居,像韩文馨和康明勋那样。我们甚至还可以跟他们住同一个小区,这样彼此互相照顾也方便许多,如果你不反对的话。那样,我可以每天做饭给你吃,而且,住在外面毕竟条件要好一点,宿舍里没有空调,对你准备考博也不利。”
“就这些原因?”
“呃……当然了,我的意图也是司马昭之心——你我皆知。”他厚着脸皮承认了。
我想起了George说过的话,爱情是两情相悦的事,两个相爱的人发生亲密无间的关系是再自然不过的了,做爱本身不应承载太多的爱情以外的含义,同居我是不反对的,甚至还有点小小的向往——能与自己最爱的人朝夕相处,是多么美好啊!只是,考博不仅是我从未考虑过的,甚至是潜意识里一直躲避的事。虽然我深知,考博读博然后顺理成章地进入高校从事教学和研究,这是巩固我和宇文浩关系的最佳途径,也是一个很有保障的将来。
于是,我按捺住内心想要冒出来的反对:“那么,就租韩文馨他们那个小区的房子吧。”
宇文浩听毕,兴奋之色溢于言表:“这事就交给我好了,你不是还要回家一趟吗?等你回来了就可以搬进我们的新家了!”
我点了点头,始终没有跟他说我对于考博的真实想法,因为我自己目前尚在摇摆中,要走那条一眼能望到前路的光明大道,还是那条仅仅因为神秘而显得诱人的小路,这个决定将影响我的一生,我实在拿不定主意。
3.
回到家里,我也就考博还是工作的问题咨询了爸妈的意见。他们并不知道我和宇文浩的关系,所以轻松地表示两者都可以接受,关键在于我自己是否真有兴趣做学术、有没有决心坚持下去。
不过,爸爸又开玩笑似的补充了几句:“读博士当然是一种更难的选择,且不说现在的人都把女博士归类到男人和女人之外的第三种性别,完成整个博士论文就比硕士毕业要艰难得多,很多人读了五年甚至八年也未必能拿下。这期间牺牲个人的生活是不用说了,能否忍受住孤独,这才是关键。可可,将来做研究肯定也会如此。我们做父母的,对儿女的要求并不是很高,简单、平安、幸福,也就足够了!”
我听出了爸爸的弦外之音,他是怕宝贝女儿将太多精力放在学业上,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幸福。可我暂时还不准备将宇文浩的事告诉他们,毕竟对于上次的分手给他们造成的影响,我还心有余悸,一切都等毕业后再说吧!
在家舒舒服服的日子没过上几天,宇文浩就短信不断,软硬兼施地催我回学校,说是已经找到了合适的房子,并花了几天时间布置和搬家,现在就只等女主人入住了。
我不得不冒着冲天的暑气上了火车,直奔那个以“火炉”闻名的城市,直奔那个我去过无数次的小区。
宇文浩在小区门口等着我,然后拉着我的手往里面走。小区尽头是一排黑铁围栏,上面爬满了牵牛花,一整面墙的绿色上点缀着红色、紫色的花朵,像一幅美丽的花布,宇文浩指指围栏前的那座大楼说:“就这里!”
我欣喜又感动地看了他一眼。
上到三楼,宇文浩一开门,我就雀跃起来了。这真是一间比韩文馨他们家还要可爱的小屋!小小的客厅,两个大书柜占据了半面墙,宇文浩的书都已经摆了上去,还有半面墙前靠着一个L形的电脑桌,可以同时放置一台台式电脑和一台笔记本电脑,对面是一排三人座的田园碎花风格的布艺沙发。更妙的是,客厅与卧室竟然是打通的,中间只挂着一片深紫色的纱帘,纱帘已经半撩了起来,半遮半掩。卧室里那张宽大的床上铺着深紫与浅紫搭配的床上用品,光是看上一眼就令人脸红心跳。
“天啊,怎么租了间这么香艳的房子?”
“哈哈,香艳,这个词用得真好。你以为房东能这么有情趣,费心布置一间要租出去的房子吗?我来看房的时候,这里就只有那个衣柜和这张床,我花了两天时间逛家居城,买齐了这些东西,又花了两天时间打扫,把我的东西搬过来,才布置成你看到的这个样子。跟我来,还有更妙的在后头呢!”说完他推开客厅通往另一边的门。
我顿时跳起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
站在阳台上,我的面前竟然是一整片碧波荡漾的湖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地发着金光,湖面上有微风拂过,一股清凉的风登时穿透了整个屋子。我这才明白了宇文浩挑选住在小区尽头的原因,站在楼下被花墙所阻,看不到对面这泓湖水,要到上来了才知这里风景绝佳。
“怎么样,很满意吧?”宇文浩得意地问。
“当然了,完全超乎我的想象!太谢谢你了!”我由衷地说。
“呵呵,你别高兴得太早,这房子并不是十全十美的,你看,客厅放了那么多书,再也放不下一张餐桌了,以后,我们只能在这儿吃饭了!”说着他指了指阳台。
“岂不是更好?你知道在外头餐厅吃饭,等一张有风景的桌子有多难啊!”
“哈哈,那倒也是。你呀,赶紧把东西都从学校里搬来吧,主要是衣服和书,别的这里都有。我呢,下午还要跑一趟家居城,买套餐桌餐椅回来。晚上我们就可以开伙了!”
4.
趁宇文浩去逛家居城的时候,我去找了韩文馨。
康明勋已找了一份全职的工作,每天朝九晚五,剩下韩文馨整天一个人待在家里,闷得都要爆炸了。这是她发短信告诉我的。
见到我,韩文馨开心得又蹦又跳,倒是我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她微凸的肚子:“最近胃口怎么样?妊娠反应还大吗?”
她得意地摇摇头:“基本上已经没反应了,胃口好得不得了。你看,唉,我最近胖了多少啊!”说着伸出胳膊请我掐。
我大笑:“孕妇都是这样的!生完宝宝自然就会瘦了。”
“嗯。不过明勋整天要上班,我又不会做饭,中午只能出去吃,你知道的,一个人去餐厅点菜吃,感觉总是怪怪的。我想搬回家去住两个月,或者让我妈妈到这边来照顾我,又怕明勋心里有想法,你知道他的,自尊心太强。还好你来了,我们可以一起出去逛街吃饭了!”韩文馨高兴地说。
“好好好,反正我没事,成天陪着你好了!”
“你和宇文老师要住在一起了?”
“你这都知道了?待会儿上我们那儿去坐坐,晚饭就在我们那边吃吧。”
“George陈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他一点机会都没有了?真可惜!”韩文馨咂咂嘴。
“你这个孕妇啊,还是好好操心宝宝的胎教吧!他有什么可惜的,等他成了大明星,成把成把的女孩子主动送上门呢!”
“不过宇文老师也挺好的……可可,你知道吗,我们学院里新引进了一个刚毕业的大美女博士,听说还是单身呢!你可要管好宇文老师了,免得以后成天一间科研室里待着,日久生情就坏了!”
“什么时候的事?”
“女博士啊?六月底,报到之后就放假了,院里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消息!”
宇文浩竟没跟我提起。
不过那时我并没多想。告诉韩文馨一会儿就来接她之后,我就回宿舍去收拾东西了。
拖着装满衣服和书的箱子回到新家时,宇文浩已经回来了。他一边在阳台上摆弄那张小小的餐桌,一边指着给我看:“平时我们吃饭时就靠着墙摆,两张凳子就够了,要是韩文馨和康明勋也来,就拉到阳台中间,然后把两张电脑椅拿过来。你看行吗?”
我说没问题,然后从厨房倒了杯水递给他。
他倒在沙发上,顺势将我拉到怀里,心满意足地感叹:“唉,外面温度真高,热死我了,还是家里舒服。”
过了一会儿,他又在我耳边说:“总算圆满了。宁可,这下子你该跑不掉了吧?”
“那可说不准!我这人啊,挑剔得很,你服侍得不周到,我随时‘叛逃’!”
“是,大人!满意了吧?好了,我也休息够了,赶紧买菜去,晚上做饭给你吃,庆祝我们的乔迁和同居之喜!你去把韩文馨接过来吧。”
“嗯。”我点点头,又随口问道,“听韩文馨说,我们院里新来了位大美女博士是吗?”
宇文浩正在门口换鞋,听到我这话,停住了动作。发现事态不对,一种不祥的预感马上涌上我的心头。
宇文浩慢慢抬起头:“是,Z大刚毕业的博士……叫柳眉。”
用“晴天霹雳”这四个字来形容我当时的心情也不为过。
柳眉!
在过去的一年里,这个名字曾令我寝食难安,也令我与宇文浩的感情濒临破裂。正在我以为已彻底摆脱了它之时,它竟又卷土重来!不,一切都不同了,对我而言,过去这只是一个名字,两个汉字,如今它代表了一个活生生的女人,是宇文浩亲口承认过的他梦想中最完美的女人,她不再是他做的一场异国梦,一个遥不可及的幻象,如今她实实在在地走进了他的生活,同一间科研室,呼吸着同样的空气!
宇文浩见我表情凝重,忙走过来紧紧搂住我:“宁可……可可,你别这样好不好?我就是怕你这样才瞒着你的!我发誓,我对她一丁点儿感觉也没有了!也不怕实话告诉你,学校给她分的宿舍就在我的宿舍隔壁,为了不让你多心,我才主动提出来要搬到校外住的!可可,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答应我,别多想了,好吗?”
我还能说什么呢?他计划周详,把所有问题都考虑到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我点了点头,轻声说:“你放心吧,我没事。你去买菜,我接韩文馨过来。”说着我就奔向门口。
我不想让他看见我的软弱和眼泪,一出门,眼泪就再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5.
韩文馨打开门时便看到我满脸的泪水,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快进来。”
我一边哭一边告诉她:“文文,你知道院里新来的女博士是谁吗?是柳眉,就是宇文浩梦想中的那个女人!”
韩文馨大吃一惊,急忙把我让进屋里:“这个,不会这么巧吧?这么说,宇文老师早就知道了,却一直没告诉你?”
我边扯着纸巾擦眼泪边点头,然后将刚才宇文浩所说的话全部转述给她听。
听毕,她安慰我:“你看,他都说了没感觉了,而且还能主动避嫌,你还那么在意干什么呢?这不是自找烦恼吗?”
我急了:“你不知道,宇文浩一心希望我考博、读博,毕业后跟他一样留在学校教书,这样将来的房子、前途都更有保障,生活也会更稳定。”
“他这样想也很正常啊,这的确是条很好的出路。”
“关键是,我并不想考博啊!我也不希望一辈子待在学校里面,我想到外面闯闯,多见识些。”
“那你跟他说了吗?”
我有些沮丧:“还没有。因为我自己也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我的想法是否正确。”
“但这是你们两个人的事,跟柳眉又有什么关系?”
“你怎么还不明白?”我又急了,“柳眉,博士毕业,跟他同一所学校教书,而且他曾经为她那样动心过!”
“哦,我明白了!”韩文馨恍然大悟。过了一会儿,她又劝我,“我觉得你们两人应该把话说清楚了,至少你要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他。不然,彼此猜测,他还以为你满意他的安排,你呢,又怕他恋上美女博士。这样下去,不用太久,矛盾就会浮出水面了。”
我点点头,下定决心:“今晚就说!不过,就像你说的,朝夕相处都难免日久生情,更何况这两人本来就互有好感?柳眉对我来说,始终是颗定时炸弹啊!”
我和韩文馨磨蹭了很久才回去,宇文浩已买好了菜,正在厨房里忙乎。把韩文馨安顿在客厅之后,我去厨房给他帮忙。
他低声说:“可可,我现在心里真的只有你一个,相信我好吗?”
我不出声。
他宠爱地摸了摸我的头:“你去陪韩文馨吧,我们这儿又没电视可看,她一个人坐着该多无聊啊。这里我一个人就可以搞定了!”
那顿晚饭很丰盛。宇文浩使出了看家本领,吃得韩文馨和康明勋险些连碟子、筷子也吞下肚里,从头到尾是赞不绝口。韩文馨对在阳台上临湖吃饭这个创意大加赞赏,直呼浪漫。我和宇文浩不过随声应答,却都食不甘味。
饭后,韩文馨知道我跟宇文浩有话要说,找了个借口就和康明勋回家了。
我和宇文浩默默收拾着碗筷,然后拿到厨房去清洗。
等一切妥当,没什么可做时,我才意识到在这个陌生的房间里只剩下了我和他。从前我们单独相处的日子也不少,但在这样一个有家庭氛围的环境里还是头一回。一刹那,我产生了错觉,仿佛我们已是相伴多年的老夫老妻,柴米油盐酱醋茶等种种把生活塞得满满当当的,日子不过是背负着沉重负担的简单重复,一天与另一天,并无差别。
正想得出神时,宇文浩泡了两杯绿茶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坐到了我身边。
我突然勇气倍增,直接对他说:“我不想考博!”
“哦?”宇文浩显然有点意外,但看起来并非无法接受。
“考博、读博至少还需要三年,我的心太浮了,我觉得自己并不适合那种安静沉稳的生活。”
“那你想过毕业后做什么吗?”
“目前还没想好,不过还有一年的时间来想,足够了。”
“听说学院打算从你们专业里选择一个人留校做行政管理工作,我可以去跟领导说说,问题应该不大!”宇文浩满怀期待地看着我。
“我也不想留校。”既然话已经开了头,索性把一切都倒出来吧!
“为什么?你知道,现在硕士就业形势并不好,留校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待遇和发展前景都很可观!”
“我已经在学校里待了近二十年!我想出去见见世面!”
“做行政跟社会也会有交流啊!”
“我指的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有机会到各地走走,多接触些不同的人,体验一下生活的丰富性!”
“这么说你是要离开我?”
“我可没这么说!”
“你知道,我是必须留在学校、留在这座城市的。而你又想到外地去,不是要离开我是什么?”看得出来,宇文浩有点动怒了,但还是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我说不出话来。
他说的是事实。他跟校里的领导、同事都相识多年,关系融洽;他的专著已进入印刷阶段,提升副教授、带硕士生指日可待;学校新规划的教师公寓里有他的一套房子……他只需继续待下去,就能实现自己的愿望,在学术界做出一番事业,然后,把母亲接到城里来,让她安享晚年。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宁可,我说过要给你自由的,如果你真要那样做,我也支持你。只是希望你考虑清楚,这毕竟是关乎你将来的一个重大选择。千万不要轻易决定,免得将来后悔!”
6.
那天晚上九点。
宇文浩坐在沙发上看书,我在电脑桌前上网。因为小吵了一架,谁都不想主动说话。
突然,我的手机欢快地响起,是刘教授打电话给我。他问我现在是否还在学校,我忙回答说在。
刘教授又说:“是这样的。我接到邀请,去香港参加一个张爱玲的学术研讨会,做主题发言,由主办方包机票和食宿,对方说可以带一名随行人员,你愿意去吗?上次的事麻烦你了,我还答应过要把张愈宁导演介绍给你认识的,这次正是个好机会!”
“张愈宁导演也在香港吗?”
“当然了,《沉香屑·第一炉香》的故事就发生在香港嘛。他们整个剧组一个星期前就开进香港了,你认识的那个George陈,他也在。怎么样,想不想去?”
我不假思索地说:“去,我去!什么时候出发?”
“后天。时间紧急。我自作主张,今天上午已经托学校的工作人员拿了你的户口本去办签证了,有邀请函很方便。哈哈,看来我没有猜错,你肯定想去!”
挂了电话,我还沉浸在惊喜中。
宇文浩盯着我,问:“这么快就急着要离开我了?”
我心里高兴,已把刚才我们之间的不愉快抛到了一边,拉着他的手站起来在房子里转了两圈:“宇文浩,我要去香港了!我要去参加学术研讨会了!我还能见到大导演张愈宁!你能相信这是真的吗?”
他无奈地笑了笑:“我现在相信你是真的很想到处去走走,看看。”
“说不定我还有机会参观《沉香屑·第一炉香》的片场呢!噢,耶!我还可能见到大明星韩予冰!天啊!”我兴奋得有点失控。
宇文浩皱了皱眉头:“《沉香屑》?就是那个George陈主演的那部片子吗?”
我意识到了他皱眉的原因,只好稍微收敛起自己的兴奋:“是的。”
“他还真是阴魂不散!你这么高兴,就是因为又能见到他了,对吧?”宇文浩大声质问我。
“你说什么呢?把我想成什么人了?那你呢?你能再次见到柳眉,也很激动很兴奋吧?”我不甘示弱。
宇文浩气结,我也赌气不理他。看来我得去查查皇历,是否今天不宜搬迁,不然为什么空气里像是充满了火药,一点就着,我们这一天里吵的架,比过去一整年的加起来都要多!
良久,宇文浩缓缓地说:“不行,我不让你去香港!”
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让你去香港!”
“那我不让你去科研室!你同意吗?”
“去科研室是我的工作,你怎么这样无理取闹啊?”
“对不起,去香港对我来说也至关重要,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是去定了!我们还没结婚呢,我又不是你的私有物品,你不能把我随意处置!”我据理力争。
“随意处置?你竟用了这个词!好,好,我吵不过你,也不想跟你吵,你想怎么样……随便吧!”宇文浩的牛脾气也上来了。
听了这话,我只觉得无比委屈,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成串成串地往下掉。
泪眼蒙眬中,我拖着自己那只还未来得及打开的箱子,离开了那间今夜本该浪漫而温馨的小屋。宇文浩没有拦我,也许他希望我能屈服,也许他觉得自己的付出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
7.
那晚我在宿舍的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成眠。将近清晨,我才浅浅入睡。但是没过多久就听到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宇文浩,他同样是一副没睡好的憔悴模样。
坐在床沿,他拉着我的手说:“可可,跟我回去好吗?昨晚我太冲动了,不该对你说那些话的。”
我原本也心怀愧疚,想着他为我考虑良多,还辛辛苦苦准备了那么漂亮的房子,我却在入伙的当晚就给他当头一棒。枉费他准备了那么多天的房子,我还一晚都没住呢。
想到这,我心里也万分悔恨,昨晚不应该把话说得那么绝,于是乖乖跟着他回去了。
进门一看,床上还是整整齐齐的,就像昨天一样。我疑惑地看了看他。
他苦笑:“昨晚你走了,我也睡不着,直到清晨时才在沙发上将就着躺了一会儿。”
我紧紧地抱着他说:“我们别再吵架了,好吗?我是这么爱你!”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别……”
“后面那句!”
“我——爱——你!”
宇文浩激动地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宁可,这是你第一次说爱我!”说完,他把我抱了起来,穿过那层深紫色的纱帘,把我放在了柔软的床上。
在厚厚的深紫色窗帘的遮蔽下,室外已是旭日初升,这里却是一片暧昧的半明半暗,因为开了空调,微微有点冷。床上簇新的床单、被套又松又软,散发出好闻的棉布味道。
那是我和宇文浩的第一次,他比我还紧张,空调徐徐吐出的凉风也无法降低他身上散发的热量。房间里很静,只听得到彼此喘息的声音和他头发上的汗水滴落在我身上的声音。
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时,宇文浩亲了亲我满是汗水的额头,紧紧握着我的手,轻轻地说:“宁可,忍一忍!”
我只觉自己瞬间被撕成了无数片,忍不住叫起来:“疼!停一会儿!”
他却并不因此而心软,一边用嘴堵上我的嘴唇,一边更疯狂地索取。等他终于冲上巅峰又跌落时,我已经四肢无力,动弹不得了,只觉得全身酸软,像刚刚跑了一万米。宇文浩轻轻地拭去我眼角的泪水,说:“对不起,对不起!”
这时,我感到体内一股热流涌出,低头仔细看去,浅紫色的床单上如开了一朵春天的桃花,宣告着我从此成为女人了。
宇文浩让我好好地睡下,说:“你别管了,我来处理!睡吧!”
我又困又累,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蒙眬中,宇文浩拿了块热毛巾替我擦拭着,不久,他也在我身边躺下,从背后紧紧抱住了我。
一觉醒来,仍然感觉浑身酸软。看看时间,竟已将近下午一点。该死!我还答应了要与韩文馨一块儿吃午餐的,而且,时间不多了,也要抓紧时间收拾行李了。
我匆忙起床,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赤裸着睡在宇文浩身边的,大惊,慌忙套上自己的T恤和裤子。我这一番动静,宇文浩也醒了。
“不睡了?”
“嗯,我昨天答应了要和韩文馨一起吃午饭的,现在都快一点了!”
“别急,别急,你先过去把她接来,我给你们下面条。”说着他也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我的视线顿时羞怯得不知该往哪儿躲才好,这还是我头一次看到他不穿衣服时的样子。
他看穿了我的窘态,坏坏地一笑。
8.
韩文馨听说我要去香港了,高兴得直蹦起来,比我还兴奋,马上吩咐我给她带这带那,又是化妆品又是名牌手袋的。可是才过了一会儿,她又愁眉苦脸地说:“唉,算了,我怀孕了不能用化妆品……再说,以后还要为宝宝花钱,名牌手袋……也算了吧!”
我安慰她:“别灰心,我会买一件又漂亮又粉嫩的孕妇装送给你的,就当我给你的怀孕礼物!”
韩文馨听了,这才高兴起来。怀孕中的女人啊,有时候自己就像个孩子。
过了一会儿,她又神秘兮兮地问我:“昨晚你们那个了?”
“哪个?”
“就是那个嘛,少跟我装蒜!”
“没有!”
“真的?”韩文馨竟然有点失望。
“嗯,昨晚就光顾着吵架了,没空……今天早上才有空呢。”
“哎呀,我就知道嘛!哈哈,难怪我今天看你哪儿不对劲呢!来,转个身让我看看发生了怎样的改变!”韩文馨一边打趣我一边哈哈大笑。
回到家,宇文浩已经煮好了雪菜肉丝面。三大碗,一人一碗,韩文馨那碗多搁了点儿醋,适合孕妇,我的那碗辣椒酱多一些,适合无辣不欢的我。
韩文馨哧溜哧溜地吸着面条,吃得很畅快,喝一口汤,然后感叹说:“可可,你真好福气,宇文老师真是又细心又体贴!我要是每天能吃到这么美味的面条啊,就情愿天天待在家里不出门。”
宇文浩听了连忙顺着竿子往上爬:“就是,就是。去香港开什么学术研讨会?香港跟我们比啊,就是一片文化沙漠,拜金主义和势利眼的天堂!”
我白了他一眼:“是是是!你俩清高,是正人君子,就我是拜金主义、势利眼的小人!我就是要去香港购物,我还要看大明星!”说着我收起三只碗,拿到厨房去洗。
洗完碗,我又交代宇文浩:“我去的这一个星期,你可得替我好好照顾韩文馨啊,她掉根头发我回来都要找你算账的!”
他连连答应。
我又叮嘱韩文馨:“千万别跟宇文浩客气,反正放假了,他闲着也是闲着,你就使出浑身解数使唤他吧!想吃啥就让他给你做,不会做的就让他去买!可别把我的小外甥给饿着了!”说着又摸了摸她的肚子,跟宝宝聊了几句。
下午,宇文浩去了科研室,留下我和韩文馨在家里。我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跟韩文馨闲聊。
“你俩还真是有勇气,他明知道George陈喜欢你,还放你去香港;你呢,明知道他以前对柳眉有好感,还在这个时候出门。”韩文馨不无担忧地说。
“才一个星期而已,又不是去一年!再说,我既不能把柳眉赶走,又不能阻止宇文浩去科研室,难道要我每天片刻不离地跟着他吗?他也一样,难道一辈子把我绑在身边不成?既然如此,还不如想开点儿好。”
“话是这么说,可现在毕竟是关键时刻呀!”
“哎,你就别操那么多心啦,想想吧,我可以见到导演张愈宁啦,说不定还能见到大明星韩予冰!哎,你说她真人像电影上那么漂亮吗?”
“应该没有吧,听说化妆特别浓,把脸上什么的都盖住了。”
……
9.
我和刘教授约好次日上午九点在学校门口碰头,然后坐学校派来的车去机场,搭十一点的航班直飞香港。
直到上午八点宇文浩还抱着我在床上缱绻难舍,事实上,那一整夜我都没能睡个囫囵觉。
宇文浩不再急于求成,变得温柔了许多,常常低声问我:“疼吗?疼吗?”
我点头他就停下来,亲吻我的肌肤,耐心地等待;摇头他才继续,动作也十分轻柔。虽然我还不是十分能体会两人之间亲密的快感,但如此毫无间隙地拥抱在一起,也能令我暂时忘却我们之间的分歧,还有……无处不在的柳眉。
我们就这样缠缠绵绵地过了一夜,上午八点半韩文馨来敲门时,我才刚起床刷牙。
韩文馨靠着浴室的门,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一整晚没睡吧?”
“说什么呢?表情怎么那么淫荡啊?别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你可是孕妇!”我带着满嘴牙膏泡沫,做出大义凛然的样子。
“得了,得了,谁淫荡谁知道!也不照照镜子,那黑眼圈,都快赶上国宝了!”
我仔细一照镜子,果然!再回头看看宇文浩,也同样一脸憔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牙膏沫子喷得到处都是,韩文馨也哈哈大笑,只有宇文浩不解地看着我们俩。
洗漱完毕,喝了几口宇文浩买来的稀饭、豆浆,我就要出发了。宇文浩只能把我送到小区门口。离别前,他紧紧地抱住我,不顾一切地当着韩文馨的面吻我,良久,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是我不愿意让他送我到机场的,毕竟目前还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我们的关系而已。
一路上,韩文馨非但没有笑话我们,反而不无忧伤地说:“看他刚才那不舍的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最少要分开个一年半载的呢!”
“也不是。以前我们也常常要分别几天的,从来没有哪一次像这样让我担忧!”
“你放心吧,我会帮你看牢他的,”韩文馨用手做了个握拳的样子,然后又加一句,“大不了我常常到科研室去现场监督!”
才到学校门口不一会儿,刘教授也来了,我与韩文馨拥抱告别,回头看了一眼学校,登车离去。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全无欣喜,只是格外忧伤。
这时,宇文浩发了一条短信来:“可可,我都已经开始想你了!”
10.
旅途一切顺利。
飞机起飞不久,空姐就送上了午餐。我早上走得匆忙,没吃什么,这会儿正好感到腹中饥饿难耐,于是开始狼吞虎咽。旁边刘教授看了,把自己那份没动的推到我面前,笑眯眯地说:“看到年轻人胃口好,我就高兴!有了好身体才有精力去学习,去工作,去奋斗嘛。我就看不惯时下的女生,胃小得放不下几颗米,整天靠吃水果过日子,美其名曰瘦身养颜。殊不知身体健康有活力,看着才朝气蓬勃呢!”
我笑着说:“您还夸我呢。我和有些女同学去吃饭,动作稍大点,她们就惊呼,说我是‘大胃王’,搞得整个餐厅对我行注目礼,害我尴尬得要命!”
刘教授哈哈大笑:“那你这次到香港可以放开肚皮来吃了。我是不会约束你的,吃成胖子就最好了。香港的美食啊,那真是顶呱呱,中式的有满汉全席,西式的有上好鹅肝酱,中西荟萃……唉,都是极品!”然后拍拍自己的身子板,又说,“我到国内外各地去开会或交流,闲暇时间里的首要任务就是去找寻当地美食,你看,几十年下来,我不还照样是好身材嘛!”
一席话逗得我合不拢嘴,睡意全无,看着刘教授的大肚子,想不到我的“严师”还有如此幽默的时候。
就在我们谈兴正浓之际,飞机已在香港降落。
才出关,我们就看见有人高高举了个牌子,上面“刘醒言教授”五个繁体的大字十分醒目,我们走上前去,那人便热情地与我们握手,自我介绍说他是港大研究生二年级学生。说完他一边伸手接过刘教授的箱子,又来接我的,我连忙说:“不客气,我自己拿就可以了!”
机场外已有专车等候多时,载上我们后便一路直奔香港大学。
刘教授对我说:“香港的大学很注重培养学生办事能力的。你看这次的研讨会,组织者和办事人员大多数都是研究生,许多程序都由他们独立完成,这是一个很难得的锻炼机会啊!什么时候,我们的大学也能放心把这么重要的学术会议交给学生们去操办,那大学教育才算真正是培养能力的教育了!”
我点点头,深以为然。若不是刘教授给我这么好的机会,我这两年的硕士研究生生涯转瞬即逝,几乎没有机会真正接触到学术界。
11.
香港不愧为玻璃之城,钢筋水泥搭建的现代化森林。沿路尽是高楼大厦和行色匆匆的人们。车子一拐弯,却又能看到美丽的海洋和青青的山峦。香港大学位于香港岛西部著名的薄扶林道以东,基本上都是在半山腰上,校园内随处可见古典唯美的欧式建筑。港大的一栋学生宿舍便是依山而建的,恍如童话里的白色城堡,看得我艳羡不已。
接待人员将我们送到港大的招待所,并为我们办理好入住手续,然后就礼貌地告辞了。
我们提着行李上楼时,刘教授说:“宁可,我看你样子很是疲倦,下午你就在自己房间里好好睡上一觉吧。我跟几个港大的老朋友会一会面。我们老头子见面闲谈,你们年轻人是觉得索然无味的。哈哈,你要是不想休息,就在港大这里转一转,到晚饭时间我就来找你。”
我点头答应,然后进了自己的房间。
都说香港地少人多,所以港人特别善于利用空间,此言果然不假。这几平方米的房间虽然逼仄,却被设计得很巧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看上去分外干净、舒适。
我初来乍到,只觉得什么都新鲜,对什么都好奇,哪里还有半点睡意?因为手机用不了,于是我赶紧从皮箱里取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上网向宇文浩和韩文馨他们报个平安。
这两人估计也担心着我,都挂在QQ上。
“本小姐已平安抵达香港了,现在港大招待所房间小憩。请勿挂念!”我依次把这条消息发给他们。
宇文浩回:“香港虽然是文化沙漠,港大却是沙漠中的一片绿洲,有好几位我素来敬仰的教授都在那儿任教,你要珍惜这次学习的机会啊。”唉,这人做老师做惯了,从不放弃任何一个诲人不倦的机会,女朋友也照样拿来当学生训。
韩文馨回:“怎么样?看到哪个明星了没有?黎明和舒淇主演的那部《玻璃之城》有在港大里面取景哦,帮我到他们取景的地方多拍几张照片带回来!哎,你说他们为什么要分手啊,挺相配的两个人,真可惜!”好一个当了孕妇也不改八婆本色的韩文馨!
我一心二用地应付他们,这边唯唯诺诺地回宇文浩:“是!好!我谨记宇老师您的教诲。”那边则发挥我不甘示弱的八卦风格,“听说好像是黎明的父亲极力反对。”
正聊得兴起,突然屋里电话铃声大作,吓了我好大一跳,心想难道刘教授下午不会客了?
接起来一听,对方一口纯正而优美的英语:“Room service!”
我一急,汉语脱口而出:“是不是弄错了?我可没有叫客房服务啊!”
对方扑哧一笑,与此同时,房间门铃响了。
打开门,首先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大捧馨香扑鼻的粉红色玫瑰,然后,旁边闪出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竟是George!我忍不住大声笑了出来:“你这家伙!吓我!”
他把玫瑰往我怀里一塞,一把抱起我,在原地转了三个圈,然后放下晕乎乎的我,兴奋地说:“宁可,我又能见到你了,真高兴!”
我忙把他让进屋里来,一边好奇地问:“你怎么这么神通广大啊?我到香港还没几个钟头呢!”
“哈哈!昨天张导告诉我,说刘教授要来港大参加学术研讨会,还带了个得意门生,我猜就是你。所以,今天一早,我就叫人替我买了这束花。每隔一刻钟,我就给这里打个电话,问有没有一位叫宁可的小姐入住。”他得意扬扬地说,“我打了十多遍,都说没有,接线员都认识我了!我快灰心了,猜想刘教授带的不会是别人吧?不过我还是继续打,终于叫我等到你了!宁可,你来了,我真是太开心了!”George连珠炮似的说开了。
我感动了,深深地嗅了嗅那束玫瑰:“好香啊!谢谢你,谢谢你,George!”
“你喜欢就好了!你不知道,我在剧组很闷,除了拍戏,就只有在房里玩PSP。其实我可想你了,不过我怕你烦我,一直没有打电话给你!”
“瞎说!我怎么会烦你呢?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George听得开心,脸上绽放出孩童般的笑容。
这时,我才注意到他穿得很古怪,香港的夏天虽然不及武汉那么酷热难耐,却也是持续高温不下。在这种炎热的天气里,他居然正经八百地穿了一套燕尾服,还打了领结!
我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怎么穿得这么正式啊?”
“哦,我是从片场赶过来的,没有换衣服。怎么样,葛薇龙第一次见到乔琪乔,便被他深深地迷住了,够不够风流倜傥?”George似乎这时才感觉到热,一边问我,一边起身费力地脱去那件厚厚的燕尾服。
我笑着答:“够,够,迷死人了!”
“下午没事吧?我带你出去逛逛好吗?其实我对这里也不熟,我俩可以出去探索探索。”
我一边关掉笔记本电脑一边回答他:“还是不要了,反正我又不是明天就走,出去逛的机会多得是。我昨晚失眠,这会儿正想补个觉呢。而且,我还要等刘教授的电话。你要是有事就别陪我了!”
“不要这样狠心。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你,你就要赶我走?你睡你的吧,我在房里坐着就行。或者,你饿不饿?我出去买吃的!”
“我不饿,飞机上吃太饱了!也行,你就坐在旁边吧,咱俩说说话,我睡着了你要看电视或是上网都可以,声音小点儿就行!”说着我爬上床,躺下来。
George也熟练地跟着我爬上了床,躺在我身边。我忙坐起身来,正想制止他。
他却举手示意我躺下来,一边打了个哈欠说:“其实,我昨晚也失眠了,想到又能见到你,我整晚没有合眼。你就行行好,把床分一半给我吧!”说完他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粗心的我这才发现,他俊朗的脸上神色也很憔悴,眼睛下面一圈乌青。我怜惜地抚摩着他的脸,只见他伸出手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轻轻地,好像害怕握得太紧了我会立刻抽开似的。
我们就这样握着手,直到双双进入了甜甜的睡眠中。
临睡着前我模糊地想到,George的出现,突然令我感到香港并不是那么陌生了。
12.
这一觉整整睡到了下午五点多才醒,我起床洗漱完毕,看了一会儿电视,George也醒过来了。
我问:“睡得好吗?”
“好极了,跟在W大时一样好!对了,韩文馨和康明勋好吗?嗯,还有你的宇文浩,他好吗?”
“都好,韩文馨让我替她问候你!对了,你跟韩予冰配合得怎么样?”我饶有兴味地八卦起来。
“她呀,人很漂亮,演技也很好……不过平常对人很冷漠。”
“那是自然的,人家可是大明星嘛!再说,她有男友的,不对你冷淡点,传出绯闻来可就不好了。是吧?”
“随便啦。反正她不是我的那杯茶。”说着,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已知道他想说什么,所以先发制人:“我和宇文浩已搬到一块儿住了,就和韩文馨他们住在同一个小区。”虽然不是有意一见面就伤害他,但我深知长痛不如短痛。
“哦!”他果然马上就垂下了目光,睫毛浓密地覆盖上了那一池忧郁的湖水。不一会儿,他又抬起头,狡黠地望着我,“你是说,你已经不是处女了,对吗?”
我忍不住呵地笑出了声,这人太直接了,那么大家就直来直去吧,我点了点头。
他竟凑过头来,盯着我的脸,好奇心十足:“感觉……怎么样?”
我随手拿起一个枕头就朝他身上砸去:“你这个色狼!叫你瞎问!”
“噢!我知道了!你这么憔悴,我还以为是思念我呢!哼,想不到竟然是和别人争分夺秒了!”
我恼也不是,笑也不是。干脆不去睬他,转头专心看电视。
恰在这时,刘教授打来电话,叫我去某处餐厅吃晚餐。George跳起来说:“我也要去!刘教授来了香港,我该请他吃一顿才是,在这里我是主人了!”
我们到了位于赤柱的餐厅。
老远我就看到坐在临窗位置上的刘教授,正要疾步过去。身后的George却转身想溜,我急忙一把扯住他:“怎么了?没带够钱,打算临阵开溜啊?别想!”
这时刘教授已在招手示意我们。过去一看,原来导演张愈宁也在——他在餐厅里也依旧戴着他那副招牌的大墨镜。
一见George,张导就哈哈大笑,对刘教授说:“这小子,早上一开工就无精打采的,频频走神,简简单单的一个镜头,NG了数次,气得我直跳脚。他说要到机场去接一个很重要的人,我还威胁他:‘你得拍完这个镜头才能走,拍不完,今天就是到深夜也别想收工!’谁知这一来,他倒进入了状态,一次就OK了。我当时心想,是谁这么重要啊,害得他心神不宁!哈哈,想不到竟是老刘你的高足!”
George站在那里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一副被揭了老底的样子。我忙向张导鞠躬,问好:“张导,您好!我是您的忠实影迷,您的每部片子我都看了!”
“是吗?哈哈,那我可得给你签个名了。”张导和蔼地一笑,“年轻人,别那么拘谨。来,坐,坐。George,你也坐呀!”
四人依次坐定后,刘教授又跟我说:“张导可是出了名的好吃,全世界的美食啊,就没有哪样能逃出他那张嘴的,你到香港的第一顿就能跟张导一起吃,那可是运气了!”
张导听说,也不谦让,自顾自地接过服务生手中的菜单:“那我就自作主张点菜了。要是点了哪道不好吃的,我就赔罪,赔吃十顿!”
那顿饭自然是吃得酣畅淋漓,张导和刘教授都是资深老饕,又都才华横溢,边吃边妙语连珠,讲菜的典故、做法和配料,又穿插演艺圈、学术界的名人逸事,听得我恨不得这顿饭能吃得再久些。谈得入巷,四个人喝下了两瓶红酒,平时一杯就倒的我竟破例喝了两杯,只觉头微微有点晕。
饭后,张导对George说:“我和刘教授去喝杯咖啡,聊聊天,你们年轻人无谓勉强作陪,香港的夜景美得很,夜生活又丰富,你带小宁可四处去逛逛!”
George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张导又补充了一句:“先别忙,还有两点。第一,明天早上别迟到,不然我们那位大明星要发脾气的;第二,既然心上人也见到了,明天开工可不能再出岔子了,这次拍摄时间紧迫你是知道的!”
George唯唯诺诺的样子,看得我心里暗暗发笑。
告辞出来,George却又马上换上了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问我:“我们去哪里呢?”
“哎,我答应了买一件名牌孕妇装送给韩文馨的,你陪我去买吧!”
“这么急着想回去啊?才到就买礼物。那就去吧。香港最不缺的就是名牌商品,这里是购物天堂呢!”
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发现,我真是低估了自己身上的女人天性!
不过,恐怕任何一个初来香港的女人,看到那些平时可望而不可即的奢侈品扎堆似的摆在一起,价格又只是印象中的一半甚至更低时,都会疯狂得失去理智吧?
还没见到孕妇装的影子,我就在一家化妆品连锁店踏上了购物征程。让人眼花缭乱的货物,加上晚餐时喝下的红酒在作祟,我几乎是看到什么都想往购物篮里扔,结账时一算,我立刻酒醒了一半——虽然东西比平时便宜,加在一起却也不是一笔小数目,我说了声对不起,千挑万选地放弃了大部分,只拣了几种实用性强的。George在后面看得偷偷地乐。
后来我又给宇文浩挑了双运动鞋和一个钱包,都是他急需的东西;给刘教授挑了条做工极佳的意大利领带,借以感谢他给我机会来香港;给韩文馨买了条童话般的孕妇裙和一条Swarovski的三叶草水晶项链,希望她能永远幸福;最后,还给George买了顶看起来很跩的棒球帽,虽然并不贵。
等我提着大包小包回到房间时,我的信用卡已透支了不少——痛并快乐着。
把帽子送给George,他显然爱不释手:“谢谢你,宁可!”
我坐在床边揉着脚哀叹:“你开心就好!今天我的信用卡和脚啊,可是受了大大的伤啊!”
George立刻蹲下来,握着我的脚说:“我帮你揉揉。”
我吓了一跳:“不用,不用,不劳烦你了。时候不早了,你还是快点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你还要开工呢!”
他一脸不悦的样子:“别赶我走!我今晚就要睡在这里。”
“睡——在——这——里?!”
“是啊,就在这里,睡地板!我愿意!”
“胡说!快走快走,我又不是明天就离开香港,我们还有机会见面的,别这么婆婆妈妈的!”说完我强行把他推了出去,关上房门。
他在外面不依不饶地拍门,我狠下心不去理他。过了一会儿,外面终于安静了下来。
洗完澡,裹着浴巾,我哼着小曲儿打开了笔记本电脑,通过视频喜洋洋地向宇文浩和韩文馨展示我为他们选的礼物。
今天过得真是N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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